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发现严末这两天很古怪,具体怎么古怪也说不上来,就是对她似乎特别殷勤。比如,早上上班时严末会突然来到她座位前,问她吃过早餐没,然后一份热乎乎的早餐就搁在了她桌上;晨会时会特意朝她望过来,每一个话题都特地征询她的意见;午餐时会突然一声不响地来到她的座位后,一只手绕过她的椅背,一只手撑在她的桌前,垂头望她,以特别温柔的声音说:“去吃饭?” 下班时也会突然叫住她:“陆然,你留一下。”她莫名其妙地等了半个小时后,他收拾妥当,臂间挂着西装很潇洒地走过来,“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连着三天下来,陆然被严末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闹得几乎神经衰弱。 “严总,您这两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第三天下班,严末再次潇洒地拎着公文包挂着西装冲她打招呼,“陆然,一起吃饭吧。”陆然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她很老实地说道:“您这两天变得很奇怪,让我……们大家很无法适应。”陆然努力让语气很委婉,对她而言,没有用惊悚一词已经是很委婉了。 严末手一摊,一脸莫名,“有吗?老板关心下属不是挺正常的事?” 陆然点点头,“是挺正常的。可是您是不是也应该顺便多关心一下其他人?”比如,早餐不用专门只给她一个人带;中午不用专门跑到她身后,姿态亲密地约她吃午餐;晚餐也别摆出老板的架子让她留下来,等他一起下班。这会让很多人生出很多遐想来的。 “哦,这样啊。”严末状似了然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声音刻意放柔,“陆然啊,你不觉得我这么做像是在追你吗?” “像。”陆然很老实地点头,“可是您没事突然追我干吗啊?” “……”严末一时间被堵住,望向陆然,陆然也正望着他,眸子特别清澈坦然,完全没有一丝娇羞忸怩,严末有些被打击到,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就这反应?” 陆然不解,“不然还要怎么样?” “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表白不应该……”严末皱着眉努力组织着语言,“应该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吗?” “不会啊,”陆然摇头,“我老公就是我像你这样追来的啊。” “……” “她结婚了!她竟然结婚了!为什么一个结了婚的女人看着还像没出校门的大学生!”从被严末气急败坏地约出来打高尔夫,唐旭尧和凌宇成耳边就一直回荡着这几句话。 “哎,我说,”凌宇成头疼地塞住了半边耳朵,皱着眉头望向唐旭尧,不时望一眼正毫无章法地挥杆猛击球的严末,“他怎么了?” “大概是……他看上了公司一个小职员的才华,冒冒失失地去追人家,结果差点被人老公给揍了。”唐旭尧估摸着应道,看这反应估计和那个被他赞誉有加的小职员脱不了关系。 “噗……”凌宇成很勉强地憋住了笑。 严末扛着球杆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指着唐旭尧骂道:“还不是你给出的馊主意!我像个傻子一样献了两天殷勤,又是爱心早餐又是免费午餐又是烛光晚餐,亏我还深情款款地表白了,结果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吗?哦,我老公就是我像你追我这样追来的!”严末学着陆然当时的语气。 “噗!哈哈……”凌宇成早已忍不住捂着胸口狂笑,“那个……那个女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唐旭尧虽没像凌宇成这般夸张,微微扬起的嘴角却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他伸手拍拍严末的肩,强忍着笑,“没事,还好没给人家老公痛揍。” “唔……噗……我比较关心的是……唔……然后呢……”凌宇成忍着笑,艰难地问道,问完又忍不住继续笑,被严末恶狠狠地瞪了眼,才捂着嘴停了下来,忍得极其辛苦。 严末扭头又朝最近的球狠狠挥杆,看着球滚入球洞中,把手中的球杆一扔,依然臭着张脸。唐旭尧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后来怎么样了?” 严末脸又臭了几分。还能怎样?她平平静静一句话像个轰天雷砸下来,炸得他像个傻子一样愣在了当场。她却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话多具爆炸性,依然笑得眉眼弯弯地冲他挥挥手,留下一句“严总,我先下班了”,然后就走了。 陆然从公司出来后无事一身轻,连脚步都不自觉地轻快了许多。和严末把话说开了,在心底压了几天的忐忑消失无踪,心情甚好,特地一个人去压了趟马路才回家。 陆然回到家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明天是周五,周六是谢淼的新书发布会,她答应了谢淼自己会过去。她本来是想着这两天再磨一下严末,把辞职的事给定下来,没想到自己反倒给严末闹得忘了这么回事了。思来想去,陆然不得不给严末打了个电话,提起辞职的事。严末还在为下午的事深觉丢脸和打击,语气虽不太好,却也爽快,“这样吧,陆然,我们各退一步,你再多留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无论陈建他们能不能顺利拿下这三个案子,我都尊重你的决定,怎么样?你就这么走了,这三个案子我真不知道找谁接手,你也体谅一下我当老板的难处,好吧?” 严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甚至带了那么点boss的架势,又硬又冷的语气让陆然没敢再讨价还价,答应了下来。 谢淼电话过来时陆然和她说起这事,谢淼显得无关痛痒,劝她安心再待一个月,临挂电话时不忘提醒她明天航班的时间,就怕她误点了。 陆然默默记下时间,第二天特地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她去跟严末请假时严末还扭曲着一张脸,虽不至于像昨天那样唰地黑了,却也没像以往那样清雅和煦、和颜悦色,总之看着有种很尴尬的扭曲感。 陆然没敢再去随便说话,辞职的事也没敢提,拿了假条赶紧往机场赶。她刚到机场没多会儿,本来说好到机场接她的谢淼就气急败坏地来电,说自己人在外地误点了,改让程朗去接。 “……”陆然有些无言,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别再误点了。” “不会了。你到机场没?” “我在办理登机手续了。”陆然一手推着行李箱随队伍慢慢挪动,侧头用脸颊夹着手机应道,一边低头翻找身份证。她找了会儿,手懊恼地朝额头一拍,“我忘带身份证了……” 好在陆然住的公寓离机场很近,就在机场快轨终点附近,来回四十分钟左右,满打满算勉强还来得及。 陆然回去取了身份证过来时勉强赶上办理手续,她拎着小包一路过安检。安检入口到登机口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陆然担心赶不上,一路小跑。她光顾着赶路,也没留心看人,刚跑到商店拐角就和人撞上了。啪的一声细响,似是文件被撞落在地了,陆然也没来得及细看,她走得急撞得猛,对方身形高大,胸膛硬实,她被撞得头昏眼花。 “对不起,对不起!”陆然揉着被撞疼的鼻子连声道歉,一边已下意识地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文件袋。 “没关系!”淡漠的嗓音在陆然头顶淡淡响起,低沉有质感,音质很清,也很熟悉,正是半个多月前在谢淼车上随电波流转的悦耳嗓音。 陆然伸向文件袋的手有些许凝滞,她眼睑微微垂下,捡起摔落在地的文件袋,低垂着眼眸交到男人手中,“不好意思!”她抽回手转身随即要往登机口而去,还未及转身,一股强劲力道突然袭来,她的右手腕落在了一只宽厚的手掌中。那只手微微带着热气,却握得很重,拖着她的手腕,几乎将她整个身子带着转向了他。 陆然疼得皱眉,不经意抬头便看到了同样一张拧紧了眉的脸,清峻淡漠,轮廓分明,墨玉般的深眸正紧紧盯着她的脸。陆然却来不及做别的感想,那边登机广播在催,登机口眼看着就要关闭,陆然皱着眉转动着手腕,“不好意思,我得登机了。” 手很顺利地抽了回来,陆然转身小跑着往登机口去,赶在关闭前最后一秒上了机舱。她拿着登机牌找号码,待穿过重重的人群,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时,陆然一摸额头,已经满头细汗,手心和后背也湿湿的。 陆然摸着手心湿黏的汗液,失了失神,手慢吞吞地拉过安全带系上,手本能地紧紧抓着安全带的系扣,闭眸背靠着背椅休息。与其说休息,倒不如说是在让自己放松,借着闭眸度过飞机从起飞到滑入云端的几分钟。从两年前开始,她严重恐飞。 旁边的空位隐约有人坐下,陆然掀了掀眼皮,看到那张淡漠的俊脸时她整个人都坐直了身子,扬着脖子往四周望了望,她来的是经济舱吧? “这里是经济舱。”淡漠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还伴着翻阅文件的声音。“哦。”陆然淡应了声,重新靠回了座位上,歪头靠着窗,闭上眼又眯了过去。 唐旭尧半天没听到陆然有回应,便抬头往陆然这边望了眼,不自觉地微微蹙眉——陆然已双手环胸靠着机窗闭目休息了。她巴掌大的脸蛋上没什么表情,恬恬淡淡的,隐约带着一丝迷糊,似是已经睡了过去,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倦色,眼皮底下一圈青黑,尽管化着淡妆,却依然遮不住。 “陆然?”唐旭尧轻轻叫了她一声,原以为她不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过了会儿后,陆然轻应了声,“嗯?”她没有睁开眼,声音很轻,有些含糊,像是要睡过去了。 “这两年去哪儿了?”唐旭尧问,背贴着座椅靠了下去,侧头盯着她恬淡的脸。陆然抱着手臂往座位上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闭目没应。 “陆然……”唐旭尧又叫了她一声,他的声音不大,但有些沉,以及压抑。 “去疗伤了。”