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夏季即将来临的时候，这个季节，雨水和晴朗的蓝天总是不断交替。那一天，天气晴朗，空气清爽，我穿了一件新买的半袖衫出门去工作。白天开了几个碰头会，晚上回家的路上，看见自己的脸庞映在地铁车窗上，忽然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就这么老了？脸上的皮肤凹凸不平，双颊和嘴角都下垂着。这样一张脸，就像疲惫的沙皮狗一样。 这是我自己的脸吗？早上的时候应该还没这么糟糕。虽然一整天四处奔走，的确有些累了，但工作上的事情进展顺利，着装打扮也算精神，这一天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但现在这副苍老的面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从灰蒙蒙的车窗上移开视线，集中精神试着换个好些的表情。低下头，试着微笑。接着再将视线转回车窗，可嘴角下垂、不平滑的那张脸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地映在那里。眼睛下方出现的黑眼袋也还是垂在那里。啊，真讨厌！人难道不是一点点变化，而是一下子就变老的吗？ 那时我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不仅在这里，平时走在马路上的感觉也有些莫名其妙地不一样了。我忽然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原因。 那就是感觉不到他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走在马路上，他人的视线会从我身上飘过。当然我指的不是吸引异性的目光，而是一种自然的视线交错。刹那间目光碰触在一起，人与人之间会产生微妙的能量交汇。这种感觉从某个时候开始就没有了。 从外面一回到家，身体就能感觉到在呼呼喘息，像是掉了什么东西一样，经常有一种奇怪的缺失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从他人的注目范围中被排除了出来。这就是作为女人，一种被忽视的存在状态吗？ 仿佛就在昨天，还是很年轻的状态。那时虽然已经45岁了，但却有着30 多岁刚刚结束的感觉。那时的着装，也是无论买什么样式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很合适。而现在自己虽然没有打算改变，但周围人的目光变了。这样的身体，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了年龄的增加。 回想起以前和朋友吃饭时聊起的话题。她们生活在巴黎、香港等各个不同的地方，比我稍稍年长些，但却异口同声地抱怨起同一件事。 她们回到日本就很失望。身边的男性一点也不关注自己，无论在马路上还是电车上，完全像不存在一般被忽视，让人提不起精神。但无论在欧洲还是香港，根本不会这样的。无论多大年龄，女性都是被作为女性而受到重视的。 我的这几位朋友的相貌都像演员般美丽，精神看起来也非常年轻，因此我听了这番言论十分惊讶。按说她们应该是走在日本的马路上很出众的那类人，但却一直抱怨完全没有受到关注。 我当时想她们一定夸大其词了。这一定是过于出众、高度喜欢被关注的女性的一种奢侈烦恼。但如今我也到了她们当时的年龄，心里也有了这般滋味，仿佛是一种看不到未来的绝望感觉。 可以简单地想到，这是日本社会观更偏向于年轻一代造成的特有现象。但也不能完全归咎于此。 自我内心中的女性本性，正在渐渐枯萎。 如果说完全没在意过这件事，那是骗人的。失去作为女人的水润，精神干枯得像河底只剩下干巴巴的石头一般，这种事情是常有的。这并不仅仅关乎外貌的美丑，发自内心世界的那种闪闪发光的内涵力量，也是在不断流失的。 我这个状态，就好比是没有了水分的干巴巴的枯枝。 好像自己作为女人的这一面就要这样结束了。 但是，从内心的某个角落，却传来这样一种声音：再这样放任下去的话，会慢慢干枯的。如果一直是这种状态，不知到什么时候，女性本性就会完全流失，变成一种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的奇怪生物。 我曾经也有过这种危机感。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才好。于是什么都没有考虑，就到了现在。其实，我也关注了一些这方面的书，但男性作者笔下的内容，没有身为女性所能感受到痛楚的真实感，作为同性能以“由上而下”的视角去观察女性内在，这在男性作家的作品中感觉不到。因此，虽然认同了书上的那些内容，并一直照着努力到现在，但随着时间和精力的累积，却有了彻底被否定的感觉。即使再次打开书，心里也会认为：都是假话！扔到一边去吧！就是这么一种心情。日复一日，时间匆匆流过，每天努力处理工作上方方面面的事情，就再也没时间认真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了。 现在已经晚了吗？我紧紧握住车厢里的手扶吊环，一种痛苦的感觉涌上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