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禔王子相信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愤怒。他想购买一些新的印度公司股票,但是劳没有同意。这个傲慢的苏格兰杂种!踢开他!王子愤愤地骂道。于是,他拉着满满两车的纸币来到银行门前,径直走进了大门。 “瞧,先生们!你们的纸币,所谓‘见票即付’的纸币。现在,你们瞧见了吗?那好,给我换成硬币吧!” 银行随即把纸币换成了硬币,装了两马车。奥尔良大公听到这件事之后,显然大为震怒,立刻命令孔禔把2/3的金属硬币退回了银行。事情仅此而已。后来公众便不喜欢孔禔了,而且谴责他不合情理的做法。但是,这个事件仍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它在民众的心里播下了一点点怀疑的种子。如果有许多人都要兑换纸币,那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每一个人都去银行兑换纸币呢?银行会有那么多的黄金吗?我自己是否要去兑换纸币呢?!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一些机敏的投机商开始从股票市场抽身,卷走收益,而一些股票价格在短暂地摸高到每股10 000里弗尔的水平后便开始下滑。有兄弟俩,鲍登与拉·理查蒂埃尔,开始悄悄地到皇家银行去兑换纸币,每一次兑换的数额都比较少。他们还开始尽量收购白银与珠宝,并且把白银、珠宝和硬币一起秘密地运到荷兰与英格兰。一位成功的股票交易商沃默雷特也完全卖空了股票,把价值100万里弗尔的金属硬币装进了马车。他在上面覆盖了干草与牛粪,自己假装成农夫,驾着马车跑到了比利时。当许多人离开法国的时候,人们对纸币也越来越失去信心,那些留在国内的人也在秘密储藏金属硬币。人们要么把硬币藏在床垫下,要么就把它们运到国外,这样一来,法国的货币流通速度慢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大公采取的措施实在不够高明。首先,他把纸币兑硬币的兑换价调高了5%。显然,他第一步是想恢复信心,但是这对资本外逃毫无效果,于是他又把兑换价调高了5%,但还是不见效果。1720年2月,他干脆禁止使用硬币。在法国,任何人持有财产中的硬币价值不得超过500里弗尔,否则就有被罚没充公的危险。他还禁止收购白银、珍贵宝石和其他珠宝。任何举报收购这类贵重物品的人,将会得到罚没财产价值的一半,当然这一半的价值是要用纸币支付的。最后,大公在2月1日到5月底的这段时间里,又印发了价值15亿里弗尔的纸币,纸币的总供应量已经达到了26亿里弗尔。很显然,公爵采取所有这些措施的目的,就是要迫使人们接着使用纸币,然而,这些举措这时已经回天乏力,毫无效果。经济已经开始紧缩,人们心里充满了恐慌。法兰西的未来在哪里呢?这又该谴责谁呢? 约翰·劳。正是这个约翰·劳,应该受到谴责。不是他最先编造了纸币的故事吗?他的密西西比计划又怎样了呢?人们在那边除了被蚊子咬死或是被印第安人杀死,还能干些什么呢?印度公司的股票真的比皇家银行的纸币还值钱吗?难道不是这样吗?最好还是把这些东西统统卖掉吧!于是,股票价格很快崩溃了,大约超过50万人亏了本,成千上万的投资者破产了。那些在股票投机上亏本的人还不了别人的钱。面对这样一条残酷无情的反应链,需要采取一些补救的措施,以使印度公司的股东们相信公司实际上仍然运转良好。补救的办法很简单:把巴黎最穷的人与罪犯征召起来送到新奥尔良去为公司挖黄金。有6 000多个“穷鬼”参加了这个计划,这支队伍推推攘攘地在巴黎的街道上游行,准备去码头,然后坐船到美洲去。起初,人们喜欢这个计划,因为6 000名工人已经是很大的一支队伍了。如果他们能找到金矿,那么公司当然会顺利运转。如果能用这些黄金铸造新的硬币,那甚至可以让法兰西再次振作和繁荣起来。于是,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印度公司在股票市场上又重整旗鼓了。 黄金在哪里? 