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雯发短信说正堵在路上,让我在五星级宾馆大堂里瞄会儿有没有看上眼的老外。要说赵文雯真够姐们儿,一心恨铁不成钢,总想早日把我弄圈子里,她就盼着我跟谁赶个集都能出绯闻,那才叫名人。为了这个目标,她没少给我引见人,跟介绍对象似的一拨又一拨,她说了,别管人家对你有用没用,多认识个人没什么不好。为了她的热心肠,我硬着头皮也得上。 我在喷泉旁边干坐着等人的工夫手没地方放,很不自觉地蹭着膝盖,一会儿拿起本杂志,还是全英文的,也不知道说的嘛,只能看两眼图再抬起眼眉看看旋转门里进来谁。我的姿态是局促的,一会儿就把那又沉又大的杂志扔桌子上了,手下意识地搓着膝盖,牛仔裤因为洗的时候总用刷子刷,上面起了一层毛儿。要说如今这东西质量是不行,我没搓两下呢,露白线了。这时候,赵文雯跟个公关小姐似的,从门外转进来了,身后跟个女的,裘皮领子跟把雨伞似的戳脖子下面,光着大腿,靴子的跟儿那叫细,脱下来就能点穴用。我就害怕这样的人,一紧张,杂志掉了,当我蹲下去捡杂志,只听吱啦一声,娘的,膝盖处被我搓的那儿横向撕开一个大口子,我那鲜艳的大红秋裤扎眼地露了出来,我的心开始咚咚地撞击胸口,但也不能藏茶几底下啊。 当我笑着直起身,赵文雯一眼看见了那如同鲜血染红的地方,因为那秋裤是她死气白赖让我穿的,说有好运气。我很大方地伸出手,人家裘皮细腕轻抬,把手蜷成鸡爪子型,只递过来仨手指头尖,我捏了一下,人家就缩回去了。赵文雯说这叫国际化,人家这女的经纪公司旗下签了很多艺人,经常出国。我一听就急了,但脸上带着笑,拽赵文雯到一边:“你看我裹那么严实像艺人吗?你要不把这人打发走,我现在就把裤腿撕下来。” 裘皮的来头不清楚,但人家一举一动都像是经过训练的,小腿儿跟捆一块似的一直夹着;喝咖啡那叫细腻,全是慢动作,只把液体碰一下嘴边又轻轻放下,倒真省钱,拿蓝山当润唇膏用。我一手得捂着膝盖,一面还得谦逊对话,累得我颈椎病都快发作了。这女人也不走,都没话了还耗点儿,直到中午,赵文雯说“一起吃饭吧”。我知道这是句客气话,但那女人低吟浅笑说好吧。我瞪了赵文雯一眼,一会儿短信上发来几个字“回去还我钱”,我肝颤。 我们用最迅速的眼神审视对比了周遭的饭店,最后接受裘皮的建议去吃日本料理。进去落座,菜单上来,图片底下的数字全三位数,接着往后翻!自助餐最便宜318一位,还有498和618的,我们选了最便宜的,至少这么吃没心理障碍,吃多少不就这么多钱吗。 我们围坐在一个台子边,看着那些寿司在上面转,我从来没吃过这种形式的东西,到处看别人怎么吃。一个小盘子只放一个寿司,我们坐在转盘的最后面,只见前面一位大哥,瘦骨嶙峋嘬着腮,跟堵枪眼似的,来一个夹一个,杂技团的身手。偶尔路过的一两枚也被我们前面的人夹走了,一个又一个空盘子在我们眼前转过。 裘皮发话了:“咱紧着贵的吃吧,把318吃回来!”这话令人振奋,三个女的都不端着了,赵文雯探着脖子问:“您说,嘛贵?”答曰:“刺身。”咱也不明白生鱼片为什么叫刺身,但吃过见过的人发话了,咱就得点!我端着菜单叫过服务员:“所有刺身,来十份!”大气魄!不是不多花钱吗。第一轮上来,盘子不大,粉丝、菜叶子、冰块占了半壁江山。裘皮吃得那叫快,一看就顺嘴了,跟刚从动物园放出来似的,看样子是在国外待惯了,不爱吃熟食。我夹了一口,都是冰碴儿,没法咽。 很快,裘皮不见外了,自己点开了。最后上来的刺身,冰块、粉丝、菜叶子人家都不给点缀了,远远看见服务员端着一盘子又一盘子生肉放我们眼前。裘皮紧着劝我们吃,跟她请客似的,我磨不开面子吃了两口,强往下咽,其中一块还掉我红秋裤上了。我们从饭馆出来一个一个缩缩唧唧,跟从食品厂冷库出来似的。赵文雯发誓这样的经纪人以后再也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