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铁男和香织抱着低音提琴琴盒走出了屋子。装了死人的琴盒真的很重,就连为力气大而自豪的铁男都觉得一个人可能搬不动。两人让琴盒底部着地,一路拖着走,才总算是把它拖到了电梯门前。走廊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在等电梯。 终于,电梯到四楼了。铁男把琴盒拉进电梯,像高桥名人①那样对着“关”的按钮“哒哒哒哒”地连续快按。 “关关关关关……” “冷静一下,马场君!按那么多次也没有用啊!” “不一定哦,搞不好按十下能快十倍!” 焦躁的铁男真的很拼命。可以的话,他希望能不被任何人看见地安全走出这幢公寓楼。 反应迟钝的电梯门还是老样子,慢吞吞地关上了。正当铁男准备松一口气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发展—— “啊!等一下!” 他们刚觉得好像听到有人喊叫,一个身穿POLO衫的青年便已钻过门缝跑进了电梯。接着按下“开”的按钮,关到一半的门又重新打开了。 “啊……”搞什么啊,这个王八蛋!我拼了命好不容易才关上门的,你就用一根手指头又让它打开了!不要自作主张啊!这可是我的电梯! 当然,这架电梯并不属于任何人,只是铁男没办法压抑住那股沸腾的莫名怒火。铁男的脸因为压抑过度而开始抽动,嘴巴都合不拢了。而那名青年却露出亲切的笑容,很有礼貌地向铁男道歉。 “对不起,因为有急事——喂,大家快点!” “……什么?”大家,喂,不会吧! 铁男怀着不好的预感向走廊看去。不远处有五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男男女女,正成群结队地往这边走来。铁男硬生生地把几乎冲破嗓门的惨叫声吞回了喉咙里。 冷静。冷静下来,马场铁男。这些事都在设想范围之内。正因为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才特地把尸体装进低音提琴琴盒的不是吗?没有必要慌张。旁边的POLO衫青年看到低音提琴琴盒也没有露出特别怀疑的表情啊,表面看来,很明显我们只是在搬乐器而已。 铁男和心中涌现的不安持续奋战。一群毫不知情的年轻人就这样鱼贯进入电梯内。电梯被塞得满满的,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就在最后一个人踏入电梯的瞬间,宣告毁灭的恶魔铃声开始回荡在狭小的电梯里。 哗—— 警告超重的警示铃响起。铁男脸色苍白,全身僵硬,香织则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 完全不知情的POLO衫青年,用仿佛知道内情般的困惑语调说道:“咦,超重?这台电梯应该可以坐八个人才对啊。” 他的疑问像会传染一样,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刚好啊,八个人”“乘载人数限制写着八个人呢”“为什么会哗”“有人超过一百公斤吗”“没有啊”——忽然有人小声地道出:“我知道了,是低音提琴啦。” 六个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铁男抱着的黑色盒子上。铁男像一只四面都被镜子围住的蟾蜍,湿答答的汗液不断滴落。但其实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有一名较识相的年轻人自动离开了电梯。 警示铃停止了鸣响,这次,门真的要关了。老旧的电梯开始喀啦喀啦地往下走,奇妙的沉默笼罩着整个电梯,不知道是谁,又重新提起刚才的疑问。 “低音提琴,有那么重吗”“应该比人轻吧”“那为什么警示铃会叫”…… “是警示铃坏了吧”——然后,有人说:“该不会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跟我们一起搭电梯呢吧。” 铁男的心脏差点儿顺着喉咙跑出来。的确,看起来电梯里进了七个人,但实际上是八个,所以第九个人才进不来。那个看不见的人,现在就在低音提琴琴盒里。如果这些人发现琴盒里面有异样的话怎么办?不,该不会已经发现了吧?铁男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时—— “哼,你们根本不懂。”语气略带嚣张,说这话的正是刚才的那位POLO衫青年,“低音提琴可比你们想象的要重得多。光是琴盒就有十几公斤,再加上乐器,那就更不得了了。对吧?” “啊?”铁男突然被问到,心想机不可失,马上用力地点头,“对对,完全正确!低音提琴这种乐器超级重,所以刚才电梯才会叫。哈……哈哈。” “大概跟一个娇小的女生差不多重吧?” “对对,娇小的女生——呃!”铁男用几乎会扭伤颈部的力量猛力摇头,“怎么可能?!不可能这么重啦!和一个娇小的女生一样也太——” “是吗,那为什么警示铃会……” “……呃……”惨了,又回到开头的问题了。铁男微微低下头,用游丝般的声音拼命地辩解,“这个……那个……就是……总之……就乐器来说确实蛮重的……可应该不会比人还重……不过,又刚好重到会让电梯叫……所以……就是那个什么……你看,不是常会发生这种事吗……呃……” 铁男开始乱了方寸,这时香织伸出手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背。“走吧,马场君。” “啊——”抬头一看,电梯已经到一楼了。那群年轻人早已走开老远了,隐约传来一阵阵嬉闹声。他们好像并不像铁男所想的那样对琴盒里的东西充满兴趣。铁男的眼神里饱含深沉的怨恨,瞪视着他们的背影。 “可恶,那些家伙,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要来烦我的!” “不可能啦,别想太多。”一旁的香织安慰铁男。 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搬着琴盒往建筑物外走去。