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读者大概知道:近一二十年来,我以一个佛教学者的身份出现于世,著书立说,知道我研究道教的人可能不多了。其实,三十多年来,我功夫虽然主要用在佛学上,但在学术界乃道教研究出身,是“文革”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培养的第一届道教专业研究生,师从任继愈先生。1981年毕业后,在中国社科院世界宗教所道教研究室工作过六年,重点研究宋元明清道教,研究成果主要编在任继愈主编的《中国道教史》《道藏提要》,卿希泰主编的《中国道教史》第三卷及《道教与中国传统文化》,李养正主编的《道教手册》,牟钟鉴主编的《道教通论》等书中,大约有六十万字。虽然水平不是很高,但多数依据从来无人涉足的原始资料,基本理清了宋代以来道教的历史脉络和道派的分化、思想的发展,在学术上不能说没有贡献吧。 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看,我的人格、性格,无疑渗透道家、道教的精神。我天性孤僻,不随流俗,总能保持精神上的独立,生活情趣基本是个唐宋人,现代各种新鲜生活方式,我都觉索然无味。有人说我几乎不受时代影响,有人称我站在云端里看人间,有人说我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似非无据。我天生正直得近乎无情,自幼便觉得有神明在冥冥中监视人类,确信因果必有报应;我有惜福节俭的习性,至今尚连一张废纸也不忍浪费。广东云门寺的龙山法师说我:“你有一种仙风道骨,你自己不觉得。”南普陀寺的一位老僧看了我一眼说:“你不是今生研究道家,就是前世学道。” 我今生未皈依道门,非道教徒,对道祖虽然很有感情,但不想修道成仙,打算依靠佛法了脱生死,故不劝化人信仰道教或不信道教。作为与道教有特殊缘分、又有与道教有关的特殊宗教体验、写过不少道教文字的人,想借此书出版之机,讲讲自己对道教的真实看法。 我认为,宗教(不包括邪教)的实质,是人神交通与人们内心的宗教需求相结合的产物。人们信仰的神佛上帝,未必是子虚乌有,盖多属人间之外的智慧生命,但人们对神佛上帝的信仰和理解,多少出于自己的需要、理想、揣测,难免没有迷信的成分在内。人,终归不可能完全了解比自己高的上帝神佛。信仰无限、无上的神明,确信按神明的教谕做人会获得永生,从心理学和社会教化来讲,对个人、社会皆不无积极作用,也可能产生某些消极影响。 佛教和道教,与一般神教信仰颇有不同,皆以绝对的真实“真如”“道”为最高信仰,重在依靠自力修行而超越生死。道教比起佛教,不大真实的成分要多些,如多数道经,乃通过扶鸾写出或道士所造,不像佛经那样多属佛祖说法的记录。道经中最真实可靠、水平最高的,实际上还是老庄所著的(称《道德经》《南华经》),后世的道教理论家,多数思辨能力和修证境界皆不及老庄,一如后世的佛弟子修证皆不及佛祖。 道教,乃中国唯一土生土长的宗教,其教团的成立虽然晚至佛教入华之后的后汉末年,但其渊源,其实极其久远,可能是人间所有宗教中最年长者。学界一般认为道教教团的创始者为汉末张道陵。他溯其道源于老子(太上老君),六朝以来逐渐以元始天尊等“三清”为道祖。中国道教协会首任会长陈撄宁先生尊《庄子》中所记载黄帝从之问道、当时已一千二百岁的广成子为道祖,这位广成子,当生于六千年以前。南北朝以来,道教逐渐以元始天尊为道祖,元始天尊,当即开天辟地的盘古王,我相信此说有其宗教经验的依据。 道教的信仰,一言以蔽之曰:神仙。一是信仰神、仙有超自然的力量,可以满足人的多种祈求;二是信仰人可以修炼成神仙。前者属多神崇拜,实即高级巫术,随时代的进化,市场越来越小,本人对此从无兴趣;后者靠自己的努力实现生命的变革,精神颇为积极,陈撄宁先生曾将它与有教团组织的道教分开,名曰“中华仙学”,即是本书所谓“炼养学”,其渊源十分久远。道教产生之后,全面继承了古代诸家尤其是“中华仙学”的炼养术,以之为修炼成仙的主要途径。 围绕炼养成仙的宗旨,道教把气功禅定与戒律、伦理、摄养卫生之道、符箓方术等结合在一起,形成一家庞大驳杂的炼养之学,其学以形神共炼、性命双修、内外并重、人天合一为特征,包括数百种炼养方法。其中炼神、服气、守窍、存思、内丹等类,从佛学看属于禅定;导引、服饵、辟谷、按摩、叩咽、房中、摄养、武术、符箓等,或属气功动功,或属气功禅定的辅助功。 