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叶孤容站在镜子前,披上红色羊绒围巾,穿上黑色长风衣,顺手梳理一下长发,然后凝视自己三秒钟,转身出门。 今日是平安夜,街上人满为患,满城霓虹乱舞。若干情侣与她擦身而过,像流水绕过礁石一样绕过她快乐的前行。她面目沉静,步伐从容地走过中心广场,隔老远一段距离,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帕萨特停在咖啡馆门前。 果然在这里。 她冷笑一下,停步看表,十点刚过一刻,便绕着广场的雕塑走了一圈,周围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一概头戴红色圣诞帽,手握气球,满脸欣喜,却不知有几个是耶稣门徒? 她寻到一个靠近咖啡馆的长椅坐下来,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默默地抽。抽烟这回事她是经由聂易梵学会的。她想了想,大约有六七年了吧。那时年少不识愁滋味,一举一动都带点儿表演的意味。 聂易梵是高她一届的学长,很多女生的心仪对象,女生寝室夜谈会的男主角。因为一次文艺汇演,就跟她走到一起了。似乎也没有谁先追求谁一说,他约她,她就去了,没有故作矜持,倒是室友们常常故意刁难他,换得大把零食。现在想起来,是很俗套的一个故事,情节也毫不曲折,一路进展顺利,水到渠成,双方家长都很满意,只等领证结婚。 每日朝九晚五,性生活也渐趋公事化,生活平淡的简直有些乏味。有时候,看韩剧里面男女主角死去活来的爱着,折磨得人揪心,在看看身边的男人抱枕酣睡,她都要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 情况急转直下,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他一次出差回来,她在他的脖颈后发现吻痕。她调出了他的通话记录,发现一支联系频繁的号码,查证得知是公司新配给他的助理,名校毕业,青春靓丽,姿色不见得胜她多少,但美从来都是见仁见智的,况且人家年轻啊,只得二十三岁。 聂易梵对此的解释是,女助理很仰慕他,他则一时不能自控。为此他们冷战了整整三个月,经过双方父母的不懈劝解,聂易梵的悔过保证,重归于好。叶孤容也明白,像聂易梵这样的男人遇到的诱惑是很大的。可不是嘛,仪表俊雅,文质彬彬,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著名外企的销售总监。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出轨这种事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据叶孤容的闺密罗素素说,某天深夜,在聂易梵的车上见过一个长发美女,提醒她多留神。她自己也曾经撞到过一次,但聂易梵一口咬定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工作需要顺道载她,然后反过来责怪她多疑猜忌。她没有真凭实据,只能不了了之,心里当然是极不痛快的,日常不免要言语冲撞,摩擦急剧升温。可真要说分手吧,她心里也是舍不得的,多年的感情付之东流不说,单就这口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气,她也咽不下去。何况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普通白领,薪资一般,心底不免渐生年华老去的恐慌。 聂易梵也看准了她这一点,便越发的有恃无恐,有几次争吵的厉害,居然夜不归宿。他出生工薪家庭,靠自己几年的打拼换得今天的成就,近些年周转国内外,很见了些世面,心底是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平时应酬就不乏诱惑,更兼身边有三两个纸醉金迷的同事带着,不免有些蠢蠢欲动,不安于室。助理李佳刚刚大学毕业,身上似乎还带些纯真的校园气息,思想却是极开放的,每日睁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他,几个回合下来,他就心驰神摇起来。当然,他本来也就是玩玩,并没有打算和叶孤容分手。可是每逢夜归或出差回来,面对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阴晦难测的眼神,就知道她又在疑心自己,心里也是不无厌烦之意。 信任是这世界上最经不起挑战的东西。 叶孤容何尝不想再次信任他,不再动辄猜疑,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她这个人表面上是极温婉柔顺的,淡眉浓睫,五官纤巧清丽,像个典型的江南女子,骨子里却有点儿歇斯底里的成分,一旦发作起来,那是绝无挽回的。 聂易梵最近工作繁忙,眼看就是圣诞节,还是一点表示也无。她也索性不提。反正除了热恋的那两三年,她已有多年不曾收到过礼物。不过,她若是真的相信他圣诞节还要加班的鬼话就实在太没有天理了。 叶孤容抬腕看看手表,十一点。广场上依旧很热闹,夜风寒凉,她竖起风衣的翻领护住耳朵,咖啡馆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硬是没见着聂易梵的影子,但他的车既然停在这里,她就守株待兔,不信他不出来。 跟踪这种事女人皆可无师自通。