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子酱奇迹 听歌特的C 他们总说我有自恋的毛病,以及性格上的一些大缺陷。我坦然承认,屡教不改,愈演愈烈。直到后来它们成为我情路上一颗咯脚的小石子。 阿九是我的情敌,我们都中意鱼子。只是对这个情敌我厌恶不起来,老早在鱼子之前我就挺喜欢她了,所以我不可能恨她。 所以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故事。 [ 伦敦 ] 这个叫鱼子的男青年原本与我哥们儿相称,纯属友谊。此人热爱音乐胜过美少女。不好好耍帅,不好好恋爱,身边群聚一伙趣味相投的玩伴,清色男性,个个长得有质有量。于是此人性取向问题成就了“你究竟爱谁——法学院最深之谜团。” 这个女生们口中乐此不疲谈论着的后宫圈子,鬼使神差被我闯进来。我不过激动地指着杂志上一个摇滚青年的脸说了句:“不错。” 我说的是他的长相,而鱼子误以为是音乐。 在我成功打入内部后,阿九认真地在眉心写“川”字:“把我也弄进去……”我都没有小小的自私,便觉得不能丢下她。思前想后写了一封推荐信给鱼子,搞得入党一样。推荐阿九入党。推荐人署我的名。 鱼子凑在眼前瞅了半天,没懂。盯我一下便使劲乐:“太逗了吧你!这是搞什么?被推荐人阿九,推荐人也是阿九?字都写错了啊你!” 他笑着把信落在我脑袋上。抓下来看,的确两个名字都写着“阿九”。我撇嘴把信贴上脸捂得严严实实,在鱼子看来是因为写错字而不好意思。 其实并我没有写错,只是鱼子刚开始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阿九有惊无险地攻入。她很厉害,每次我帮不上什么忙,她自己都能搞定。我不健康的心猜想,她是不是趁我午睡的时候色诱了鱼子。“哈,真是厉害。”我流氓地自言自语。 在事实我和阿九不怎么懂音乐,很快便坦白暴露。奇怪的,我们并未因此被驱除出局。“我们人品好嘛哈哈哈!”我多方推理得出结论。 我的首席损友小德听后每每翻眼歪嘴:“改不了了,你这自恋又神经的毛病……” 至此,我们三方相安无事,友谊长存。突变在某年的夏天,世界杯如火如荼地延烧。 我们翘掉下午的课去鱼子家看球。一伙人急急蹬着单车,声势浩大地于路面上畅行无阻。冲闯第六个红灯的时候,袖套老大爷半路杀出。我动作慢了,惨遭拦腰堵截。 大部队已过路口,鱼子发现我落单,单脚支着地面停下,叫住他们。伙伴们齐刷刷回头。牛郎望织女般的场面。 我喊:“来不及了,你们先走吧!” 鱼子掏出家里钥匙扔给他们:“别造反。”之后调头往我这里。 被罚留下辅助指挥交通。预防我逃跑,得扣住车子。老大爷伸手牵车时,鱼子挡了挡,把自己的车推上,说:“这辆。”顺势抛给我一串暗示。 我会意让出车头,把身体挪到后座。老大爷背身锁车的瞬间,鱼子飞快跳上我的车。有力蹬踩下,仿佛风中滑行。他以坐骑为代价,将我成功营救。 大部队并没快我们多少,前方处嚣张地一字排开。我快乐地望他们的后背,突然发现少了阿九。伸直脖子冲鱼子:“喂,阿九呢?” 他头也没回:“别闹啦,不就在这么。” 然而我四处张望还是找不到她。于是一路上不停地吵。直到楼下我还是不依不饶:“阿九呢?” 鱼子发觉了我的不对劲,低下头,用手背贴我额头:“没发烧么?” 他说阿九就在这里,可我始终没有找到。第一次,我眼里一时不见了招人喜欢的阿九,她不再理所当然出现在我身边。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么,我呆在他的目光下。 我们在直播前安全上垒。大伙纷纷讶异鱼子扔下车回来,他最宝贝那东西。 在在电视前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做下的时候,我笑了,我又正常了。因为看见阿九了,她不就在我边上么。正用大眼睛仰望着鱼子,那倾倒的眼神好像刚才坐在后车架上的是她。 