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有遇上Serge Gainsbourg 差那么一丁点,郑裕玲就是张永远不会兑现的期票。 被赞为最有希望的新人——从摘下来到雪藏再解冻端到人前坚持仍是新鲜的,被游说的不尴尬,当事人也面红心跳吧。由佳视开台到梁淑怡入主事隔几年?郑的卖相一直心神恍惚,大抵是明知保鲜纸包不住火。 一次又一次,都是遇上马后炮的伯乐。早期的佳视很有点叔叔伯伯情意结——上了年纪的男人,眼界普遍从高而下,寻找着香扇坠型的乖巧、腻、嗲,人未到声先闻,像一盅黏嗒的甜品,浅浅地诱匙羹忽下来。于是,一干被捧与不被捧的,没有穿古装都像穿了古装,不是年宵也像过着年宵——净在面上张灯结采。骤看闹哄哄似大观园,可是一张《红楼梦》的演员清单开出来,吓得人头壳开窿,明明铜钗铁钗,皆从又副册三级跳升正册,面如桃核的得名黛玉,家的坐正当夫人。在这不大讲理的排场里,郑反而被合情地投闲置散——太高挑了,还未把古装美人的云髻算在内,怎可以站到“原应叹息”(元、迎﹑探、惜)的中间? 唯有投身社会,担纲《急症室》。当年打响锣钹是为她度身的写实剧,非常切合她的时代气息云云。我记得《急症室》与女主角无关,而是陈强——佳视的卡士纵然泰半叫人啼笑皆非,例如最会演戏的是湘漪与丁樱,偶尔竟也有他台所无的扑鼻的男性体味,像白彪、陈强。那边厢眉花眼笑着潘志文、郑少秋,这里出其不意以粗线条押阵,谈情说爱无疑过于硬桥硬马,但间歇粗中有细的……可不就是铁汉柔情? 《急症室》的郑裕玲能医不自医,眼看又要重新被“弹吉他唱民歌的邻家女孩”的包装纸坑埋,梁派大军就来了,《金刀情侠》的丁玲玲就来了,《名流情史》的张海华就来了。 在际遇改写之前,她经常穿着同一条鲑鱼绯红色的及膝裙,上招待会、上杂志,处处见它一抹地掠过。我相信没有一个女艺员不明白行头的紧要,是以这条过于曝光的裙子,使立在八十年代门坎的她,浑身上下仍是七十年代初期的愤世嫉俗。有一次从广播道操兵似的走下来,两道眉毛代替了裙子上束身的腰带,很紧很绷,生怕一放松说会走光般,行在斜路上本来应有的一颠一簸,她却自肩至踵——直似支铅笔,没有架墨镜,否则就活脱脱是赶着去骑劫飞机的——我把那景象题名“不快乐的少女”。可惜没有给Serge Gainsbourg遇上,那个擅于在骨感、反叛,脆弱的女郎身边一手烟酒、一手诗歌的法国人。 后来的郑裕玲便日比一日的懂得笑,那条鲑鱼绯红色的裙子也随着剪短熨曲的头发而消声匿迹。佳视结束,《天虹》在拆台声中收科,但没有人怀疑郑裕玲没有自己的一套。有一晚,大概是《过埠新娘》拍到中段期间,我们到她漆咸道的临时住宅去玩,不经意在梳妆台上瞄到她习的书法,非常龙飞凤舞,每只字都有它自己的天空,写:“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想必是熬得住但始终不乐意穷的一个人。 张海华任霭华方希文黄影霞 ——我游了十年肥皂泳 形容女人的变,最老套的说法是丑小鸭,还有蝴蝶蛹。其实更多时候不过是剪两块月牙儿形状的透明胶纸往眼皮上一贴,随着上了灯似的明眸眨两眨,整个世色已经大不一样。 郑裕玲的第一次脱胎换骨,一般都归功《网中人》,我却坚持《过埠新娘》才是分水岭。《疯劫》首映之夜,携眷出席的陈冠中趋前道贺:“演得真好,剧本亦好。”之前大概没有把这位小姐当认真吧?陈赞口不绝的是第六集大结局,不知道可有错失之前的珠玉?