她之前也跟踪过他两次,唯独此刻最最理直气壮,今晚必须做一个了断。必须。 叶孤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决绝的冷笑。 终于,咖啡馆的门开了。聂易梵携一位女子缓步而出,咖啡馆橘黄色的灯光在他们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叶孤容看不清楚那女子的脸,只见她身材高挑,长发如瀑,穿一件白色收腰服装,寒风中显得纤腰楚楚,聂易梵的手臂就环在那腰上。 两人言笑晏晏的一左一右进了车子,绝尘而去。 叶孤容立刻掏出手机,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五秒钟后又切断了,奋力将手机摔在坚硬的地上,哗啦一声碎裂开来。她一度以为自己做好了足够准备来迎接这种情况的,但亲眼看见仍然觉得怒不可遏。 聂易梵,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 最近一个月来,聂易梵的心情十分舒畅,因为叶孤容终于不再关注他的行踪,不再无理取闹了。元旦的晚上她还亲自下厨整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备下红酒鲜花烛光音乐,说是庆祝两人相识八周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当他抱着她求欢时,被她以身体不适拒绝了。不过他们太过熟悉彼此的身体了,多一次少一次也无所谓。 这碗下班,他驱车路过商场的时候,忽然想起叶孤容的手机丢失好些日子了,一直用之前的一款旧机,心想不如买个新的讨好她,便进店看了一圈之后,挑出三款最新出的机型,打电话给她询问意见。 她果然很高兴,说:“那就买最贵的那个吧。” 聂易梵立刻依言买了最贵的。这几年他钱没少赚,却不曾送过她什么东西,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他的钱大部分是交给叶孤容打理的,再说两人都在一起八年了,他自觉是没必要再搞那一套肉麻的。 回去的路上,接到李佳的电话,自然少不了一番情意绵绵的话,这时候,他可是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肉麻。眼看车子驶进小区方才挂机。从车里拿出手机兴冲冲的上楼,刚一开房门就闻见一阵扑鼻的香气。 一大捧鲜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娇艳欲滴。 卧室的房门虚掩着,柔黄的光和舒缓的音乐一起由门缝里泻出来,氛围极其暧昧,他疑惑的轻轻推开房门一看,床上有两个人正拥在一起缠绵,男的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健康的古铜色肌肤,叶孤容在他身下脸色潮艳的娇喘,看见他站在门口毫不惊讶,还对他妩媚的笑了笑。 那男的似乎意识到什么,侧转过头来,鼻梁挺括,黑眸如星,好一张俊朗的脸。 聂易梵大脑一片空白,石雕般杵在门口,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那男的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把压制住床上的叶孤容,在她耳边压低嗓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你利用我?” 叶孤容见他的眼神倏忽变得无比锋利,脸上就像被针刺了一下,不由得十分心虚,勉强牵动嘴角笑一下。那男的盛怒,全然不顾站在身后的聂易梵,猛地一挺身,她不禁啊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把门口的聂易梵叫得如梦初醒。他将新购的手机奋力掷在墙上,冲出房门将客厅的花瓶举起来砸个粉碎。 床上的男人方才起身慢条斯理的穿衣服,他的十指修长白皙,一边优雅的扣扣子,一边冷冷的看定叶孤容说:“叶孤容,你死定了。” *** 罗素素是最先得知叶孤容和聂易梵分手消息的人。 她被刺激的从床上跳起来,也顾不得冰天寒冬的,就穿衣下楼拦车直奔叶孤容所在的宾馆。叶孤容刚一开门,她就旋风般杀进来连问怎么回事。 叶孤容摊开手掌,无所谓的样子。“捉奸在床,就分了。” 罗素素叫起来:“这聂易梵也太过分了,居然把那女的带回家来?” 叶孤容笑笑,开了一罐饮料递给她。“是我被捉奸在床。” “你——”罗素素惊了,“那男的是谁?” 叶孤容靠在床头,面无表情的反问:“谁告诉你是男的?” 罗素素的一口饮料全喷了出来:“不会吧?” 但是,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伸脚在她腿上踢了一下,佯怒道:“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没我什么事。” 叶孤容苦笑一下:“我想过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分手。还没结婚都这样了,以后几十年怎么过?” 罗素素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问:“那你们的那个……怎么分配?” 叶孤容很干脆的说:“都归他。他拿一部分钱出来。” “这么说,是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废话。” “他什么反应?” “气到极顶。” “看来你预谋已久。” 