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蝉把肩包往铺上一扔,靠窗坐下,看窗外从进站口涌入的形形色色的出门人。黄玉蝉的心情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完全不一样,那些赶路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表情紧张,还未到夏天,已是脸面通红,汗水涔涔。而她黄玉蝉,一件细羊绒低领无袖上衣,一条紫红半长裙,一道皱褶都没有;随身只有一个玲珑的枣红小坤包,人人都要惊讶她的行装如此轻快。她坐在铺了白床单的下铺,一边像一个提早开始观景的游客,一边等待着对面铺位的杨丰。 玻璃窗外渐渐寥落,稀稀拉拉地站在那儿不走的,是准备与车上的亲友挥手告别的。黄玉蝉看看表,离发车时间没有多久了,不禁疑惑慌张起来。杨丰怎么了?堵在路上过不来了?难道我得一个人去青岛玩?这事儿不好玩吧!这多傻啊!黄玉蝉的眉头越蹙越深,比方才她观看到的所有的人都焦虑。 “是黄小姐吗?我是杨丰的朋友,于小力。”黄玉蝉扭过头来,看见了一个弓着腰对她微笑的跟杨丰年龄相仿的男人。 于小力伸出手,黄玉蝉跟他握了握:“杨丰怎么回事?” “两个小时前杨丰突然接到他老家来的电话,说他母亲突发心脏病。他得立即赶回去。他托我带你去青岛玩。你,能接受我的陪伴吗?”于小立坐到了对面铺位上。语气文质彬彬。 “真是的!这杨丰!哪有这么干的呀?我又不是货物,还能托运啊。”黄玉蝉是撅着嘴带笑说的。 “你别这么想啊,你就当作是换了一个舞伴吧。” 黄玉蝉为此笑起来:“你说话挺好玩的。——你知道我喜欢跳舞?” “不知道。你会跳舞?我对会跳舞的人有一种崇拜心理。” “为什么?你不会跳?” “岂止不会,我连跳舞所必备的心理素质都没有。” “跳舞有什么难的!出脚呗!还要什么心理素质?!” “你有天赋,你就不明白跳舞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先说出脚的问题。出脚容易,但是出哪只脚,什么时候出脚,出大步还是小步,这些都不允许你有充分的时间去考虑,你得在零点几秒内做出选择,并且立刻由你的大脑皮层通知双腿,再由腿带动脚,这绝对是一项非常复杂的活动。再说心理素质。我认为跳舞的人都有了不起的自控能力。男人能搂着一个女人——握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的腰,其他部位还会在跳舞的过程中不断接触,两个人的呼吸在几毫米之内,他居然能镇定自若地跳下去,不会心跳加速,血液上头,全身发硬,意乱情迷,这哪还是男人呢?简直就是太监!我做不到。我非崩溃了不可。” 黄玉蝉一直在于小力的话语中咯咯地笑,笑完了说:“刚才我还以为你是个特文雅的知识分子呢,才几句话就露馅儿了。你挺坏的啊!”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黄小姐!请原谅我的坦率。没有冒犯你吧?” “没有没有。其实你说的不怎么对,跳舞嘛,你能碰到各种各样的舞伴,哪能都是一本正经的?有的人就跟你说的似的,不怀好意,把你搂得紧紧的,恨不得把你的胸全贴到他身上,还问你多大,有没有男朋友,跳完了这曲能不能单独找个地方玩。这种色迷迷的坏男人多得是!” “哎,黄小姐不能这么说,要是我跟你跳舞,我肯定也这样,你能说我是坏男人吗?这再正常不过了,这叫情不自禁!” 黄玉蝉抿着唇,微笑着但是不说话了,把头转向车窗外,发现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饿了吧?一起去餐车吃饭。”于小力提议道,然后把外套脱了,扔在铺上,只穿着浅灰色衬衣等黄玉蝉的决定。 黄玉蝉拎上她的包:“走。” 在晃晃悠悠的行走过程中,于小力伸出手扶了黄玉蝉好几次。一次抓住她的胳膊肘,一次有力地摁在她的肩膀上,一次是环住了她的后腰。黄玉蝉都没拒绝,所以最后一次于小力也就没松手,两个人是以于小力搂着黄玉蝉腰肢的情侣般的姿势走进餐车车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