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珍 妮 就在第二学期过去一半时,学校里转来一个叫珍妮的新生,她脸上有两道疤痕,从眼睛下面延伸至上嘴唇上方。这不是由于意外或遭遇袭击留下的,也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依据传统用于装饰的,标志着她是流浪者,是游牧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移民,传统上称这样的人为“猎云人”。 珍妮家经营过一艘船,不过在港口停泊了一天后,珍妮的爸爸就在暴风中丧生了——传言是这样——之后她妈妈便开始驾驶空中飞船。这些传言是真是假,无从考证。 飞船不算大,所以只有一名船员,是个面色阴沉至几近黑色的男人,名叫肯尼斯。他的两只耳朵上都戴着耳环,胳膊上文了圈像手镯似的文身。剃光的头皮和没有毛发的胸膛都是那么光亮,仿佛擦了油一样。 珍妮的妈妈叫卡尔拉,她和女儿还有肯尼斯一样,脸上也有两道从眼睛下延伸至嘴上的疤痕。她有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通常会扎成一根马尾辫,瘦高的身材和打扮俨然一名战士——甚至出席家长会时也是这样的装扮。她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异域风情,身上的香水味既稀奇又古怪。我妈妈告诉我那是麝香的味道,是从天空鲸鱼的腺体中提取出来的。我感觉这很残忍,也很怪诞——当然我更好奇。 卡尔拉和肯尼斯每天早上出航,晚上回来。他们的收获有时很多,有时很少,有时甚至空手而归。 如果连续几天都没什么收获,那他们的航线就会向远处延伸,这意味着他们要离开至少一星期甚至更久才会回来。每逢这种时候卡尔拉会雇人照顾珍妮的饮食起居,保证她能够正常上学。她希望自己的女儿接受良好的教育。然而,即便是这样,依然有很多情况看起来对猎云人不利。 周末的时候,因为珍妮不用上学,他们的船会在星期五下午离港,然后在星期日晚上或者星期一早上回来,这样珍妮可以按时上第一节课。当问及她的周末生活时,答案永远都是一样的。 “我们去猎云了。” “收获还不错吧?” “还可以吧。你周末都干什么了?” 是啊,多么有趣的一件事,追逐一缕缕轻飘云雪、冲破厚厚的云层,试图比其他人抢先一步,然后带着满满一水箱的水回家来卖。可猎云人却从没表现出在湛蓝天空中滑翔数英里(一英里=一千六百零九米)后应有的喜悦、乐趣和兴奋。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酷了,不光是我这么认为。我好想和他们一起去,但我不敢问,因为我知道问了也会被他们拒绝。我还知道,就算他们不拒绝我,我父母也不会让我去的。 所以,我不是缺乏踏上天空之旅的勇气。 我只是缺乏问他们的勇气。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敢去却不敢问。你一定认为应该反过来才对。 现在的男孩和女孩除了明显不同的外表特征外,还有很多不同。很多男孩到了一定年龄会花大量时间去琢磨女孩——反过来,女孩也一样——可事实上他们却很少搅在一起。只是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一切也就水到渠成。对于珍妮来说,距离这个时候还要好久。 可不知为什么,珍妮却像个男孩子,无论是她的思想还是行为。所以想接触她并不难。我甚至认为我可以准确地“捕捉”她,像她妈妈的飞艇捕捉云朵一样,在拥有了她的“本质”后进行“分解”“蒸馏”。我感觉这更像是化学实验,把一些溶液浓缩到只有几滴液体时,就把它保存在一个瓶子或者一支试管里。 好吧,我想错了。你无法这样捕捉一个人,或把他从云变成水。但可以和他交朋友,只需要顺其自然,并且让他知道你不会和他产生隔阂。然后便可以轻松地拥有他——仿佛手中的云朵,只要轻轻托起,不握紧拳头,它会永远留在你的手中;可当你去握紧它时,它会立刻从指间溜走。 我不介意别人的嘲弄,说她是我女朋友。因为她不是,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个女性的朋友。我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没有总是和她说话,也没刻意去做些什么,我们不过是好朋友而已。我在保持着温暖友谊的同时也在等待——等待着有一天我能鼓起勇气去问那个问题。如果幸运的话,答案会是肯定的。 