陆然终于开口,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带着些许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眼睛没睁开,面色也淡淡的。唐旭尧盯着她平静的面容,所有的话突然像是被堵在喉咙里。 陆然也没再开口,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眸,听着机内起飞广播,感觉到飞机已经在慢慢滑行,她虽是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蜷着的掌心还是微微沁着冷汗。她闭着眼默默感受着飞机滑行的速度,在它骤然从平地滑升向云端时,突然的抖颤还是让她脸色白了一下,额头沁出细汗,紧扣着安全带的手掌无意识地扣得死紧,指节泛白。 唐旭尧发现了她的异样。 “陆然?”他低沉的嗓音里隐约带了一丝担忧,温热的手掌下意识地覆住了她紧绷着的手背,“你没事吧?” 手背上的温热让陆然悬起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或者是因为飞机已经开始趋于平稳了。陆然不确定,人却是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睁开眼眸,往覆着她手的手掌瞥了眼。 “我没事。”她淡声应着,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唐旭尧没再执意握着,探究的视线落在她依然苍白的脸上。 “你恐飞。”他问,却是肯定的语气,他记得她以前很喜欢乘飞机。 “对啊。”陆然应得坦然,重新闭上了眼眸,“九死一生之后有阴影很正常。” “当年……你真的在飞机上?”唐旭尧问,嗓音很冷静,却隐约有些嘶哑。 陆然始终闭着眼眸,却没有真的睡过去,她淡声回答了他,“嗯。”当时的空难让她开始恐飞。这种恐飞的症状在飞机降落时又发作了下,她泛白的指节被身旁的温热手掌紧紧握住,无声地安慰。她想抽回,却被他的手掌坚定而强势地牢牢覆住,她挣不脱,干脆就由了他。 直到飞机停稳时唐旭尧才松了手。陆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解下安全带,站起身,要过去时才发现唐旭尧还坐在座位上挡着路。 “不好意思。”陆然冲唐旭尧歉然一笑,指了指路,“借过一下。” 陆然很喜欢笑,她眼睛不是很大,但是笑起来双眼弯弯的,眉梢都像带着笑,总似没睡醒般,迷迷糊糊的,有些疏远。她也确实没怎么睡醒,刚在飞机上睡了长长一觉,眉眼间的疲惫让唐旭尧没敢吵醒她。 她的客气让唐旭尧不自觉地蹙眉,陆然已缩着身子,腿贴着前排座位想要从他和座位的缝隙里跨过去。她人没跨出来,手被唐旭尧拉住了。 陆然疑惑地扭头望他。唐旭尧站起身,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一只手已经伸向行李架拿行李。 “你干吗呢?”陆然挣了挣手,没能挣脱。 “一起吃顿饭吧。”唐旭尧说。 “我有约了,他在外面等我。” 唐旭尧望着她,似在评估她话中的真实性。 陆然手机恰在这时响起,是程朗打过来的。 “出来没?我在外边等你。” “等我一下,这就出去。”陆然挂了电话,望向唐旭尧。 唐旭尧望她一眼,“你电话多少?”手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大有她不说他就一直这么握着的架势。 陆然抿了抿唇,手伸向他,“手机!” 唐旭尧把手机递给她,看着她灵巧地在手机上输入一串数字,然后她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陆然把他手机交还给他,“我先走了!”转身往机舱外走去,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唐旭尧跟在她身后出了机舱,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直到看到她脚步轻盈地走向等候在出口处的男人时,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下来,微拧着眉。 “来多久了?”陆然拖着行李箱走到程朗面前,问道。 今天的程朗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一米八的个儿,挺拔的身形随便往那儿一站都带着那么点鹤立鸡群的味道。虽然这边接机的人不少,陆然还是很轻易地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刚到一会儿。”程朗应着,说话间手掌便伸了过来,绕过她的脖子,五指张着在她头顶上狠狠揉了揉,“又瘦了!” 陆然噘了噘嘴,“哪有!”她的身高只到他胸口处,娇小的个头和他站在一起很让人遐想,尤其程朗还不避讳,听她这么一说,又低头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把,“还说没有,脸颊都捏不出肉来了,以前还肥嘟嘟的。”亲昵的举动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陆然不以为然地噘嘴,把行李箱往他面前一推,“你来拖。”双手往裤兜里一揣就想走。 程朗低头拉过行李箱,抬头时注意到了站在陆然身后不远处的唐旭尧正盯着他,两道目光盯得他背脊莫名瘆得慌。 程朗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陆然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背后那男人是你什么人?” 被他这么一提醒,陆然才后知后觉想起唐旭尧来,也就忍不住扭头往唐旭尧那边望了眼,“不是什么人啊。”说罢拖着程朗离开。 唐旭尧看着那两道身影相携着离开,站在原处没动。出站口的灯光很亮,亮得有些刺眼,刺得他眉心眉骨都在发疼,他垂眸揉着眉心。 “唐旭尧,这是离婚协议书,这是房间钥匙,我走了,保重!”她拖着行李箱,平静地把离婚协议书和钥匙放在桌上的画面不期然地闯入脑中,刺激得他整个太阳穴都在发疼。 唐旭尧甩甩头。 “阿旭!”一道清亮的女声不远不近地响起,熟悉的音质让唐旭尧不自觉皱了眉,抬起头时面色已恢复往日的清冷。 “你怎么在这儿?”唐旭尧望着已走到近前的陆燃,皱眉问。 “听宁宁说你这个点的航班,刚好我在机场取景,就顺道过来看看。”陆燃笑着应道。她留着干练的齐肩短发,头发在耳后肩上的位置打了个漂亮的内卷,中分的刘海配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洒脱中透着股女强人的精明干练。她的笑容明媚,和陆然清秀迷糊的小家碧玉气质完全不同。 想到陆然,唐旭尧又忍不住往刚才她离去的方向望了眼。 陆燃没留意到唐旭尧的眼神,两手交叉着置于胸前,侧头望向他,“一起吃顿饭?” 唐旭尧抬手望了眼腕表,“改天吧,我一会儿还有事。” 陆然拖着程朗出了机场,来到地下车库取车,任由程朗把她的行李塞进后备箱,她自己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拿出手机给谢淼发了条信息,向她报平安。 “谢淼还没到?”程朗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道。 “对啊,又误点了。”陆然低头应着,一边动手拆着手机。 “你干吗?”程朗被她的举动闹得有些莫名。 “没干吗啊。”陆然头也没抬,取出了手机卡,往车窗外望了眼,看到不远处的垃圾箱,“你开靠边点。” 程朗开着车往路边靠,经过垃圾桶时,陆然手轻轻一扬,手中的SIM卡便飞向了垃圾桶。陆然关了车窗,一扭头就看到程朗正盯着她看,看得她心虚,“你怎么了?” 程朗朝她手机望了眼,“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 “哦。”陆然低头装着手机,“那张卡有点问题,我得换一张。” 唐旭尧回到酒店时已经快十一点,他放下行李后捏着手机,盯着陆然留下的那串数字,望了会儿,长长地呼了口气,拇指摁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Sorry,the……”没有熟悉的铃声,只有客服小姐甜美客气的声音,没等播完唐旭尧就摁断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在了床上,转身去洗漱。 他洗漱出来又拨了一遍,依然是关机状态。第二天,第三天……当那个号码由陌生到烂熟于心,耳边依然是客服小姐彬彬有礼的关机提示后,唐旭尧捏着手机不由一笑,眼底却挤不出什么笑意来,“陆然,真有你的。”他的拇指一滑动,摁下了删除键,顺手把手机关机了,转身上了飞机。 周一上班,助理林江涛刚到就被唐旭尧给叫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找家靠谱点的侦探社,”唐旭尧把一份带着照片的资料递给林江涛,“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林江涛伸手接过,朝照片看了眼,隐约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看唐旭尧面色不太好,也不敢贸然问,点头应承了下来。林江涛依稀知道唐旭尧这两年来一直在找人,只是没交由他经手,也不知道找的是否同一人。 “我去一趟三楼,有事给我电话。”唐旭尧说完起身出了门。 今天是新视界搬过来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身为公司的新任股东,唐旭尧还是得过去露露脸,对搬过来的新员工表示欢迎。 新视界在华辰大厦三楼。 华辰主要经营地产生意,成立三十多年,全面涉及影视娱乐、百货连锁和酒店等领域,在总部拥有自己的办公大楼。 唐旭尧刚到新视界传媒的办公室,还没进去就听到严末气急败坏地在里边吼道:“她就没和你们任何一个人联系过?就这么甩手走人了算什么事!” “怎么了,一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唐旭尧推门而入,淡淡道。 “唐总!” “唐总早!” …… 看到唐旭尧,在场的员工纷纷起身打招呼。半个多月前唐旭尧去新视界传媒找严末商量搬过来的情况时,严末向大家介绍过唐旭尧。 唐旭尧也向大家打了声招呼,说了些欢迎之类的话,就和严末进了办公室。他看严末还鼓着眼睛,余怒未消,便问道:“怎么了?” “还不就是那个女人!”