道教在先秦道家学说的基础上,广收博采佛、儒、墨、易、医、阴阳五行等诸家之学,及古代天文学、化学、冶金学、军事学等方面的知识,建立起炼养理论,其说以“人身一小天地”的天人合一论为基本立场,以形神、形气、神气精的关系为中心,对天人关系、人体生命,具有自家独特的观察方法与见解。道教炼养家们在论述这些问题时,各抒己见,倾向不一。在中国古代诸家学说,尤其是儒释道三教中,道教被公认为以擅长养生著称,宋孝宗云“以道治身”,擅长治身,确为道教与佛教、儒家相比而凸显的特长。 道教因追求肉体长生不死而又难以提供令众人信服的证据,大大降低了吸引力,一直没能像基督教、伊斯兰教那样成为统治全民精神王国的权威宗教,其实力和影响多时只及外来佛教的十分之一,至近现代更呈衰落之势。然不能就此说它伪妄不实、没有价值。 道教的炼养之术,低则有养生健体乃至延年益寿之效,实际上与宗教信仰无关,任何人都可以修炼。高则如内丹,乃一种禅定,体系严整,较易入手,实践经验甚多,如法修炼,可以深入佛教所谓正定——四禅八定,获五神通,上生于欲界、色界、无色界天,这从佛法看也是真实不虚的。甚至还可改造肉体结构,实现“形神俱妙”,散则为气,聚则为形,犹如修藏密的最高成就——大迁转身。佛教《楞严经》说有十种仙人,居于深山海岛,寿千万岁,即道教所谓的仙。 即便具足条件,得以修炼成仙,乃至上生色界、无色界天(盖即道教所谓“大罗天”“种民天”),寿长经劫,在佛法看来,也不出三界,如《楞严经》所言“报尽还来,散入诸趣”,佛教人士因此斥道教徒为“落空亡的外道”“守尸鬼”,自有其理由在。 道教修炼难以超出三界生死、不及佛法的原因,在于其理论之不究竟。道教虽然也以心契合于道为成仙之要,所谓“与道合真”,以道为真实不变易的理,但探究道的思维方法,主要是从宇宙生成的程序去追究万有本元,以道的理则为“虚无”,不像佛法从如实分析万有的缘起发现自性毕竟空为普遍一切的究竟真实。道教虽然以虚无或空为道而做心契于道的功夫,但这虚无、空是万物产生之前的虚无、空,尚不离意识的分别构建,非佛法缘起性空、空有不二意义上的本来空性,故纵使心契虚无、空,乃至“打破虚空”,一般也无力打破作为生死根源的俱生我执,不能断尽烦恼、超出三界,最高只能达到无色界定。道教以“一念不生”为本来真性,从佛法看也只是初禅未到地定或“有分心”,乃无始无明。道教内丹家自唐宋以来对此颇有认识,多于道功的高级阶段参究禅宗,乃至如张伯端之以佛法“究竟空寂之本源”为归宿。 尽管如此,道教也仍然不失其特有的价值:道教从宗教炼养的角度,继承、总结、发展了中华传统的养生之道,开拓了多条行之有效的炼养途径,积淀了大量的实践经验,留下了几百种炼养著述,对人类不无其贡献。道教的伦理思想、劝善书,多与佛法相同、相通并更契合中土文化,道教修心见性的方法也多切实可行。道教天人合一、崇重自然的精神,很是宝贵。道教对修炼中身心尤其身体、精气神的变化及对待方法,比佛教说得清楚,内丹学的精气神说,较藏密气脉明点说更具理论深度、更切实。不仅道教徒,修习佛教禅定尤其密法者,若能参考道功,应有益处。道教贵柔守雌、朴素宁静、谦让不争的风格,颇令人欣赏。此外,道教还有诸多为其他宗教乃至佛教也不具的优点:重视女性、兼容并蓄、不固守一说、不排斥他教、不自以为最尊等,表现出华夏民族文化心理的风格。 道教炼养学典籍浩瀚,说法纷纭,很多是满篇譬喻,隐晦诘屈,给研读者造成障碍。道教的炼养方法,除文献中所载之外,还有不少从来是秘传口授,不笔之于书,或业已失传,或尚流传于道教界、民间。本书只是对《道藏》文字中的炼养学精华做一介绍,对难懂者略做解释,供对道教炼养学有兴趣的读者参考。若修炼高级道功,尤其修炼精气脉道的命功,须依止明师,切忌贸然修习。内丹学强调“心性可以自悟,命功必赖师传”,而明师必须修炼有成,具实践经验,这是完全正确的。 就道教炼养学应有的内容而言,这本书显然过于单薄,很不完备。疏漏错谬,在所难免,恳望方家教正。 我在内丹学方面的知识,主要得益于中国道教协会研究室王沐老先生的精心讲授,并参考了山西大同铁路医院陈述堂医师的《静功养生之道》,借此书出版之机,特向他们二位前辈表示衷心的谢忱!对已经作古的王沐老师,表示深心的怀念。 陈 兵 2014年2月于四川大学竹林村 文摘一: 道教炼养术与中医有何关系 道教炼养术与中医关系至深。上古巫、医不分,由巫发展升华而成的道教,与同由巫发展而来的中医,可谓同出一源。早在道教教团产生之前,中医就把气功、养生之道作为重要的医疗、保健方法。《黄帝内经·素问》开首便论上古之人因“恬淡虚无”“积精全身”,善于身心两方面养生,故疾病很少,能“终其天年”,乃至“寿敝天地,无有终时”,名曰“真人”。这种养生延寿而成真人之说,为以后道教炼养思想的渊源之一。