直到今天,当我回首往事时,才发现我要问的远远不止一个问题。 02 早晨 有时,在清晨凉爽的空气中,我会看见猎云人离港。看着他们出发,让我上学的脚步变得沉重。我的眼中只有他们,满脑子都是他们。此时此刻,我觉得没有什么能比他们的人生更精彩了;没有什么能比航行于天空中寻找大片柔软的云朵更让我兴奋了。 但我只是个读书的学生,我的父母也只是管理员和办事员。他们每天穿着简洁的职业装按时上下班,就算是再过一百年他们也不会成为猎云人。猎云人就像是吉卜赛人或叛逆分子,戴着耳环和各种饰物,手臂上满是文身、黄金的手镯和手链,以阴郁又神秘的样子示人。 他们是放荡不羁的冒险家,我渴望成为其中的一员。就像对战争一无所知,却想上战场的志愿者。战争的真实、恐怖带给人们的痛苦、恐惧、不安和伤害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天真的旁观者和准新兵们所感受到的战争的浪漫。 我想要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飞,一起去追云,一起飞到太阳之上的高空中。 而我知道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永远不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实现,永远。 但是随后我的机会来了,我紧紧抓住了它,也当了一刻猎云人。 就是这样。 这是我的幸运。 也是我的故事。 03 商人 我父亲在一间叫作“天空贸易”的商船运输公司工作。那里有很多岛,公司的贸易往来也多种多样,永远都有不同的货物往来于岛屿之间。 这些贸易船只都是庞然大物:巨大的平板集装箱天空船足有数百米长。公司有时也会用巨型驳船运输货物,一艘连着一艘组成一支护航队,最前面一艘拖船负责领航。船上都会有几个警卫上下巡逻,确保不会有人偷东西——因为高空中永远存在着危险的海盗。庞大的集装箱船和驳船乘着太阳风缓慢、沉稳地行进着,就像笨重的天空鲸鱼。 和防御海盗和劫匪一样,巡逻队还要保证让船体不碰到天空虱和黏船怪们。黏船怪是一种小巧、灵活的古老生物,长着扁平的脸和顺滑的毛皮。它们喜欢趴在船的底部,像搭顺风车一样,这是它们独有的寄生方式。如果它们想的话也可以自己飞,但多数情况下它们不会这么干,它们就喜欢懒懒地黏在你的船下面。它们就是这样的懒骨头,就喜欢蹭免费的旅行。 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是不具备伤害性的,如果仅仅集结四五只的话。但它们却一个跟着一个——正如它们擅长交际那样——很快,趁你不注意,整艘船就被黏船怪覆盖了,它们的吸盘脚紧紧贴在船体上。你的船成了它们的殖民地,变得沉重,向下坠去。 即便是一艘巨型驳船,当上面趴满了黏船怪时也会在空中下沉的。接着,会连带其他驳船跟着下沉,直至它们都失去浮力,然后迅速掉落至下方火热的太阳上面。等到那时就太迟了,就算黏船怪们为了自救都弃船飞走,船体也会随惯性继续下坠,所有的人和货物就都会毁于一旦。 所以警卫们得乘着小船不断地巡视驳船,用脚和电棍驱赶着黏船怪(因为它们脸皮太厚了,不值得对它们温柔),绝不可以让它们安营扎寨。起初这是个持久战——你把它们赶走,很快它们就回来了;你又把它们赶走,它们又回来了。不过当驳船飞离主飘移路后,黏船怪就少了一些,驳船在着陆之前都是安全的。 可奇怪的是,在陆地上,黏船怪却经常被当作宠物来养。你会在人们的厨房里发现它们依偎在菜篮子上咀嚼花絮,或坐在它们主人的膝盖上。我的祖母就养过一只,她称它们为天空猫,让它靠在窗边睡觉,自己在旁边织毛衣。但它们并没什么用处,即使看见天空鼠也眼睁睁任由它过,追都懒得去追,只因为嫌麻烦。 我们这里的贸易很是繁荣。一个岛生产水果,另一个岛制造机械。虽然大多数岛屿都可以自给自足,但没有哪个地方可以生产日常所需的一切。所以总是有商人们穿梭于空中的岛与岛之间,就像广阔沙漠中的游牧民一样。 重要的还有水。水是财富,水是繁荣,水是影响,水是权力,水是政治。就像历史书中描述的旧世界的石油。有些国家有石油,有些国家没有,而有石油的国家就可以为了得到特许经营权和支持而操纵油价和贸易。因石油引发的战争,和这里因水而引发的战争是一样的。这里最富有的不是拥有最多土地的人,而是拥有自己的河流与水库的人。 这些没有自然水源,或者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收集水的岛屿,只能靠猎云人带来的水进行饮用和灌溉。如果没有这个水源,很多人都会死。 猎云人从不缺少客户,只缺少云。 