叶孤容喝着啤酒,没说话。 罗素素沉默一下,终于没能按捺住八卦的本能,问道:“那男的到底是谁啊?” 叶孤容看着天花板。“鸭店找来的。” 罗素素噗嗤一声笑出来,重重踢她一脚。“你能有这本事?快从实招来。” 叶孤容白她一眼:“你这是挖掘八卦来了,算哪门子的朋友。” 罗素素哼一声:“莫非你想继续做圣母。” 叶孤容沉默良久,叹一声:“不甘心啊!” 罗素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说:“旧人不去,新人不来,总会过去的。” 叶孤容笑了笑。“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不过看到聂易梵的表情,还真他妈的解气。” “你这一招跟谁学的。” “一部美国电影。” “名字?” “忘记了。” 罗素素躺到另一张床上,看着旁边的两个大行李箱。“你明天先到我那里去住……” 叶孤容有气无力的说:“要不然呢?” 过了一会儿,罗素素又问道:“喂,他们有没有打起来?” 叶孤容没好气的说:“你真八卦。” 罗素素继续追问:“打了?” “没有。” “呃?” “我也没有去打李佳……” “这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 罗素素开始了她一贯的长篇大论:“自古以来,男人都——” “快睡觉吧!你明天还得上班呢。”叶孤容最怕她的碎碎念,连忙打断她钻进了被窝。 罗素素也意识到此刻不是发挥的时候,便安静地闭嘴不语。 对床的人彻夜不眠,搞得她也一整夜没睡好,第二天睁眼一看,已经八点半了,匆匆忙忙地梳洗完毕,丢了一串钥匙给叶孤容,来不及安慰两句便上班去了。 她在一家来自欧洲的家具公司做文案工作,工作地点设在郊区的工厂里,早上又是上班高峰,等她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同事露西一见她进门就说:“素素,你完了。” 罗素素以为是指自己的迟到,一脸无奈的说:“本市的交通你是知道的。” 露西神秘兮兮的凑上来:“上头来人了。” 罗素素一惊:“老总?” “老总的老总。” “啊!”罗素素这一下真的惊了。 “老总和几个经理全部陪同下厂里去了,咱们的头也去了。” “是哪一位?” “公司在亚太的副总裁,姓颜。” “怎么事先没有通知?” “听说是主要考察日本市场,顺道过来的。” “应该没我们什么事吧。” 罗素素放下包,先打开电脑,顺手翻看一下桌上的文件,都是上周未完的工作。露西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边握住鼠标乱点,一边笑说:“你看着好了,等他一走,肯定有一场冗长的会议在等着咱们,三个月内别想安宁。” 这一个上午众人都有些战战兢兢,临近午饭时间,那群人终于回来了。罗素素透过玻璃窗,第一眼就见到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约在一米八以上,三十来岁的样子,头发微卷,隆鼻深目,眉宇间隐约有股傲慢之气,和厂里的几个头头站在一起,很有鹤立鸡群之感。 露西也注意到了,解释说:“他就是颜景辰。” 罗素素问:“混血儿嘛?” “这就不知道了,看起来像是亚洲人。”露西说着不无感慨的叹息一声,“青年才俊啊。” 罗素素噗嗤一笑,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招呼露西去吃午饭,顺便拿出电话拨给叶孤容,她的声音听起来睡意正浓,罗素素羡慕不已:“你老人家真是好命,我什么时候才能一觉睡到十二点?” 叶孤容哑着嗓音,哀怨的回答她:“等你被男人抛弃的时候。” 罗素素立刻骂道:“得了吧。这话说给聂易梵听去,他喜欢。” “你这是在我的伤口撒盐。” “赶紧起床吃饭,打起精神明天好上班。你不希望工作也抛弃你吧。” 叶孤容哀叹一声:“有你这样的朋友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罗素素一边讲电话,一边步入餐厅,“你不吃饭,我可要吃饭了,拜拜。” 叶孤容扔下手机,起床梳洗完毕,走到窗前哗一声拉开窗帘,外面艳阳高照,晴空无云。刚将窗户打开一线缝隙,立刻便有冷冽寒风扑面,吹得她一个哆嗦。四季流转,日升潮落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尽管失恋,但生活还得继续。姑且用一首熟烂的诗句安慰自己。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嘛。 她自嘲的笑笑,拿起罗素素留下的钥匙,自去安置家当。 罗素素晚上下班回来,得知她一日不曾进餐,立刻押着她下楼吃饭,酒足饭饱不免说起了公司的颜总裁。 叶孤容吓一大跳:“颜景辰?” 罗素素也一愣:“你认识?” 叶孤容自知瞒她不过,干笑两声:“算是吧。” 罗素素真正是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叶孤容只是干笑不说话,但架不住她的再三追问,只好从实说道:“他就是那个奸夫。” 罗素素很不淑女的尖叫一声,引来周围的若干视线,立刻压低声音逼问:“快说快说。” 叶孤容干咳一声:“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了。” *** 事情得从半年前说起。 彼时聂易梵的奸情东窗事发,叶孤容与其冷战,心情极度郁闷,整日里半死不活的,恰逢久居意大利的姨妈来电,杜母便将她的情况说了。