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晚饭前果然等到了明三的来电,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她毫不做作直接给了我一家餐厅的地址让我前去赴约。那是一家典雅精巧的法式小餐馆,处处透露着一丝洛可可式的甜美气质。餐厅里的人并不多,环境逼迫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举止优雅,轻声细语地侃侃而谈。年轻的侍者迎了上来—— “先生可是找明小姐?”他示意我脱去羊羔绒的皮夹克,优雅地递给我一块储物牌。 我点了下头,暗自揣摩着明三约在这里的用意:这是探测我的实力还是品位?看来我那演技还当真蒙骗了老师傅,瞎猫碰上死耗子,踏准了进这条道的门槛, 侍者将我引向了角落里的餐桌,明三,我想坐在那里的女人应该就是明三,她一直注视着我。我不禁冒出了冷汗,这个女人让我走了最长的一段路,这足够时间让她对我仔细地审视观察一番。 侍者引我入座后离开。明三微笑着欠身并伸出手来……就在我俩相触的那一霎,我感到她的指尖仿佛都长满了眼睛! “你的右半边身体受过严重的创伤?”她微一仰脖,问道。 我迎视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你是福尔摩斯?” 她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走路的时候一直努力地想拉直右边的身体,尽量地保持平衡,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而我现在看到你领口和袖口露出的伤疤了,看样子这伤疤不小嘛。” 我开始冒汗!我那该死的半边身体僵死了半身的毛孔,所以我的额头上变本加厉地往下滴汗。 “对不起!我是画画的,所以……”她谦逊地垂下了眼帘,随即道,“你说的那幅画呢?” “根本没有什么画。”我用手帕擦了下汗珠,“有件事情想找你问一下,关于旌胜公寓的。” 她的眼睛掠过一丝惶恐,但随即平和了下来,用眼神询问着……我摸出警官证递给她。 “能否告诉我你的真名?”我问。 明三看着我的警官证。“啊,原来你才是扮演福尔摩斯的那个,刚才真是无礼了。”随即嘴角挂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你不是知道我叫明三吗?” “我想,这是一次认真的谈话,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走正式的程序。” “那你为什么不走正式程序?是不是根本无法走?”她笑得更厉害了,将证件递还给我。 “是呀。这个案子有着无法言说的异常现象,而你是当事人之一,却被掩盖了。”我向前一倾身,道,“希望你配合。” “真不明白,你们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调查这件事。过去的就过去吧,我想也只能这样定案了,人都死了你还能怎样?”她一摊手道,“噢,吃饭吧。你自己买单,因为你不是我的客户了。” “明三,你愿意看到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男孩子在监牢里待一辈子吗?” “得了吧!那本来就是个傻乎乎的呆子,那个教授怎么会看上他的。”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三个活生生的人被瞬间压成肉泥,而那个堂堂的教授更是可怜到仅靠一截残存的食指尖才被验明正身?一手造成这幕惨剧的凶手可能至今都逍遥法外!你让他们的亡灵带着冤屈飘荡在旌胜公寓的废墟上吗?” 她突然眯起眼睛,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主动揽事的警察,如果警察都像你这样,你还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呀。说实话,刚才看你时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警察!你看上去太……怎么说呢?太像个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了,顶多算个卖相蛮好的小开。哎?你不会是冒牌警察吧?” “明三!”我有点恼怒,脑子里已经转了一千个“处理她”的念头。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她故意思忖着,“你可千万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这对我行不通。” “你想得到什么好处呢?只要不信口开河。” “嗯,我要‘免死金牌’。我们这行很容易被你们盯上的。” 我不禁笑了一下,道:“不可能。” “唉!这个都不行?那你‘信口开河’的标准是什么?” “想其他的,要我能办得到的。” “君子一言哦,这可是你说的,我说的这个你肯定能办到。”她的眼里露出了狡猾,我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身上那伤疤是怎么回事呢?详细说明,不能三言两语地带过,而且我要亲眼看一下!” 我愣在那里,无法回答她。 “怎样?成交吗?因为你询问我的问题也会让我很难回答的。”她捧着水杯吃吃地笑着。 “以后,可以吗?”我费劲地回答。 “那我也以后吧……”她拿过菜单,“我要点东西了,肚子都饿扁了。” “我请你。作为我诚意的见证。” “噢嚯!那我得往死里点,平时不敢点的都要上一份。” “没问题。”我笑道。 在明三的嘴里,黎建教授似乎是个“门槛贼精”的不好糊弄的教授,她全然不顾自己作为一个艺术品 “枪手”在人家的地盘上争锋夺利的事实,而潘冬更是可怜地被贬为一无是处的“蠢材”;她也不顾这世上会有几个像她这样对着鬼影冲过去的、胆大妄为的家伙。