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工厂” A Wallet Workshop 在这条古老的街上,如果你想问“钱包工厂”的地址,还不用报出详细的名称,只要说出“钱包工厂”这四个字,当地人就会立即带着和蔼的微笑,亲切而略有些自豪地告诉你这家鼎鼎大名的钱包工厂具体位置。 钱包工厂已经在这个地方经营了50多年,自然也早已成为该地区的荣耀。 这里的钱包都是选用未满1周岁的小羊和小牛犊的皮制作而成的。其中,小羊皮的来源地是厂主的故乡——意大利中部地区的托斯卡纳,而小牛犊的来源地则是塔兰托。钱包工厂的经营模式是接受客户预订后再着手生产制作,如此“大牌”的态度反而让它的生意越做越大。 这里生产出来的钱包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华盛顿名门望族随身必备的物品之一。不仅是在附近的乔治华盛顿大学的老教授、华盛顿政界严肃的政客及说客们都钟爱这里的钱包,就连纽约、洛杉矶等城市的政界、商界人士,也会利用参加会议时路过华盛顿的机会,提前几个星期在这里先预订好,然后在回程的时候亲自取走刚出厂的新钱包。 50年来,在这个培养着美国政界明日之星的大学生据点杜邦广场,在广场那一处偏僻的角落,钱包工厂就一直默默守护着属于这个地区的,另外一道世纪留下的光环——优质钱包制作厂的名声,以及那经典技艺的传承与发扬。 在钱包工厂里,住着我们两位主人公:罗伯特和保罗,以及他们的老师、这个工厂的女主人——钱包夫人。 罗伯特,这个有些吊儿郎当、颇为自我中心的年轻人,他比保罗晚几个月进入钱包工厂,也就是说,在钱包工厂里他的资历比保罗还略浅一些,不过,由于他有着非常高超的技艺,因此罗伯特在工厂里还是很得意的。他们家是从意大利北部移民到纽约的富有阶层,原先就是佛罗伦萨有名的皮革工匠家族。罗伯特在大学毕业后为了延续家门传统,主动来到了钱包工厂。但当时他的样子实在是令人难以恭维,像摇滚歌星一样的长发和左耳上的耳洞、“快被撕烂”的牛仔裤、随意披在身上的“肮脏”衬衫,思想传统的钱包夫人起初还犹豫过要不要让这样“个性”和“潮流”的他加入与他格格不入的钱包工厂。但是经过几天的观察,钱包夫人发现罗伯特在这方面有很好的天赋,而且也继承了祖传的手感和手艺,因此也就接纳了他,让他正式成为钱包工厂的一员。 罗伯特的性格虽然有些我行我素,偶尔有点荒唐,但他没啥坏心眼,本性还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年轻人嘛,爱喝酒爱玩是难免的,如果一定要说他存在什么大问题,那就是花钱太没有节制了,这也许跟他出生在比较富有的家庭有关,以前在家大手大脚的日子过惯了,现在出来工作也改不了这毛病。每个月只要一领到薪水,他就恨不得立即花光,根本存不下一分钱。 而保罗正好与他相反。 刚开始进入钱包工厂的时候,保罗的手艺只能说是普普通通,但他凭着诚实的性格和不懈的努力,现在已经是华盛顿,不,甚至在全美国都可以说是属于顶尖的皮革工艺师之一。然而,他的家族现在还在贫穷的意大利南部生活,每次领到薪水后,他都会把其中的大部分寄回家,自己只留下一点点,仅供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用。 因此,这两个性格不同,出身不同,甚至花钱习惯都完全相反的人,两个也都是“不能称之为有钱”的人。 “罗伯特!罗伯特!” 清晨,钱包工厂里一大早就传来了钱包夫人大嗓门的喊叫声。 而被寻找的罗伯特,仿佛在钱包工厂消失了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回应声,现在已经是上班的时间了。 “他呀,还能去哪!估计又窝在哪个角落里睡懒觉吧。” 保罗从保管箱拿出今天要使用到的原材料,看着急得直跺脚的女主人,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钱包夫人听到以后立即想到了什么,赶忙朝二楼跑去。那有着数十年历史的木梯顿时被她沉重的脚步踩得吱呀作响。 “罗伯特!我知道你在这里,还不赶快出来!” 钱包夫人——弗朗西斯科•普罗迪虽然身材矮胖,但看起来仍然比实际的70岁高龄要年轻得多,再加上她是这所荣誉而古老的工厂女主人,因此也被客人们亲切地称为“钱包夫人”。不过岁月不饶人,她爬起阶梯来显得非常吃力。 保罗说得没错。果不其然,一打开二层仓库的门她就闻到了刺鼻的酒精味,这里放置的是各种处理皮革的工具,而震耳欲聋的鼾声也告诉她,罗伯特果然就躲在这里。 “罗伯特!昨天晚上你究竟喝了多少意大利酒?竟然睡到现在!” 钱包夫人走进仓库,抬起穿着皮鞋的脚狠狠地踹在地上青年的屁股上。从昨天晚上一直喝酒到凌晨的罗伯特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醒过来,他依旧鼾声如雷地躺在原地睡大觉。 钱包夫人无语地瞪了酣睡中的罗伯特一眼,随即转身从隔板上找出工作时用的染料,在罗伯特鼻子上小心地倒了几滴。天哪,虽说这种染料有着异常刺鼻的味道,凡是闻到的人无不被呛得难受至极。但是用这玩意儿来叫醒怠工的罗伯特,她实在是有点心疼,真是大材小用了。 