严末手指向门口靠右的空位,愤愤然,“我没批她辞职,她今天竟然直接不来了。连声招呼也不打,电话也打不通,就这么搁着那一堆案子不管,也没找人交接,这像什么事!” “谦和认真,不会生事,安安静静的不会胡闹任性。”唐旭尧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他前些天夸陆然的话,微微一笑,望向他,“结果呢?” 唐旭尧淡讽的语气遭了严末一个狠狠的白眼。严末把手中拿着的文件狠狠往桌子上一摔,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震得整张椅子都在晃,明显在生闷气。 唐旭尧瞥了他一眼,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得了,气个什么劲!这才几点,员工没来上班,你就不想着是不是人家出什么事了,没来得及向你报备,就光想着人开溜了,别忘了你这个月薪水可没给人结算。” “她要是看得起这点薪水就不会成天想着辞职不干。”严末依然气着,他对陆然不算了解,只是那天不紧不慢的一句“我老公就是我像你这样追来的”把他打击得不轻,他总觉得稍微懂得点人情世故的女孩子那种时候起码会很委婉地表示“谢谢你,但不好意思,我结婚了”,有谁会像她那样自来熟地套近乎,竟然不会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唐旭尧一看严末那张脸就知道他还在纠结什么事,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勾起的弧度里那明显的淡讽让严末面子颇挂不住,“我才不是因为那事和她一般见识。” “我说什么了吗?”唐旭尧淡淡地反问,眼角瞥见桌上的伊莎婚纱杂志介绍,封面上模特穿着曳地长拖尾婚纱回眸而笑的图片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忍不住伸手拿起,盯着封面上的婚纱。 “这婚纱不错吧?”严末看他看得出神,出声道。 “嗯。”唐旭尧轻应。 “那就赶紧再找一个呗,这次可得来场婚礼了。”提起这事严末又有些不快,“你说你上次结婚吧,家里不缺钱也不缺人,连个婚礼也没给人家,老婆不跑……”未完的话在唐旭尧扫过来的眼神下隐了去,严末摸了摸鼻子,“算了,没办婚礼是好事,结婚了也没几人知道,要不然你离婚那会儿还不得炒得沸沸扬扬。” 看唐旭尧脸色越发不好,严末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上次发你的伊莎广告案怎么样,看没?” 严末这么一提醒唐旭尧才想起这事,“忙忘了!回头我再看看,过两天答复你。” “过两天你准得忘。你还是现在给我看看。”严末边说着边在桌上那堆凌乱的文件里翻找。 “这周会给你消息的。”唐旭尧看他找得艰难,阻止了他,“你也别找了,没时间等你,我还有个会要开,就过来和大家打声招呼而已。” “那赶紧的,伊莎估计月底就得签合同了,到时我们可就什么戏也没了。我还想着今年重点做这广告,明年送戛纳广告节参赛试试。” 送走了唐旭尧,严末又试图联系陆然,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憋着一肚子火挠心挠肺地过了一下午,快下班时,手机响起,却是陆然打过来的。 “严总,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忘记向您请假了。”电话一接通,陆然满是歉意的嗓音已在耳边响起,软软柔柔的音质瞬间让严末火气消了大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严末问,刚问完,话里的关心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我没事,谢谢严总。”陆然道谢,“我现在还在外地,明天再回去上班。” 陆然这两天陪谢淼瞎逛,又是陪着出席新书发布会又是跟着在各大出版商饭局间游走,忙得竟忘了今天还得回去上班。陆然觉得自己除了随时随地能睡得香外,还有一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就是答应了别人的事从不会置之不理。她既然已经答应严末会再上一个月班,把所有后续工作处理好,自然是会回去尽心做完,只是没想到竟把今天是周一的事给忘了。 陆然第二天就准点赶去上班了。虽然这不算是第一次来华辰,但陆然还是费了好些时间才找到了办公室。上了半天班,陆然再次确定一件事——她对这里真心喜欢不起来。她仔细规划了一下剩余的工作,尽量把所有的工作压缩在半个月内全部结束掉。 下午去找严末谈这件事的时候,严末又黑了脸,倒是没为难她,只是大手一挥,“行了行了,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把工作交接清楚就成。后天飘逸的广告要开拍,现场人手不够,你过去帮下忙吧。” 飘逸是一个洗发水品牌,这次的广告拍摄地点是海边,时间安排在下午。 秋天的太阳依然火辣辣的,尤其是在海边,晒得人都起了一层皮。陆然不常跟组去拍摄现场,平时八点上班太阳没晒着,六点下班时太阳已快下山了,一整天待在空调房里,对外边的太阳也没好好感受过,因此出门前没想到要做防晒措施,连帽子也没戴,就这么顶着大太阳跟着拍摄组忙前忙后又是递道具又是送水的,没多久陆然便有些受不住,直觉严末是故意把她调派到这边来受罪的。 “这么大的太阳也不戴顶帽子。”一声冷哼在耳边响起,随着落下的嗓音,陆然只觉得头顶一阴,一顶宽沿帽子已经照着头顶盖了下来,歪歪斜斜地挂在头上,眼前却因此阴凉许多。 陆然伸手扶着帽子,扭过头,看到严末,恭恭敬敬地叫道:“严总。” 严末扯着她的帽子给她戴正了些,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眉毛一皱,手往导演那边搭起的太阳伞一指,“去休息一下。” 陆然顿时像得到了大赦,眉眼一弯,“谢谢严总。” “我还说严大少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还特地来盯梢,原来是来会女朋友啊。” 陆然还没来得及走,调侃的女声已从身后幽幽响起,熟悉的嗓音让陆然想跨出的脚又定在了原处。 “胡说八道什么呢。”严末轻斥,望向已经来到近前的唐宁宁,“这么大太阳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不是赶着来看看未来嫂子嘛。”唐宁宁笑应道,不忘那天在唐旭尧办公室时大家开玩笑说起的事。 成年男女单独在一起在某些场景下总避免不了被人拿来调侃,这是陆然很早便明白的事,因此也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唐宁宁要是发现人是她时,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尴尬。 陆然思考着是要掉头走人还是微笑打招呼时,唐宁宁已经朝她望了过来,然后唐宁宁确实尴尬了,“陆然?”她美丽的脸蛋上满是错愕以及掩饰不住的尴尬。 严末很意外,“你们认识啊?”问完便发现唐宁宁古怪地朝他望了眼,却来不及细问,导演那边已经在招手让他过去。“我过去一下。” 唐宁宁看着严末离去的身影,目光在陆然和他身上来回扫视。 “好久不见!”陆然微笑着打招呼。 “好……好久不见。”唐宁宁还在尴尬中,好一会儿才稍稍正常了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都在这边。”陆然应道,虽有严末的帽子顶着和唐宁宁的遮阳伞撑着,还是晒得难受。 “我哥……知道吗?”唐宁宁问,隐约带着些刺探。 “这你得问他呢。”陆然皱着眉淡应,她实在被晒得难受,歉然地朝唐宁宁笑笑,“不好意思,我晒得有点晕,先去休息一会儿,有空再聊。” 陆然转身走了,直接回了家——严末让她去休息,在哪不是休息? 严末还没忙完就看到唐宁宁撑着伞走过来了,却没看到陆然。他下意识便问:“陆然呢?” “回去了。”唐宁宁应着,收了伞,古怪地望他,“我哥劝你和陆然交往的?” “对啊,怎么了?”严末望她,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哪知应完却发现唐宁宁的眼神越发古怪,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话:“没什么,你们喜欢就好。” 晚上唐宁宁约陆燃一起吃饭,提起这事,陆燃一听也愣了,“你哥劝严末去追你嫂子?” 唐宁宁无言地点点头,“我觉得我哥这样真过分了,要我是陆然,我非剁了他不可,弄得好像怕人家缠着他似的。” “她……”陆燃犹豫了下,“现在过得怎么样?” “应该还好吧,看着比以前稳重了些,我和她没怎么聊,只聊了两句她就走了。”唐宁宁应着,有些感慨,对于那个曾贸然闯入她家成为她家成员长达两年的人,总没办法生出太多的亲昵感来。当初唐旭尧结婚结得突然而意外,让所有人都没办法坦然接受从未在他们生命中出现过的陆然,因此当两年后离婚像结婚一样突然而意外时,所有人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陆燃对陆然也一直怀着某种难解的情绪,自听唐宁宁提起陆然后一直想着见陆然一面,倒不是怀着什么居心,也不是想要以所谓的胜利者或者失败者的姿态看看对方是否过得比自己落魄,只是对于这个她仅见过一面却有幸成为唐旭尧的妻子最后又与唐旭尧无疾而终,与她几乎同名的女人,总是存着一份矛盾的心思。 陆燃并不知道陆然和唐旭尧离婚的真正原因,就连两人离婚也是唐宁宁私下里告诉她的。她说不上听到两人离婚的消息时是怎样一种释然的心情,想到了那个被唐旭尧牵着手带到他的朋友圈、有些娇羞怯弱的陆然,当唐旭尧淡淡地介绍她“我老婆,我们昨天领证了”时,陆燃脑海里莫名划过一个念头,这是个可怜的女人。 唐旭尧的朋友圈子不大,关系比较铁的,算上她,也就凌宇成、严末和姜尚几个人。她是被唐旭尧带进他这个圈子里的,平时一群人有空也会去聚聚,各自带着当时的女朋友,不算特别热闹,却也温馨。 唐旭尧婚后与大家相聚的时间少了许多,被其他人叫上了还是偶尔会去,但从不带陆然,介绍陆然身份那次是陆然仅有的一次接触到唐旭尧的这个生活圈。 其实大家同一个圈子里的人,隐约也猜到唐旭尧当初突然结婚的缘由,只是都心知肚明不点破。那时整个圈子里也没有人真正看好他们这段婚姻,陆然也不像他们这样,是从高中开始就一起玩玩闹闹走过来,知根知底的。对于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而言,陆然只是突然闯入的异客,因此在陆燃看来,唐旭尧没带上陆然也是好事,来了大家反倒没以往自在。 