两人搬乐器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吃力,引得路边的几个路人好奇驻足。铁男一边嘴上念叨着“喂喂喂,你们这些家伙,有什么好看的”,一边露出威吓的眼神吓他们。身后的香织则是满脸和气友善的笑容:“呵呵,真不好意思。” 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已到达综合大楼的停车场。两人赶跑在脚边转来转去的肥花猫,走近停在最里面的那辆红色Mini Cooper。 车顶上附带着一个银色货架,空间刚好够放低音提琴。两人默默地冲对方点了一下头后,分站在琴盒左右两边,调整呼吸。 “好了吗?抬!” “嗯,好了!” “好,准备。” “好,嘿咻——” “一——二——三,嘿!” “嘿——” “一——二——三——” “等、等一下!” “暂、暂停!” 铁男和香织把沉重的琴盒放回地面,气喘吁吁的两个人吐出了同样的抱怨。 “我们……完全……无法配合嘛……我们一点都不适合……共同作业……” “真的……我也是……完全抓不到……你的时间点。” 可是,如果不两个人一起搬,这个装着尸体的低音提琴琴盒就永远也放不到车顶上了。铁男和香织互相对视,开始认真地研拟对策。讨论了三十秒左右,两人再度回到琴盒两侧。 “准备好啰,香织。” “准备好了,马场君。” 两人互相点点头。 “一、二、三。” “——喝!” 两人一同发出吆喝声,一口气把一个和娇小的女生一样重的东西抬到了车顶上。大功告成!两人就像NASA①管制官成功发射了一枚火箭一样,不断地互相拍肩膀并热情地拥抱。铁男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成就感。 接着铁男用绳子把琴盒在车顶上固定好。要是车子开到半路时琴盒从车顶落下,里面的东西滑出来,在马路中间翻滚,那可就是场惨绝人寰的悲剧了。铁男很用心地作业,终于,车顶紧绑着一个低音提琴琴盒的Mini Cooper完成了。 “看起来还蛮可爱的,有点像帮Mini Cooper戴帽子。” “的确,看起来是有点像。” “好了,我们赶紧出发吧。谁来开?” “我来吧——啊,可是,等我一下。”铁男用手指指了指马路那边,“我的小货车还停在那边呢,我先把它停到一百元停车场。你在这儿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没等香织回答,铁男已跑出停车场,朝停在路边的小货车移动。铁男坐上驾驶座,安全带还没系好就发动了车子。往前开了一百多米后,铁男的目光停留在一百元停车场的招牌上。 此时,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邪恶、却也是人之常情的想法。 “嗯,等一下。”铁男把车子停下来,开始思考,“其实我大可以直接逃跑不是吗?!” 虽然这么做等于背叛香织,可这件事本来就是在她的半胁迫下我才答应帮忙的。况且,尸体已经放上车子了。之后她只要随便找一个适合的地方丢掉就好了,即使只有一个人,应该也有办法做到。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把我做的这些事作为交通意外的补偿,也绰绰有余。对,干脆我就直接—— “马场君,你该不会想就这样直接逃跑吧?” “哇!”忽然一个声音从驾驶座的斜后方传来,铁男惊吓过度,屁股离开座位,至少往上弹了十厘米。 “香、香织!为什么!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铁男马上打开门,下车到后面确认。原来香织在货架上,刚才是从货架上伸长脖子对驾驶座喊了那么一句。 “你、你这家伙,什么时候……” 当然,铁男并不是真的想问出个答案。香织在铁男发动车子之前早已跳上货架,藏了起来。她怕万一铁男真的背叛自己,那可绝对不能原谅他。 香织冲着哑口无言的铁男,用再三确认的口吻说道:“马场君,你不会逃跑吧?” “呃……呃,才不会,我才不会逃跑呢!” “那就好。把车子停到那里吧。你看,在那边。” “……哦,我刚才也正这么想呢!” 铁男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乖乖地照着香织的吩咐把小货车停妥。 然后又照原路走回到Mini Cooper停放的地方。 两人分别上车,铁男坐驾驶座,香织坐副座。终于可以正式出发了。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铁男怀着不安的心情,慎重地发动车子。 离开停车场的时候,他们和一辆黑色宾利交错而过。 铁男忽然心头一惊,因为他感觉坐在宾利驾驶座上的年轻女子好像朝这边瞪了一眼。铁男脸部抽动了一下,不自觉地避开对方的眼神,后来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心理作用的关系,马上重振心情,目光朝前。毕竟安全驾驶,不要发生意外更重要。正当铁男开始习惯开这辆车时,驾驶座旁的香织提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我们要把尸体丢到哪儿去?” “嗯,这里是乌贼川市,最好还是丢在乌贼川河边,你觉得怎么样?” 铁男想,我们的语气怎么像在讨论要把坏掉的电视机丢到哪儿去一样?
请勿在此丢弃尸体——6
书名: 请勿在此丢弃尸体
作者: [日] 东川笃哉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原作名: ここに死体を捨てないでください!
译者: 郑舜珑
出版年: 2012-8-30
页数: 280
定价: 26.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午夜文库·日系佳作:东川笃哉作品
ISBN: 97875133062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