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何以预知您的作品将无一幸存,苛求的卡夫卡也还是留下吉光片羽啊!" 画家莞尔:"不是卡夫卡式苛求,是常识……塞尚、勃拉克,谁又能幸存?那种所谓'灯光与黎明之间'的艺术劳作,画家也许因为忙碌,来不及想到永生。人的自知之明,从狂热的宗教信仰终于冷却为宇宙论……无所谓悲观主义、乐观主义的宇宙家乡观念,岂不要笑掉伏尔泰的牙?明哲而痴心,也只有这样,才能以精练过的思维和感觉来与宇宙对立。你们所发的疑问,应是属于宇宙观的范畴,从宇宙至绘画,中间程序应是:世界观-人生观-艺术观。私情会使常识的程序颠倒,烦恼随之丛生。一个要洗手不画,另一个要拼了命画。为什么不能像孟德斯鸠那样双目大张保持一贯净朗的心境呢?" 画家的解释,蕴藉微茫却有助于我们领悟他从高处下、从深处出、从远处归的根本态度,我们用目光请求他继续讲下去-- "我是画着玩,我作画的态度近乎初民在岩洞中刻画牛形的态度,那时已经有展览会这样一回事了,在美术史插图中所熟见的太古壁画,当时一定也很轰动,初民们挤进洞来,指指点点,煞是热闹,那个身披兽皮或树叶的大画家,在画前,画中,画后,还没有意识到贝壳换陶罐之类的买卖--我这个初民却在岩洞中午睡,洞外市声鼎沸,全世界大大小小的画家都在兴奋贸易,熙熙攘攘,把我吵醒了,我像猫一样弓背伸懒腰,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辨出毕加索的嗓音:'猫吃掉鸟,毕加索吃掉猫,画吃掉毕加索……它又一点一点地吃掉达·芬奇,黑人雕塑吃掉黑人--到头来,都一样,差别在于他们自己并不领会这个道理而已,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画。'我在心里笑:不一定,罗佛尔和夏洛克吃掉画,宇宙吃掉罗佛尔和夏洛克……浅浅的知识比无知更使人栗六不安,深深的知识使人安定,我们无非是落在这样的一片浅浅深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