大概因为这些,陆燃在矛盾地享受着身为故事中人的优越感同时兼具局外人的清醒的时候,却总没办法不去对这个近乎同名的女人抱以同情,总想见一见她,又因为不熟及彼此身份的微妙而有所顾忌。 陆燃的顾忌第二天就在华辰与陆然的不期而遇中消散。 她的新电影《左转,右转》因唐旭尧要求砍掉了70%的投资而被迫搁置,她不得不亲自来找唐旭尧谈加大投资的事,却没想到刚到华辰大厅门口就遇到了匆匆赶来上班的陆然。 陆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被大太阳晒了大半天,又正值夏秋换季,昨晚就开始热感发烧,还伴着咳嗽嗓子疼。她一个人折腾了大半夜睡不着,天快亮了才勉强睡了过去,早上起来就迟了,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来上班,却没想到会在大门口遇到两年多没见的陆燃。 两年多没见的陆燃依然是明艳动人、自信十足,已经三十岁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多了份从容潇洒,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陆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看到她时有些发愣。 陆燃对陆然的印象不算深,以往在唐家的陆然淡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但毕竟是曾在意过两年多的人,她愣了愣后还是很快认出了陆然。 “陆然?”她问,语气隐约有些不确定。 相较于陆燃的不确定,陆然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而且是刻骨铭心地记着的这么一个人,这样一张脸。陆然没有发愣多久,在陆燃迟疑地和她打招呼时已回过神来,唇角一弯,眉眼都带着些柔软的笑意,“嗨!” “你在这里上班?”陆燃看着她的打扮,犹疑着问道。 “暂时而已。”陆然淡淡应着,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好意思,我要迟到了,先上去了,回头再聊。”她歉然一笑,也不等陆燃应,转身去摁了电梯。 陆燃走了过来,望着她,也微微笑着,“正巧,我也要上去。” 陆然笑了笑,没再接口,只是认真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 “最近过得怎么样?”陆燃努力找着话题,想要打破这种沉默。 “挺好的啊。”陆然浅笑应道,看电梯打开,率先走了进去,陆燃也跟着走了进去。 “是阿旭安排你进公司的吗?”陆燃问,问完又觉得唐突了,而陆然确实也觉得她问得唐突了,甚至是可笑了。 “为什么得是他给我安排工作呢?”陆然这么问陆燃时眉眼也是带着笑的。 陆燃看不出她是否介意了,只是被反问得一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没关系。”陆然依然是安静地笑了笑,看着电梯在二楼停了下来,犹豫着是否该出去走一层楼梯时,电梯门打开,有人进来。 “陆小姐?”惊诧而惊喜的男声。陆然本能地抬头,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来人叫的是陆燃。 陆然认得他,唐旭尧的助理林江涛,以往在媒体上见过他陪唐旭尧出席商业活动,但他应是不认识自己的。 “林特助,好久不见。”陆燃微笑着打招呼。 “好久不见,您是来找唐总的吗?他在楼上。”林江涛笑着道,往电梯里侧开身子,确实没留意到陆然。 陆燃有些尴尬,望了眼陆然,“工作上的事。” 陆然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门,看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后,有礼地冲陆燃说了声,“我先走了。”转身出了电梯。听着身后的电梯门合上,陆然可以想象林江涛和陆燃是多么熟络。 陆然今天本来就身体不舒服,勉强撑着来上班,想早点赶完工作离开,这会儿遇到陆燃心情难免有些受影响,回到办公室也没了工作的心情。她盯着电脑发了会儿呆,头疼,有些低烧,昏昏沉沉的,干脆请了假又回去了。 陆燃直接跟着林江涛去了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找唐旭尧。 唐旭尧刚忙完手头的工作,想起严末几次提起的伊莎婚纱广告,顺道把邮件转发给了林江涛,让他去打印一份送过来。 “唐总,陆小姐找您,正在外面等着。”林江涛在电话里顺便通知。 唐旭尧握鼠标的手一顿,“哪个陆小姐?” “陆燃,火字燃。”林江涛应,想到前两天唐旭尧让侦探社找的人也叫陆然,顺道解释了下。 唐旭尧皱眉,还没应,门外已经响起敲门声,响了两声门已经被从外面推开。陆燃笑语嫣然地站在门口,“我来都来了,你总不会再叫我回去吧?” 唐旭尧拧了拧眉,放下电话,“有什么事吗?” “找你谈谈我电影投资的事。”陆燃走向他,直入主题,“阿旭,我刚回国,还没有多少人脉资源,暂时很难拉到足额的投资。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你看能不能多增加点投资?” “电影这块不归我管,这事你得找宁宁商量。” “但是投资额卡在了你这里。” “公司有公司的预算,这个我真没办法帮你。而且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以后你电影上映时媒体拿这件事当噱头,拿我和你大肆炒作,这对谁影响都不好。如果你实在拉不动投资,可以找姜尚或者宇成那边友情赞助一笔。”唐旭尧不疾不徐地解释着,手已拿过电话,按下内线,“小林,文件打印出来了吗?” 陆燃咬唇,唐旭尧此时的举动明显有下逐客令的意思,他决定的事,从没有更改的可能。他在生意上的冷酷,有时真让人咬牙。 林江涛这时拿着刚打印好的文件送了进来。 陆燃看着他接过文件,垂眸翻阅,本想继续说服,却见他原本淡漠的俊脸慢慢变得有些微妙,两道好看的浓眉也随着他往下移动的视线而拧了个结,在终于看完最后一页纸后,他倏地站起身,推得身后的椅子一阵轻响。 “怎么了?”陆燃下意识问。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趟。还有什么问题你找宁宁商量。”声音落下,唐旭尧人已离去。 他直接去了三楼新视界,直奔严末办公室,门也没敲就推门进去,手中的文件往严末桌上一扔,“这谁写的?” 严末朝那份文档望了眼,在看到“《愚人节520》30″TVC”字样时顿时明白过来,松了口气,“你总算抽空看伊莎的这篇广告了,怎么样,不错吧?” “谁写的这个脚本?”唐旭尧追问。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女孩,陆然啊。” 唐旭尧只觉得心脏因这两个字而骤缩了下,心跳有些加速,几乎是本能的,他已转身望向外边的办公室,没看到熟悉的人。“人呢?”他问。算上这次他来这边的办公室有三次了,但从来没发现任何熟悉的身影。 “身体不舒服,请假了。”严末站起身,对唐旭尧的反应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有她电话吗?” “你试试这个。”严末不明所以,把手机递给他,指着陆然前两天请假时打过来的号码。唐旭尧就着上面的号码回拨了过去,听着电话那头的铃声,不自觉地屏息。 电话很快接通。 “严总?”声音有些虚弱,隐约还伴着咳嗽,却是熟悉的音质。 唐旭尧屏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了下来,冲严末使了个眼色,严末把电话接了过去,“那个,陆然啊,你没事吧?看过医生没?” “我没事,已经看过医生了,谢谢严总。” “好的,那你好好休息,别太累着。”挂了电话,严末望向唐旭尧,“哎,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只一个广告案而已,至于就让你这么惊才绝艳吗?” “她住哪儿?”唐旭尧不答反问。 严末手一摊,“我怎么知道?”看唐旭尧还盯着他瞅,严末无奈地撇撇嘴,“我帮你问问。”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扬声便问:“有谁知道陆然住哪儿吗?” “我知道我知道。”坐在角落的小女生欢快地举手,“我前段时间周末去她家拿过资料。” 严末隐约记得她,她似乎是叫向云云,今年六月份刚入职的应届毕业生,还在实习期,一直由陆然带着。 向云云把陆然的地址交给了唐旭尧。 “谢了。”唐旭尧伸手接过,真心道谢,顺道拍了拍严末的肩,“严末,以后别再打陆然主意。” “为什么?” “她是我老婆!” “……”严末清雅的俊脸瞬间变得很精彩。 唐旭尧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了门,拿着向云云给他的地址,一路开车往滨江路而去。 陆然住的地方离华辰不算远,开车二十多分钟而已。 将车停稳,唐旭尧循着便笺纸上的地址去敲门。 “谁啊?”声音有气无力,软绵绵的伴着轻咳,脚步声随着声音由远而近,门被从里面拉开。 陆然一抬头就看到了唐旭尧,她没想到会是他,隔着防盗门盯着他,有些发愣。 “陆然。”唐旭尧叫了她一声。 陆然静静看了他一眼,握着门把的手一甩,门被关上了。 “陆然!”唐旭尧手掌屈起,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着门板,“你先开门。” 里头没有回应,趿着拖鞋的脚步声远去。 “陆然,我只是来找你商量办理离婚手续的事,光一份离婚协议还不能取消我们的婚姻关系。”唐旭尧隔着门板冷静地说道,他知道这么说她一定会来开门。 果然,屋里沉默了会儿,陆然来开了门。她打开防盗门时还有些犹豫,门刚开了一道缝,唐旭尧怕她又突然关上,一只手从门缝里横插了进来,手掌握着门把微微一用力,推开了门。 陆然自知力气没他大,也就没做无谓的抗争,淡淡望了他一眼,松了手,转身往客厅走去。她弯腰拿起扔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小了些,人也虚弱地往沙发上一坐,扭头望向唐旭尧,“这两天抽个空,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感冒发烧是件极消耗体力的事,陆然今天没吃过东西,身体虚虚的,精神恹恹的,也没精力招呼他。 “看过医生了吗?”