我微笑着看她说话的样子——她说我不像个警察,我看她也不像个在古董行里混的枪手。她浑身上下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这可能跟她的出身有关,虽然我还不知道她的背景,但她给我的感觉还是非常知性而明理的,像个有点任性的富家小姐。事实上,她的打扮穿着的品味跟这里的气氛也是非常相符的,时尚华贵却并不显山露水,流行的上直下卷的长波浪卷发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有丝混血儿的味道。特别是那双眼睛,我说不上来那里面到底是俏皮还是忧郁,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竟会同时被镌刻在那里边,既不碰撞冲突也不渗透融合,这让我看不透她,猜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她对那晚的描述果然比“一无是处”的潘冬要详细得多,也有趣得多。 “那么——”我拖长音,引起她的重视,“凭你的感觉,你是怎样看待那个鬼影的?” “你真的想知道吗?”她倾过身子,神秘地说道,“那的确是个影子,因为我看到的是平面图像而不是立体的……” “排除人装扮的可能性。你是这个意思吗?” “嗯哼。”她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 “我不知道。”我无奈地摊了下手,“但我关心的是:这个鬼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三停下刀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一直看着我的脸,尴尬得我也不得不停下刀叉等着她发话。“我们应该再进去一次!” “进哪里?”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但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说那里?旌胜公寓的废墟?” “那家伙是从哪里投的影?我没看到投影仪……”她在努力回忆。 我瞪大了眼。“你是说——那是个投影?人为的投影?” “除了投影还能是什么?” “等等,明三!我要的是你真实的‘情形再现’,不是臆想。你再仔细想想,你肯定那是人为的吗?这点很重要。” 明三好像下定了决心,一下子释然开来,那丝俏皮霎时又回到了眼里。“反正我是要再回到那里边去看一下的,你倒提醒了我。”她喝了口红酒,愉快地抿着嘴唇道,“坊间至今都传说这个鬼还活跃着,但就是没有人去管,你去不去?” “容不得你乱来!交给我来处理。”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警方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一起陈年老案等批示下来,恐怕我望眼欲穿,望出血来都等不到那一天。”看得出她是个说到做到的实力派,浑身的那股霸气已经燃烧到了极致。“你不去我自己去,顺便看看还能挖出些什么东西来。” “别瞎来!”我最恨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不是我吓你,旌胜公寓的鬼影具体是什么还真说不清楚。我告诉你,大概半个世纪前这个鬼影也出现过,那时失踪了一个人,旌胜公寓的看门老头。” “噢嚯,这个传说也知道,真了不起!说实话——”她故意拖长尾音,挑衅地说道,“我在那里面挖东西就跟在自己家里拿东西一样,反正我早已将那些精美的艺术品划归到我的名下了,那些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就是那鬼恐怕也拿我没办法。可惜,这世上没几个人是识货的,那个黎教授倒是个行家,但却死了。”此刻她有些落寞。 我并不真的想阻止她,事实上,我也想进那废墟去看一下,所以也默默地喝了口红酒,淡淡地说:“这并不是什么‘传说’,是事实,是被记录在案的一个真实案件,我看过那原始档案……” “那么,你知道‘莫比乌斯的亡灵’吗?”她突然幽幽地、故作神秘地说道。 我望着她,摇了摇头。 “这个也许对你的案子有用,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给你看些资料,可能也能顺带解开以前那起闹鬼失踪案之谜。”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要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有时候就爱挖些神秘的传说,以增加手上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过,这回可不是故弄玄虚制造出来的神话,而是真正的事实!你感兴趣的话,明天就可以开始。” “明天上午我有事,下午吧。” “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你不许以命令式的官方口吻跟我说话,我们算合作关系。如果破案后有奖金的话你得分我一半!” “呀,还好你‘丑话’说在了前头,否则我正要命令你说出真名呢。”此刻,我已完全放松了下来,伸出手笑道,“鄙人姓陆名勋,外号探戈阿久。叫我阿久也可以。请教小姐芳名……” 明三捂着嘴低低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回礼道:“小爷我姓明名歌,歌唱的歌,外号金枝老虎。叫我明三就可以。” “明歌?幸会!幸会!” “那么,阿久——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