《内经素问·移精变气论》说古人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祝由,即祷祝,后世道教符水治病之术,与上古的祝由术有渊源关系。道教成立后,把《黄帝内经》等中医典籍奉为道典,《道藏》太玄部就收入《内经》类著述六种及《难经》,洞部收有《图经演义本草》,太平部收入道教人物的医学著述《千金方》等。 道教以行医施药为学仙炼养之士“立仙基”、积功德的重要方面。《太平经》多处论述医药、针灸,倡导医术济世,反对巫觋骗人。《抱朴子·杂应》说: 古之初为道者,莫不兼修医术。 《对俗》篇中以“护人疾病,令不枉死”为修仙者积德方面的“上功”。气功、服食、辟谷等炼养,促使道教炼养家们去钻研医理、深究药性,从而产生出葛洪、陶弘景、孙思邈等道教界的大医药学家。他们不但以道教炼养学家而著称,而且名垂医史,对中医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金初新建的炼养道派全真道,亦甚重医道,以学医施药为道士所修“真行”之一,全真道创始人王重阳所撰教义纲领《立教十五论》中就专有一论论“合药”。 道教直接继承了中医的气功养生方法。《灵枢·师传篇》所说导引、行气、跷摩等气功医疗方法,都被道教所采用、发展。三国名医华佗所编五禽戏动功,被道教作为导引中的常用方法。《内经》等医典所说节饮食、慎起居、省嗜欲、远淫邪等养生要道,也为道教所继承、发展。 道教炼养学与中医学的渊源关系,主要表现在其炼养理论方面。中医的天人合一观、阴阳五行说,及其对人体脏腑、经络、气血的说法,基本上都为道教所承袭、发挥,作为炼养中关于人体生命的基本理论,渗透于导引、存思、服气及以后成熟化的内丹学中。 道教炼养之学,对中医也甚有影响。唐代以后,气功、养生学主要由道教中人所发展,成果甚为辉煌,相形之下,中医的气功养生学却裹足不前,医书中论及于此,无不有取于道教。尤明代以来,道教内丹术传向社会,被不少社会人士作为保健养生方法,医家采取其说者亦颇众。如明代医药学大家李时珍著《奇经八脉考》,引述道书《参同契》《参同契发挥》等,重点阐述丹家“河车妙旨”,谓“内景隧道唯返观者能照察之”,肯定任督二脉乃炼内丹者根据内视体验而建立明代医家杨继洲的《针灸大成》、陈继儒的《养生肤语》、朝鲜医籍《东医宝鉴》等,皆引用道教内丹说。近代名医张锡纯的《医学衷中参西录》,提倡“学医者宜参看丹经”,对道教内丹法有精审的阐述。当然,医家多具严格的科学态度,他们采用道教气功,只是把它当作祛病健身的手段,而不像道书中那样奢谈登真成仙。 (以上文字摘自《道教修炼养生学》上篇第一章) 文摘二: 道教炼养学与儒学有何关系 儒家与道教,在学说上有共同的渊源,两家的哲学宇宙论结构基本相同,伦理观亦大体一致。由汉儒而宗教化的谶纬神学,是道教思想的一大渊源,尤其谶纬神学的宇宙生成说、天人相应说,对道教炼养学理论影响甚深。汉末魏伯阳首撰丹书《参同契》,就把周易卦象引入内外丹炼养,此后周易卦象与《易传》性命之说,成为内外丹学理论中的重要因素。元代以来,内丹书多援引儒学、理学,如俞琰《易外别传》引证邵雍、朱熹等人之言论述内丹。李道纯内丹学以周易卦象未画前的“画前密意”为内丹之本,以儒书所说“中和”为内炼的旨要。肖廷芝、陈致虚论述内丹皆援引周敦颐的太极图。明清以来的诸家内丹书中,和会、援引儒书理学更为普遍,如刘一明论性即援用理学家所说天命之性、气质之性。在道德修养方面,道教从一开始就和会儒家,宣扬三纲五常,强调尽忠尽孝为炼养成仙的基础。儒、道融合的典型净明道,更以“净明忠孝”为炼养之要。 先秦儒家思孟学派本有“养气”的功夫,但以后长期失传,儒门无气功法可言。至晚唐,受佛道二教之学的推动,儒门人士才吸收佛道二家之学,复兴先秦儒学,建立了释道化的新儒学——理学、心学。宋明新儒家除了吸收禅宗之学外,还采用了传自钟离权的道教内丹学宇宙论模式,作为理学宇宙论、本体论的基本构架。宋儒如周敦颐还受道教炼养学的影响,提倡静、无欲。邵雍颇有咏内丹的诗作,如“若谓无心便无事,水中何故却生金?”“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等诗句,非深通内丹,难以写出。朱熹一生热衷于道教内丹学,曾化名“崆峒山道士邹沂”,撰《周易参同契考证》。明代理学大家王阳明,从青年时代起就修炼道教内丹,曾礼问南昌铁柱宫老道士及道士蔡蓬头等,自称炼内丹三十余年而不得却老延年之益。其门下王龙溪、朱得之皆大谈内丹,朱得之还撰有《宵练匣》,论道教炼养术。明代泰州学派的理论学家罗汝芳,早年曾师事净明道士胡清虚学炼养术。