《过埠新娘》是甘国亮向郑投石问路之作,之前合作过廉政公署的《黑白》,还有《孖生姊妹》的指定嘉宾,对郑的冷冷热热已有掌握,难怪一击即中。 但真正的过关其实在更早的《名流情史》。 不止一次听闻绮年玉貌的女演员发放“想试新戏路”的口风,一旦剧本分将下来,见是(一)年龄造型不讨好;(二)心理活动比她真人复杂;(三)同场有女演员的戏份更占上风,她的一张脸马上变色。 何况在一百集的长剧里以“反派”上阵? 若在今日,郑裕玲对《名流情史》的张海华是心领有余,手必不接了——想攻下一口扒饭一手挟菜的观众的心,却把努力断送在他们无暇消化的肠胃里,何苦?但一九七八年的小屏幕仍旧欣欣向荣,人人都愿意相信生活里可以先有肥皂,后有真实——先有洛琳的《清秀》,才有施养德的《清秀》,而一干参加选美的女郎最垂涎的不是小轿车或微型公寓,而是深入民间的连续剧女主角。肥皂泡吹大了,使人误会每晚七至八真的肩负了逐步把娱乐升级为社会文学,多么美丽的错觉!于是尝试跨出公式肥皂剧中永恒地乞人怜爱的女主角框框,先有《名流情史》张海华,两年后有《轮流传》解文意(李司棋)——她们的下场有目共睹。 张海华是个笔划浅白但性格复杂的名字,《名流情史》中杜撰得好的名字还有张海盈张干持阮成宾范琳黛容剑慧容剑薇。故事大纲发表在我期考成绩公布的同一日,几个科目的脱颖还不及在校车上速读着第一至第五集的本事兴奋,于是直奔加多理山找故事创作的陈韵文。冒冒失失的,我捧着一盒糖一盘仙人掌,站在满目酸枝的高楼底客厅,汗湿了一身白校服——她不在,等还是不等? 一九七八年夏天,与《名流》打对台的是《强人》,凑巧我是这一仗中的一只卒——拿无线的钱替《强人》制造灾难,却逢人便劝“不如转看《名流情史》”。每次接过文字胶花,一边交待着香若男(李司棋)的糊涂账,一边不忘假想:“若是张海华,这一段又如何扭转乾坤?”每每想把手上的李改造成一只桃,难怪剧本审阅一再发出最后通牒,我则乘机唧唧哼哼:“怎么可以有香若男这般将肚肠画在脸上的名字?” 香若男是低估观众智商的扁,张海华却是太多棱角——城府甚深,看风驶,擅于把意志力比她薄弱的人当布局的棋子。为了钱,她抛弃在夏威夷为她跳崖的未婚夫;为了权,在丈夫与翁姑的斗争中她投诚后者。但凡与她挂钩,都是“政治”,照说没有一件值得叫心灵弱小的观众给同情分,但张海华的血肉恰恰在于她天经地义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时大家谈得高兴的尚是Polo 与泼皮(Preppy),八十年代的雅皮精神其实已在她身上隐隐现出麟爪。 郑演绎的张海华有着难免的过于外露,就像聪明的人总演不好聪明的角色,若非太自信,就是失诸太会替自己忧心。前半段的少女戏,慧黠中渗杂着不时浮现的狡狯的微笑,后来荣升白彪太太,面对第三者在电话的另一头宣战,她忽然发出一种阵脚开始动摇的尖声——对方是佳视的花旦王米雪,纵然在《名流》中退居二线,对郑却仍然存在不具名威胁似的,尤其在谭家明操刀的夏威夷外景部分,两个人都入乡随俗换上三点式,谈论焦点却落在女配角的上半身。 倒是过档演《网中人》后终于解除精神上的警报。之前的《天虹》有一定的暖身作用,晚晚扭开电视,便是她浩浩荡荡地闹人,管对方是黑社会头子还是一百零八条好汉之首,她一样把玉指戳到他的鼻尖:“你印假银纸!我叫人拉你!”笑得我们……我敢包保,那一刻郑裕玲是认真的,当年,她还未拥有幽默感。 