果然,这染料的厉害任谁也挡不住,原本睡得不省人事的罗伯特很快就打着喷嚏,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气急败坏地叫道: “啊嚏!钱包夫人,你在我鼻子上沾了什么东西啊?真要命!啊嚏!啊嚏!” “你小子还不给我快点起来!订单都堆在那老高的了,你竟然还敢在这里睡到现在?” “啊嚏!” 虽然钱包夫人在等罗伯特自己爬起来,但罗伯特却丝毫没有准备站起来去工作的迹象,只是因为鼻子不舒服而连续打喷嚏才坐了起来,而且他仍然耷拉着眼皮,明显还没有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罗伯特!好啊,你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是吗?是不是要我直接把染料倒在你脸上才肯爬起来?!” 看来光靠说的威胁起不到作用,直到钱包夫人怒气冲冲地拿起隔板上的染料桶站到了旁边,罗伯特这才硬撑着站起来,揉着眼睛强迫自己克服睡魔的引诱。 “行了行了,您就不要再催我了。这喷嚏怎么就停不下来……啊嚏!” 罗伯特连续打着喷嚏,绕过拿着染料桶的钱包夫人,懒洋洋地走到了楼梯口。 一楼的保罗正在做着一天工作前的准备,面前整齐地摆放着待会要用到的工作用皮。看到罗伯特从二楼踉踉跄跄地走下来,他用无比幸灾乐祸的语气打了个招呼: “嘿,刚起来啊懒鬼,怎么样,要继续喝昨晚通宵没喝完的酒吗?” 罗伯特也不服输地回了一句: “你还是和往常一样在认真工作呢,穷鬼!不过就算你这么认真,你制作出来的钱包也还是那么丑陋,真担心钱包工厂因为你而倒闭啊!” 保罗狠狠地瞪向罗伯特,但对方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哼着歌工作,做出一副完全忽视他的样子。见状,保罗只好无奈地摇着头,继续自己之前的工作。 钱包夫人缓缓地走下楼梯,对着两人说道: “孩子们,今天你们必须要加把劲了。下午布兰森先生会过来取货,我们在此之前必须要做好钱包的收尾工作。” 说完这番话后,钱包夫人就从保管箱中拿出用羊皮纸精心包起来的物件,在工作台上小心打开,专心准备完成自己的任务。保罗撇撇嘴,极力忽略心中那股不痛快的劲儿,开始默默地刷着工作用皮。晚起的罗伯特也表现出了尽职的态度,尽管一直在打着哈欠,他还是整理好状态,拿起长针仔细地缝合着两张皮子。 虽然有点吵吵闹闹,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钱包工厂还是用自己独有的方式迎接着它的早晨。 一直到中午,钱包夫人、罗伯特和保罗都在认真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从工作态度到性格、再到对待金钱的支出,罗伯特和保罗没有一点点共同之处。这样的两人在一个地方工作,矛盾当然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两个斗气冤家,钱包工厂也是一天都没有安宁过。 不仅如此,最近两人的关系更是明显恶化,他们之间那种绷紧到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儿,就连外人也可以轻易地看出来。 钱包工厂采取的是分工合作形式,他们三个人分别负责不同的步骤,因此团队合作非常重要,但罗伯特和保罗的性格特点决定了他们两人肯定合不来,这点钱包夫人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是最近他俩的矛盾越来越激化,并且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作,经常在制作中出现各种问题。 比如客人预订的是没有光泽的钱包,可是保罗却在皮革上涂满了油;本来这个钱包应该使用粘合剂,但罗伯特却错用针来缝合等等。这些莫名其妙的失误会损坏本来就很昂贵的皮革。 钱包夫人一边工作,一边用担忧的目光望着他们两人工作的样子。他们的问题她不是没有注意过,刚开始本以为这只是性格不合的小矛盾,没想到他们会愈演愈烈,甚至影响到钱包工厂的利益。 偶尔也会出现像今天这样哭笑不得的一幕, 昨天就是领薪水的日子,钱包夫人在给他们发薪水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肯定会出现早上的那一幕。罗伯特只要手上一有钱,就要去玩个通宵达旦,不把钱花干净决不罢休。然后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罗伯特肯定会经常要求预付薪水,当然,他的钱包永远也不会鼓起来。 两人之间的矛盾本来也没有这么严重,可以说他们一直只是耍耍嘴皮子,没有怎么大声吵过架,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的矛盾加剧了呢? 钱包夫人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发生的冲突,应该就是这件事情导致了两人的关系严重恶化。 那是星期五的晚上,也就是发薪水的前两天。 