实话说,如果那天千辛万苦赶上的那场比赛不是我最爱的英格兰队,我不会对鱼子心存感激外另夹杂了些许微妙的心潮澎湃。 中场,他问我:“为什么迷恋英国,除了足球。” 我说:“土特产呗。” “那是啥?” “伦敦牌绅士。”我盯着他的脸有感而发。 说是土特产,可现在全球普及。 这不眼前便有一个,made in china。 [ 北海道 ] 随世界杯闭幕而来临的末夏,阿九真正地失踪了一阵。不来上课,不在食堂吃饭,不坐我旁边臭美地照镜。这回我没再向谁发牢骚,打听她的下落,我的直觉我她谈恋爱去了。英语课我躲最后排,用挑剔的目光在班上搜索她的可能对象。鼻子用力在空气里嗅出声音,鱼子的后背发散着一些甜润可疑的气味。 杂志说美食可以提升恋爱气质,为了不输给逍遥中的阿九,我准备试试。西式点心复杂,寿司就简单多了。网上有卖全套器具,附带说明书。 弄不到新鲜的鱼子,另处搜购了一罐鱼子酱。六点起床做好放便当盒里,对象我选择了鱼子。 两人踩学校的草地,鱼子不客气地取过一个,笑容却有些客气。他打量铺在面上黑呼呼的东西后,大胆送进嘴巴。 竟然皱眉。 “什么东西?黑色的……” “鱼子酱。” “哪弄的?” “网上买的,北海道牌!” “买到假货了吧。” “啊?” “难吃……” 我晴天霹雳。天地轮番旋转。当稳定了平衡,睁眼的那刻迎来了更深的震撼。阿九回来了。她从恋爱修炼中回来了。沿拐角挺胸走来,手上提着大大的食盒。 我的知觉告诉我那里面是寿司,淋着法国的上等鱼子酱,绝非我这假冒的北海道。 下意识我拉起便当盒和鱼子就跑。停止后我向他坦白:“看见阿九了,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 鱼子不发一言,先是让我坐下。然后接过便当盒,打开盖,取一个入口。深沉地嚼了几下,抬眼看我:“阿九?你说……那个阿九?”他手指指向某个不明的方向,表情困难。 我点头,“是呀,那个神奇的阿九。” 过了一会,“她是神奇的阿九,那你是什么?”鱼子又吃了一个。 “我就是我啊。” 第三个寿司了。 “你们老在一起么?”他明显起了兴趣。我想了想,“也不是,有时,特别在我做不好事的时候,她就来到我身边,把问题解决,她很厉害。” 谈话间一整盒寿司见了底。面对我诧异的脸,他笑笑:“越吃越香。” “少骗人了……”我对我拙劣的假货深信不疑。 “真的。”他夸张地蹦起,做工农民的POSS远眺:“这是鱼子酱的奇迹!” [ 佛罗伦萨 ] 大三的鱼子,闲日子过着单调,打算组一支乐队。我全情投入,绞尽脑汁想队名,满大街上拉歌迷。在小德毒辣目光逼问下,我将其解释为好朋友之上的一点好感。 课间无意听到两个女生面对坐着在谈论阿九。 “阿九那样子该不会对鱼子有意思吧?” “一定是一定是!” 看见我的时候一下收住了,弯嘴嘿嘿地笑。我当场总结了阿九近期的举动,低下身子问她们:“这样就是喜欢么?” 两人瞪圆眼睛,节奏紧凑地点头。 明明早有了觉悟,但是就犟到要人点破,那一刻阿九正式成为了我的情敌。因为我俩干的事全都相同。当我把这些倾吐给小德听,她的白眼翻得更带劲了,说:“迟钝与神经质,你真是矛盾的结合体。”记不得这是第几回她义正词严地说教,我仍然置之不理。 阿九为培养音乐细胞而去学画画。据说艺术是共通的,学哪个都一样。我跟着她也去了。 画室碰巧坐落在鱼子家附近,他听说我们在这后时常来参观。一来二往,很快与画室里的大伙熟识。 周一,三晚上画素描,鱼子被逮住做了回模特。他坐的那张椅子叫“木头人”,因为坐上去后就是不能轻易动弹。画室内外的各件东西都被起过名字,比如前方20米处有块木屋废墟,曾经着过火烧死了人,我们管它叫“佛罗伦萨”。天黑后没人有胆进去,神秘遥远又催人向往,如意大利艺术学院。那学校就在佛罗伦萨。 慢慢,我发现鱼子对我和阿九有差别对待。同时遇见我俩时,他总是叫“嘿,阿九。”只叫阿九的名字。 其实这类状况我遭遇频繁,几乎人人都这么对我。抗议无门,他们只会有别扭的笑脸敷衍。我咬紧牙龈要在鱼子身上最后试一把。 