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的香气袭人。 其实是幻觉,这里可不是上香的地方。 可是,平田每次打开门时,总觉得能闻到一股草香的味道。 仓库最里面有一个小房间,总共三块榻榻米大小,是后来用直通天花板的隔断围出来的。这里既未供着菊花,也没摆着遗像,连香台都没有。医院的那种地方则要齐整得多,不过,平田感觉,这里简直就是太平间的翻版——大概是因为面积相仿,再加上灯光幽暗。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两端已经老化发乌,吱吱作响,那声音像极了发自暗处的虫鸣,令人不快。 房间里有两个女人。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立在门边;另一个则是一身针织运动衫,一件羽绒服像围毯似的摊在腿上,将将坐上折叠椅的一个边儿。 “辛苦了。”平田打了声招呼,保安员便点头示意,退出了房间。 留下的那一个一动不动,手攥成拳头搁在膝盖上,头微微垂着,海藻般的头帘遮盖住了表情。运动衫和羽绒服都很破旧,凉鞋的鞋尖几近磨平,红色的美甲油也掉得差不多了,茶色的头发也好不到哪儿去,发旋儿处露出的发根足有两厘米已经变成了黑色——着实一副穷酸相。 “你是不是饿得慌?” 平田打开折叠椅,堵门似的坐了下来。一身运动衫的她嘴角微微蠕动着,气若游丝,不过平田却听得很真切,她是在说“对不起”。 办公桌上摆着三个小蛋糕和两个饭团,还有咖啡奶和果汁各一盒。这些都是她企图从卖场偷带出去的商品。仓库尽头的这间小屋,改造的初衷是用来做一些仓库内部的事务性工作,比如整理单据什么的。可不知几时起,这里竟变成了临时关押扒手的地方。 “姓名、住址,还有电话号码,都写下来。” 平田把纸和笔放在桌上,但那个女的根本没有动的意思。 平田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很快,女人将身子扭向桌子,拿起笔,停了一下,但这次并没有犹豫太久,便拉过纸,慢慢地移动着笔。她握笔的姿势相当笨拙,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在用拇指和食指的根部夹着笔杆。 “把身份证件拿出来看看,还有驾照和医保卡。” 女人一放下笔,平田马上拿起了纸。纸上用相同的间隔写着姓名、离这里不远的一所公寓的地址以及手机号码。想不到,握笔的姿势如此“变态”,却写得出一手工整的、不亚于钢笔字帖的小楷。 平田拿自己的手机拨通纸上记的号码,身边立时响起了俗气的音乐声。女人慌里慌张地把手伸进运动衫的兜里,掏出一部机身斑驳的手机。平田按下了自己手机上的挂断键,彩铃声戛然而止——还可以,有些毫无悔过之意的人,往往会胡乱写个号码企图蒙混过关。 平田拿起女人从钱包里掏出的驾照,一看姓名和住址都对得上,就要还给那女人。 手停住了。平田的目光牢牢盯着驾照上的出生年月日一栏。 1985年10月5日 平田吃了一惊,目光投向女人的侧脸。她看起来像是有三十五到四十的样子,而且疲态尽显。可是,两年前拍摄的驾照照片上,却分明是一张二十出头、青春逼人的脸。 “偷东西是犯罪,不是说声一时冲动就可以原谅的。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偷窃,你是个贼。” 平田严厉地训斥后,把驾照还了回去。女人乖乖地点头称是,慢吞吞地将驾照装回钱包。等到把钱包塞回运动衫兜里,便又像一开始那样,手握双拳放在两膝上,眼睛盯着自己的手。 “你可要下不为例。” 女的点点头。 “行了。” 女人垂着头,身体僵直。 “你可以回去了。” 女人扬起脸,似乎很惊讶。 “难不成你想见警察吗?” 女人诚惶诚恐地摇摇头,把膝上的羽绒服抱在胸前,站起身。平田将自己的椅子从门口挪开,让女的走在头里,自己也跟着出了小屋。女人回了好几次头,然后从旁门出去,消失在黄昏的人流中。 平田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打开来看。上面排列着三行漂亮的楷书。平田盯了好一会儿“末永真澄”这几个字,终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然后将纸沿着折线撕成两半,又把两半叠在一起再撕成更小的两半。这么反复撕碎后,扔到近旁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