《网中人》有两大女主角,一个磊落一个哀怨,未开工拜神之前,盛传叫《情劫》。盛传与郑分庭抗礼的舞女的角色是汪明荃,后来的真命天子是缪骞人。但这个角色合该有事,十集后由胡欣欣的妹妹(众港姐之一)穿上缪的戏服补拍撞车失事,然后改易欧阳佩珊登场——演个十七八岁蹑手蹑脚的可怜女。毫无说服力的退而求其次,大抵已让郑有足够时间做好上位的准备——今次,我,无论如何,就是如假包换女主角。 越演越似滑浪——胆大、够放、得手之后叫出呼嚣的一声。毕竟是个讨好的角色——在某个程度上,每个少女都希望自己是方希文罢。据说播到高潮处,成群的姆妈安娣挽了点心汤水操入录映厂给失意于程纬的方希文打气,因为伊乖,因为伊唤醒了沉睡的母性,抑或重燃起她们追求青春的欲望? 郑的江山笃定在几个《网中人》memorable的场面:与关海山在医院病房抱头痛哭,与周润发每夜吻不停。我知道她将要把过去所蚀了的输了的一并赢回来,她的笑开始变,像黑咖啡放了奶放了糖;我知道她即将成为这个城市不容缺乏的一项习惯,大家将会因为无她而不欢;我所不知道的,是她虽然没有演完张海华,但部分张海华经验已为她的前程铺了路——十年后,郑以算盘打得响而成为名牌香港制造。 永远埋葬的,是张对郑的挑战——你我是同一淌肥皂浴里一戳就穿的泡泡,抑或你是我的超越?《名流》夭折,郑裕玲也就失去了证明自己可以更好的机会。 只是香港是个怪地方,更好的往往不是最成功的,一干卖座保证都带点廉价的气味,友人黄韵诗的警句:“写得太好啦,唔驶(无需)写咁好,惊好得滞呀!”所谓“好得滞”,也就是who cares吧? 既然郑裕玲选择了实际,那来的时间关上门顾影自怜?《网中人》催生《亲情》,继而是《轮流传》,无线的长剧皇朝在第二十八集《轮流传》尾声——郑小姐一把泪水一把鼻涕地痛陈“唔好成日叫佢生性!”(不好整天教训地叫他有出息)之中正式驾崩。新兴的中篇有《鳄鱼潭》、《过客》、《星尘》,除了《火凤凰》(那一袭袭醒目的花裙子,还有曾淑娟的剧本),其他全是泥塑木雕,不要说咀嚼,就是咬下去也要弹牙齿的。但仗着她个人的卡拉斯玛(Chrisma),还是钩住了四方匣子前的心肝,纵有几个头脑清醒的,亦只怪自己愿者上钩。 最后的连续剧是《生命之旅》抑或《流氓大亨》?我只凭友人从唐人街“天一”租回来的录映带匆匆过境式的探亲——以快格搜画把但凡不见她的场口“飕飕飕”飞掉。只觉她一把直发把整个人拉得很紧很长——其实是倦倦倦倦倦,一双眼晴不再似机关枪,反而眼下的行李袋袋更抢镜头。睡眠不足大抵只是表因,那是八七、八八年前后,电影拍了一些,登台风气渐届尾声,以她当时的身价电视只能当兼职,一切好像到了筲箕湾鲗鱼涌,再往前就是阿公岩了,但,要去阿公岩吗? 临到从头打算的一步,想起她屡屡对上门问问题的人说:“我不爱投机,但投资嘛……那是一种学问,若要假于人手,更安全是按兵不动。”(大意)但按兵不动即是钱停止生钱,推动力成了放空炮的马达声,太不划算。肥水不落别人田,索性折高衫袖(一个郑氏出品的动作),把投资投在自己身上——为了第二次脱胎换骨,我们如是见证郑裕玲的挑战地心吸力。 宁做邓碧云,不作珍•摩露 问题(一):《爱杀》的林青霞、《香江岁月》的姚玮、《旺角卡门》的张曼玉、《花城》的郑裕玲——玻璃心肝的读者们,试比较上述四个名字有何共通之处。 答案:都是张叔平的造型。 问题(二):四者中又有何处不一样? 喏……四个都是心事重重的女郎,原应终日恍然若失,才衬得那一袭袭衣裙份外若即若离。