但是,古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在街上游行的人绝大部分根本没有离开这个国家。3个人中就有两个把配发的新衣服与工具卖掉了,还没到上船的时候就已回到了家里。在巴黎忍受贫穷也比到新奥尔良挖黄金强。很明显,这个密西西比冒险计划已经不可能实现人们曾经寄托的希望,于是劳和他的朋友理查德·坎蒂隆,这位23岁的超级银行家,也就放弃了从他们合伙购买的那块土地上挣钱的希望。然而,坎蒂隆对此显得很从容,因为他正在做着另外一桩挣钱的大买卖。当银行大量发行货币的时候,他的反应并不像其他一些人,他实际上早就看到了法国货币迟早是要贬值的,所以他收回了所有钉住法国货币的贷款,而把收益投在了英国货币上。劳听说了这种情况,于是来到坎蒂隆的办公室,并告诉坎蒂隆: 如果是在英国,我们可以谈谈并能达成一个协议,但现在是在法国,你也知道我能告诉你什么——如果你不答应我在48小时之内离开这个国家,今晚你就会被送进巴士底狱。 这听上去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建议,坎蒂隆因此卖光了全部资产,大约净赚了2 000万里弗尔,这确实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然后他火速离开了法国。 这时,印度公司的股价还在持续下跌,奥尔良大公变得绝望起来。很显然,他越是采取废除使用硬币的措施,人们越是想要持有硬币。他决定把皇家银行与印度公司合并起来,希望两者能够相互支撑。可是这也没有奏效。5月初,他终于召集了一个包括约翰·劳和所有大臣都参加的紧急委员会会议。在会议的日程中,首要的便是处理正在流通的价值26亿里弗尔的纸币,而这每一张纸币都可以从官方兑换金币和银币。实际的硬币数额还不到一半,而且多数已经被民众藏在了床垫下面(法国人的这个习惯在此后几个世纪里已是臭名昭著)。会议决定将纸币贬值一半,从5月21日起生效。这对法国民众的打击简直太沉重了。由于社会动荡的不断升级和反抗的威胁,仅仅过了一个星期,到5月27日,原来的法令就被取消了。也正是在这一天,皇家银行暂停支付金属硬币,而约翰·劳也被解除了职务。 然而,这天晚上,大公派人去请劳,他从一个秘道进了王宫。大公竭尽所能地安抚劳,说劳这次成为众矢之的,被民众憎恨,是如何不公平。过了两天,他邀请劳去歌剧院看演出,劳还带着家人一起来,好让每个人都看到他们一家和大公在一起。但是,这对劳来讲,几乎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马车刚到家门口,就遭到了民众用石头进行的袭击。车夫驾着车迅速躲进了大门,佣人随即把门砰地关上,劳才免遭皮肉之苦。劳受了惊吓之后,大公派了一队瑞士卫兵日夜驻扎在劳的宅子里。即使这样,劳还是感觉不安全。很快,他搬进了王宫,和大公享受同样的保护。 大公现在完全隐退了。为了帮忙收拾混乱局面,他决定重新启用两年前被他解职的大臣达古梭。为了能够劝他回来救场,他派劳坐着邮政马车去面见达古梭。达古梭同意了,而且和劳一起回来了。很快,在6月1日,禁止自由持有硬币的法令废除了。也是在同一时间,价值2 500万里弗尔的新纸币得以发行,这些纸币是用巴黎的税收作为支持的。在6月10日,皇家银行重新开张,也做好了纸币兑换金属硬币的准备——但它们已经不全是以往的贵金属硬币,现在有一部分换成了铜币! 沉重的金属 历史上,铜的价格经历了好多次牛市,但这一次更是独特。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总有一群人聚集在银行门前,每个人都要把纸币兑换成一堆铜币。有几次聚集的人太多,以至于有人被挤死。为了缓解压力,7月9日,士兵封锁了大门,于是外面的人就开始投掷石块。一个士兵开枪还击,打死了一人,还伤了一人。8天之后,又有15个人因挤压而毙命。人们被激怒了,他们用担架抬着3具尸体游行到了皇宫花园。在这里,他们发现了约翰·劳的马车,于是就把它砸得粉碎。 委员会不得不寻求新的解决之道。下一个紧急措施就是进一步扶持印度公司,公司贸易特权的范围将进一步得到扩大,以至于垄断法国所有的海上贸易。