唐旭尧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蛋,皱了眉,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在她身侧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只手就伸向了她额头,想试试额温。 他的手还没碰到,陆然便侧开头避开了,“看过了。”她抬眸望向他,“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不同意离婚。”平平淡淡的语气,唐旭尧这么说时并没有望向陆然,只是倾身拿过她乱七八糟扔在茶几上的药看着。 陆然无所谓,“明天我让律师向法院提交离婚诉讼书。” “……”唐旭尧望向她。陆然似是没看到,只是疲惫地靠着沙发,眼睛盯着电视,目不转睛地看着,也不说话。她不说话时唐旭尧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打破这种沉默。以往在一起都是陆然缠着他叽叽喳喳地说话,他只负责笑一笑、点点头,时不时揉揉她的头,“嗯。”“然后呢?”他只简单应几声就行,从不用费心去想话题。现在陆然不说话了,他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沉默在彼此间蔓延。 “这件事等你好点再说。”唐旭尧退让了一步。说完没见陆然回应,往她那儿望了眼,发现她竟已靠着沙发睡过去了。她一个人抱着双臂缩在沙发里,歪着头,睡姿还算雅观,面容沉静,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 唐旭尧莞尔,叫了她一声,看她没什么反应,伸手在她额头摸了摸,过烫的体温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扶她在沙发上躺下,唐旭尧起身去给她找东西降温。他把屋子翻了个遍没找到退烧贴或者冰块,只能打来半盆温水,用毛巾给她来回擦拭颈部和手肘关节等地方,物理降温。大概是刚才也吃了药的缘故,药效发挥出来,烧也慢慢退了些。 唐旭尧摸着她慢慢恢复正常体温的额头,长长舒了口气。望向她,陆然还没醒过来,大概是不舒服的缘故,她睡得不太安稳,眉头一直拧着。唐旭尧不自觉地伸手去揉她拧紧的眉头。她和两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脸颊瘦削了些。刚结婚的时候,陆然的脸还圆嘟嘟的带着婴儿肥,现在已经瘦成了瓜子脸,精致是精致了些,但看着总没以前精神。她的头发也留长了些,快及腰了,她没怎么打理,只是任由它们直直地垂下来,清汤挂面的,好在她发质好,这样的清汤挂面反倒多了股学生的书卷气。 从第一次见面算起,唐旭尧和陆然已经认识八年了。在他的记忆中,陆然的气质总没法子和书卷气搭上边儿,就是一没长大的小姑娘,总是迷迷糊糊的像没睡醒。现在两年没见,陆然人看着是没怎么变,和以前比却总觉得沉敛了些,对什么总是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 唐旭尧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瘦削的脸颊,盯着她的睡颜望了会儿,有些按捺不住,俯下头,吻上她的唇。 唇上温柔的触感让陆然从昏睡中醒过来。她的头脑依然混混沌沌的,只是睁开了眼,眼神迷离,怔怔地望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迷离的眼神让唐旭尧有些失控,他一只手屈肘撑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掌插入她的发中捧起她的脸,嘴唇含着她的唇就吻了起来。“然然……”他哑声叫着她的名字,含着她的唇来回地啃吮,细致而激烈,但不至于粗暴。 唇舌的麻痒总算让陆然回过神来,她倒是没有完全大惊失色,只是以手抵在他胸口冷静地推着他,侧开头避开他的唇。 唐旭尧停了下来,却还是轻抵着她的唇,盯着她的眼睛。陆然眼睛很清澈,眼神清明,她并没有投入进去。 唐旭尧垂下眼睑,手掌在她脸颊上轻轻抚了抚,坐起身来。“想要吃点什么?”他问。 陆然摇摇头,“我不饿。”她坐起身,小睡了会儿,烧退了,精神也好了些。她起床去漱了口洗了脸,把唇上沾着的他的气味都洗干净了,倒没有冲他发脾气或者冷脸,只是脸色因为生病总不太好。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唐旭尧说着去了厨房。 厨房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唐旭尧把厨房和冰箱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果然是一尘不染,除了几套看似没拆过封的厨具,连油盐酱醋都没有,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活的。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基本都是陆然做饭,她厨艺很好,一个厨艺很好的人,独自在外面住了两年,却似乎从不进厨房。 “不用了,我这里什么也没有。”陆然来到厨房门口,对他道。 唐旭尧忍不住皱眉,“你这两年怎么活过来的?” 陆然指了指餐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外卖单,“有外卖啊。”她转身回屋换衣服。 “怎么不自己下厨?”外面的东西总不够营养健康。 “在嫁给你之前我本来就从不下厨。”陆然淡声应着,回了屋随手把房门关上了。嫁给唐旭尧之前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连油盐酱醋都分不清,嫁给唐旭尧后倒是为了他练了手好厨艺。 她从屋里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了套衣服,肩上挂着包,像是要出去。 唐旭尧眯眸望她。 “我要出去一趟,你随意。”陆然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她换好鞋,想了想,扭头望他,“唐旭尧,我们好聚好散吧,我要结婚了。” 唐旭尧几乎在陆然说她要结婚了时就想到了那天在机场遇到的男人,高大帅气,她拖着行李箱静静地走向他,挽着他的手臂一起离去,那种小女人的娇态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两天来他脑海里都在重复着她那天离去前平静的话,“我要结婚了!” 唐旭尧从来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他设想过再见到她时的千百种场面,却从不包括她平静而幸福地告诉他,她要结婚了。那个总喜欢腻在他怀里假装凶巴巴地扯着他的衣领叫嚣“唐旭尧,我一定会赖你一辈子的,你后悔也没用了”的女人,竟然要嫁给别人了! 唐旭尧很难说得清这两天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像在油锅上煎着般,焦躁烦闷。周一上班的时候,陆然离婚诉讼的法院传票就通过林江涛的手递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陆然一认真起来,效率总能高得让他惊叹。就像她两年前提离婚,他以为她只是撒娇地向他抱怨一下,她要离婚,他没放在心里,却没想到一个星期后,那份离婚协议书就猝不及防地送到了他面前。他甚至来不及从她带给他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她已经拖着她的行李箱、带着她仅有的一点行李,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走得那么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唐总?”林江涛有些担心地望着唐旭尧,“您没事吧?” 林江涛不知道唐旭尧手中拿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是份法院传票,唐旭尧却捏着它看了不下十分钟。他半垂着眼眸,面色淡淡,看着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林江涛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唐旭尧的视线终于从胶着的文件中收了回来,他朝林江涛望了眼,“你先出去吧。” 林江涛轻声应着出去了,椅子还没坐热就看到唐旭尧从屋里出来了,他依然面色淡淡,冷静沉稳,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我去楼下一趟,有事给我电话。”淡淡地交代完,唐旭尧已走了出去,去了三楼的新视界传媒。 陆然正在改文案,她的座位正对着办公室大门,第一排的位置。唐旭尧走进来时她下意识地抬头,唐旭尧也正望向她,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陆然淡淡地移开视线,望向电脑继续工作。 唐旭尧朝她望了眼,走到她电脑前,手在隔板上敲了敲,“今天好点了吗?” 唐旭尧对陆然的特别关心让办公室其他人都忍不住朝陆然望了眼,多少带着些好奇和研判的味道。陆然没有受影响,还抬头冲他露出一个浅笑,“好多了,谢谢你。” 严末从办公室出来,手掌拍得啪啪响,“开会了开会了,创意一组的伙伴们,一起来碰下你们的idea吧。” 他一扭头这才看到了站在陆然办公桌前的唐旭尧,又朝盯着电脑安心做事的陆然望了眼,脸色多少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走过去拍了拍唐旭尧的肩,“这个点过来,难道也想和我们一起头脑风暴?” 唐旭尧把他的爪子拉了下来,“刚巧我今天有空。” 严末没想到开玩笑的一句话唐旭尧还当了真。他和唐旭尧二十几年的兄弟,倒是无所谓他参不参与,可是他的员工不同,有大boss镇场,本该肆无忌惮的头脑风暴顿时变成了低气压中心,一个个拘拘谨谨地放不开来。要算起还能放得开的,大概也就是陆然和没心没肺的向云云了。 陆然据说是唐旭尧老婆,她能放开在严末看来还是很正常的事,只是向云云一个没大没小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是和陆然混得久了,还是刚出社会没有顾及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开会的时候她侃侃而谈,中途休息时,别人都在低着头拿着笔或认真或假装认真地想着,就向云云一人扔下笔,捏着手机抓着陆然的手臂又是搂又是蹦的,“然然,然然,我男神回我了,他回我了。” 