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事件·猫眼·孤雌繁殖 从未见过的真正黑夜降临了。 滨海远洋渔业公司隆重举办的25周年庆典“水晶之夜”成了公司活动史上一场灾难。惊愕讶异的呼喊、询问声不绝于耳,工作人员疾奔去配电间检查设备,有人抱怨“没看见是大面积电网停电吗?光检查我们的设备有什么用?”打电话给电力公司抢修热线却遭遇忙音──热线爆棚了。 我、雷马和雷琊琉三人老鼠一样趁黑贴墙快溜,蹿到门边时有人冲进来惊惶失措地喊:“不好了,总裁!大事不好,市长已经来了,被困在电梯里了!还有夫人──” 黑暗中某个副总秘书扑过去抓住散布坏消息者的臂膀:“笨蛋,总裁和两位副总都去迎接市长了……” 第二个人跑来报告更糟的噩耗:“总裁也被关在电梯里了!快组织人力营救……” 我想完了,父子连心,他们总不能弃父亲于不顾,这下行动计划要泡汤,却不防雷马和雷琊琉一人拖起我一只手,钻进消防通道边往上跑边狂笑怪叫:“够他们忙一阵的了!嗨嗨,Somebody stop me ──” 这不是“变相怪杰”戴上面具变身后出动去抢银行前的经典台词么?我对这对疯狂的兄弟彻底无语了。 泛着幽蓝光芒的应急灯照耀下,我们一路蹿到18层,闪身进了走廊,一切浸淫在黑暗中,寂静无比。这一层楼和其他的办公区域大不相同,没有敞亮的玻璃隔断和一扇扇锁闭的办公室门户,只有金属贴面的冰冷墙面,一直延伸向走廊尽头。据雷琊琉获得的情报,科研室门口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悬挂在天花板下,他拿挖出眼洞的纸袋套在脸上,跑过去一个小跳,扬起手臂用口香糖粘没了镜头。 雷马掏出门匙卡刷开大门,雷琊琉摘下纸袋吹口哨夸赞自己:“看我吻功多么了得,把我爸女下属彻底搞晕才把门匙卡偷到手……”他的眼光溜到我脸上,我正虎视眈眈不为所动地催促道:“少废话,快进。” 雷琊琉啧啧摇头,拍拍雷马肩膀:“下次和小光接吻前,我先好好培训你一下,我反复强调过多少遍了,吻,就要把女人吻到晕。唇舌配合是种技术──除非她不是女人……” 两个男人很没技术地扭打起来,我只看出他们格斗时手脚完全不能配合,好像脑中枢神经失调的帕金森病人。从他们横倒在地纠缠蠕动的身体上跨越过去,推开大门进入科研室。 很像是《终结者Ⅱ》里开发“天网”系统的赛伯公司场景。整整数百平方米的硕大办公空间里,几十台电脑、办公桌、摆满了各种玻璃管和容器的化学试验台鱼鳞一样密布排开,还有古怪的机器设备倚墙而立。科研室的天花板是格外挑高的,一圈悬空的金属楼板挂在我脑袋上方,连通别的房间和区域。从18到21层的四个楼面都辟给了雷天泽作科研室……他们在这里研究些什么? 我从格子间里快步穿越,一边扫视桌面上杂乱摊开的文件,都是些“深海高温高压环境下新型电化学传感器说明”、“非接触式双向冗余通讯系统介绍”、“深海热液等极端环境模拟流动反应系统运行报表”、“远距离CAN总线信号传输及载频传输系统”……类似火星文一样的厚厚资料。 雷马和雷琊琉衣衫凌乱地从后面跟上来,雷琊琉小声道:“这里只是我爸的科研工作室,他的SM‘密室’还在楼上,找楼梯上去。” “你爸那么保密,你怎么对这里了如指掌?以前来过?”我怀疑地问。 雷琊琉朝我咧咧嘴,不怀好意地挑起一根眉毛:“我做科研的头脑远远不及我爸,但吻功强过他太多。他的女下属告诉我不少本不该说的秘密……” 铁制楼梯在工作室最末头,盘旋而上,雷琊琉带领我们由一扇自动感应门进入电梯间:“工作室有后备电源系统,一旦线路跳闸就自行切换,电梯应该可以使用。但从这里开始,就是全体科研员工的禁区了,没有我爸特许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随着数字光影跳动,1层、2层、3层……心脏像鼓一样剧烈擂动起来,我只能捏紧拳头用力镇定沸腾的血脉。