前三位的气质举止都与穿戴合拍了,就郑小姐与身上的衣服鞋袜争持不下,斗争斗了足足九十分钟! 第一次看见《花城》剧照,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郑裕玲一点不像郑裕玲。首次把头发剪作齐耳,微波;放弃了“俏皮”的眼部化妆,改画浓重的粗眉,眉毛以下便是巴黎的不夜天——到过花都的人都知道,六七月晚上近半夜了,天空还是淡淡的蓝,加上闹市浮上来的尘,就蓝中带点淤灰,比白天深沉一点,却又有拒绝入暮之感。身上是修长的高衩窄脚半截裙,足踏平底鞋——谨慎、有风度、expensive,而又带着二者合起来所造成的单调。 我觉得眼熟——岂不就是《情人》时期的珍•摩露?然而种种迹象告诉我,郑小姐是无意成为珍•摩露的;或者,她会问,若我是珍•摩露,你们当中又谁是路易•马卢、特吕弗了? 《花城》是郑的第一部电影,上映前夕闹出女主角与导演在电视大厦前拉扯叫嚣几乎全武行,如果这是设计出来的反面宣传,恐怕也只收到反面效果——卖座与口碑一如流水落花。 沉寂了不长不短的一阵,郑以《你情我愿》再起。这是出真人演出的卡通,有一场她从楼高数十层的阳台上直跌落街,不但不死,还会蜘蛛侠般重新爬上来,从此奠定她鬼马旦后的基础。文艺片?敬谢不敏了。除非像《月亮星星太阳》,不用由一个名字负起票房的全卖,还要在“开麦拉”之前向角色的文艺气息先喷几层“杀它死”! 都说女丑生与影后的荣誉无缘,郑裕玲则以《表姐》打倒了由“少女演到老妇才是演技”的滥调。看样子,天然粗鄙的表姐还将有段耀武扬威的日子——上片场出外景固然清一色解放装,来往温哥华则惯例毛巾运动装,杂志邀约拍照,助手代问:“你地会揾埋衫(口架)呵?”郑小姐大抵再不用为置装费皱一下眉了。 这就是做邓碧云胜过做珍•摩露的好处罢? Who’s Afraid of 郑裕玲? 其实是改道而问,为什么郑裕玲受欢迎? 答案是大家都知道的——郑小姐的“恶”得人拥戴。一双大眼在怒火中烧得分外明亮,骂人时不仅声如洪钟,那姿态还直逼唱着《诺玛》时的Maria Callas——“恶”的张力自肺部扩张至外壳,渐渐地,平装的郑裕玲再也装不住盛大的郑裕玲,五呎六吋高一百一十磅的身体迅即炸开成满天绚丽的烟花,堂皇瑰丽,足使观者目瞪口呆。 有人称这为“零售的霸气”,我看是7-ELEVEN去得太多了——不见得所有门户都大开给牛记笠记廿四小时自由出入。就算郑的表演属零售,她也不止独沽一味。且看她为旅行社拍的“去旅行,我信晒康泰!”,拖着一匹驴在滩前作欣赏夕阳状,菲律宾激流中不忘翘起兰花手,哪一格画面不见她笑吟吟?其实,哪一格不是她对江湖卖药的讽刺?单刀直入的恶少半点本色不行,自嘲就更加,郑裕玲在两者之间游刃有余,可见自信的程度,也就是camp的风范。 银幕下的郑只有比银幕上更confrontational。现在大抵不作兴了,十年前却是一言不合就把衣袖捋上去:“咁乜意思呀你?”恶固然也分忠奸:张牙舞爪是恶,动辄以同归于尽要挟全人类是恶,当然还有目下流行的随时有人在阁下门前轰几枪。比起这一些,郑只是恶得入情入理,恶在讲原则,恶在不求人——没有人说她是女皇御准,但若要她依阁下的本子办事,最好先练定上乘的说服力功夫。据《号外》黎姑娘传真,拍封面当日她一抵现场就摊开纸笔墨,问:“点解咁点解咁(为什么这样)?”依我看只是循例,变相地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若她真的执住你的一只耳朵,唯一脱身的法子是执起刀仔把它锯了去。