那咋呼劲儿直让严末觉得丢脸,尤其是唐旭尧还特地朝向云云望了两眼,她却好像没看到,依然抱着陆然的手臂,“他约我吃饭了。” 陆然正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被向云云抓着手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我男神约我吃饭了。”向云云又呵呵笑着重复了一遍,把手机递过去给陆然看。 陆然望了眼,扭头望向向云云,看着她那张激动兴奋的小脸,笑了笑,“恭喜啊。”其实她说这声恭喜多少有些敷衍,在她看来,男神这种东西,是只适合远观不适合走近的。 “哎,你说我该穿什么衣服?”向云云抓着她的手臂继续追问。 “你就当普通朋友一起吃个饭好了,不用太刻意,男神约你,可能只是他被你感动了,或者是寂寞了,未必与爱情有关。” 陆然说这话时也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淡淡,她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给向云云提个醒儿,说完却发现唐旭尧朝她看了眼,那眼神里带着些若有所思的东西。她愣了愣,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开始继续想她的创意。 后面的会因为向云云的活络气氛放开很多,大家慢慢也活跃起来。会议结束时,唐旭尧宣布了一件事——伊莎婚纱的广告案拿下来了,伊莎这两天会派人过来签合同。 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好消息而异常兴奋,最开心的莫过于严末,最淡定的却是陆然。她隐约猜得到这是唐旭尧帮忙拿下来的,他有这个能力。不是凭自己实力拿下来的东西,总不是件多令人开心的事,因此当严末提议下班后一起去庆祝时陆然只是皱着眉很歉然地望着他,“我已经约了朋友吃饭了。” 严末无奈地摊手,望向唐旭尧,“唐总,你呢?” “我下班后有事,你们吃吧。”唐旭尧淡淡应着,突然倾身,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下,拉住了陆然的手腕,拖着她站了起来。 “抱歉,我们有点事,你们继续。”淡声留下一句话,唐旭尧已经拖着陆然出去了。 陆然脚步踉跄地跟着他到了外面,直到楼顶无人的观景台他才松开了她的手。 “我收到法院传票了。”唐旭尧扭头望她,说道。他说这话时很冷静,语速不紧不慢的,他一向如此。 陆然揉着被抓得有点疼的手腕,“嗯。” “……”唐旭尧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长长呼了一口气,“这两天我抽个时间和你去民政局。” 陆然抬头望他,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好的。”她微仰着头,阳光落在头发上,映得整张小脸都像染上了笑,从容不造作。 唐旭尧只觉得看着刺眼,他扭开头,手掌落在她肩上拍了拍,“先回去工作吧。” 两天后,唐旭尧果然抽出了时间陪她去民政局。 民政局人不多,填完申请表很快轮到了两人。唐旭尧把那份已经发黄的离婚协议书和那两个小红本本递了过去。 坐在办公桌另一旁的大妈拿起本子望了又望,又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想劝的味道,“两个人能走到一块儿不容易,小夫妻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也不至于这么急着离婚的。” “谢谢您。”陆然对她浅浅一笑,“我们不是因为吵架。能不能麻烦您快点,我们赶时间呢。” 大妈朝唐旭尧望了眼,唐旭尧面容淡漠,甚至是有些面无表情了。 民政局大妈看唐旭尧的脸色,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伸手拿过两个人递过来的资料,公事公办,向两人讲明婚姻法关于登记离婚的条件,询问两人的离婚意愿以及对离婚协议内容的意愿等情况。陆然一一作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唐旭尧也平静地应着,答案一样简洁。 大妈忍不住又往两人各望了眼,有些惋惜,然后默默地把《申请离婚登记声明书》递了过去。“在这里签个名。”大妈指着签名栏交代,一人递了一支笔。 唐旭尧接过笔,手压着那份声明挪了过来,粗略扫了眼,薄唇始终紧抿着,拿起笔时很干脆,想要签时却停了停,然后手一翻又想签下去,笔尖刚在纸上划出一道线时又突然停了下来,侧头望向陆然。 陆然侧低着头,从唐旭尧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她的侧脸,面容依然很平静,正在认真地看着那份声明,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在眼睛下投下一圈淡影。他望过来时她已拿起笔,认真地在纸上签字,动作很流畅,没有任何犹豫的感觉。 唐旭尧捏着笔的手微微一紧,低头朝桌上的声明望了眼,薄唇微微一抿,突然啪的一声,反手扔了笔,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他倾身弯向陆然,手掌伸向陆然面前的声明书,压着纸一用力,强行把那张纸从她笔下带了出来,手一抬,扯住陆然握着的签字笔头,一用力,便把笔从她手中扯了出来,他随手扔在了桌上,然后弯腰捞起了她的手,扣着手腕强拉着她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抓过民政局大妈面前那堆证件,胡乱抓在手里,“走!” 动作一气呵成,现场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时,唐旭尧已经拖着陆然出去了。 陆然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直到外面他车旁他才放开她。 “你干吗啊?”陆然皱眉问,揉着手腕,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语气。 “陆然,你闹够没有!”唐旭尧突然对她吼,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很沉,还压着怒,甚至有一丝暴躁,“当年一声不吭扔下一份离婚协议书一走就是两年,一回来就又是离婚手续又是法院传票,你到底要怎样?” 陆然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冲自己发脾气,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怔,盯着他。 唐旭尧一低头便看到她怔愣的样子,睫毛扑扇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语气缓了下来,手也像两年前那样,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回去吧。” 陆然头一侧,避开了他的手掌。“唐旭尧。”她望向他,“我从来就没有和你闹过,我每次和你说话都是认真的——要结婚是认真的,要离婚也是认真的。” “那就认真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离婚!”唐旭尧问这话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以他惯有的不紧不慢的语气,不至于让人觉得强势,却也无法忽略其中的分量。 “不幸福不快乐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唐旭尧本能地望向她,盯着她的眼睛。陆然也微扬着头望着他,白皙的脖子随着滑下的头发露出半截优美的弧度,很漂亮。她的面容始终是轻轻淡淡的,清澈的眼底只有坦然,甚至连一丝湿意都没有,嗓音也依然是软软糯糯不急不躁,平静得就像在谈论天气,只是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却沉重得似乎将她那两年全部囊括其中。 “你的家人、你以及那个家里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没办法开心得起来。”陆然盯着脚尖,“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总当我在撒娇……”陆然停了停,抬头望向他,看他还在盯着她,忍不住抿了抿唇,牵出一个很浅的笑痕,“我先走了。” 她刚转身手突然被握住了,陆然惊诧地回头,唐旭尧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拖着她重新回了民政局办公室,把手中那沓凌乱的资料扔在办公桌上,“办离婚手续!” 这次手续办理得很顺利,前后不到半个小时。 从民政局出来时,陆然和唐旭尧手中已经多了个暗红色的小本本,巴掌大的东西,不重,捏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陆然不自觉地盯着它,有些失神,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小本本。 “哎,你干吗?”陆然下意识想要伸手拿回来,唐旭尧却连看也没看她,手一扬,手中的两个小本子已经被利落地抛向了民政局左侧的池塘,咚的一声落入水池中央。在陆然错愕的目光下,慢慢被水漫过,沉了下去。 “你……”陆然盯着唐旭尧,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起去吃顿饭吧。”唐旭尧绕过车头,开了车门,抬头望了她一眼,“就当散伙饭,最后一顿晚餐。” 陆然拒绝,“我约人了。” “推了。”唐旭尧直接走向她,手抓着她的胳膊,拉开副驾驶室门,硬把她给塞进去了。 “想吃什么?”唐旭尧上了车,扭头望她。 “什么也不想吃。”陆然老实应道,她是真没胃口。 “那就喝酒!”唐旭尧踩下了油门,车子像突然离了弦的箭,一路以近乎疯狂的速度飙到了以往两人最常去的餐馆。 车子停下来时陆然脸色有些苍白,被唐旭尧飙车的速度给吓的,她从不知道一向沉稳的唐旭尧会飙车。 唐旭尧扭头看了她一眼,倾身替她解开了安全带,强拉着她进了餐厅。