林兆恩则学炼养术于道士卓晚春,以合一三教之学著称,被尊为“三一教主”。清初大思想家王夫之,对道教内丹术亦甚通达,撰有《渔鼓词》予以阐发。儒门人士学习道教炼养术者虽不少,但他们多数都不像道教徒一样追求长生成仙。 (以上文字摘自《道教修炼养生学》上篇第一章) 文摘三: 道教之“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道教以“道”名其教,说明它以绝对崇仰、服从“道”为特征。道的观念,渊源于道家。道教发展不同时期的不同道派、道教理论诸家,对道的解释并不完全一致,表现出几种不同的哲学倾向。但总的来看,道教诸家都以道为天地万物的本源,万物存在的终极因及起主枢作用者,可谓一种根源性实在。如《太平经》称道为“万物之元首”“大化之根”,《老子想尔注》说道是“天下万事之本”,唐代道士成玄英《老子义疏》说道乃“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源”。 道教诸家都说道的性质是无名、无形、无为,乃形而上的东西。无名,谓不可用语言概念来表述,“道”之一字,也属不得已的“强名”。无形,谓无具体形相,不能以感官觉知。无为,主要指无主观意志。道的这类根本属性,常以“虚”“无”“空”表示之,“虚”是道书中用得最多的道的同义语。又谓道绝待无偶(一),超越空间(遍,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永恒常存(常),具有生化天地万物的神奇功用,无为而无不为。道不可违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是必须遵从的绝对命令。 道教炼养家对道的具体诠释,大略有三种。 第一种是从宇宙生成论的角度,以道为万物的始原元气、祖炁、先天一炁或元气的本原。如《太上养生胎息气法》说: 夫道为万气之主,道者,气也。 明朝陆西星《阴符经注》说“太始太素之前,混沦一炁而已……圣人不得已而名之曰道”。《真诰·甄命授》则谓“道者混然,是生元炁”,以道为元气始源。 道教炼养家们用体用、本末、形上形下等哲学范畴,把道与万物、先天与后天统一起来。如《钟吕传道集》说: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一为体,二为用,三为造化。 一,指元气,二,指阴阳,三,指天地人物。元肖廷芝《金丹大成》说形而上的〇为道之体,形而下的器为道之用。《金丹大要·道本阴阳章》把道分为先天与后天,谓无名无形的先天之道化生出天地万物之后,道便表现为后天万物中普遍存在的一阴一阳之道。清刘一明的《修真辨难》则进一步从体用两方面观察道说: 一阴一阳之谓道,是就道之用言;无形无象,是就道之体言。太极未分之时,道包阴阳;太极既分之后,阴阳生道。道者阴阳之根本,阴阳者道之发挥。所谓太极分而为阴阳,阴阳合而为太极,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张三丰的《大道论》说: 道者,统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而名,含阴阳动静之机,具造化玄微之理,统无极,生太极。 张三丰把道作为生化一切、统一一切的一个宇宙总机关。 对道的第二种诠释,是从道的字义“道路”出发,引申出理、通、导等义。刘宋陆修静称道为“至理”,即最高的理则、理性。《道教义枢》释道为理、通、导三义。理,指虚无之理性,虚故“通生万法,变通无壅”,是一种指导人们弃除执着、掌握天机的理性。明伍冲虚《天仙正理》说: 夫所谓道者,是人所以得生之理,而所以养生致死之由。 这种意义上的理,包含有今天所说客观规律的含义。 对道的第三种诠释,是从唯心论角度出发,以道为人的心、神或元神、真心。《太上老君内观经》说道“在人之身,则为神明,所谓心也。所以教人修道则修心也,教人修心则修道也”。宋元以来道书中说心即道,其所谓心并非今天所说的意识,古人所说的“妄心”“常人之心”是指离念虑思维的心体、心性,所谓“无心之心”,是气功实践中所体验的主客、物我不分的特殊心。白玉蟾《玄关显秘论》说,天地未生之前的虚无,是客观的道。人以无心之心契合之,“一物圆明,千古显露,不可得而名者,强名为道,故谓即心是道。”这种意义上的“即心是道”,与西方的客观、主观唯心论都是大不一样的。 以上对道的三种具体诠释,都指所谓“大道”“常道”。另外,各种具体的法则,如伦理之道、治政之道、内炼之道等,皆一统于大道、常道。 大道、常道在道教炼养中至为重要。