电梯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间二十来平方米的圆形门厅出现在眼前,六扇金属质地的大门在鬼火般的顶灯照射下静默矗立。每一扇门边都有电子密码锁,这算是迷宫游戏吗? 雷马抽出一台掌上电脑模样的轻巧设备:“宇光翼,我可以破解密码,但时间有限恐怕不能挨个儿试,你来选择,哪一间是放置‘金蝉’4号尤嘉的密室?” 我站到门厅中央,环顾凝视那六扇别无二致的大门,尤嘉!该死的,老天,求求你让我一击而中吧! “这一间──” 雷马娴熟地拆开电子锁表盘,接驳电脑联线破解密码,15分钟后金属大门启开,圆形“密室”内没有其他冗杂物,显得空旷宽敞,房间中央竖立着一个直抵天花板的玻璃标本瓶,笼罩在蓝色光芒下,六米高,直径近两米。 真恨老天让我一击而中。标本瓶里悬浮不动的正是我亲爱的尤嘉。 她全身赤裸,头颅微垂,黑色发丝仿佛被风吹起似的以凝固的姿态向上飘扬。第二次亲眼看见已死亡的她,竟像博物馆里所有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鱼类一样被残酷安置,可怜的尤嘉竟遭到如此残忍对待!真是令人不堪忍受的冲击画面──我精神几近崩溃,扑在玻璃瓶前颤抖得难以自控,捶打瓶壁恸哭嚎叫。 雷琊琉惊讶紧张地对雷马道:“快让她住嘴啊!会被人发现的……” 雷马探出手臂把我抱紧揽在怀里,低声对雷琊琉狠狠道:“──让她哭。如果你爸找到这里来,我会给他颜色看看!这丧心病狂的混蛋……” 热泪沾湿了雷马的衣襟,他的胸膛温暖稳定,围绕在我肩头的臂膀铁一般强硬,轻轻拍抚我头发的手掌无比温柔──我第一次发现,自己也可以是被人保护的小女生…… 这感觉令人沉醉,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从雷马怀抱中挣扎出来,嘶声道:“把照相机给我,你们都不许看──”不想尤嘉的裸体被男生看到,哪怕她已经故世。 我要把所有证据都掌握到手,然后聘请最好的律师,把雷天泽告到爆!我要夺回尤嘉的遗体,把她好好安葬。我要追查迫害她死亡的凶手,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至于其他事情,我一概都管不到! 当我把照相机贴近瓶壁时,却发现一些异样,禁不住低声惊呼起来:“我的天!这是什么?” 可怜的雷马和雷琊琉忘记我刚下的禁令,齐刷刷地转过身来想看,被我一拳一个揍得陀螺一样旋飞出去。尤嘉腹部下方,临近私处不远的位置上,有一道伤口,不,还不仅仅是伤口,而是一个深深的切割口,他们曾切开过她的腹部,然后又重新缝合上!那位置,是尤嘉的子宫…… “小光!我该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我瞠目结舌,冷汗从脊背上一直挂下来。他们取走了她的孩子!他们切开尤嘉的子宫取走了她的孩子! 脑海一片空白,雷马和雷琊琉跺着脚焦急地询问:“宇光翼到底是怎么啦?!快说话──” 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搞深海科研的疯狂博士偷藏女学生尸体,还窃取她腹内的婴儿胚胎?! 突然从隔壁“密室”里传来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异常清晰。我们三个都跳起身来,雷琊琉快步走向门边,按键启开门朝外张望,小声道:“隔壁有人──” 我正满腔高涨火焰,甩开雷马和雷琊琉的阻拦扑向隔壁密室门前用力踢打,失控地呼吼:“雷天泽!