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冷得紧,两个女孩坐在冰室里吃冰。 “小泉,谢啦。” 小泉的嘴里塞满刨冰,头也没抬,“姐妹嘛,应该的!” 明晓溪小口小口含着冰,她要吃得慢一点,否则再叫一杯又得多花钱。 “可是你骂我的时候真的很凶,有点过分哦。还有,你为什么掐我,你看,胳膊上现在还有淤青,”明晓溪怀疑地看着她,“说,你是不是借机泄愤?” 咦,她还不笨嘛,小泉大口把冰吞下去,“不管怎么样,通过我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后的演技,使痛恨你的女生们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管道,将满腔熊熊燃烧的怒火尽情释放了出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你一次让她们骂个痛快,她们就懒得再使那些小花招陷害你了。怎么样,最近扔你石子、用腿绊你、撬你柜子、偷你课本的事少多了吧。” 也对。 “是少多了。” 小泉得意地笑,“我就说我出的点子怎么会错!” “……因为放寒假了。”明晓溪凉凉地说,用勺子再挖一勺冰。 笑呵呵的嘴卡在半空。 明晓溪好心地帮她合上,“没关系,只要不再生我气就好。” 小泉颓丧地垮下肩膀,“原来你都知道啊。” “是啊,你那么喜欢澈学长。我害他受那么重的伤,你生气也应该呀。”明晓溪苦笑,“但是不要气那么久,我还想你做我的好朋友呢。” 小泉咬住嘴唇,双手紧紧握住玻璃杯,静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晓溪。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怨你,但是,但是澈学长……” “听说澈学长的右臂毁了,是吗?”小泉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他那么出色,他的钢琴,他的画,我真的很喜欢他,他对人那么温柔,有时候碰见他都觉得他好像在对我微笑点头,我们大家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可是,这样完美的少年,他的胳膊却再也不能用了吗……” 痛,像一把锤子砸上明晓溪的心。 她僵直地坐着,手指微微打颤,拼命想压抑住忽然蔓延全身的痛楚和绝望。 不,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她不能那么脆弱,不许流泪,不许放弃,不许悲伤,在澈学长的右手变得比神还厉害之前,她要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坚强! 午后。 明晓溪微笑着怀抱满满一纸袋苹果往医院大门走去。又大又圆又红的苹果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滴溜溜地跳跃出让人流口水的色泽。 天气还是很冷,可是她的心情却很好。 她觉得生命充满了让人感动的奇迹。 风涧澈的右臂中弹,神经严重受损。前来会诊的世界各地著名的神经外科大夫全都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他们已经非常明确地告知风勇司,病人的右臂是必定会废掉了。 除非有奇迹,或者能够找到传言中神秘的外科医生修斯大夫。据说他可以将一只狗的腿接在羚羊身上,而且让它奔跑的速度变得比猎豹还快。 但这只是传言,至于修斯的医术有没有那么高,甚或到底有没有修斯这个人,都还是个未知数。能找到他的机率并不比奇迹高多少。 然而—— 半个月后,一个淡金色长发面色冷漠的男人出现了,他说他就是修斯,他来为风涧澈动右臂手术。 在众人的置疑中,风涧澈相信了他,然后进了两次手术室。 事实证明,风涧澈的选择是正确的。 然后,奇迹出现了,他的右臂重新有了知觉。 明晓溪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加快脚步。她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风涧澈身边,守着他陪他做复健,让感动的喜悦一点一点彻底抹去她心中的阴霾。 一只调皮的苹果却从她激动的怀中偷溜出来,蹦蹦跳跳向一个角落跑去…… 她慌忙追上去,想跑,别做梦啦,既然已经卖身给我,那么生是我的苹果,死也是我的…… 逃跑的苹果在一只美丽如夜的手中。 一张略带憔悴的绝美苍白的脸,忧郁如潭的双眸,单薄倔强的嘴唇,纤弱消瘦又骄傲笔直的身子。 “瞳?” 明晓溪轻呼,记不起上一次见到她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瞳凝视她,眼神有些凉,双唇微微动了动,终于无声。 明晓溪接过她手上的苹果,眨眨眼,“瞳,你是来看澈学长的吗?为什么不进去?” “不是。” “学长最近又动了一次手术,还是修斯大夫做的,效果很好呢,他的右手手指已经可以稍微活动了……” “我不是来看他的。”瞳再说一次,语气益发冰冷。 明晓溪歪过脑袋,叹气地看她,“那你来做什么?” “……” “不要告诉我,你是特地来帮我捡苹果的,我不会相信的。”明晓溪无聊地摸着纸袋里的苹果,唉,口是心非的人,明明那么关心她,却偏要嘴硬。 冬天里的阳光稀稀疏疏落在瞳身上。 “明晓溪……” “咦,你不叫我明小姐了吗?”她插嘴。 瞳没有理会,表情严肃,“……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不太明白你话的意思。