我对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只叫阿九的名字,也叫叫我的试看看?” 他静静看着我没反应。我害怕他也露出那种怪异的笑脸,想也没想便指着“佛罗伦萨”:“我要是进去你就得叫!” 胸口猛烈鼓动,我对着自己悔断了的肠子发誓,这只是一时冲动,根本没胆。于是就这样固定着抬臂的姿势与鱼子僵持。他的嘴角终于有了动静,仿佛那种奇怪笑容的雏形,我羞愧地想要奋力跑开。 然而他快速而有力度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反射性回头,看见他巧妙勾画的,不同于以往任何形态的温和微笑。 “跟我来。”鱼子拉着我走向“佛罗伦萨”。接下来,像走进熟悉的教室一样,我们很自然地踏了进去。 “没什么难的嘛。”他的眸子蒙上亮斑,“对自己更加自信点啊。” 这些话都是冲我说的。 当时我还不能完全了解这句话隐藏的深层涵义,但不可思议的鱼子,准确洞察了一切。 [ 维也纳 ] 新年我收到阿九寄来的明信片,我打赌这世上不可能再有如此相处融洽的情敌。阿九是个好家伙,她从不干涉我什么,反倒我总执着地跟随她的脚步。她要做的事我一定跟着做,而她不做的我自然也不碰。 同行而来还有一个包裹,拆开来是一张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CD。夹了张纸,写着:马上听,要不这一年都会倒霉。 啧,够恶劣。 傍晚鱼子打电话来,叫我调频道,“马上看,要不这一年都会倒霉。” 正播着维也纳新年音乐会。 隔天他找我出来,直截了当地要我帮他们乐队写歌词。“首先你得先了解主唱喜欢什么吧。”他解答寄CD的理由。 “我干不了。” “啊这样,那我去找阿九了。” 他在激我。 我显然不会轻易上当。鱼子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再不提。 之后遇见我和阿九,他谁的名字也不叫。在背后轻拍一下我的肩膀,独特的方式。 乐队开始活动,唱喜欢歌手的歌曲,很快在学校里打响名气,定期有小规模的表演。随着演出越做越大,小德伏在我的肩头喃喃,“我说,他们该有一首自己的歌。” 我的老胃病突然发作,疼痛地蹲在食堂返回的路上。鱼子路过把我送进医务室。全程监督我吃了药,睡了觉,一张白纸往我面前一拍:“写歌词。” “不太人道吧。” “我救了你一命。” “你看连曲子还没有。” “由你的词决定。” 我阵败。沉默一会,提笔在纸上唰唰写下一行。 歌名叫[劈开维也纳]。 [ 哥本哈根A ] 完全属意外事件。主唱鱼子唱火了这首歌,我跟着鸡犬升天。每每开场前他必定拖我出来,介绍:“这位是词作者。” 我频繁地被一批又一批人认识。 于是便常有生面孔走过来说“写得不错”、“继续加油”之类的话。起初感觉紧张,后体味到善意。接受赞赏我已越来越习惯。 只是鱼子仿佛偏偏钟情这一曲,没有再做新歌的打算。一次随口问起,简短地了说句:“够了,来不及。”甚是文艺。 我没追究,对写词却暗自起了热情。开始翻阅这方面的资料,日子充实,胡思乱想消失。特别与阿九,逐渐有了个人空间,也干了自己的事情。 这些转变潜在而微妙。 “变得自信满满了啊。”鱼子突然出现,擅自侵占了我的桌面。 硕大的一张世界地图。 一副懒样子在对面坐下,问:“你看哪个顺眼?”心不在焉却其实全神贯注。 写歌取材么?我将地图扫视详尽,放指在丹麦。 “恩…哥本哈根吧。” “哥本?” “是。” “知道了。” 当天晚上鱼子召集大伙说他要出国,一下就把新闻发布会和欢送会都开了。 “出…出什么国?”在场没有不吃惊的。 “我妈逼迫,说是我不同意她就活不了。不过去哪可以自己选,收取各方建议定下哥本哈根。另外,乐队也就解散吧……” 鱼子声音低沉地做个人演讲。在场的都是铁哥们,大家纷纷表示理解并祝好运,我不能显露得特别。 欢送会结束,伙伴陆续走掉,我和阿九留到最后。与鱼子面对无语。十分想说一句挽留的话,被咽下去。就是这样的紧要关头才让我发现自己老毛病还没根治,阿九不打算说的,我也不会开口。 