姨妈赵珊于是盛情邀她去海外散心。而她鞍前马后效劳多年的上司许尘也十分慷慨,很痛快的准了一个月的假。 如此,她便飞到了意大利。 姨妈去机场接她,穿浅黄色及膝裙,露一双修长美腿,笑容亲切优雅,问及她父母的健康和家里情况,她都简洁礼貌作答。赵珊看出她旅途劳累,就专心开车不再多言。 说是散心不过是在各大景点逛一圈,她根本是兴致缺缺,心情丝毫不见舒畅,第三天就窝在家里不想出门,姨妈便带她去自己经营的服装店。店面不小且装修精致,黑白大理石地板,水晶吊灯,很有格调,服装的牌子都是一个,款式简洁大方,又不失活泼。叶孤容看的十分佩服,她不知道姨妈这么有钱。店里尚有四名年轻雇员招呼客人,姨妈操流利英文与熟客交谈,偶尔夹杂两句意大利语,在衣香鬓影的陪衬下看起来格外优雅高贵。 叶孤容记得学生时代,常收到她寄回来的衣服,那算是她少年时值得骄傲的事吧,同学们都羡慕她有个好姨妈。 待到午后,外面下了小雨,顾客稀少。姨妈拿出两件衣服给她试穿,她百般无聊就换了新装,浅蓝与白色相间的条纹长裙,宽腰带一束,越发显得纤腰楚楚。 赵珊很有感触的说:“你太瘦了。” 她说:“一直都这样。” 赵珊说:“小时候还很胖的,你该多吃。” 她就笑着说:“说到吃,我好像真有点儿饿了。” 赵珊皱眉嗔道:“午饭吃那么一点,能不饿嘛。前面街角有家餐厅,我陪你去。” 她不好意思的笑:“忽然很想吃披萨。” 两人撑伞步行到餐厅,是傍午时分,客人不多,餐厅布置的很有风情,要了两份披萨吃完,叶孤容饭饱懒洋洋的不想动,赵珊便先回店里去。 颜景辰就是在她发呆的时候经过她身边,不知何故,他路过的时候脚步略停,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出门的时候,两人又遇到一起。他跟着她身后,忽然快步两步,用英文说:“小姐,你的衣服牌子没摘。” 她有些惊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说了一遍。她立刻道谢,一边伸手到后面摘那个牌子,试了两次没有成功。他很礼貌的问是否需要帮忙。她脸红的点头。 他摘下牌子看一眼,忽然换了中文:“你是中国人?” 她一愣,脱口问道:“何以见得。” 他一笑,露出雪白牙齿,有点狡黠意味。“因为你说中文。” 她也笑起来:“你也是中国人?” 他微笑答道:“家母是温州人。” 她点点头,又问:“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我是中国人?” 他握着手里的牌子,说:“因为你穿‘霓裳’牌的服装。” 她奇怪,“这也能看出来?” 他又笑起来:“请容我再猜一猜,你是留学生?” 叶孤容微笑起来:“游客。” 他露出一个小小遗憾的表情,解释说:“霓裳牌是华人服饰,近年来在市场上十分流行,风头甚健,本地华人颇引以为荣,据说百分之九十的华人妇女都有一两件,家母就很有几套。而且米兰唯一经营霓裳的服装店就在这条街上,所以,我猜你是华人。” 叶孤容听了十分惊讶,原来姨妈这么有本事! 那男子侧过头来看定她,微微扬眉说:“你看起来很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嗯,你确定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游客?” 前两句话实在太烂俗了,但后一句令她发笑,她尽量扳着脸回复他:“十分确定。”心想接下来他该问自己的姓名了。 果然他说:“我叫颜景辰,你呢?” 叶孤容尽管自认足够世故,但总也学不会拒绝别人,尤其是对方看起来充满善意,彬彬有礼。她只得回答他:“叶孤容。” 他念了一下名字,笑说:“叶孤城是你兄弟?” 她一愣:“咦?你知道古龙。” 他唇边笑意蓦然扩大数倍:“我是华人嘛!” 这时,停了一会儿的雨又淅淅沥沥起来,两人都没伞,她是不在乎这点儿小雨,仍然不急不缓的走。他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有要事在身的样子,快到姨妈的店里时,雨势渐大,她犹豫是否该邀他进店避避雨,谁知倒被他抢先了。 他在店前站住,微笑说:“你若没有急事,不如进店里避一避,等雨停了再走。” “呃?”她略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只是建议。”他眨了眨眼,“而且店主十分友好。” “听起来你跟店主很熟?” “我保证她绝不会赶你出去。”他笑着推开了店门。 叶孤容也忍不住笑起来,抬脚往里走。 年轻的女店员见到他们立刻浮起职业性的微笑,只对她微微点头,便飞快对颜景辰说了一串好听的意大利语。颜景辰与她说了什么,她立刻转头进里面去。 叶孤容走到旁边对着一扇明镜整理一下仪容。 随后便见赵珊快步从里面走出来,与颜景辰热情拥抱。她足蹬高跟鞋,身高仍只及他的肩膀,却握着他的胳膊笑说:“小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年没见,你是越来越帅了。”说着还伸手捏着他的左脸不放。 颜景辰显然对这个动作十分尴尬,连声讨饶,一边转目去看叶孤容,见她正在抿嘴偷笑,一张古铜色脸蛋更涨得通红。 赵珊顺着他的眼光看到叶孤容,立刻放开他,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一脸兴奋的说:“容容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快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颜景辰,他妈妈是我多年好友。” 