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太阳,照得菜园泛着一层青光。柿子已经拉红丝了。他把我放在地上,弯腰摘了个半青半红的,放在我手里。他以为我真的吓着了,摸着我的头发,说:“灯子好,姥爷再不大声说话了。吃吧,等到大秋,红透了,都留给你。”我茫然点点头,赶忙咬了一口。恰巧咬到青的那半上,涩得我直想吐,但最后还是把它吞了。姥爷不知怎么了,这几天话特别多。小舅说他想大舅了,大舅已经三年没回来了。“爱吃西瓜吗?”他问我。我慌忙点点头,想想不对,又赶忙摇摇头。他并没在意,只管说:“你大舅那次回来,就带回了大西瓜。红瓤的黄瓤的都有。吃起来沙棱棱、甜丝丝的。”他醉了似的,眯着眼,惬意地有节奏地拍着腿。“东头的老苏联,见过吗?”“谁?”自从住到姥姥家,我还不曾到东头去过。“咳,说这些做啥。不说了。”他扔下我,竟自蹒跚着走了。气得我把嘴巴撅到鼻孔上。尽管如此,我还是跑到房后,把小泥人身上的西瓜子都抠出来,用淤水洗好,放到衣襟上搓干净,一粒一粒地摆在小木板上。谢天谢地!姥爷几天不看盒子,也没有人到房后去。西瓜子不知不觉地干了。趁没人时,我把它们送了回去。西瓜子的事总算平息了。姥爷又闭紧了嘴巴,不说一句话,阴着脸,闷闷地喝酒。太无聊了。天气又闷又热,像捂在蒸笼里。除小姨外,其他人都蔫了似的。小姨好高兴。她吃了饭,就梳那又光又黑的大辫子,往脸蛋上扑粉。打扮好了,就前后左右地照镜子。也不告诉家里人,就偷偷地溜了。小舅告诉我,小姨去找开拖拉机的张舅舅。天旱了。小泥人被晒裂了身子,烫掉了胳膊。老母猪趴在圈里,一声不响地晒大肚皮,小鸡小鸭都猫到荫凉处。尤其是傻子狗,晒得更可怜!姥姥家的门前用铁链子拴着一只狗。它的毛黄黄的、茸茸的、长长的,风一吹,泛着金灿灿的光。它的个头大,腿又粗又壮,一跑起来,抖着满身毛,威风凛凛的。这样一条好狗,却被唤作“傻子”。傻子可厉害呢。姥姥说,有一次,它把看地的大爷咬得腿肚子直蹿血,因此被揍了个半死,尾巴上的毛也被剪掉了许多,拿去给人家敷伤口。从那以后,它的脖子套上了锁链。我怕这条狗,不敢接近它。只是远远地站着看。姥姥说,狗是不咬自家人的。可我还是怕,总觉得它的眼睛像冒着火。天这么热,它也没精打采地趴在柞木障子下,长伸着舌头,呼呼直喘气。我试探着端盆凉水,慢慢地蹭近它。它似乎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可只是身子动了动,却没能成功。我把盆放到它旁边,轻轻地蹲下,胆突突地抚摸着它的毛。它得意了,仰着身,斜伸着腿,微闭着眼,缩着头。我便又使劲搓它,搔它,捶它。它终于被我征服了!我有了新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