王八蛋你给我滚出来!──”才不管自己是不是非法侵入,让雷天泽领教一下我冲天的愤怒,我要揍到他血流满面。诡异的是里面没有任何回音。雷马拽开我,破译密码来开锁,这次他只花了3分钟。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从密室里飞蹿出来,猝不及防把我们撞到在地,扑进电梯,我只看见那人穿一身黑衣,戴盗贼一样的黑色面罩,闪闪发亮的绿色瞳孔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后,不见了。同时,刺耳的警铃声也惊心动魄地响起。 那肯定不可能是雷天泽。 逃走之前,我朝门户洞开的第二间密室内探了一眼,满眼的仪器设备,陈设得如同医学院研究室,远远望见一扇小窗开启着,一根绳索在窗户边晃荡,那人也是个闯入者,他没有弄到门匙卡,极有可能是从楼顶攀爬下来的。21层楼啊,距离地面八九十米!他是谁?为什么甘冒可能摔死的危险潜入雷天泽的密室?难道除我们之外还有人对尤嘉的死锲而不舍地进行查探? 不记得是怎么跑下消防通道走出这幢大楼的。阶梯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又似乎转瞬即到。我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有躯壳。只有心脏在黑暗中剧烈震跳。雷马自始至终牵着我的手没有松开,他手心温热的汗液濡湿了我的掌心,奇异的是并不让我觉得讨厌,恰恰相反,这成了秘密的慰藉,他手掌的牵引、急促的呼吸、有力的脚步声都成了我动荡不定的噩梦中唯一可以倚靠的一个实体。 一路向前,慢慢的,我可以看见光亮了,可以听见人声了。 当我踌躇着脚步站定在街面上勉强回过神来时,一时间没法搞明白眼前发生的算是个什么状况。 黑暗之中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看打扮都是从家里奔出来的居民,头上顶着发卷,脚上趿着拖鞋,不少男人还光着膀子,有人焦急惶惑,有人睡眼惺忪皱眉骂娘,还有人幸灾乐祸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几十名警察正急着圈起障碍带,疏散蚂蚁一样的人群,穿各色制服的专业人员扛着设备在人潮中奋勇突围,不一会儿,几辆刷成墨绿的军用大卡车突破人海缓慢驶到,上百名士兵从车上纵身跳下朝沿海的龙头渡方向跑步前去,肩上都扛着沉重的沙包。 我稍微定了定神,各种应急车辆的探照灯照射下,远远望见龙头渡口那里几幢大楼明显不垂直于地面,仿佛闪了腰似的趔趄着,有两幢楼好像被人从中间拿刀劈开了一样暴露出内部的钢筋楼板,办公桌椅电脑复印机都清晰可见。看热闹的居民们口口相传着从前方听来的消息:“挖隧道出事故啦,海水哗哗的涌进工地,附近地面塌陷沉降,再往前点就能看见地上的裂缝了。好在工人逃得快,没有人员伤亡。但看来那几幢大楼要保不住啦,武警官兵正大批往这里调集,要用沙包去填海,防止决堤进一步扩大。电力电缆、煤气管道、自来水管、通信光缆全遭破坏,不知道要抢修多久才能恢复。” 难怪“水晶之夜”成了“黑暗之夜”。有人高呼:“市长来了,市长亲临抢险现场了!” 那么说他们从远洋渔业公司行政楼的电梯里成功脱身了,雷鸣庭和雷天泽紧随在市长邱岳秦身后,在一组警察的护卫之下朝龙头渡口快步走去。一个秘书模样的小个子挤不进人群,只能在我们身侧打电话,我听得一清二楚:“雷博士,刚才科研工作室警报铃响了,有人潜入了密室……” 雷天泽神色大变,同雷鸣庭低声交代了几句,立刻返身往回转来。我就伫立在攒动蜂拥的人群之中死死地盯视着他,然后朝他靠过去。