道教求复归于道,强调按大道的理性所含的法则来修炼,道的法则主要是虚无、清静、无为、自然,这是道教各类炼养功夫的根本法要,尤为高层次道功的修炼要诀。 (以上文字摘自《道教修炼养生学》上篇第二章) 文摘四: 道教有哪些心理卫生之道 道教继承道家、中医养生学的传统,十分重视心理卫生,认为修身炼气与道德及心理方面的修养必须紧密结合,不可分割。道教的心理卫生之道,大致可分为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对自己的情绪、欲望等心理行动的调节抑制;第二方面,是社会道德方面的行为规范。 在对自身心理活动的调制方面,道教认为情绪的波动、思虑、欲求,皆消耗人的精气神,并由心理损耗而导致生理失调,损耗太多则非病即夭。故长生安乐之要,唯在“少”。《小有经》总结出十二少,以为“养生之都契”: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嗜好)、少恶(憎恶)。经中说: 多思则神殆,多念则志散,多欲则损志,多事则形疲,多语则气争,多笑则伤脏,多愁则心慑,多乐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棔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迷不治,多恶则憔煎无欢。此十二多不除,丧生之本也。 这里说的“多”,可以理解为过度,是基本符合近代养生科学之说的。 道教的心理卫生之要,又可总括为一“静”字,与静相对的是躁。《中经》谓“静者寿,躁者夭”,静,有保持心理平衡的含义。但光静还不够,还要善于养(保养)。“静而不能养减寿,躁而能养延年。”躁而能养,即动而有节,这正是现代养生学所强调的养生之要。 少、静的养生原则,为各种道书所共倡,《大有经》说: 壮而声色有节者,强而寿……壮而声色自放者,弱而夭。 《养性延命录》说: 其生也,目不妄视,耳不妄听,鼻不妄嗅,口不妄言,手不妄措,足不妄行,精不妄施。其死也,反是。 青牛道士说:“减思虑,捐喜怒,除驰逐。” 彭祖曰:“道不在烦,但能不思衣,不思食,不思声,不思色,不思胜,不思负,不思失,不思得,不思荣,不思辱,心不劳,形不极(身体不劳累过度),常导引纳气胎息,可得千岁。” 老君曰:“众人大言,而我小语;众人多烦,而我少记;众人悸暴,而我不怒。不以人事累意,不修仕禄之业,淡然无为,神气自满。以为不死之药,天下莫我知也。”① 胡昭曰:“夫常人不得无欲,又复不得无事,但当和心少念,静身捐虑,先去犯神乱性,此则啬神之一术也。” 孙思邈《保生铭》说: 忍辱为上乘,谗言断亲戚。思虑最伤神,喜怒伤和息……慎静最为贵。财帛生有分,知足将为利,强知是大患,少欲终无累。 全真教祖王重阳《教化集》说:“凡人行道,总须依此十二个字,断‘酒色财气、攀援爱念、忧愁思虑’。” 道教强调少、静,节欲少事、减省思虑,就养生而言固然不无可取之处,对因压力、紧张、纵欲而导致各种身心疾病的现代人来说,特具启示意义,但显然过分强调了节能保养,而忽视了在合理使用中锻炼大脑对健康长寿的重要意义。过分强调少欲知足,乃至走向宗教禁欲主义,尤与现代社会一般人的价值观念相龃龉。 在道德修养方面,道教把守戒积德,作为炼养之基。道教的戒律,系仿佛教戒律而制,而更强调封建纲常,以尽节君亲、广行阴德而不潜谋害人、慈惠不杀、不邪淫等“天尊十戒”为本。《太上老君外日用妙经》述道教徒日常处事待人的法则说: 惧国家,依王道,孝父母。上谦让,下和睦。好事行,恶事止。成人学,破人断。高知危,满知溢。静常安,俭常足……去奢华,务真实,掩人非,扬人德,行方便,和邻里,亲贤善,远声色。贫守分,富施惠。行平等,休倚势。长克己,莫嫉妒,少悭贪,除狡猾。逢冤解,积人行。许不违,话有信。念孤寡,济贫困,救危难,积阴德。 这些修养原则,自不无可取之处,但道教却是以神道设教,认为此皆天降神授,不可违逆。天地及人身中有司过司功之神,记人的善恶,上告天曹,积善多则神延其寿,作恶多则神减其寿。以此来教诫人遵行封建社会的伦理规范。道教强调仙基不立,炼养不成,《悟真篇》谓“若非积行修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玄宗直指万法同归》说“十恶身心若不除,修行徒用费工夫”。道教的伦理规范虽不完全符合现代社会道德观念,但强调道德修养为修炼及养生的基础,是可取的,其道戒中也有不少是适用于任何时代、可以继承的。 (以上文字摘自《道教修炼养生学》上篇第九章) 文摘五: 道教在生活起居方面有哪些养生之要 道教继承发展古代养生术,对日常生活起居十分重视,提出了一系列摄养之要,兹据《养性延命录》《摄养枕中方》《会真记》等,胪列于下: 体欲常劳,食欲常少,劳无过极,少无过虚。莫强为力不堪任之事,举重引强,倦而不息,以致筋骨疲竭。然过于劳苦胜于逸乐。能从朝至暮,常有所为,使之不息,乃快。觉倦当息,息复为之,与导引无异。流水不腐,户枢不朽者,以其劳动数故也。(青牛道士封君达) 奢懒者寿,悭勤者夭。田夫寿,膏粱夭。处士少疾,游子多患。 重衣厚褥,体不劳苦,以致风寒之疾。厚味脯腊,醉饱厌饫,以致聚结之病。(彭祖) 夫养性之道,勿久行、久坐、久听、久视、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立伤骨,久坐伤肉。多视令人目盲,多睡令人心烦。(《摄养枕中方》) 人若劳于形,百病不能成。(《保生铭》) 寒热失节伤人,阴阳不交伤人。冬温夏凉。不失四时之和。冬日温足冻脑,春秋脑足俱冻。 睡不苦高枕,唾涕不远顾。寅丑日剪甲,理发须百度。饱则立小便,饥乃坐旋溺。行坐莫当风,居处无山隙……每夜洗脚卧……常习不唾地。平明欲起时,下床先左脚。(《保生铭》) 睡卧头勿朝北,令人六神不安,多愁忘。夜卧勿覆头,勿开口卧,久之成消渴,失血色。 睡眠前,勿歌咏。眠起勿大语,损人气。头边勿安灯,令人六神不安。睡觉醒转,莫饮水更睡。 凡卧,春夏头向东,秋冬头向西,有益。勿睡窗户下,令人神不安。不卧湿处。 春欲瞑卧早起,夏秋侵夜卧早起。冬日勿令过劳出汗,发泄阳气,损人。 屈膝侧卧,益人气力,卧时数转侧,有益。 语笑勿高声,声大损气。 大汗慎脱衣,易患偏风、半身不遂。 五日一浴,十日一沐。 新沐浴讫,勿当风湿语。勿以湿头卧,患头风眩闷,发颓面肿,齿痛耳聋。 凡脚汗,勿入水,易致风疾。 晨起勿以冷水开目洗面,令人目涩,失明多泪。 旅途中走热逢河,勿洗面,生乌皲。 湿衣、汗衣不可久着,发疮及患风搔痒。 热水洗头,不可用冷水淘,成头风。 久忍小便,膝冷兼成冷痹。 烤火勿以面临火上,起风眩。头边勿安火炉,令人头重目赤鼻干。 空腹不可见闻臭尸,尸气入鼻,令人病。欲见死尸,须先饮酒嚼蒜,以辟毒气。 时病新瘥,勿饮冷水,损心腹,不平复。 千过梳发,发不白。 这些摄养之要,多为古人长期以来积累的生活经验,一般都符合现代养生学,有科学根据,颇为实用。 (以上文字摘自《道教修炼养生学》上篇第九章) 文摘六: 道教在饮食方面有哪些摄养之要 道教继承古代养生学传统,对饮食卫生非常重视。据《养性延命录》《摄养枕中方》《三元延寿参赞书》等,道教提出的饮食卫生之要大略有: 不强食,不强饮。食后行数百步,行毕以粉摩腹数百过。勿夜食,若食须行约五里,方可寝卧。饮食便卧,生百病,积食难消。 一日之忌,暮食勿饱;一月之忌,暮饮勿醉。 食欲少而数,不须顿多难消。常如饱中饥,饥中饱。多食酒肉,名曰“痴脂”,忧狂无恒,贪美食令人泄痢。食熟胜于食生,食少胜于食多。 先饥乃食,先渴而饮。恐觉饥而食,所食过多,渴极而饮,饮必过多。久饥不得饱食。 去肥浓,节咸酸。“酸味伤于筋,辛味损正气,苦则损于心,甘则伤其志,咸多促人寿,不得偏耽嗜”。(《保生铭》) 春宜食辛,夏宜食酸,秋宜食苦,冬宜食咸。能助五脏,益血气,辟诸病。但不可偏食过多。 热食伤骨,冷食伤脏。热物灼唇,冷物伤齿。凡食,先热次温后冷。食热后,若无冷食,吃一两口冷水为佳。食热食讫勿以醋浆漱口,令人口臭,血齿。凡食热脂饼物,不可饮冷醋浆水,令人失声。食热出汗,勿洗面,令人面失光彩,如虫行。食热出汗,不可当风,令人头痛目涩。触寒未解,勿热食,亦作剌风。 饮酒忌大醉,诸疾自不生。饮酒勿过多,多即吐,吐伤身。大饮则血脉闭,大醉则神散。醉不可强食,令人发痈疽生疮,醉卧不可当风,亦不可摇扇,皆伤人。饮酒热未解,勿以冷水洗面,令人面生疮。 饱食走马,成心疾,饱食夜卧失覆,易发霍乱死。饱食勿沐发,沐发令人发头风。 空腹勿食生果,令人膈上热,骨蒸,发痈。 饮水勿急咽,成气病及水癖。 食前先微吸气,咽一两咽方食,主无病。 刚哭泣后,勿即饮食。 道教中涉及的饮食禁忌方面内容大略有: 白蜜与李子同食,伤五内。葱合蜜食,害人,切忌!羊肝勿和椒食,伤人心。胡瓜羊肉合食,发热。鸡犬兔肉不可合食。烂茅屋上水滴浸脯(干肉),名曰郁脯,食之损人。食生鱼,勿食乳酪,变成虫。食兔肉,勿食干姜,成霍乱。羊胛中有肉如珠者,名羊悬筋,食之患颠 。铜器盖食,汗出落食中,食之发疮疽。燕不可食,亦不可杀。马汗息及马毛入食中,害人。干脯肉勿置秫米瓮中,食之闭气。干脯火烧不动,出火好动,擘之筋缕相交者,食之害人、杀人。