颜景辰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们。 叶孤容看到他的表情,一时顽皮心起,便很正经地伸手说:“很高兴认识你。” 他伸手用力与她相握,瞪着双眼道:“我也是。” 赵珊显得格外高兴,笑道:“我正担心会把你闷坏了,可巧,景辰就回来了。”接着转头对颜景辰故作严肃的说,说:“景辰,不管你这次有什么事,必须多呆几天。” 颜景辰忙点头:“珊姨,我这次有半个月的长假。” 赵珊大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时店员泡了咖啡在接待厅,三人移步落座,赵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住颜景辰奇道:“你居然能有半个月的假期?难道是失业了?” 叶孤容与颜景辰同时为她的直接笑起来。 他端起咖啡,往沙发里靠了靠,说:“刚被猎头公司卖给一家家具公司,我也乘机透口气,放松一下。” 赵珊点点头,嗔道:“若不是为了你妈妈的礼服,怕是想不起来来看珊姨吧?” 他忙说:“前天晚上到家,还来不及拜访亲友。” 赵珊又问了一些别的闲话,然后出去吩咐店员把颜太太的礼服包好拿过来。颜景辰这才有机会对叶孤容怒目而视。叶孤容便抬头对他一笑。 这一笑竟有种媚色扑面而来,颜景辰不由心旌一动,责备的话再说不出口。 两人一时沉默着。 窗外的晶莹雨珠扑扑打在洁净的玻璃窗,划过一道道短促的曲线。室内播放着一支曲调轻盈的曲子,叶孤容懒洋洋的窝在沙发里,清秀的眉宇间隐约有些怨色,握着咖啡的手指白皙纤细,指甲涂一种浅淡的红色,像浮于水面的芙蓉花瓣。 颜景辰端详着她一会儿,忽然说:“我说你怎么看起来面熟,原来你长得像珊姨。” 叶孤容抬起眼皮,淡淡说:“是嘛?小时候也有亲戚说过。” 颜景辰就说:“你妈妈想必是个美女。” 叶孤容抿嘴微笑一下:“你爸爸肯定也是一位帅哥。” 颜景辰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珊提了手提袋过来,就问:“笑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回复她:“没什么。” 当晚,赵珊邀颜景辰一起晚餐,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中国餐。饭后,趁叶孤容不在,她拿出两张歌剧门票,对颜景辰说:“本来呢,我准备带容容去听歌剧的,可是一逢下雨天,我的膝盖就酸……” 他笑着打断她,说:“珊姨,听歌剧带耳朵就行了。” 赵珊佯怒地瞪他一眼:“就当帮珊姨一个忙。” 他扬起眉毛,调皮地眨一下眼睛。“好吧。但我可不保证她今晚一定回家。” 赵珊噗嗤一声笑出来:“只要你有这个本事。”说着,伸手又要捏他的脸。 颜景辰最怕这个动作,赶紧躲开,一脸哀怨的说:“我三十岁了珊姨。” 赵珊垂下手,忽然叹起气来:“想当年刚见你的时候,你才四岁,一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多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语气颇为惆怅。 颜景辰料不到自己一句话会引起她的感触,正要说话,叶孤容就走过来,随口问道:“在说什么呢?” 赵珊立刻收起惆怅情绪,笑说:“没什么,一会儿让景辰陪你去听歌剧。” 叶孤容沉默一下,心里却有些恼火。姨妈最叫人哭笑不得的地方就是拿她当小孩,认为她时刻需要人陪,总担心闷着她,因为招待的太周到,反而使她不自在。 “外面好像还下着雨呢,我看就不要麻烦……”她说着看一眼颜景辰。 “一点也不麻烦。”他微笑说。 叶孤容无奈,出门后忍不住对他抱怨:“我并不热爱艺术,对歌剧更是一窍不通。” 颜景辰不禁莞尔:“在我认识的女孩当中,自称不爱艺术的,你是第一个。” 叶孤容略显尴尬:“我只是不习惯被当作孩子。” 他哼哼两声:“你还好,没人捏住你的脸不放。” 叶孤容微微勾起唇角,靠着椅背上不说话。 他侧转过头来:“嗨,总不至于歌剧还没开始,就送你回家。那样我的魅力会大打折扣,本城最少有三成女生不敢跟我约会。” 叶孤容笑起来。 不论如何,与他一起如沐春风,比之姨妈舒畅太多。 一场歌剧近三小时,对于不爱艺术的人来说确实过于冗长。叶孤容昏昏欲睡,偏偏那声效格外精良,好不容易撑到落幕,随着人流出门,一出来便深吸新鲜空气提神。颜景辰略带揶揄地询问她的看法。 “很显然,不好。”叶孤容大言不惭。 “哦?”他微微惊讶。 “你看观众们唧唧喳喳的议论不停,就知道肯定不是很好。”叶孤容朝周围议论的人群示意。 “他们可多是赞美之词呢……”颜景辰笑说。 “是嘛?”叶孤容面不改色,淡然说道,“我只知道真正好的东西是叫人缄默,而不是叫人喋喋不休。” 颜景辰不禁一愣:“似乎有点道理。” 叶孤容略笑一下。 颜景辰发动车子,沉默一会儿,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使你对生活中的美好事物视若不见?” “生活中的美好?”她嗤笑一声,“比如?” “比如歌剧。” 叶孤容忙说:“我水平有限,不懂这些……” 颜景辰不客气地打断她:“你是没有用心。” 她不由一愣。 颜景辰直视她,说:“你面有怨色,神情郁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嘛?” 叶孤容面色发烫,冷笑一声:“原来你还会看相?真是学识渊博。” 他碰了颗钉子,便专心开车,待到家门口时才说:“我不想探人隐私,不过,如果你想找人谈谈的话,我这半个月都有空。” 