和往常一样,钱包夫人结束当天的工作后整理着工作台,在准备关门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了罗伯特的声音: “喂,保罗!就50美元,你连50美元都不能借给我吗?几天后就可以领薪水了,我到那一天就能还给你,相信我!求你了,好不好?” 罗伯特的声音显得异常温柔,还带着乞求的味道,一直向保罗提出借钱的请求,但是保罗的回答却非常坚决: “没有!” 面对这简单明了的拒绝,罗伯特没有就此放弃,他用更加可怜兮兮的声音继续哀求着: “哎呀,今天你就借给我50美元吧,明后天一发薪水我马上还你。哦不,发了工钱我就还你55美元。你要知道今天晚上我约好了克莱拉,你就大发慈悲照顾我一下吧。” 但保罗根本不理会他的话,还是没有任何余地地拒绝了他,然后怕被他纠缠似的大步走出门扬长而去。 罗伯特不得不打消从保罗这里借钱的念头,但这点憋屈令他实在是越想越生气,愤恨之余他开始在背后大声咒骂起来: “你这蠢笨如牛的家伙,傻瓜!铁公鸡,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就算你像葛朗台一样拼命攒钱,难道就以为能变成大富豪吗?妄想,你这完全是痴心妄想!整天摆出一副穷酸相,以后肯定也不知道赚大笔钱是什么滋味,一辈子也就守着这点小钱当穷光蛋吧!你知道吗,真正有钱的富翁绝对不会像你这样为了几分钱斤斤计较的,没出息!” 虽然罗伯特的话很过火也很偏激,但其中也有正确的地方。当然,这并不是说像罗伯特这种行径是正确的。一拿到钱就立刻花光,然后东挪西凑才能熬到下一次领薪水的做法同样也无法令人赞同。但事实上,保罗也的确就和罗伯特说的一样过分,实在太执著于金钱方面。不仅是一起工作生活的朋友们,甚至于邻近的意大利移民们也都说他是吝啬鬼。 假如保罗有大笔存款的话,那这些风凉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被人冷嘲热讽也不会少一毛钱。但实际上,虽然被很多人批评吝啬的性格,可他的财产却几乎是零,每月的工钱和罗伯特一样,根本是所剩无几,而他那些住在意大利南部的家人们也依然在贫困的生活中煎熬。保罗很清楚自己的这种处境,因此也只能选择冷冷地拒绝罗伯特的借钱要求。 不管怎么说,从那天以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更僵。罗伯特只要一开口就肯定要嘲笑保罗是“南部的贫困吝啬鬼”,或者直接叫“穷鬼”;而保罗只要有机会也会用鄙夷的语气说罗伯特是“北部虚荣的懒鬼”,简称为“懒鬼”。 “钱包夫人,不去吃饭吗?” 这声问话让钱包夫人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她无奈地摇摇头,就算再怎么烦恼也无济于事啊!还不如想想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她起身带领着他们,前往附近的三明治店解决中午的伙食。 这家店的主人叫萨尔瓦多,和钱包夫人来自同一个故乡。看到进来的三位客人,本来在烤架上烤肉的萨尔瓦多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高高举起手来和他们打着招呼。 “快进来吧,钱包夫人!让我看看,您要的应该是夹火鸡的三明治,罗伯特要的是放了很多咸猪肉和木耳的三明治,还有保罗喜欢吃的是……涂上芥末后再放一张干酪的吐司。是这样没错吧?” 十多年来,他们一直是这家店的常客,萨尔瓦多早已记住了他们每个人的喜好,因此也不等他们回答就开始准备两份三明治和一份吐司。三人也像进了自己家一样,熟悉地找了常坐的位子坐下来,看着报纸喝着咖啡,惬意地等着午餐的到来。 本来这段午餐时光应该就像是这样悠闲轻松地度过,但是他们不会就此休战。即使只是从这份午餐上也可以看出,保罗和罗伯特在性格和花钱方面有多大的差异。很快,两人就忍不住像平日在工厂里一样数落起对方来。 “哎呦呦,瞧瞧你这懦弱而吝啬的家伙!吃这么差劲的食物,你究竟还能不能正常工作啊?别工作到一半就昏过去了,话说回来,你省下来的钱都去哪里了?” “算了吧!连自己几斤几两重都不知道的家伙!工作就只顾着偷懒,花起钱来却这么大方,难道你就准备这么天天吃喝玩乐下去吗?看你老了怎么办!” 看着两人又像往常一样互相谩骂嘲笑,钱包夫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斗来斗去对她和工厂都没好处,难道就放任他们这样对立也不管吗? 艰难地挨过了30多分钟冷战式的尴尬午餐后,三人重新回到工厂,继续各自的工作。但就算是坐在这里,钱包夫人仍然忍不住地开始担心,罗伯特和保罗什么时候才能和平共处呢?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开始工作。 “天哪,保罗和罗伯特这两个家伙,谁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才好?这么下去的话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