有天我问珍妮要了些云朵水想尝一尝,她给我了。这是他们周末刚刚冷凝出来的,又凉又甜,你甚至会从中品味出其中所蕴含的距离感,品味出寻找它们时的冒险经历,品味出旅程,品味出浪漫。我跟她这样说了,她说我是个疯子,说这就是普通的水的味道——可那味道真的不一样。她还说这种味道只是我的想象,并不是水本身的味道。 可对我来说真的很不同。 04 追踪者 其实猎云人的生活也很不易。有时会出现连续几个星期万里无云的干旱情况,水汽不上升,云朵不成形。猎云人经过连续几天的艰苦跋涉后仍一无所获,他们能看到的只有永恒的蓝色。对度假来说这很不错,可对以此谋生的人来说可就不那么妙了。 然而,只要航行得足够远、足够久,终归会在远处看见人字形的阴霾,或是一团浓密得如同白色蒲公英冠毛的云朵,在那里等待着被收割,再被变成水。 这也都是珍妮告诉我的。当空中的云浓密得像雾一样,使人辨别不清方向时,就必须用导航仪。很快水箱里便充满了浓缩蒸汽,衣服会变湿,衬衫黏在后背上。当水箱满得不能再满时,就要发出无线电信号召唤其他的猎云人来分享这些宝藏了,让大家都知道这里有很多水,可以满足每一个人,否则会浪费的。 然后猎云人满载而归,装满水的船几乎要沉没在天空中,像一个膨胀的气球、一个即将破裂的水泡。洁白的云朵变成甘甜的水,虚无居然可以变成物质,这总是让我感到吃惊。 这些水也分不同的种类和纯度,有些是用来清洗的,有些是用来做饭的,有些只用来喝。而后者被当作稀有物来对待,就像珍藏在地窖内的美酒,只有特殊场合才会拿出来。品鉴师将它们啜饮于唇舌间,然后说“品质不错”或“好东西”“最好的年份”。所以对某些人来说,水不仅仅是水这么简单——虽然珍妮不以为然。 在过去的旧世界中,人们经常猎捕鲸鱼。(是真正的海鲸鱼,而不是现在的天空鲸鱼。)而现在也大同小异,船的桅杆顶端有一个乌鸦巢,那里会有一个人举着望远镜环视四周,当他看到一条鲸鱼喷出泡沫时就会大喊:“喷泡沫了!喷泡沫了!”然后船长就会掉转船头奔向那团泡沫。 猎云人的船也是一样,每艘船上都有一个追踪者,他们的职责是观察哪里的云朵会聚堆,从而判定航行的方向。即便在我们看来周围是一片蓝天,万里无云,追踪者们也能判定出该去的方向。 这既是一门科学,又是一门艺术——因为它需要一点直觉。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本能或精神力量。但不管它是什么,总之,一个好的追踪者就会拥有它,就能察觉到远在四五天的行程之外的云朵的聚集。船长总是会根据追踪者的判断来确定航向——虽然永远都不能确定那里是否真的有云,但你只能去相信、去希望,有时也会去怀疑。 在空旷的蓝天中航行需要勇气和胆量,尤其当储存的水逐渐变少,却看不到一缕云时。但人们依然得乘着太阳风继续航行,或许会有一丝微风,于是打开风帆,加速上升,行至另一片空旷中。其间经过一些或高于或低于船只的群岛。有些岛屿离船很近,甚至整艘船都会被它们的影子所笼罩。有些低处的岛屿则离船很远,在人们从不敢去冒险的区域。那些是不一样的更加炽热的土地,住着不一样的人。如果继续下降,最终会落在酷热难耐以至于无人居住的岛屿上,只有些植物和爬虫,还有深处的天空鱼,它们的皮肤就像煮熟了的皮革。这也是听人们说的——可是,如果没有人住在那里,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可能在航行中,你会与一群浅滩天空鱼擦身而过。如果扔下一条拴着肥嫩鱼饵的鱼线,就能捕到一顿美餐;如果撒下一张大网,那么捕到的将会是一场盛宴。 又或许会有一只天空水母闯入视野,飘浮在空中,几乎是一个透明的肉球,身上布满了纤细颤抖的动脉,下面的卷须足有数百米长。只要它不是有毒的品种,就可以把它捉过来煮熟了吃。天空水母的体内基本都是水,或许听起来不太有食欲,不过吞下它们可以解决一时的饥饿和口渴。 一艘猎云船上最重要的就是追踪者。他们称这种工作为“占卜”——这也是他们真正做的事:占卜哪里有水,或是占卜哪里有云,又或是哪里的云会聚堆。在干旱和沙漠地带,人们习惯于用榛子树的嫩枝搜寻哪里有水源。轻轻捏住Y字形的树枝,当它向下弯曲时,在那个位置向下挖就会挖出水。 有时一个追踪者发出的唯一命令就是留在原地,他们感觉到就是这个地方,不需要继续搜寻了,它们正向这里飘来。于是人们关闭了太阳能,收起了风帆,架起了卫星锚来保持位置。 人们等待着,或许会很久,安静的几小时,在温热的太阳下和轻轻拂动的微风中。远处,一群天空鳍鱼跳跃而过,它们弹跳着、雀跃着,总是那么顽皮,看不出一丝忧虑。 几个小时过去了,接下来似乎要等更久,等待着损失。