米兰女性所具备的仪表堂堂的气质,又给我带来了第二次的打击。我在日本,是个大个儿女人,个头很高,身材也很宽,脸庞较长,绝对算不上是可爱类型的。这件事,我在学生时代还没有意识到。踏入社会后,在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开始关注自己给别人留下的印象。 大学毕业后,进入广告文案策划、图书馆管理这类的女性事务所学习。虽然比起一般的公司职员收入要低很多,但却进入了我一直向往的广告和编辑工作领域,因此干劲十足。 在工作了一年左右的某一天,某个活动完成时按照惯例要举行同事聚会,于是和事务所的前辈一起去迪斯科舞厅跳舞。在70 年代末,大街上还没有俱乐部这种场所,到了晚上能去玩的就是迪斯科舞厅了。结束工作后有一种从紧张中解放出来的感觉,让我放松了下来。我从上学时就开始喜欢跳舞,在昏暗的灯光中飞起来一般跳动着,那晚刚好又都是我喜欢的曲子,心情极佳,就一直在跳。 跳了一阵后,我拿着饮料回到了大家聚在一起的座位。不知道是谁说道:“你呀,你。可真是乱来了。” 呵呵呵,别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继续闹下去吧。不过,别把地板弄坏哦。” 现在想起来,这只是开了个简单的玩笑,喝多后的几句胡言乱语而已。但是,我却受到了伤害。那晚,我再也没有跳舞了。 在那之后不久,我换工作去了一家出版社。这家公司每年都要举行员工运动会。刚进公司那年,恰逢公司租了一间大体育馆举办运动会,我也被要求参加。全体员工分成红白两队。在看过两队的人员划分后,我愣住了。在公司里被公认可爱的女同事们都被分到了同一组。大概是负责分队的男同事觉得有意思就这么分了。 这么微妙的事情,没有人公开说出来。当时的那些女同事,大概也没发现这个情况。但我很快就察觉了,这种事情我总是要比别人敏感。 当然我被分在了“不可爱组”。我很擅长跑步,但在被分派到“持物竞走”环节跑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成了一只丑小鸭,心都凉了。 公司和气氛自由的事务所是不一样的,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中生存的种种问题都被摆在面前。在新年聚会时,对于帮忙倒酒这种事情,要和运动会时一样闭口不言。在聚会餐厅窄小的席间走来走去,即使弯下膝盖去倒酒,也险些会被喝多的同事撞到。渐渐地,我就对倒酒这种事情不太上心了,还会对此唉声叹气。相反的,还是有女同事动作敏捷地移动,十分积极地面带笑容去倒酒,而她们大多数都是“小个儿”女人。 无论是我的性格还是身形,都不是能在男性圈里受欢迎的类型。男人都喜欢圆润小巧、柔软的类型。 男人的这种想法,作为女人的我也十分理解。那种能够环抱在自己臂弯中的尺寸,那种自己不具备的曲线构成的柔软的身体,还散发出好闻的气味。这是人们永远喜欢的八千草熏(日本女演员)的形象,即使岁数大些也得是吉永小百合(日本女演员)那种类型的。 我仅仅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压迫感,即使一言不发也会被说成是目中无人。这也许不仅仅是体形的问题。“她这个人一定没人喜欢”,这种深信不疑就变成一种气氛扩散开来,感染给其他人,引起大家的共鸣。身材宽大,就容易把所有事情都放大后传达给其他人,心中的悔恨、愤怒、嫉妒,这些情绪大家都会从我身上感受到超出其他人的分量。 如果能生下来就是圆润小巧的,或许能以更好的性格更快乐地生存吧。这么思考着,就会想,为什么要生成女人呢?一种愤怒的情绪就涌上心头。 因为是女人才被否定。如果生成男孩,也许就能更悠闲自得地、心情舒畅地作为“好男人”生活。在将要跨向20 岁的时候,作为女人这件事情,一直像穿着不合体的衣服一样给我带来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但是,在米兰我看到,无论看哪个人都不是“圆润小巧而柔软”的类型,身材小的人有很多,稍胖的人也有,但谁也不是圆润的,而都是棱角分明的女性。 她们的身体可以说是像雕刻出来一般的骨感,从形状完美的后脑勺、笔直的脖子,到线条清晰地向两侧伸展开的肩膀线条,一直到漂亮姿态的双脚,都堪称完美。 这样的女人不是为了能够被环抱进男人的臂弯而生的,而是为了让男人跪倒在她们面前而生的。意大利女人是被服侍的,她们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具备魅力。所谓的魅力是成为成熟的人才能具备的,与日本那种把年轻奉为优势特权不同,在这个国家,女性作为一朵成熟地开放、散发出浓郁芳香的大花朵而生存,才是她们的使命。 已经30 多岁的我,虽然有了孩子,但无论去哪儿还要像小孩子一样,被当做半个人来对待,这就是苦恼的来源。我这样一个在日本不可爱的女人,来到意大利也只是个小姑娘。既不圆润小巧而柔软,也没有清晰的轮廓骨感,就剩下了这样一个怎样也不够完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