奇就奇在我所认识的甘国亮也是个兵怕遇着的秀才,为了半点黑白会跟你辩上十日十夜的,就不知道与郑小姐走在一起的十年,二人有多少不分胜负的回合? 开头倒是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恋爱经验尚浅的我,还在那一头大惑不解,他们已在另一厢变做接吻鱼,管它大街小巷石澳抑或铜锣湾。 作为一个编剧,甘先生的心力全数押在语言上。作为一个情人,他可是也想求证“爱情能否言传”?所谓谈恋爱,就是必须不停地talk talk talk talk,否则谋杀爱情的沉默就乘虚而入,一如死神专趁夜静盗去病榻上虚弱的生命。 郑小姐呢?仿佛她的“恶”也是从这些恋人絮语中萌芽。和甘先生吵架的姿式改头换面便出现在小屏幕上——对手换作周润发。真实和虚构的不断反刍,使她的演出一日千里。分别只在电视上的派拿往往比她更悍,最后总是收梢在她如小野猫般乖乖驯服;私底下的那一位则因爱生畏,更多时候舌头打结,两脚直跳——你问我当年谁开who’s afraid of 郑裕玲的先河,我自然答:甘国亮。还有谁? 两个人倒也在电视上公开打过一仗。那是港台社会剧集《百合花》的其中一辑。陈沛琪编导,郑裕玲挑大梁,剧本与男主角均是甘先生。郑小姐演个自卑感极重的女郎,因为保良局* 出身,与男友走了一段日子,才鼓起勇气向他表白身世,不想对方计较的是女方清白不清白。 与甘氏其他剧本一样,情节是次要的,关键的戏剧性在于谁掌握到一场口角的最后胜利。只《百合花》是一次一面倒。他演的男主角有种软弱的笨拙,基本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舞台如是全交郑裕玲。只见她不服气的把一个“为什么”问了又问,手舞足蹈拍头拍额把对方逼埋墙角,那男子反而成了壁上观。一而再为自尊崩溃爬起来跌下去,却赢不过对方的不吭一声——她的争取主动变得毫无意义。 甘国亮曾经说过:“郑裕玲是个女的甘国亮。”拥护女权的读者且慢皱眉,为什么不说甘国亮是个男装的郑呢?我的意见是,因为甘先生愿意把心事付托郑小姐,让她做他的代言人。认识甘的人会做证,《轮流传》五个女角论戏份平分秋色,但以郑小姐的黄影霞最感人肺腑,最毫无保留——自白似的剧本交给别人演绎,一如在祭台之前把名誉、健康、往后每一日的光阴连指环穿进身边那个人的手,稍欠丁点信任不行。 通常我是不被一般娱记式猎奇文章挑衅的,唯独一次瞄到某报金山橙似的大字标题,大意是郑甘二人掩人耳目的假凤虚鸾,实情乃分头觅食的男女同志,立时拍案而起。先不谈那把同性恋当榴莲猪油糕一边掩鼻一边大叫街坊的丑恶心态,就是郑甘真的男女兼爱,或离或合,也不由这语不惊人的寥寥数句来假作惺惺的揭秘。 相反,我认为郑甘之恋是八十年代香港影视界一宗不容被遗忘的盛事,因为他们留下了精神上的开花结果。例如《明周》上后无来者的《人间蒸发》,例如……甘国亮称郑为郑小姐,郑裕玲叫甘作甘先生——谁说一定要白首同偕才堪称佳话? 今时今日的郑小姐,早已学晓把自己保?得百毒不侵——朋友摸上影楼参观她拍封面,但觉空气中挂了个“阿姐在此,生人勿近”的牌子。不知道落了妆卸了甲让语录归语录之后,她可有静静一问:郑裕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