人们看着追踪者开始产生怀疑,他的面部表情高深莫测,晒黑的脸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或是他戴着墨镜,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眼睛。人们睡了,又醒了,轮流着看,可云就是不来。人们的喉咙此时就像干涸的山洞,炙热的沙丘。嘶哑的声音很像青蛙,可干燥灼热的皮肤却不像。只能放下袖子遮住手臂,拉下帽舌,又爬到树冠下面的阴凉处,远离无情的烈日。 第二天,舌头肿了起来,几乎咽不下东西,说不出话来,但又有什么可说的呢?云依然没有来。 人们看了看追踪者,绝望地指责他:“是你告诉我们在这里等的!如果我们一直航行,现在会很安全,也许已经带着水满载而归。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做,我们依然在等待,眼看着木桶里的水逐渐蒸发,可还是没有云来。” 追踪者一言不发,他躺在树荫下一动不动,让人捉摸不透。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还是他也开始怀疑了? 时间缓慢、艰难地试图流过,就像一只在酷热的下午爬行的蜗牛。天空天使游过,后面跟着天空小丑鱼,它们的斑纹既生动又离奇,使它们看起来像全宇宙最奇特、最不可思议的生物。或许人们已经开始因缺水而产生幻觉了。 人们躺在树冠下,在永恒的蓝天中变干、变焦直至枯萎,只能用目光追随着它们。天空天使向下深潜到更低的平面中,小丑鱼也奔向它们的领地,只剩下一双双眼睛在石头一样的脸上逐渐呆滞、麻木、萎缩。 云依然没有来。 接下来—— 追踪者猛然转身,动了动手指,微微一笑,然后缓慢伸直了双腿。人们看着他想:他为什么动呢?没有什么值得移动或是值得微笑的。他又伸直双腿站了起来,为什么要站起来消耗体力呢?躺下吧,伙计,别像傻瓜一样! 但接下来人们闻到了凉爽、潮湿的味道,慢慢在嘴里品味这种感觉,感觉空气正变得潮湿起来。凝结的水滴氤湿了人们的嘴唇,人们伸出发黑的舌头,像一只从墙脚洞里钻出的饥饿的老鼠——是水的味道。 终于等到了!真的吗?还是幻觉,由于太过渴望而想象出的假象? 不,是真的有云了。人们逐渐被云包围,云一缕缕一丝丝地向人们靠拢,很快便形成了一层薄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暗。人们感觉越来越凉,越来越冷。不知不觉间,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人们朝追踪者喊着——噢,你个小信徒!——笑着,啜饮着水汽,沉溺于这凉爽的湿气中。 “你是对的!是这里!就是这里!” 现在可以开始工作了,猎云人叫来了所有的船员。云实在太厚了,只能看到别人的轮廓,凭感觉去操控熟悉的装置。猎云人启动了引擎,然后打开冷凝器,真空泵开始把水分吸入水箱。整艘船仿佛都饥渴不已,喘息着吸收水分来求生,它贪得无厌地大口大口吞噬蒸汽,胃口好得不得了。 需要几个小时才能灌满水箱,得去拿雨衣了,否则会冷得发抖。再回到甲板上,头发就像淋浴之后那样湿。这时四周的能见度不足几米,蔚蓝的天空和太阳的炙热都不见了。冷凝器依然在轰鸣,直至水箱里的水溢出,打湿了甲板。 该走了,人们转动船舵准备启程回家。追踪者坐在船头,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他应得的一瓶水和一盘油炸天空虾就在面前。他看着人们,仿佛在说:“看见了?都告诉你了就是这儿。但你不相信我,是吧?你失去了信心,也怀疑过。” 人们假装否认,假装从未动摇过,一直都很相信他。但人们知道这是个谎言,人们心中永远有那么一丝怀疑,而且——或许——他也有。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就算是最好的猎人也有失手的时候。没有绝对可靠的人,也没有永远正确的人。 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猎云人——在线试读
书名: 猎云人
作者: [英] 艾利克斯·希尔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原作名: The Cloud Hunters
译者: 付畅园
出版年: 2016-9
页数: 256
定价: 28.00
装帧: 平装
丛书: 猎云人系列
ISBN: 97875399954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