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担任世界银行研究部主管期间,有一天,一位年轻的加纳人来拜访我。他是中非共和国首相的经济顾问,这说明了中非共和国的某些事情--首相找不到合适的本国公民来做自己的经济顾问。这个国家受过教育的人本来就很少,而多年来的施政不当更使这些少数人流亡国外,甚至连它们的首相都是回归的流亡者。不管怎样,这位认真的年轻人读过了我的著作,希望得到一些建议,使国家摆脱停滞不前的状态。终于,我于2002年访问了这个国家,国家电视台的全体人员在机场迎接我,好像我是什么知名人士一样。这也同样说明一些事--没有什么名人造访中非共和国。当我和政府进行商谈时,我问了它们一个我在给政府提建议时经常会提的问题,常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它能够迫使人们给出具体的回答,而且它还可以作为测试人们胸中抱负的试金石:即20年后他们最希望发展得像哪个国家一样?一群政府官员进行了一番内部讨论之后,给了我一个回答:布基纳法索。布基纳法索!事实上,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个愚蠢的回答。两个国家在一些重要特点上确实有共同之处,而布基纳法索也在其现有条件下努力发展。但它仍是个一穷二白的国家,中非共和国试图实现的预期目标,竟然只不过是在20年后成为现在的布基纳法索,这实在令人绝望。 邻邦问题 当我管理世界银行研究部时,有幸得到托尼·维纳布尔斯的有力辅佐,来带头做贸易方面的研究。我鼓励他进一步研究被陆地包围的问题。维纳布尔斯设法找到一个集装箱从美国和欧洲的港口运输到世界各国首都所需成本的相关数据。毫无疑问,前往内陆国家的首都的运输成本更高。但令人震惊的是,运输成本表现出的巨大差异似乎并不取决于距离的远近。维纳布尔斯最终追查到了原因所在,即内陆国家的运输成本取决于它的沿海邻国在运输基础设施上的投入。也就是说,内陆国家受到其邻国的制约。 为什么乌干达贫穷而瑞士富有?实际上部分原因是瑞士通往海岸的通道依赖的是德国和意大利的基础设施,而乌干达的通道依赖的则是肯尼亚的设施。你认为哪个会更好些呢?如果作为内陆国家,你通往海岸的交通通道质量低下,你又不能对此进行左右,那么你就很难融入全球一体化的市场,因为任何产品都需要运输,所以忘记制造业这个迄今为止快速发展的、最为可靠的推动力吧。交通不利,就一切免谈了。 但我怀疑邻国是否在其他方面也具有同等的重要性。也许内陆国家不仅依靠邻国与海外市场连接,也可以将它们作为直接市场。也许德国和意大利并不是在瑞士通往世界市场的路上,它们本身就是瑞士的市场。瑞士没有与它的市场隔绝,而是被市场包围着。那么,为什么乌干达不是这样呢?根据定义所有的内陆国家不是都被邻国所包围。不幸的是,并不是所有的邻邦都适合做市场。与瑞士相邻的是德国、意大利、法国和奥地利。而乌干达的邻邦则是停滞发展近30年的肯尼亚、卷入内战的苏丹、爆发种族屠杀的卢旺达、彻底崩溃的索马里、因灾难深重的历史而更换原国名扎伊尔的刚果民主共和国,还有曾侵略过乌干达的坦桑尼亚。至少在近几十年内,你可以判定瑞士有更好的邻邦环境。至于中非共和国,或许你可以去看看地图。大体上来看,它的生命线应该是乌班吉河。那曾经是运送木材的低成本高效益的途径,而木材是该国的重要出口产品。但不幸的是,中非共和国的下游地区属于刚果民主共和国--那里内战四起,天下大乱。因此河运停止,改为路运木材。实际上,真是用路在运。这些木材数量惊人。我依稀记起在某处,车载量的不断加剧对公路造成了巨大的损坏。在公路上用力拖拉这些木材毁坏了公路,我当时就站在路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我决定从统计学的角度看待这一问题。在全球范围内,内陆国家是如何发展的,它们的发展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邻邦的影响?这次我的合作伙伴是斯沃斯莫尔(Swarthmore)学院的教授斯蒂夫·奥康奈尔(Steve O'Connell)。我们发现地处内陆是否会成为问题,完全取决于这个国家是否面临着其他什么机遇。如果它拥有大量剩余自然资源(参见第三章),那么无论是不是内陆国家,它都将前景看好。这也是为什么同为内陆国,波茨瓦纳却发展得很好:它善于管理自身巨大的自然资源财富。正如我们在之前的章节看到,如果一个国家自然资源丰富,根据"荷兰病"理论,它很可能在其他出口方面失去竞争力。