鱼子笑了。叫了一声:“阿九。” 中间停顿的空隙,漫长安静地像被打过镇定剂。然后,抬手放在我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注意照顾自己。” 说完就走掉,不容我的嘴唇和眼皮哪怕启动一丝反应。 [ 哥本哈根B ] 鱼子不透风声地独自启程,有天看不到他在树荫下听CD了,才知道原来他什么时候已经坐着飞机从我们头顶擦过去。 抬头看天空通透宽广,这种感觉非常寂寞。 我回到了无所事是埋头苦睡的日子,一切都停止了喧闹,慵懒无害。只有广播员小德还在活动,一直一直念叨鱼子的名字。我不知道她竟然是怀旧主义。 突然一天,乐队的大伙儿整齐出现在我面前。“写歌词吧。”这样说。 “乐队不是解散了?” 大家三三两两交流了眼色,说:“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呀。” 接下来开始七嘴八舌: “告诉你吧,乐队完全是为了你组的。鱼子说你有作词的天赋,这样能帮你建立自信。” “还有,当时杂志上你说不错的乐队,其实鱼子也根本不懂那几个是什么人。” “就算鱼子没走乐队最终也会解散,本来就是为了你拾起自信才组建,目标达成后自然就解散。他认为[[劈开维也纳]已经达成目的,于是走前才放心解散了乐队。”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又突然拜托我们再恢复乐队,继续让你写词。” 乱糟糟的每个人都在讲话。听不清楚,我急得快哭。 小德旁边多嘴:“你被感动了。” 只有我明白鱼子为什么又要再次组回乐队。自信还没有完全建立,我性格上的毛病还存活,离别的那晚他看出来了。 但是它们束缚着我也只到这一刻为止了。面对鱼子所做的一切,我还有什么理由迷惑呢。 [ 鱼子城 ] “阿九!阿九!!” 这两个月来,每天都听到小德这般鬼哭狼嚎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恩,我是阿九。以前有双重人格。 寻声望去,果不其然,小德手中挥舞一封信朝我奔来。那是她的忏悔信,两个月来每天都朗诵一遍,我求她:“别念了,烦死了。”她安全听不进去。 今天又是老架式,人还没到跟前,唰地将信纸抖开,声音先到:“啊,阿九,我们都知道你自恋又有双重人格,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出你树起另一个人格,依靠依赖她,是因为你自卑对自己缺乏自信。我们告诉你要克服它,却没告诉你该怎么,啊,真抱歉,阿九,我早该关心你……” 这段话我已倒背如流,忍耐力临到极限就要发飑之际,小德然停止。冲到我面前,对着眼睛:“嘿,不对,是这封。”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温馨地咧嘴:“鱼子的信。” 记不记得我以前递交过一封推荐信。鱼子老大拖到现在才下了正式的文件批复—— 经过我团调查研究,该同志确实热爱生活,品德端正,才华横溢,肤白牙白。只是不知同志现身体康健否?没关系,没关系,最坏的情况本团长已考虑,特批准该同志的A体和B体共同入团,团员们决不嫌弃,本团长更将会尽快归国帮助同志为康复而一同努力。若已不存在A、B体的困惑,那真是太好了,为庆祝这一喜事,本团长邀请阿九同志来哥本哈跟一游,或长期居住…… 切记,相信自己,野百合有春天,鱼子酱也有奇迹。 我看了两遍,揉着眼睛问小德:“哥本哈根怎么去? “步行估计有困难。” “你不是很忏悔么?给我补偿,我要飞机票。” 小德立即怨妇般趴在我身上:“阿九,你变狠毒了。”我微笑着望天上皱成一堆的云层:“好想吃北海道牌鱼子酱啊。” “什么?” “就告诉他我还是AB共同体怎么样?” 小德同学仍是没听懂。 只有我自己在心里默默赞叹两声后,竖起了大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