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我本科生时代,还是硕士,甚至现在的博士课程期间,我的课程表里都有一门不得不上的必修“鸡肋”课程-----科学伦理教育。之所以称之为“鸡肋”是因为这门课的最大特点就是和你的研究息息相关,却丝毫不能给你的研究带来积极的意义。因为它总是告诫你那些东西你绝对不能研究,因为那关系着人类整个文明和社会的安全。被这责任重大,后果严重的话给吓倒了吧?伦理课的老师就是这样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恐吓”我们的。 究竟是为什么我们每日辛苦研究,却不得不定期去被人“恐吓”呢?想要讲清楚这个问题着实不易,但是最最根本的原因其实也很单纯------我们在研究的是人本身。虽然科学领域的各个分野均曾出现可能对人类社会的安定造成威胁的成果出现,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分野能够有医学如此从根本上就和人类息息相关的学科了。所以,当近代科技的飞跃物技术以及基础医学的飞速发展之时,触及人类千百年来遵循的人类伦理底线屡屡被挑战着。 所以,之所以克隆人一直出现在电影而不是现实,不是因为其技术存在缺陷,技术缺陷是可以通过研究改善的,人们不想看到的是自己生下的自己。因此拦截克隆人的做法为世人所接受不存在争议,而且此试验本身能够给人类带来的实际意义不大,弊大于利的邪恶嘴脸从开始就十分突出,被主流社会齐声打倒实属正常。但有很多存在着争议的研究课题,却在伦理的“卫道夫”和科学的“先锋战士”之间长期进行着拉锯战,孰是孰非,一时不得定论。比如人类的胚胎研究,一方坚持认为与拿人做活体试验无异,一方却强调其研究的成果所能带来的意义。最终结论却只能是双方各自妥协,将胚胎研究进行了严格细致的规则设定,即便如此,依然不能为全世界所接受,完全禁止研究的国家至今依然存在。 你可能会好奇一个问题,为什么同样是人类,同样是重视伦理道德,有的国家可以禁止一项研究,有的国家却可以有条件的开展呢?这也是个复杂的问题,但是大部分的原因来自于文化影响力。比如宗教,显然宗教比较正统和统一的国家对于挑战伦理的科学研究向来都是排斥和坚决抵制的。虽然他们的力量不再象数百年前胆敢把科学家架上火堆,扔进河里,但是他们依然有左右政治政策的能力。而那些可以开展研究的国家也不是不存在宗教或者抵制性力量,更多的可能只是国家当权者出于科技发展等战略性思考出发的。当然,即使是因宗教力量暂时被迫无法进行研究的国家,也会逐渐地通过各种方法周旋与宗教或其他反对力量达成协议。因为如果有国家能够接受,那这项研究就还不足以让人望而却步。比如,美国对于人体胚性干细胞的研究在小布什执政期间是被禁止的,但在奥巴马上台之后,关于解禁人体胚性干细胞的讨论就风风火火地展开了。 但是,除去这些能够达成协议的,更多的是放在任何国家,任何国情都很难达成协议的。也还有许多在今天看来不存在问题,而继续下去就会出现问题的。比如我所主攻的人工干细胞研究。只需要你一块小小的皮肤,就可以让他在数月之内变成具有分化成任何器官能力的干细胞,然后根据你的需要在分化出指定的器官出来。而由于细胞本身来源于你自己,所以也并不存在任何免疫排斥反应的可能。人工干细胞的出现原本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事情,他既回避了从人体胚胎取现成的干细胞这样绝对被伦理所不容的行为,也给早就不存在多功能性干细胞的成人们提供了器官再生的希望。科学界沸腾了,而向来严格监控科学界的伦理家们也默许了,只要你不培养出“囫囵人”出来就没问题。 然而,这次绝对是“伦理家”们太乐观了。因为他们没有去深想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如果技术成熟了,我们可以轻易的获得人工诱导的全能性的干细胞,并且自由的更换自己的器官的话,每个人都会选择去尝试移植。然而我们身体的任何器官都会衰老,我们可能会通过多次手术更换多种甚至多个衰老器官,一直到我们最终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组织都变成了新的。那么,也就是说你整个人都完成了“更新换代”,你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器官是直接来自于原本发育成为你的受精卵了,而是你的体细胞诱导分化出的各种再造器官所组成的。那么,此时的你是你父母的后代还是你自己体细胞的?如果这个问题依然没有让你发蒙,那么,身体全部部分都已更换了的你还是你么? 如果说是,你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一个部分是原先的你的那些部分了;如果说不是,这些细胞也的的确确来自于自己。 大概很多人想到了那个著名的哲学问题,被逐渐更换了所有船板和零件的航船是否还是原来那艘船的问题。显然这个问题用木船解释不清,用人就更加解释不清了。更别说放在人的身上还有那个让人头疼的伦理问题。所以,今天纵容人工干细胞研究的原因不过还是因为这是个尚未能够进入临床阶段的技术,人们还看不到而已。同样的道理还存在于很多先端的医学研究之中,我之前曾听过东京大学一位脑科学研究者的演讲,他企图制造可以进入并且解读人类大脑传导物质的信息,从而破解人类大脑之谜,我当时就很想问,如果你顺便把我记忆中的账号密码也破解了我该怎么办?而且,这个由于网络的兴起,已经几乎无法很难保护隐私的今天,这项科技的发明无疑会使我们最后一点隐蔽于脑海的私人世界也无法幸免遇难了。恐怕带给我们这个世界的问题将会多于便利。的确,科学家的奇思妙想通常能够带来很多技术飞跃,却总会留下让人恐惧的社会问题。从医治同类到制造同类,更新同类,这意味着的决不是技术本身的革新而已。 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科学家们为了绕过愤怒的社会,伦理问题而放弃优秀的想法,耗费人力财力另寻道路到头来却也是为了全人类的生命健康的行为的确让人敬佩,却也同样应该感谢那些带着“操不完你们这帮科学家大爷的心”的表情到处游说,成功阻止了克隆人横行,希特勒复活,分不清祖宗孩子的诡异局面出现的伦理捍卫者们。要科学还是要伦理?这个可能不是一个鱼与熊掌的关系,往好处想,“伦理家”们激发了科学家不断改善追求真正柔和且有用技术的动力,而科学家的奇思妙想也推动了人类对于自身文明和思想观念的思考和审视。争吵的且让他们去争吵吧,拉锯战的也且让他们去对峙吧,人类原本复杂,又怎会存在简单解决的万全之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