雷琊琉和雷马看出我有行凶的意图,一人架住我一条臂膀拼命把我往后拖。借着神赐给我天人共愤的力量,我挣开雷家兄弟,冲开人群扑到雷天泽身后,大吼了一声:“雷天泽!” 他带着惊讶疑问的表情转过头来,我挥开手臂给了他一记漂亮的右勾直拳,他仰头向上升起10厘米,眼镜片沾染着血迹激飞上半空,随后整个人轰然坠地。 混乱之中唯一可确定的是我难抑的悲怆,所以我采取了最不明智但最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 至尊无上的暴力。 “我靠!你怎么这么嗜血啊!?问也不问……”雷琊琉脱口骂我,盛怒之下从背后猛推了我一个踉跄。雷马扑上去揪他衣襟,俩人目露凶光、蛮横激烈地殴斗起来。如果他们手里有刀,甚至可能会杀了对方。我这才知道他们以前的扭打全不过是幼稚园小孩的顽皮嬉戏。望着眼前野兽般滚在一起的好兄弟、躺在地上鲜血淋漓痉挛呻吟的雷天泽、噩梦样混乱的暗夜抢险景象……内心突然翻涌起极度的悲伤无力,海啸一样吞没了握着血腥铁拳、却濒临崩溃的我。 尤嘉,亲爱的尤嘉,你在哪里?你还和我在一起吗? ………… 两个实习小警察在到底是把我关进男间还是女间的问题上起了会儿争执(从“水晶之夜”晚宴上偷潜进“密室”时我就褪掉了晚礼服,一身T恤热裤短打),最终一个汗毛重到像长胡子一样自己都男女莫辨的警员阿姨很不客气地拂了一把我的胸,确定我是女孩。于是我被关押进右边的女间里,同房的还有两个烫着鸡窝头的按摩小妹和一个非法收购有色金属的废品回收站老板娘。 相隔一条走道,左边男间里,雷琊琉负气沉默不语,雷马正直着喉咙狼哭鬼嚎地唱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如果想得浪漫一点,我们还蛮像死到临头的罗密欧和朱丽叶。我因为袭击滨海市杰出市民雷天泽而被警员围捕,雷马为了替我护卫,扭伤了两名警员的手腕。当时雷天泽血流满面晕倒在地,雷琊琉也莫名其妙地和警察厮打起来,混乱中我们被当做恐怖分子逮进了就近的警局。局子里大部分警力都跑去抢险维护治安了,没人审我们。我百无聊赖地听雷马独唱,边看按摩小妹修理内衣,嗯不对,她根本没穿内衣。 抱着膝盖迷糊地睡了一小会儿,警员阿姨拿警棍敲击铁栏杆的声音把我惊醒:“喂,你!出来──” 接待室里,我和雷马、雷琊琉三人一字排开坐在硬靠背椅上。脸上裹着白纱布的雷天泽怒气冲冲地瞪视着我们。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一触即燃。小警察退出房间后,雷天泽踱步过来,二话不说先抡圆了胳膊甩了他儿子雷琊琉一个响亮的耳光。雷琊琉的脑袋被揍得偏转过去,鲜血从嘴角渗出来。 我吃惊不已,但我站不起来,小警察把我们拷在椅子上了,只能冷冷道:“有什么事冲我来──” “你给我闭嘴!” 雷天泽指向我们的手指也在颤抖,好不容易平了平气,低声道:“东西在哪里?” “什么东西?”我们仨莫名其妙地互望了一眼。 “都别装了,胡闹也该有个限度!监控录像里拍摄下你小子粘口香糖的身影了,还头套纸袋──别人认不出是你,我做父亲的难道还认不出来吗?!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偷偷潜入我的工作室,为什么要拿走‘金蝉’5号,谁指使你们这么干的?但如果不能保持恰当的温度湿度和营养供给,培养器皿内的胚胎在数小时内就会死亡,后果不堪设想……” “你杀了尤嘉?是不是你?”我想尖声喊叫,但出乎意料从喉咙里滚出来的是低沉嘶哑的厉声喝问。 雷天泽无比疑惑的表情在纱布之下也清晰可见:“你认识‘金蝉’4号本体?” 我气得浑身发抖:“什么‘金蝉’4号本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尤嘉!