干脯得水,自动杀人。 大豆与猪肉同食,发壅气病。青豆与鲊及鲤鱼同食,成瘦疾。荞麦面与猪肉合食,成恶疾,生疮兼动风。赤小豆多食令人枯瘦。甜粥与苍耳同食,成疰气。经宿之葵不可食,食之发五种瘤癖。葵与鲤鱼、鲊合食,害人。芥与兔肉合食,成恶疾。白苣与酪合食成寸白虫。生葱与鸡子、雉肉、白犬肉同食,作颠邪之疾,发症癖。韭菜与牛肉合食,发瘦疾。野苣勿与蜜合食,生痔。槿花不宜多食,发痰多睡。瓜入水沉者不可食,成外癖疾。诸生果子贮放多日,食之发宿疾。诸酒浆临之不见人影者,饮之杀人。经夏日曝晒之干脯,食之令人发虫疾。鱼白目不可食。一切鱼尾,食之不益人。鱼无腮不可食。 病新愈,勿食生鱼,食之成痢不止。勿食生枣、羊肉、新菜,损面色,膈上热蒸。暴病后不周饮酒,膈上变热。 道教养生所述五脏所宜食法为: 肝病宜食麻、犬肉,李、韭;心病宜食麦、羊肉、杏、薤;脾病宜食稗米、枣、葵;肺病宜食黄黍、鸡肉、桃、葱;肾病宜食大豆黄卷、猪肉、栗、藿。 道教养生所述五味动病法为: 筋病勿食酸,骨病勿食苦,肉病勿食甘,气病勿食辛,血病勿食咸。 孙思邈《千金要方》第二十六卷,详述各种果、菜、谷、肉的性、味、作用、服食禁忌等,可参看吴受琚注的《千金食治》,此不赘述。 (以上文字摘自《道教修炼养生学》上篇第九章) 文摘七: 道教如何论述四季摄生 道教承中医之说,十分注意随四季十二月之阴阳消长、气运变化,在生活起居、饮食、药物等方面调养摄护,并以相应的导引、吐纳、存思等方法锻炼补益。据《四季摄生图》及丘处机《摄生消息论》等著作,四季养生之要大略有以下内容。 春季:春乃万物发生之时,当与天地之生气相应,生而勿杀,以养生气。夜卧早起,漫步于庭,以使志生。正二月间,乍寒乍暖,宿疾易发,衣服加减,应予注意,不可顿去棉衣,慎防着凉,稍冷即应加衣,尤不可令背寒伤肺。谚云,避风如避箭,避色如避乱,加减逐时衣,少餐申后饭。 春暖日和,当游园踏青,以摅滞怀,以畅生气,不可兀坐以生抑郁。春乃肝旺之季,肝木克脾土,食味宜减酸益甘,以养脾气。肝有病者,用吐纳法治,嘘为泻,吸为补,常面东,叩齿三通,闭气,存思震宫或岁星之青气入口,吞咽入肝,能补益肝气。 夏季:夏季天地气交,当夜卧早起,无厌于日,顺于正阳,以泄暑气。天热衣单,宜防中阴气而着凉,不可于檐下、过廊、弄堂、破窗纳凉,唯宜居止虚堂、净室、水亭、树荫等洁净空敞之处,更宜调息净心,常如冰雪在心,则自然清凉。不可于星月下露宿,防睡着后着风。贪凉以汗身当风而卧,易致风痹。头为诸阳之总,尤不可着凉风。禁卧湿地及穿湿衣。夏季心旺克肺,饮食宜减苦增辛以养肺,又心旺肾衰,不宜多食冰冷之物,使腹胞受寒。宜外绝声气,内薄滋味,戒肥腻食物,忌食过饱。保养心气,当以吐纳,呵以疏之,嘘以顺之。 秋季:秋气肃杀,宜早卧早起,与鸡俱兴,收敛神气,使志安宁。肺旺肝弱,饮食宜减辛增酸,以养肝气。秋气燥,宜食麻(芝麻)以润其燥,禁冷饮及穿寒湿内衣。服黄芪等丸一二剂,则百病不生,肺气太盛,须吐纳以咽泄之。常于晨起面西,鸣天鼓七次,咽津,存思西方太白白气入口七次,存咽入肺,能补益肺气。 冬季:冬日阳气在内,阴气在外,宜居处密室,温暖衣衾,适其寒温,忌冒触寒风。应早卧晚起,以待日光,去寒就温,以防伤肾。寒极方加棉衣,逐渐穿厚,不得顿时增衣,无寒即可,不宜频频烤火,引火入心。宜服酒浸药或山药酒一二杯,以迎阳气。冬季肾旺心弱,饮食宜减酸增苦,以养心气。肾有病,当吐纳以吹泻之,以吸补之。常向北,存思北方辰星黑气入口,咽下五度,存咽入肾,补益肾气。 (以上文字摘自《道教修炼养生学》上篇第九章) 文摘八: 从史料看,道教炼养延寿的效果如何 道教宣扬人通过炼养,不但可保住天年,而且可以延寿,超过天年很多。《养性延命录》引述说:“节护之者,可至千岁。”《大有经》说:“生长全足,加之导养,年未可量。”《三清贞录》说修炼者,下寿一百二十岁,中寿一千二百岁,大寿一万二千岁。内丹诸家都说修炼至地仙可延年千岁。甚至“长生住世”。总之,相信通过炼养可延寿很多,达数百千万岁,是道教的一个基本的信念。 从先秦的神仙方士起,两千余年来,方士、道教徒用各种方法精勤炼养,其中确有不少人获健身、却老、延年之效。从史料中留下生卒年代、寿数的道教人物看,其平均寿命大略与佛教僧尼相当,以活到七八十岁者为多,较帝王将相、官僚文士的平均寿命无疑要高。达百岁左右、百岁以上犹身体康健的道士,可举出一批,他们在年寿可考的道教人物中所占的比例,无疑要比年寿可考的帝王将相、官僚文士中同类人物所占的比例要大得多。如《后汉书·方术列传》所载炼养之士中,华佗“年且百岁而犹有壮容,时人以为仙”,可惜被曹操杀害。