饭菜没点多少,却一口气点了好几瓶酒。 酒一上来唐旭尧就给两人各倒了满满一杯,朝她端起,“来,庆祝我们单身快乐!” 陆然端着那满满的一杯酒,朝他望了眼,默默放下,“我不喝酒!” 唐旭尧却强行把酒杯塞入她手中,“结婚时没喝酒庆祝,离婚了怎么也得庆祝一番。”他的话陆然听在耳里不太受用,心脏刺了一下。她噘噘嘴,牙一咬,端起酒杯和唐旭尧碰了碰杯,“来,恭喜我摆脱重婚罪。”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却因为不会喝酒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看着特别狼狈。 唐旭尧默默望了她一眼,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酒杯,“不会喝就别逞能了。”他扯了几张纸巾胡乱在她脸上擦了擦,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喝点,漱漱口。” 陆然缓过气来,接过他递过来的茶,一边喝着一边含糊道:“这是谁逼的?”唐旭尧没应,只是扭头让服务员给她送了碗米饭过来,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喝酒。他喝得不多,只是小口浅酌着,他一向懂得克制。 这顿饭吃得不算闷,也不算不欢而散。唐旭尧送陆然回去时,陆然迷迷糊糊地想着,他们这大概也能评得上模范离婚夫妻了。 唐旭尧的车子在陆然家公寓地下车库停了下来。两人一路上没有说话,陆然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车子停了下来才醒过来,扭头朝车窗外望了眼,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吗?”陆然问,因为刚睡醒,嗓音有些慵懒。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安全带,然后扭头向唐旭尧道谢,“谢谢你!晚安!” 她刚想起身下车,唐旭尧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陆然茫然地望向他。他忽视代驾的存在,扣着她的手稍稍往他那边带了带,另一只手绕过她的后颈,五指张着没入她头发中,捧着她的脸拉近,他倾身压来,唇也跟着狠狠压了下来。 陆然有些蒙,愣愣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 唐旭尧望她一眼,捧着她的脸一收紧,扣着她手腕的手沿着她手臂往上扣住了她的腰,压着她往怀里带,吻突然就变得粗暴起来,含着她的唇辗转啃吮。 陆然被磨得唇畔有些刺痛,回过神来,手抬起想推开他,刚抵着他的胸口就被他的手拉着捆到了身后。唐旭尧牢牢将她困在怀中,压着她往座椅下压,重重地啃咬着。 车里空间小,陆然脚伸不出来,手被困着,根本无法反抗,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粗暴的吻。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喘起来,他的呼吸也渐渐有些浓重,却死命吻着她,牢牢封住她的唇,不愿也不肯松开,直到陆然的呼吸变得急促。 唐旭尧动作停了下来。 “陆然。”他哑声叫着她的名字,手掌在她后脑勺上揉了揉,“我后悔了。” “……”陆然茫然地望向他,不明白他指的是离婚还是扔离婚证或者其他。 “我不想离婚!”唐旭尧给了她最直接的答案。 “……哦。”陆然盯着他眼睛望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讷讷地哦了一声。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没有雀跃的心情。从他带着被惊喜冲昏头的她去登记结婚时,她就知道他是想要和她好好过一辈子的,直到现在她都这么相信着,她却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一个男人想要和一个女人结婚有很多种情况——他爱她,他该成家了,她适合他……她和唐旭尧可以是很多种可能,却独独不是第一种。 兴许是她的冷淡让他有些悻悻然,唐旭尧没再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长长地呼了口气,轻推着她坐回到座位上。 “回去好好休息。”唐旭尧低声叮嘱,声音依然是有些嘶哑的,音质很好。陆然一向很喜欢他的声音,她爱上他就是从他的声音开始的,现在听着依然会有心悸的感觉,只是她什么也没应,抿着唇推开车门下车了。 陆然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上班时她气色看着就不太好,有些憔悴。 整个办公室的人盯着她时眼神多少有些奇怪,这种奇怪从那天开会时唐旭尧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她的手出去便开始了,昨天去办理离婚手续也是唐旭尧过来拖着她离开的,因此大家不免对她和唐旭尧的关系好奇,都在猜测着,却不好明问。只是不同的人眼里总带着不同的东西,或多或少带了些羡慕或者嫉妒类的情绪。 陆然也没去费心思解读,浅笑着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后就回了座位,包还没放下,严末就端着咖啡走了过来。 陆然估摸着严末是知道她和唐旭尧的关系的,这几天看着她表情一直很古怪,有种扭曲的古怪,大概还无法从她是唐旭尧的前妻的事实中缓过神来。 “早。”唐旭尧突然插入的清润嗓音让本想开口问点啥的严末回过身,和唐旭尧打了声招呼。 众人盯着陆然的好奇视线也收了回来,望向门口。只有陆然一人从容地放下包包,弯腰开电脑,起身时一份散着热气的鸡蛋煎饼、水晶虾饺配豆浆出现在眼前。 她愣了愣,抬头望向手的主人。唐旭尧望她一眼,把早餐放在了她桌上,“吃了早餐再工作。” 陆然垂眸望向桌上热乎乎的早餐,讷讷道:“我现在每天都会吃早餐。” 她应完才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不对劲得让她很是不舒服。嫁给唐旭尧那两年,只要唐旭尧在家她都会起来给他做早餐,他来得及吃时她会陪着一起吃,他不在家或者赶着上班来不及吃时她也懒得吃。那两年正值华辰的上升期,唐旭尧总是异常忙碌,或者也是因为别的故意让自己每天不停地忙,一个星期他能有四天陪她一起吃早餐已经是奇迹,因此陆然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不吃早餐。 那时唐旭尧说过她不少次,只是她没改过来,一个人住之后反而把那些坏毛病一一改掉了,除了不喜欢做饭。 唐旭尧亲自给陆然带早餐的事让整个办公室哗然,同事一个个或好奇或嫉妒地望着陆然,却没敢明问。反倒是向云云,夸张地哇哦了一声,走了过来,侧头冲陆然望了望,又朝唐旭尧望了望。 “唐总亲自给然然送早餐,不会是想追我们然然吧?”向云云促狭地问道,把大家的心声问了出来。 严末在一边重重清咳了声,他虽然事先不知道陆然就是唐旭尧的妻子,却知道两年前唐旭尧那藏在深闺中的小妻子留了份离婚协议书就走了的事。知情人都知道两人婚姻出了问题,这种调侃的话题实在不适合用在两个人身上。 陆然望了向云云一眼,“你想多了。”每当陆然以这种特别冷静的眼神瞅着她时,向云云就不太敢多嘴了,她嘿嘿干笑了两声,“开个玩笑嘛,别这么认真,呵呵。” “呀,怎么都在,有什么好事吗?”唐宁宁的声音不早不迟地在这时插了进来,随着声音,人也很快地来到门口。她手里抱着沓资料,看到唐旭尧和严末时就随口打了声招呼,“怎么一大早的都挤在办公室门口呢?”她刚说完,一抬眸就看到了站在唐旭尧对面的陆然。 “嫂……嫂子?”她失声叫道。 哐啷…… “咳咳……” 杯子被碰倒和喝水被呛到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向云云也惊得碰倒了旁边的杯子,手颤抖着指向陆然,“总……总经理夫人?” 陆然皱了皱眉,伸手扶正被向云云碰倒的杯子,对这个小言式的称呼很是不习惯,况且她和唐旭尧还已经离婚了。她特别佩服唐宁宁的一点,就是她在人前都习惯叫她陆然,唯独在唐旭尧面前会别扭着叫她一声“嫂子”,两年里除了第一次从没出错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转换过来的。 唐宁宁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叫陆然“嫂子”,她比陆然还年长两岁,对着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嫂子嫂子”地叫,总让她恶寒,但唐旭尧非要她这么叫,她只能在他面前这么称呼着,在人前还是习惯叫名字。她很快从乍见到陆然的错愕中回过神来,为刚才的失言有些尴尬和后悔,唐旭尧结婚在公司里乃至在亲朋间都不算公开的事,这么一失言反倒是变相公开了唐旭尧结婚的事实。 事实确实也如唐宁宁担心的那样,不到一天,陆然是唐旭尧妻子的事便已传遍整个公司。不少同事还打着借纸借打印机等名义,特地过来新视界偷眼看看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华辰少夫人,陆然在食堂吃饭时更是有不少人好奇地对着她这边望。 陆然嫁给唐旭尧两年都没享受过这待遇,没想到在正式离婚第二天后,她反倒成了唐家企业的名人,她这一天里受到的关注比这辈子还要多,偏偏她连澄清的机会也没有,在唐宁宁失言叫了她一声“嫂子”后,唐旭尧拍拍她的肩柔声叮嘱了句“记得吃早餐”后就拎着唐宁宁走了。 下午快下班时,唐旭尧突然给她电话,让她去他办公室一趟。 这不是陆然第一次去唐旭尧的办公室,去那儿却还是陌生。林江涛对她更陌生,望着她时也有些诚惶诚恐,大概是知道了她是唐旭尧的“妻子”,然后想到了前几天他在电梯里热情洋溢地当着她的面把陆燃招呼到唐旭尧办公室去的事。 陆然没太放在心上,却也没有很刻意地去安慰他让他别太在意,她觉得没这个必要。 林江涛恭敬地把她让进了唐旭尧办公室,还体贴地关上了办公室门。 “昨晚没睡好?”唐旭尧盯着她的脸,皱眉问,一边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抽出一份。 “有事吗?”陆然直入主题。 唐旭尧没再与她寒暄,把那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这是华辰新视界的股权转让书,我把公司转到了你名下。” 