这样做将使数千名独立的商人丢掉生意,于是议会收到了一封接一封满是怨言的请愿书。议会拒绝批准这个方案。大公对此恼羞成怒,就把议会和所有的议员驱逐到偏僻的蓬图瓦兹。 8月15日,一道新的法令强加到了可怜的法国人身上。该法令规定,除了购买年金、存入银行账户或者购买分期付款的印度公司股票之外,不允许进行全部纸币价值合计1 000~10 000里弗尔的交易。10月,印度公司的许多特权被拿掉了,纸币也贬值了。股东们被迫与公司一道持有股票,而且,那些已经同意购买公司新的股票的人还被强迫按照几乎是当时市场估价30倍的价格购买。许多人试图离开这个国家,以逃避这恐怖的惩罚,于是,所有的边防哨所都接到了命令,要求扣留任何想出境的人,直到弄清楚他们是否认购了印度公司的股票。那些已经设法出境的人则要被缺席判处死刑。 1720年法国货币供给是如何下降的 法国有效货币供给下降有三个主要原因: 资本外逃。人们携带金币和银币离开法国。 货币流通(速度)下降。人们因不相信纸币而储藏硬币,随后可能由于对每个人持有硬币数额的限制,人们更是竭尽所能地保存硬币。 银行信用降低。法令强制规定,价值合计1 000~10 000里弗尔的所有纸币,只能用来购买债券、印度公司股票和存入银行账户,这就减少了有效货币供给。 一位现代经济学家很可能建议放弃金本位制,鼓励增加借贷,降低利率,增加公共开支,减税,以及让银行发行更多的货币去购买债券。 约翰·劳现在成天生活在恐惧之中。他成了法国最遭憎恨的人,离开了皇家庇护所,他要么隐姓埋名,要么得找到一个强大的保护队伍。他请求搬到一个乡下庄园去,那个庄园是大公在高兴的时候赏给他的。几天后,他收到了大公的回信,大公在信中展现了仁慈,并且还允许他离开法国——如果他想要离开的话。大公还同意送给他一笔钱,想要多少都可以,他恭敬地婉谢了大公的好意。随后,就在开启这场冒险5年之后,他只带了一颗大钻石,离开了法国前往威尼斯,这一年他49岁。 约翰·劳在法国亲眼所见的那些现象是非常令人震惊的,但是这并不是法国仅有的。最狂热的投机在法国刚刚演完的时候,一些非常相似的闹剧正在英格兰的土地上酝酿着。诚如法国一样,英国政府也被不断增加的巨额公共债务紧紧地缠住了。其解决问题的措施也与法国类似。“南海公司”接管了偿付政府债务的义务,作为回报,它被授权垄断与南美的贸易。公司发行的股票早被急切的公众一股脑儿买完了,即使没有证据表明南海公司做过任何实物贸易(正如我们后面将要看到的,到它真正做的时候已经是90年之后的事情了),这些股票的价格还是涨到了名义价值的10倍(后来被称为“南海泡沫”)。其中一个早期的最大买家不是别人,正是理查德·坎蒂隆。1720年6月,南海公司的股价达到了历史顶峰(见图2-1),而在接下来的3个月里,股价下跌幅度达到了85%,它也像法国的印度公司那样崩溃了。 许多投资南海公司的人是靠借钱来购买股票的,由于股票价格的崩溃,他们也失去了偿付债务的能力。这造成了银行倒闭的恐慌,结果拖累了很多金融机构的经营,导致了违约高潮的出现。 图2-11719~1720年南海公司的股票价格。在法国的印度公司崩溃之前,“南海泡沫”就已经开始了。当年的资料表明,正是法国的冒险者带着大量的资金进入英国,从而给这个新泡沫的后期阶段提供了支撑。理查德·坎蒂隆在这两个泡沫故事中,都是尽力早买并赶在股价崩溃之前卖空。 游戏的结尾 当英国的泡沫破裂的时候,约翰·劳作为法国纸币事件的策动者,正生活在威尼斯。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抱着希望,盼着被召回法国并帮助政府重新创建稳固的信用体系。但是,奥尔良大公在1723年去世了,他的希望也随之彻底破灭。于是,他就依靠赌博来度过余生。有好几次,他当掉了那颗大钻石,但每次都赢了足够的钱又把钻石赎了回来。最后,1729年,他在58岁的时候客死于威尼斯,那时他已经穷得身无分文。 英国南海公司的结局又怎么样呢?它最终在1855年解散了,其股票转换成了债券。在南海公司存续的140年时间里,它从来没有在南海做过什么辉煌的贸易。坎蒂隆是在股价很低的时候买进的,而且赶在股价崩溃之前卖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