其弟子吴普以师授五禽戏锻炼,“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冷寿光行房中术,“年可百五六十岁……须发尽白,而色理如三四十时,死于江陵”。鲁女生、甘始等皆老有壮容。“王真年且百岁,视之面有光泽,似未五十者”。唐代名道士孙思邈(581—682),寿一百〇二岁,至晚年尚“视听不衰,神彩甚茂”。叶法善寿一百零七岁(616—722),翟法言(715—836)寿一百二十一岁。五代北宋间,高寿的名道士在《宋史》等中也载有一批。如吕洞宾“百余岁而童颜”。陈抟(871—989)寿一百一十八岁,其弟子张无梦寿九十九岁。丁少微(?—982)“年百余岁。康强无疾”。柴通玄(?—999)“年百余岁”,“言唐末事,历历可听”。苏澄隐“年八十余不衰老”,“年仅百岁而卒”。 唐宋钟吕内丹派的传人中,不少都享有高寿。宋代不少野史笔记中都有钟离权、吕洞宾、施肩吾、刘海蟾等活动于北宋中晚期的记述,若这些记述属实,则这几个人起码都活到二百岁左右。据道书,刘海蟾弟子蓝方寿一百七十二岁,张伯端(987—1082)寿九十六岁,其弟子石泰(1022—1158)寿一百三十六岁,再传弟子薛道光(1078—1191)寿一百一十三岁,四传弟子白玉蟾(1194—?)也起码活到九十多岁。 据《张三丰全书》,元明间名道士张三丰生于1237年,至明永乐年间已一百四十余岁,后下落不明。据《名山藏》,明代蜀中全真道士杨汝真卒年一百二十一岁。《金盖心灯》等载明清间全真道名道士王常月(1520—1680)享年一百六十岁,沈常敬(1523—1653)寿一百三十岁。范太清(1606—1748)寿一百四十二岁。《华岳志》载清初华山道士马真一,“在康熙、雍正时已百数十岁”,清初尚在世,当在二百岁以上。道书及方志中的这类高寿者,还可举出不少。当然,他们在为数更多的道士中,占很少数。 总的看来,精勤炼养的道士中,有一部分达到了天年或超过天年几十岁,至二百余岁的高龄,但超过天年的为数很少,非任何时代都有。一般能达到百岁左右,就已不易了。苏轼《东坡志林》讲他所见闻的炼养延年者说: 自省事以来,闻世所谓道人有延年术者,如赵抱一、徐登、张无梦,皆近百岁,然竟死,与常人无异。及来黄州,闻浮光有朱元经尤异,公卿尊师之者甚众,然卒亦病,死时中风抽搦。 这种说法,应该说是很客观的。养生得法确能却老延年,延年的限度,一般来说,得完天年,已非易事,这大概可作道教炼养实践的基本结论。 道书中,也有说炼养者有延寿至超出天年几倍,乃至被认为得不死者。如《抱朴子》说彭祖寿八百,安期生三千岁,彭祖弟子青衣乌公等七八人皆寿数百岁等,皆出传闻。《唐书》说张果自言生于尧丙子岁,至玄宗朝当已近三千岁,“其貌实六七十”,但无充足凭证。道书载张果同时名道士罗公远,“历周隋唐,年数百岁,乍老乍少”,自谓晋成帝咸和间(326—334)入蜀。轩辕集“居罗浮山,人传数百岁”。吕洞宾、张三丰,至清道咸间的李西月,还说曾亲遇之。此类说法,大概指梦境、幻觉而言,或出自传说,无足征信。当然,也没有理由否定这其中确有能活到几百岁、近千岁的。但就连此类记载,也极为少见。说明这类“仙人”即使有,也是千古难得几人。起码,在今天,尚未见到有人寿达几百岁、千岁的报道,更不用说万岁之寿与长生不死了。 道教虽然未能开辟出一条能彻底自主生命、永寿不死的切实可行之道,但也无理由就此宣判这一课题的探索为异想天开的荒唐之举。按生命的原理,只要找到了消除衰老因素的机关奥妙,就可以大大延缓人们走向死亡的进程,延寿至千岁、万岁,甚至更多。何况既已有人能越过天年之限,活到二三百岁,为什么不可能再翻一番、两番、三番,达到千岁?今基因科学即声称:通过修改基因,可以让人们的寿命达到一千二百岁。当然,这种设想若真正实现,人们都延年不死,对于已快趋人口饱和的地球来说,也许无法承受。但自主生命、长寿却老,对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来说,对于飞速发展的现代科学而言,无疑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课题。就这一课题的探究而言,道教长期以来的探索、实验,不管是提供了正面的还是反面的经验,其功绩都是不可磨灭的。而“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概和进取精神,不正是今日的人体科学所应具有的吗? (以上文字摘自《道教修炼养生学》上篇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