你杀了她,还偷走了她的胎儿,你这无耻卑鄙下流肮脏的混蛋……” “我没有杀人。胚胎在哪里?快说!──”雷天泽紧张地半蹲在我面前,按着椅子靠背盯视我的眼睛。 “爸爸!你为什么要偷藏起尤嘉的尸体?尤嘉的死到底和你有没关系?!”雷琊琉面对父亲扬起头来,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漂亮的西装上,他英俊的面容因怀疑和痛苦而扭曲:“……我知道是什么人取走了胚胎,你告诉我们尤嘉尸体的由来,我就说出你想知道的线索──” 雷天泽神情凛然地逼视儿子,似乎在揣摩要不要再抽这敢和父亲做交易的不肖子一巴掌,雷马侧身过去挡在雷琊琉身前,冷然道:“你不告诉我们实情,就休想知道胚胎下落!……” 雷天泽愤然长叹一口气,怒道:“雷马,雷琊琉,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孩想干什么?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好吧,我告诉你们一切,但你们发誓不可对外泄漏一个字,事关国家机密!” 难道我们在上演《X档案》吗? 凌晨2点,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映照海面。龙头渡口边险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电力公司紧急施放临时电缆,恢复了附近区域供电,黑压压的人群散得七七八八,回家睡觉准备按时早起。明天,城市一成不变的生活还将日复一日地继续。我站在远洋渔业公司行政楼17层会议室的落地窗前,心神不宁地喝着咖啡。真相即将揭晓,我明天的生活还能够如常地继续下去吗?…… “你们都过来坐下,仔细听讲──”如果不是脸上贴着沾血的纱布,已复原儒雅气度的雷天泽就和紫金学院里的哲学导师没有两样了。被他用夺命追魂拷从家里火急召唤来的一个眼镜男正给笔记本电脑接线,雷天泽介绍说那是负责“金蝉”项目的方方,遗传生物学博士的头衔和方方那圆脸蛋上羞涩的笑容、没有褪干净的青春痘是不是有点不搭?太年轻点儿了吧。 方方用投影机播放PPT图文资料,白色幕布上投射出“项目名称:金蝉;科研部门:滨海市国家生命科学院;承研单位:滨海远洋渔业雷天泽工作室;主研内容:parthenogenesis……”的字样。我的英语很差劲,不明白parthenogenesis是什么意思。 PPT大约是用来向国家生命科学院那些擅长人事的高层领导做汇报用的,出现很多昆虫、鱼类、爬行动物的图片和彩色图表,精美生动,好像《娃哈哈画报》。 “繁殖分为两大类,高等生物的有性繁殖和低等生物的无性繁殖。上世纪70年代以来,基因工程作为新兴生物技术在全世界范围内得到广泛关注和研究。人们在植物、动物身上实施的克隆试验一再获得成功,哺乳动物的体细胞无性繁殖、第二代克隆体的自然有性繁殖、转基因生物的大批量培植都被验证是科学可行的。虽然基因内脱氧核糖核酸(DNA)和核糖核酸(RNA)具有顽固稳定性,但通过控制线粒体……” 雷天泽看我们仨白痴一样迷茫地瞪着方方下巴上闪闪红星一样的青春痘,赶紧打断他道:“跳过那一段,你就直接说parthenogenesis吧──” 方方不失妩媚地翻了雷天泽一个白眼,道:“parthenogenesis就是孤雌繁殖,即卵子不经受精也能成长为新生命个体的过程。按周期分,有偶发性、经常性和周期性。按生殖方式区分,有均等分裂型、卵核与极体融合型、分裂核融合型、极体融合型……”幕布上显示出蚕宝宝、飞蛾、蜜蜂之类的图片。 雷天泽插话道:“笼统来说,就是母体卵子在激发下自行分裂发育,繁衍生命。