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下紧抱钱箱,不愿放下,单脚抵在短栓上,蹭了两下,无法打开。引得他心下发狂,明知不可,却停不下来,脚拨得短栓"哐啷"作响,如笼中困兽一般。 他两眼血红,脚跟抬起,便要一脚踏实,将短栓踹断,破门而出。此刻身后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唉,年轻人,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回头,见山门台阶下站着一个拿着长把笤帚的老者,他身材魁梧,头顶头发全部掉光,腮部宽大,长满了短须。 老者将笤帚伸上台阶,在短栓上一扫,短栓听话般抽开。然后笤帚抵在门上,向后一撤,竟产生强大吸力,沉重山门"吱嘎嘎"打来,黑漆漆的湖面展现在何安下眼前。 何安下只觉心慌,抱着钱箱跑出岳王庙,奔出二三十米后,方喘上一口气来,回头见老者站在庙门口,暗叫了声:"惭愧!"心中清澈起来,滔天恶念竟然没了。 他想把钱箱抱回庙前,却感到一股杀气袭来,本能地周身一紧,腰部疖子部位像被捅了一刀,再次痛起来,痛得跪在地上。 老者拿着笤帚走近,用木柄把何安下扶在钱箱上的手挑开,一脚踢起钱箱,用笤帚托住,一路托回了岳王庙。钱箱重二十余斤,笤帚则是用柔软的高粱穗绑扎的,本不具支撑之力。 山门关上后,何安下腰部的疼痛便止住了。 他知道,老者做出追击气势时,自己的疖子是全身最脆弱部位,首先受了刺激。揭开衣襟,见疖子已破裂。 何安下手捂伤口,跑回药铺,缩在床上,挤出了疖子中的脓水,足有一酒杯之多,敷好药后感到周身轻松。 岳王庙守夜的老者究竟是什么人? 第二日,何安下买了一盒糕点,去了岳王庙,见那位老者正在擦楼梯扶手,他跪在台阶上,动作迟缓。 何安下叫了声:"老先生。"他回转头来,两眼无光地瞥了一眼,然后撑着扶手,费力地站起,昨夜的英雄豪气不剩半点。 他的下眼袋很重,呈青黑色,这是长期失眠的症状。何安下说了句:"多谢。"把糕点盒送上,老者面无表情地接过,然后转身蹲下,继续擦扶手。 何安下明白他不会和自己交谈,于是冲老者背身作揖一下,就此离开岳王庙。 经过二十天休养,腰部伤口愈合,何安下重新开始在竹林里晨练。但不知是腰部疖子的脓血未尽,还是那夜在岳王庙突然萌生的恶念死灰复燃,每当他将太极拳练至刚健,便感到一阵恶心,难以抑制。 一日,他练拳时瞥见身后竹枝上攀着一只小猫般大的黑色动物,毛色油亮,登时恶心到极点,于是跺脚发力,在地上印出一个脚印。而那只动物并不惊走,攀在原处。 他心中一凉:"这是幻像,一定是我心中恶念所显现的。"他决定不理它,专心致志地练拳。练一会后,还是忍不住又向竹枝瞥了一眼,动物仍在。 何安下转身,收住了拳势。他长呼一口气,感到神志清醒,再次回身,想看看那只动物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但他的视线没转到动物处,便停住了,因为竹林中蹲着一个穿中山装的青年,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中山装青年低头摆弄着一块石头,攀在竹枝上的动物三分像老鼠七分像兔子,一双绿眼痴迷地盯着中山装青年,犹如老鼠见了猫或者兔子见了鹰。 何安下心头一惧,青年能够震慑住自己身旁的动物,自己却毫无感觉,这该是怎样的武功? 青年抬头,对何安下一笑,似乎是抱歉的笑意。何安下也笑了一下,青年手扬起,石头飞出,正中那只动物的鼻梁。 动物自竹枝跌下,身形一松,伸展开的身体比在树枝上长了一倍,就此瘫倒死去。青年走上去,拎起动物尸体,欣喜地说:"杭州真是好地方,能把鬼东西滋养得这么大。" 何安下知道遇到了非常之人,没搭青年的话,向竹林外走去。青年却追上来,问:"能否借你家的炉灶用用么?" 青年眉弓棱角犀利,眼窝深陷,面色黝黑,是广西一带人的相貌。何安下点点头,说声:"可以。" 竹林光色转暗,顶部竹叶响起瑟瑟之声。两人走出竹林,见石板路上有了零星湿痕,天空呈铅灰色,偶露惨淡黄光,即刻便是一场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