陆然眉梢不自觉地挑了挑,望向他,“这是要干吗?” “你就当离婚财产分割好了。”唐旭尧淡淡道,把文件转了个弯,“在这里签个字。” 陆然没动,望向他,“要不你干脆把你的公司分一半给我吧。”唐旭尧抬眸望她一眼,“你要现在陪我去复婚我那一份全部给你都行。” “……” “签个字吧。”唐旭尧把笔塞到她手中。 “谢谢,我不缺钱。”陆然把笔放下,“离婚是我自愿的,我没想到要分你们唐家一分家产。”陆然转身出了门,没想到在门口碰到了严末。 “严总。”她打了声招呼,走了。 严末奇怪地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转身去敲门,没等唐旭尧应就直接推门进去。他看到搁在桌上的股权转让书,皱着眉拈起,瞧了又瞧,啧啧叹着放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唐旭尧,“一会儿出去喝两杯,姜尚刚回来。” 唐旭尧没什么工作的心情,几个人也好久没聚,便答应了下来,收拾了下就陪严末一起出去了。去的是大家平时聚会最常去的会所,两人到那边时凌宇成和姜尚已经到了,一起过来的还有最近忙着拍片的陆燃。 严末笑着拍了拍唐旭尧的肩,一用力就想把唐旭尧往陆燃那边推。他笑着道:“陆燃啊,唐总从此恢复自由身了,你就担待着再次收下吧,别让他再去祸害人了。” 唐旭尧瞬间黑了脸。严末却仿似没看到,弯腰拿起两瓶酒,往唐旭尧手中塞了一瓶,自己开了一瓶,朝众人一举瓶,“来,让我们一起庆祝阿旭恢复单身。”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看唐旭尧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依然嘻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别急着否认,我知道你们两个昨天去办理离婚手续了,我阿姨在民政局工作。” 凌宇成、姜尚愣了愣,包括陆燃,都愣住,下意识望向唐旭尧。 “真离了啊?” “拖了两年总算是离了。” 只有陆燃一个人望着他不说话。 严末依然嘻嘻笑着,“总算是离干净了,这下都松了口气,阿旭你要娶陆燃还是娶那啥陆家千金赶紧的,你妈可满意了。对了,你把这好消息告诉她……唔……”严末话没说完突然吃了唐旭尧一拳,打得他的脸都歪向了一边,他却像个没事人般笑了笑,突然抬头,照着唐旭尧的脸也一拳揍了下去。 众人都被这突发状况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纷纷上前将两人拉开。 “严末,你到底在发什么酒疯?”陆燃过去扶着唐旭尧,看到他嘴角那一圈瘀青,忍不住皱了眉,脾气有些控制不住。 严末也不比唐旭尧好到哪儿去,唐旭尧刚才那一拳也用了十足的力道,揍得他牙齿都磕到了腮帮,还流了血。 都是憋了一肚子闷火无处发泄的人,揍起来都没手软。 唐旭尧把手从陆燃手中抽了出来,转过身,面无表情。 凌宇成担心唐旭尧又去揍严末,赶紧过来推开他,不忘抱怨,“你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都皮痒了是不?” 严末伸手在嘴角狠狠擦了把,还是笑,“我高兴啊,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追我喜欢的女人了,我高兴着呢。” 唐旭尧面色又是一沉,冷着脸一把推开凌宇成,似乎想上前,却被陆燃和凌宇成急急拉住。 “严末,你今天吃错药了吧?”姜尚也冷了脸,把严末推开,“阿旭离婚是他的事,过得下去就凑合着过,过不下去就放手,你替谁抱的哪门子不平?” “我就是想要替陆然打抱不平了,怎么着了,不行吗?”说到后面时严末突然拔高拖长了声调,声音落下时,手掌也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他手指着唐旭尧,冷了脸,“你他妈既然当年心里还爱着陆燃就别去招惹她啊,把人娶回家就晾家里了很得意……” “严末!”陆燃听不下去了,冷喝了一声,“不要站在你的角度去揣测别人,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严末也发了火,狠狠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他妈三天两头找我妈念叨她家儿媳妇有多不懂事有多配不上她儿子,我就知道他打算拿着他那俩臭钱去弥补他的亏欠,我还当他娶了个多极品的老婆连带出来和大家吃个饭都不愿意,原来……要是我早认识陆然两年我非撺掇着让她踹了他不可。” “你又什么都清楚了?”姜尚也被严末闹得来了脾气,指着严末,“有什么好吵的,别人的家务事你凑什么热闹?一个女人就把你们给弄成这样了,我看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你闭嘴!” “你闭嘴!” 两道声音,一个沉冷,短促有力,一个吊儿郎当,拖长了音调,却是不约而同地响起。 姜尚朝唐旭尧望了眼,又朝严末望了眼,双手张开,抬起,做了个投降的手势,“OK,我啥也不说啥也不管了,你们爱咋咋的,想打就好好干上一架,我给你们当观众。” “我替你们叫救护车!”凌宇成也跟着摊了摊手,陪姜尚坐到了一边。 “我负责买单!”陆燃也坐了下去。 严末沉着脸,扭头端起桌上的酒,狠狠地灌了口,也坐了下去。 唐旭尧依然立在桌边,长身玉立,面无表情。他微低着头,抿着唇,手伸向一边的酒,沿着酒杯缓缓倒着酒,眼睑微敛着,墨眸紧盯着那酒杯,大半张脸隐在了阴影下。 包间里除了细细的倒酒声,安静得瘆人,谁也没再说话。唐旭尧倒满了酒,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喝着,盯着窗外,也不说话,除了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动作一如往常地优雅。 沉默在蔓延着,姜尚终于受不住,一脚狠狠踢开了最近的椅子,捞起进屋时扔在沙发上的西装,“散了散了都散了,还聚什么聚?一个个哭丧着脸跟死了爹娘似的。”他骂骂咧咧地拉开了包间的门。 陆燃和凌宇成也一言不发地拿起自己的衣服和包包跟着出了门,严末也跟着走了出去,却一个个在门口停了下来,然后不约而同地侧开了身子,朝唐旭尧望了眼。 唐旭尧慢慢抬头,透过他们让开的门口,隔着人群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陆然以及她身侧的男人。门外灯光很亮,刺得他眼睛发疼。 陆然穿着一袭合身的小洋装,贴身的线条浅黄的色调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得娇俏明媚,一向清汤挂面的长发也梳起了一半,在耳后松松垮垮地扎了个小髻,她化着淡妆,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陆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燃和严末,程朗今天刚到这边来,约了几个朋友吃饭,让她陪着一起过来,她就跟着过来了,却没想到会遇到熟人。她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好巧。” 陆然打完招呼发现四人正神色古怪地盯着她,陆燃、严末和凌宇成她认得,另外一个估摸着是唐旭尧的发小,以前虽然唐旭尧带她和他们一起吃过一顿饭,但毕竟已经过了四年,况且那次也不算太愉快的回忆,席上的陆燃借着祝福她和唐旭尧不停地敬酒,然后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其他几人沉默不语地看着,唐旭尧面无表情地夺陆燃的酒杯,只有她一个人尴尬地看着那一切,那种心情,还真不是一般的苦涩,她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去回想,也真想不起几人的长相来。 那次严末没在,因此两年前找工作误打误撞进入新视界时她没想到严末和唐旭尧也是朋友。 “好……好巧。”陆燃不知怎么的有些尴尬,说话都不太利索。 严末朝陆然望了眼,又朝站在她身侧的程朗望了眼,皱了皱眉,却还是礼貌地询问:“这位是……” “我未婚夫,程朗!”陆然拉过程朗,淡淡地介绍着,刚介绍完便看到站在严末身边的男人唇角嘲弄地勾了起来,连望着她的眼神都带了些嘲弄。陆然来不及理会,也不想理会,她看到了严末瘀青的唇角。 “你怎么了?”她问。 “两个笨蛋闲得无聊互殴了一顿。”姜尚以嘲弄的语气接口应道,扭头望向已走到门口的唐旭尧,唇角又是嘲弄地勾着,“这脸打得响亮吗?”唐旭尧朝他望了眼,那眸里的冷意让他不甘愿地闭了嘴。 程朗记得唐旭尧,笑着问:“这位是……” “唐旭尧。”陆然依然是淡淡的语气,顺道指着陆燃和严末做了个介绍,“陆燃、严末。”凌宇成和姜尚她不认得,干脆就不介绍。 “你好!”唐旭尧朝陆然望了眼,望向程朗,打了声招呼,冷静有礼。 “你好!”程朗也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陆然抬头朝唐旭尧望了眼,看到他唇角同样的瘀青时不自觉地拧了拧眉,想到姜尚刚才嘲弄的话,有些不太明白,却也不好去问,只是冲着众人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事,有机会再聊。”说完挽着程朗一起离开。 唐旭尧盯着两人的背影,一动不动,面容越发清淡。 啪,啪,啪……姜尚一下一下地鼓着掌,唇角是一贯嘲弄的笑容,“这就是你们为了她打得死去活来的女人?这下好了,你们这边争得你死我活,人家那边幸福地挽着未婚夫去赴宴了,这婚离得……啧啧……” 姜尚叹了两声,扭头望向唐旭尧,“不会这婚还没离成早给你把绿帽子戴上了……唔……”姜尚没说完的话被唐旭尧突然揍过来的拳头打断。 陆然在前面听到了响声,估摸着是谁挨揍了,却没回头看,只是从容地任由程朗搭着她的肩转了个弯,走到另一边的电梯口去了。 “那个男人谁啊,你得罪过他?嘴巴还挺贱的!”程朗伸手摁了下电梯按钮,问道。 “没,我不认识他。”陆然淡应,盯着电梯门上的数字。 “那个叫唐旭尧的男人呢?” “我前夫!” 程朗闻言低头望向她,盯着她的脸望了好一会儿,“还真的是结婚去了?” “嗯。”依旧是淡淡的语气,陆然看着电梯门打开,先进去了,“就之前和你说的,当年我没出国,偷偷嫁人了。” 程朗朝她竖起了两个大拇指,“还真不怕你爷爷和你那几个哥剥了你的皮。” “他们以为我学成归国了。”陆然忍不住一笑,隐隐有些自嘲,甚至是落寞,“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