虽然未经受精,但它是由生殖细胞完成的繁殖现象,所以仍然归入有性繁殖。就说膜翅目一类中吧,女王蜂产下受精卵和未受精卵,前者发育成雌虫,后者发育成雄虫……” 我糊涂了,这和尤嘉有什么关系?! “雌性是全部生命的源头,雄性仅仅依附于雌性而存在。”方方赌气一样提高音量打断雷天泽:“自然界中不少生物在缺少雄性的恶劣环境下,通过孤雌繁殖来延续族类。例如竹节虫、珊瑚虫、蓟马等等,像火鸡这样的鸟类具有相当强的孤雌繁殖能力……至于隶属于巨蜥科的科莫多龙、软骨鱼纲的鲨鱼,都有在人工饲养环境下未经接触雄性自行繁殖后代的现象,甚至老鼠也通过基因试验实现过孤雌繁殖。在自然环境中,哺乳动物是无法孤雌繁殖的。更不要说作为哺乳动物最高端的人类了──至少到目前为止,全世界的生物学界专家们依然这样认为。”方方得意地扬起下巴,青春痘傲人地闪亮。 “如果不是发现了‘金蝉’4号,我们也难以确信这一点,人类竟然也能孤雌繁殖!而且还是在自然环境之下!”雷天泽的话语声因兴奋而显得颤抖。 我咧开嘴,手扶额头:“……你是说,尤嘉她、她……” 雷天泽正色道:“你猜得没错。‘金蝉’4号本体的意外死亡仍在秘密调查中,她为什么会溺海身亡是一个谜。警方做尸检时发现她未经性侵犯,但腹中却有一个3个月左右的婴儿胚胎,而且当时还非常健康地存活!我通过滨海市国家生命科学院介入研究,取出胚胎放入人工子宫环境中加以培养,DNA比对的结果发现,胚胎具有的全部染色体均来自母体,她是世界上首例人类孤雌繁殖的活体!胚胎命名为──‘金蝉’5号。” “等等!那么,在桦林火葬场被火化掉的那具尸体是──” “这一科研选题已经上升到国家机密的高度,所以警方通过‘技术处理’提供了另一具尸体……”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滨海市政府、国家生命科学院、你的工作室联手欺骗死者家属,擅自把尤嘉的遗体用于科研?!” 雷天泽沉稳地望着我,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宇光翼,我很抱歉。事实上是滨海市政府、国家生命科学院、我的工作室,以及尤嘉的伯父尤清富共同做出的决定。尤先生签署了一份绝密协议,收取了100万美金的协议金,自愿将尤嘉的遗体捐献给科学院,并有责任对此守口如瓶。他非常清楚被火化的不是他侄女的遗体。不知道这一事实的,只是其他人而已,包括你。” 他充满同情的微笑里隐藏着其他一些东西,似乎是在说:此事与你无关。我完全推断得出,那100万美金一定是由雷天泽的工作室出资的,国家生命科学院只是个收钱盖章的官僚机构,人类自然孤雌繁殖这一选题如获得验证和突破,诺贝尔医学奖对雷天泽来说简直就是囊中之物。他将震惊生物学界,将成为像在消化生理学研究中贡献杰出的巴甫洛夫、发现人类血型的兰斯坦纳、创立染色体遗传理论的摩尔根等等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得主一样,让世界瞩目、令后人仰望叹服的伟大科学家! “胚胎在哪里?──”雷天泽逐一扫视我们仨。 “我们没有拿胚胎,只想确认尤嘉的遗体在哪里。当我们即将离开时听见有动静,打开隔壁门,就有一个穿黑衣的蒙面人从房里蹿出来扑进电梯逃走了……”雷琊琉道:“一个男人,身高1米8,体格健硕,估计年龄在22到32岁之间。他是从屋顶垂降到你密室内的。恐怕潜入的目的就是偷窃胚胎──” “不是你们这帮混账东西,他哪有那么容易逃走!身高一米八的年轻男人在滨海市不下一百万!” “他眼睛的颜色是绿色的,像猫一样。”我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