地处海岸不会使一个资源丰富的国家获得它地处内陆就会失去的出口机会,因为机会已经被资源的充足性所决定。资源丰富的内陆国家在出口资源时不会处于劣势,因为自然资源通常都如此宝贵,以至于即使运输成本高也能够出口。的确,与资源匮乏的内陆国家相比,资源丰富的内陆国家至少有抓住机遇取得成功的可能性,就像波茨瓦纳一样。 因此在确定严重阻碍增长的因素中,增加被陆地包围这项特征显然是明智的,但这仅限于自然资源匮乏的国家,不过也还是会囊括最底层10亿人中的30%。 我们发现几乎所有的国家,不论是否为内陆国,都受益于邻国经济的增长:一国的增长有溢出效应。就世界平均水平来说,如果一国的邻国经济额外增长了1%,该国经济就会额外增长0.4%。因此良好的邻邦环境,对每个国家的快速增长都非常有帮助。全球范围内,资源匮乏的内陆国家似乎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来背负邻国的不利影响,因为对内陆国家来说,邻国经济增长的增长溢出效应不是0.4%,而是0.7%。因此像瑞士这样的国家,就要使自己的经济定位邻邦,以服务于邻国的市场。如果你是沿海国家,你就要为世界服务;如果你是内陆国家,你就要为邻邦服务。身为瑞士,这样做自然劳有所得;可如果是乌干达,情况就没那么好了,因为邻邦或许更具备地理上优势的(不是临海就是具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可它们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总不能抓住增长的机遇。总而言之,资源匮乏的内陆国家必须依靠邻邦来增长(它们还能做什么呢?),但这种选择是否会带来生机,还是取决于它们的邻邦是否陷入这样或那样的增长陷阱中。 再来看看乌干达的邻邦。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多年来因政策不力而经济阻滞(这个陷阱我们之后还会提到);刚果民主共和国、苏丹和索马里都受战争所困;卢旺达和乌干达一样处于内陆困境,更不要提国内的大规模冲突了。乌干达无法连通全球市场,不仅因为肯尼亚公路上的运输成本很高,也因为它无法将自身经济定位在邻国那里,因为它的邻国同样身处困境。 资源匮乏而且身处内陆,再加上邻邦不是缺少机会就是抓不住机遇,这很容易导致一个国家驶上经济增长的慢车道。可陷入这种局面的国家有很多么?不,在非洲以外根本没有这样的国家。除去非洲,在发展中国家里,只有1%的人生活在资源匮乏的内陆国家。换言之,在非洲之外的地方,远离海岸且资源匮乏的区域难以维系支撑一个国家。确切地说,那些区域如此依赖邻邦,与其独立,还不如成为它们的一部分。但非洲不同,因为有大约30%的非洲人口居住在资源匮乏的内陆国家。按理说,这些地区不应该成为国家。但事已至此,这些国家存在着,而且将继续存在。 情况将会变得更糟。从全球范围俩卡,资源匮乏的内陆国家至少有一部分在调整经济,从邻邦获得最大化的增长溢出来看,以便部分解决自身的问题。如前所述,对内陆国家来说,如果邻国经济增长了1%,那么它的经济就会增长0.7%。非洲却不在此列。非洲的内陆国家并不根据邻邦进行经济定位,它们的基础设施和政策要么完全内向发展,要么全然面向世界市场。邻邦只是在通往世界市场的路上,却不能成为市场。这表现在增长的溢出上。在非洲,如果邻国经济额外增长了1%,那么该内陆国家的增长溢出效应是多少呢?基本上没有溢出效应。无论是否是内陆国家,世界各国在这种情况下的增长溢出效应的平均水平是0.4%,非洲以外的内陆国家是0.7%,非洲内陆国家则是0.2%--实际上基本上为零。当然,迄今为止这还不成之为问题:因为通常在非洲,内陆国家的邻邦经济几乎没有增长,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增长溢出。而就目前的情况看,就算有更多幸运国家的经济开始增长,也救不了内陆国家。 对于中非共和国,我尽了微薄之力。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都没有职员常驻该国。我试图找到一些捐助者援助该国,可一位主要捐助者说不值得这样做,因为中非共和国的政府正面临着安全问题。也许他们那时已有所察觉:几个月之后那里果然发生了一次成功的政变。前首相在大使馆避难数月,现在正居于巴黎。而如今这个国家又再次陷入政变陷阱之中,很可能还同时陷入到了不止一个陷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