叶孤容在车座上侧目,看见他俊朗英气的脸,眼睛清澈而诚恳。他陪了她一整晚,且不论是受谁之托,但绝无义务受她的闲气,思及此,她便扬眉绽开一朵真诚的笑容:“谢谢。” 颜景辰看住她两秒,说:“你笑起来好看多了,应该常笑。” 叶孤容撇撇嘴,道声晚安,便打开车门跳下去,径直上楼。 这一夜照例是辗转难眠。 连个刚刚相识的人也看出她不开心,她的炮灰特征有这么明显嘛? 本次所谓的散心绝对是一个错误!她应该牢牢在聂易梵身边寸步不离的盯着,现在倒好,简直是给那对狗男女制造机会。一想到这个,叶孤容的心里就像有一把火在烧,起来倒了杯冷水喝下去,尤不能平静。窗外不停的雨滴也使人心虚愁闷。 想起以前风平浪静的时候,她也曾埋怨过人生平淡无味,没有激情,不够刺激。现在倒好,这个刺激真他妈够大的,叫她寝食难安,心如虫噬。气极也说过分手,但稍稍冷静一下,就觉得不甘心,分手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八年,整整八年啊。两家都在准备婚事了,亲友同事也都当他们是夫妻看待,结果,聂易梵搞出这么一手,真是可恨之极! 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第二日起来时,已经是晌午。 姨妈留了纸条在冰箱上,叶孤容看了只是苦笑,完全当她孩子般的叮嘱。 她自冰箱倒了杯牛奶,回房打开笔记本,收到聂易梵的两封邮件,长篇大论,言辞貌似恳切真诚,实则都是在为自己开脱,还隐射她平日过于忽略他,才导致他的出轨,看得她火冒三丈,直接删除到垃圾箱。 再来就是罗素素的两则留言,都是关于靓装丽服箱包首饰的,要看起来既高档时尚价格又相当实惠的,呵呵,天下的商家一般黑,哪里有这等好事。最后祝福她来一场浪漫的异国艳遇,看得叶孤容再次苦笑,随手撕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便到阳台上发呆。 她是深知聂易梵的,表面上谦逊温良,骨子里实则非常的大男子主义,最爱面子,要他认错,比登天还难。他若不来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更让她觉得恶心,全无半点食欲,干脆换了衬衣牛仔上街游荡。 她不认得路,遇到转弯就向左拐,试图以此标识回家的路。沿途遇到漂亮的橱窗就推门而入,看到中意的服饰包包饰品统统购下,不论标价多少。与聂易梵在一起的八年来,从来不曾如此酣畅淋漓的购物,总想着攒钱购房购车,每一分都精打细算,近年来有了点儿闲钱又忙着投资股票基金,甚少专注于自身。 聂易梵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她以前也曾注重过品牌,用过一只LV的包包,但因为她的职业所限,兼之日常活动范围除了出没地铁,便是小小一间写字楼,真正识货的人并不多。即便有同事关注到,也是用一种心照不宣的微笑的口吻问,假的吧?她亦只好笑笑说,假的。 她认识到名牌这种东西于自己一介普通白领就好比锦衣夜行,实在没有必要。但是,聂易梵既然令她这么不痛快,她当然要给自己找痛快。他每日工作的那么辛苦,不但要应酬客户,还得兼顾助理妹妹的需要,而按照他的说法,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生活的更好,她当然更不能辜负他。 叶孤容满腔忿恨的提着十来个纸袋,走到十字路等红灯,看着那股川流不息的车辆,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这一条路到底该怎么走呢? 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原本认定可以携手一生的人忽然变得无比陌生,世界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她怎么能原谅他?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装作若无其事的每日给他做晚餐,熨衬衫,每晚睡同一张床…… 她自问做不到这些。她只要一想到他曾经在别的女人身上,就像吞了苍蝇般恶心。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退让的原则和底线,她尚未学会向生活中的丑恶妥协。 可要说真的和他分手,那么她的八年青春将全盘皆输。只此一点,就足以令她想跳楼。此类事例并不少见,她也曾对着电视里的情感节目侃侃而谈,说起来头头是道,可是临到自己身上,那是完全的两回事。没错,聂易梵出轨了,他有很多缺点,离开他,她或许会遇到更好的,或许会遇到更坏的。那是一个未知数,她不敢冒险,更不甘心。 这些念头在脑海反复纠缠,就像虫豸吞噬着她。她举头看见明晃晃的一轮烈日,金币般悬在头顶,刺她的双眼刺扎扎一阵酸痛。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门口,才发现忘带钥匙,一时全身的力气抽离出去,两腿一软就跌倒在地上,垂头靠在墙壁上,不能动弹。 直到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看见颜景辰有些模糊的脸,急忙伸手揉眼睛,却是一手的湿,立刻别过头去,眼泪无能如何也止不住。 他俯身将散落满地的纸袋一一扶起归好,坐到她身边,试探性的去揽她的肩膀。 叶孤容沉默有顷,努力收拾好仪容,方才转过来对他微笑:“你怎么来了?” 