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这沉重的听筒,方惠也知道事态严重,语气已着意软化些。然而最后她还是一字一字说:"你想去死?这有什么稀奇,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是一步一步走向西天,你去死,我也正在等死。不过你现在死,死得比你父母亲早,就不是好的时机了。你要为这女人死,你连手都未拖过她一下,无声无气,连殉情也够不上。你死了,别连累对方因你内疚才好。" 方惠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心下很是痛快,自觉一一针对了这要生要死的蠢男子的心结。他母亲一接电话,知道是找痴呆郁闷的儿子,连忙大吐苦水,方惠于是用道理来敲醒这其实不太深交的男子。 电话挂断了,海浪声又隐约传来。方惠宁愿听这些,所以她一个人从挤满了人,挤满了关系的家搬到这里。 人都很麻烦,这正是长洲的好处。遥远的航程泼熄了和众人相交的诱惑。每天下班后回到这个家,便是个安全的天地,等闲不易作无谓的周旋。 方惠听着重复单调的海浪声,愈觉很多事其实都简单得很,只是人们处理得不够利落吧。 例如那痴情男子,单恋一个半生熟的女子,以致长年痴痴呆呆,简直是感情大平卖。他的家人更加婆妈,见他走火入魔,不但不痛斥其非,反处处回护,唯恐幼稚心灵有所损伤。延误弥久才肯送他进精神病院。 想到这里,方惠更加气愤难平。这男子原是她的旧同学,几个校友说起他终于入了青山时,方惠说,啊,好事。众人连忙怒斥她凉血。但,不是好事吗?总比投鼠忌器,滞留家中好,家人又不懂医治他的心理。为什么人总不能痛快利落,面对感情和感性的障碍。或者,她应该详尽一点说,以他目前的景况来看,入青山毕竟是可行的办法;甚至,应该只叹息几句了事。 方惠最感到奇怪的是,大家都受相同的教育,何以会不明事理若此?尤其是那男子,不过是在侮辱努力求生的人。 当然,求生也没有什么可敬的。要是这男子真的就此轻生死去,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努力求存和奋勇求死的,最终都是一死。问题是,他母亲无端浪费了一场抚养的心血,血本无归;那被单恋的女子无辜留下些阴影,虽然,迟早也会逐渐抹去。 方惠对自己分析的结论颇感满意。所以,她想吃一个艳红的苹果,她需要一些实质的东西。她用锋利的刀削皮,然后用报纸包果皮。 咦,有段很吸引人的娱乐新闻,未看的,原来报纸是今天的。不过也算了,算什么呢?今天的报纸,还有三小时便又成为旧报了。不看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