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中国内地旅游两星期,又因证件被窃,在广州无端逗留一星期,过香港海关时已有回乡感觉,在九广电气化铁路上见一草一屋,已经大叫好好好。繁荣虽然是一个抽象的字眼,肉眼却还可以看得出来。 今年从法国回来,飞机在日间擦过深水埗大角咀,九龙城等褴褛的天台,和巴黎满布危楼的光景差不多,心情自又平静几分。前前后后的英人、法人,很多不同国籍的人都惊叹,飞机贴着九龙城的天线,楼房随时如积木般给拉倒。我想对他们说:这就是香港,不太安全,也不一定最好,始终还是回来了。 大抵这就是外游的意义之一,自不同地方回来,有些文明富有,有些原始落后,故有时庆幸生于香港,有时觉得不外如是;就在离港的日子考验对这地方的忠诚(思念总在分手后)。就让出入境手续加强"我回来了"的感觉,让不同的文明比对出一个答案:要我们离开这里,是不可以的/也是可以的。 起行前,有人说:你还去?我总是答,不去,又怎么样?如今回来了,又有人问:玩得开心吗? 其实这问题很有问题。几时说过旅游等如寻开心?不过是在陌生的地方住一住,所以"忘情号"我最着意:"得不到关心,得不到真心,即使可走遍世界到处一样。"这几句,有一种"人若赚得全世界……"的荒凉感。我们不会因为到了异地而开心,始终是要回家的,景况依然。玩得开心吗?唯有答:看见想看的,到过想到的,得到想得的--而我们想得的,往往未必就是开心。 而在这非常时期,旅游便别有演习考察的怀抱。外地华侨久居外族社会,梦里不知身是客,觉得离乡背井等闲事,且企图或渴望香港移民潮可以令自己的身份变得合理化,碰口碰面时他们说:要快了,澳洲?加拿大?美国?英国?不如法国?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就不好了。 闲闲地像选择一个旅游地点,有平有贵,却一定倾家荡产。快了,事事忽然短暂起来。唯独大时代的旅游,再没有五日游七日游,豪华游逍遥游,竟然统统是十年八年一生一世,再也难得逍遥。 我早就说:旅游不一定是去玩,也不一定为寻找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