他像什么也不曾看见,一脸平静的说:“珊姨说家里的电话没人接,你的手机一直关着,她一时又走不开,叫我过来看看。她担心你没有吃午饭。” 他这一说,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胃早已缩成一团,在消化它自己了。 “你有钥匙?” “刚去店里拿了。”他晃了晃掌心的钥匙,起身去开门。 叶孤容站起身,两腿一麻,人就往前倒,他急忙回身扶住。她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颜景辰再不能当作视而不见了,只得一边揽着她,一边开门将她扶进去。她倒在沙发里昏天暗地的哭了起来,多日来积聚的情绪终于全面爆发。 颜景辰做好了午饭,自厨房出来,见她仍然埋首在掌心,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垂直下,露雪白后颈,越发显得一双肩膀消瘦荏弱。他不知她究竟有什么伤心事,但能令一个都市女子如此痛不欲生的,除却感情,大概再没有别的了。 他靠在门上,想不出话来说,只好把盘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叶孤容果然肩膀一颤,少顷,她站起身,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进了房间。 他无奈的耸耸肩,张口说不出话,颇有些沮丧的将厨裙扔在椅背上。 片刻后,她素着一张脸从房间出来,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自发地坐到餐桌边,对着一盘番茄炒蛋,说:“你还会做这个?” 颜景辰盯着她的脸,说:“就会这个。” 她没事人似的夹了一块吃了,点头说:“甜的。嗯,好吃。” 颜景辰坐到对面:“那么就都吃完吧。” 她埋头吃了一碗饭方才看住他:“今天的事别告诉姨妈,好吗?” 颜景辰点点头:“好。” 她露出一个笑容,将碗递给他,说:“再来一碗。” 颜景辰笑起来,接过碗去装饭。 叶孤容忽然叫起来:“啊,我的东西还在外面。” 颜景辰也刚想起来:“该死,我忘记了。” 她急忙开门一看,那十来个纸袋依然安静有序地靠着墙壁。颜景辰帮忙提了进来,不由笑说:“难怪人家说,千万别惹女人不开心。” 叶孤容深深看他一眼,颜景辰自觉失言,心里懊丧的要命,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谁知她只是挑起眉毛,微嗔的说:“我的饭呢。” 他将饭碗递过来,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才说:“你们女人总是把爱情看作天大的事,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吃不饱饭……” 叶孤容闻言抬眸瞪着他:“那么,在你们男人心目中,什么才是大事?工作事业?” 颜景辰见她表情认真,就说:“算是一部分吧。对于一个成熟男人来说,欲望里绝不只是爱情。” 叶孤容追问:“你的欲望都包括什么?” “我的欲望?”颜景辰勾起嘴角浅笑一下,不说话了。 “嗯?”叶孤容盯住他。 颜景辰无奈:“你听了会骂人的。” 叶孤容扬眉:“但说无妨。” 颜景辰只得回答她:“我希望当我八十岁的时候,仍有十八岁的女朋友环绕在身边,能够满足二十八岁女子的心理需求,和三十八女人的生理需要。” 叶孤容一口水呛住,直咳得满脸通红。 “男人都这么无耻么?” “我仅代表我自己。” “我倒是可以代表女人回答你,你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颜景辰闭唇不语,眼底却涌上一股强忍的笑意,叶孤容立刻意识到上当,不由瞪他一眼,低头吃完最后一口饭,端了盘子进厨房洗刷。 他抱臂倚在门上看她的侧脸。 她并不十分美丽,但下巴尖尖,肤色白皙,五官纤巧经得住细细分析,静默的时候,很有一种柔润温婉的味道,更兼眉宇间若隐若现的几缕怨色,竟勾起了他的一股古中国的情怀。叶孤容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神色怔怔地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佯怒的问:“你看什么?” 颜景辰笑笑,随口说:“看美女。” 叶孤容微微尴尬,面上却不以为然的一笑:“不敢当,我自知五官还算端正,倒也谈不上美女。” 他说:“中文有句俗话叫做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叶孤容嗤笑一声:“想必是你中西文化熏陶的太深了。” “怎么说?” “好比一瓶同时装了威士忌和茅台的酒,二者混合,竟品不出一个纯粹的味道来。” 颜景辰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叶孤容微笑不语,用毛巾擦手。 他故作无奈的叹息一声:“恭维你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并没有义务恭维我,”她扔掉毛巾,说,“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是一种恭维。美女又怎样?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嗯,我看出来……”他的语调颇有点儿意味深长。 “什么?” “你被一个男人伤害,就否定全部的男人。” 叶孤容刚刚吃完人家的番茄炒蛋,有些拉不下脸,只得瞪他一眼,坐到沙发里翻一本自机场购来的时尚杂志,摆出一张“请勿打扰”的脸。 颜景辰自发坐到她对面,伸展开一双修长的腿,说:“好吧,我承认我很好奇,看在午餐的份上,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叶孤容头也不抬,哼道:“一顿饭就想收买人心?” 颜景辰交叠双腿:“两顿呢?” “欺负我不会做饭么?” “外加三天的全程陪护。” “谢谢,我已满十八岁。” “珊姨今晚去威尼斯,三天内不会回来。” “咦?”叶孤容略有些惊讶。 “为她的一位朋友庆祝生日。”颜景辰笑容有些神秘。 “男性?”出于女性的直觉,她问。 “嗯哼!” 叶孤容来了兴趣:“多少岁?” 颜景辰略皱眉头,迟疑的说:“三十三,或是三十五?我不是太清楚。” 叶孤容有些泄气,重新看住杂志图片:“这么年轻……” 颜景辰笑笑:“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 叶孤容一愣:“什么意思?”很明显的话里有话啊。 颜景辰倒在沙发上,一脸似笑非笑:“这是他人隐私。” 叶孤容更加疑惑,尽管年龄悬殊太大,但是没道理为一个普通朋友的生日跑去威尼斯庆祝啊。“难道他们是……” “这三天里,你若有事可以打我电话,或者给我写mail。”颜景辰睁一双黝黑眼睛看着她,含笑递过一张名片。 他一定是故意的。 叶孤容接过名片扔在茶几上,继续追问:“他们是普通朋友,对吧?” 颜景辰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叶孤容气结,低头继续看杂志,心想八成是他胡说,但也够她震惊的。姨妈今年多大?四十五?四十七?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看起来依然相当年轻,不过,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谈恋爱?呃……请原谅她的传统! 颜景辰见她盯着图片半晌也不翻页,心里暗自好笑,正准备继续刺激她,电话铃就响了。叶孤容起身去接,说不到两句就抬眸看一眼颜景辰,他对着她挑起一条眉毛,笑了。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说谎。 叶孤容挂上电话回来,终于按捺不住八卦的天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颜景辰正色道:“我真的不清楚,曾听家母提过,只知道对方是名设计师,他们相识多年。”眼见叶孤容听得一脸呆怔的表情,遂转移话题:“我们出去走走吧,一下午都呆在家里是很无聊的。” 叶孤容哼一声:“你们男人都这么不安于室?” 又来了! 颜景辰以手覆额,道:“我的中文很好,这个成语用的不对。” 叶孤容略显尴尬,自己最近确实过于激世愤俗了。 抬头看一下时钟,三点半不到,外面日光明媚,但她刚刚实在走了太长的路,累了,就说:“我有点困。” 颜景辰点头:“也对,你的眼睛又红又肿,还是不要出去的好,省得别人误会……” 叶孤容蹙眉瞪住他。 他微笑着放柔声音:“去睡一觉吧。” 叶孤容果然依言进房,颜景辰比自己还熟悉这幢房子,不管他了。昨夜不曾睡好,她头沾枕头便进入梦乡。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打开房门就闻见一股隐约的焦味,只见颜景辰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讲电话。叶孤容的英文听力不是很好,但她看得出他的神色颇为不耐烦:“是,回来了,但最近都没空……” 锅里的焦味越来越浓,颜景辰有点儿手忙脚乱了,顾不上礼貌就“啪”地合上手机,连忙朝锅里加了一勺的水,嗤的一声冒起好大的水汽。 叶孤容笑着退回房里,简单梳洗一下,化了淡妆,换一身桃红色长裙出来。颜景辰已经解去厨裙,面色沮丧的坐在沙发里喝茶,白色衬衫依旧纤尘不染,一树梨花般清雅,看见她出来不由神情一震,笑说:“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正准备叫醒你出去吃饭,你就起来了。” 叶孤容手握精巧香包立在门口,笑盈盈的说:“那么走吧,我想吃面条。” 颜景辰赞她:“裙子很漂亮。” 叶孤容白他一眼:“你不累吗?” 颜景辰笑说:“赞美女性是一种美德。” 叶孤容笑意渐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 晚饭后,颜景辰带她去了一家迪斯科舞厅,那音乐把她震的头晕脑涨,坐不到半小时立刻嚷着要出去。两人出门站定,那些吵杂鼎沸的声响顷刻消失,四下忽然变得静寂无声,叶孤容长出一口气:“总算清净了。” 颜景辰看她一眼,有点意兴阑珊的说:“回家睡觉?” 叶孤容十分抱歉的说:“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妨多玩一会儿。” 颜景辰笑起来:“那样珊姨会杀了我……” 叶孤容正色说:“我能够对自己负责,也不想成为谁的负担。你也一样,不必委屈自己做不开心的事,因为我而打扰了你的假期生活,我很抱歉。” 颜景辰静静待她说完,微笑看住她:“我没有觉得委屈或不开心,实际上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我很高兴认识你。你既然不想成为谁的负担,首要是放下自己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