决定?什么决定?决定什么?”明晓溪的手指逗着纸袋中最大最诱人的一个苹果。 “牧流冰,还是风涧澈?” 手指呆在苹果上。 “你究竟选择谁?” 苹果上突兀地显出两个深深的指印,迸溅的果汁染上僵硬的指尖。 明晓溪缓缓把脏了的手指在纸袋上擦一擦,然后抬头,望向她: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瞳的眼睛丝毫没有躲闪,直直迎向她,“明晓溪,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会不明白风涧澈的心意。” “……” “他爱你。” 明晓溪的脸色开始发白。 “瞳,你不要乱说话!” “他一直爱你。” 苦笑滑过瞳美丽的唇角,眼眸越发黯淡,“在见到你以前,我一直相信澈是爱我的,他对我非常好,好得让每一个喜欢他的人嫉妒,尤其是东小姐。可是,你出现了,他看你的眼神,你注意过吗?” 明晓溪茫然,不,她一点也不相信眼前这个人讲的话。 “是啊,你心里只有冰少爷,哪里认真看过澈呢?但我不一样,从很小开始,澈的每一个表情都是我唯一可以珍惜的事情。 你的出现,澈的眼神令我担心了,我怕你会抢走我的澈,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向他表白,我要他的承诺,因为我知道,他的承诺将会是一生一世决不改变的。可是……我失败了,他拒绝了我,对我说他像喜欢妹妹一样喜欢我,呵,多么讽刺,妹妹……” 啊,不,事情不是那样。 瞳怪异地看着她,“明晓溪,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个脆弱无助可怜的瞳,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心像被几根长长的指甲抓过。 明晓溪闭上眼睛。 “我自小在烈炎堂长大,怎么可能会善良单纯得像个玻璃娃娃,我自然会做一切对我有利的事情。澈太善良了,那我就变得可怜一些;风夫人不是讨厌我吗,太好了,那我就在人后拼命刺激她,在人前却扮无辜;你不是也很善良吗,那我就让你知道我对澈的心意,再和你做朋友,你还会抢我的澈吗……对了,应该告诉你,那一夜,我知道你在花丛后面,我是故意让你看见听见的,我要向你示威,宣告我的所有权……” 瞳仰起头,风吹乱她的长发,“可是,你却看到了我的伤心和狼狈,所以,明晓溪,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恨你。” 原来,冬天里即使有阳光,也还是很冷。 明晓溪抱紧怀中的苹果,想从它们身上汲取丁点温暖。 半晌,她睁开眼睛,目光明澈,“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是特意想来伤害我吗?那么,好,你做到了,我承认我很难过,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瞳迎风站立的身姿优美挺直,好似冰雕的塑像。 “如果你的话只有这些,那我已经听完了,是否可以离开?” 见她没有反应,明晓溪提步准备绕行。 “拜托你,”瞳出声,声线微微颤抖,“不要伤害风涧澈。” 光榆医院。 大门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没有人去留心注意僻静的一方角落里有两个异样的少女。 明晓溪背对着瞳,离她已经有五步的距离。 她不想去理会她,但身子却不受控制地陡然僵硬;她想装作没有听见,但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炸雷,让她脑袋“嗡嗡”作响。 明晓溪转身。 她深深打量那个美丽的少女,声音很静,“我不会伤害澈学长。但是,请你不要再讲那些奇怪的话。” 瞳唇角的笑像寒冬深夜中冻住的冰花,“澈再出色也是个人,并不是心尘不染的神。他也会像普通的少年一样恋爱,他也会快乐,会伤心,会痛苦,会嫉妒。他的心并不是无坚不摧,只是他一直用体贴和温柔来进行掩饰,但那并不是你可以伤害他的理由。” 明晓溪清秀的眉毛皱起,“我再说一次,你误会了……” “不要伤害他。”瞳继续说,“如果你爱的还是牧流冰,那么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让他见到你;如果你选择他,就把牧流冰从你心底整个拔掉。不要一直留在他身边,让他越陷越深,那样,对他——太残忍。” 明晓溪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突然窜上: “瞳,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你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对我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好,让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第一,我不认为澈学长爱我,即使他爱我,也应该是他自己对我说,而不是你的想法和判断,即使他爱我而我不爱他,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似乎无关;第二,我现在不想去考虑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对我来说,现在没有比让学长的手完全恢复更重要的事情,我决不会因为你的话就离开学长身边;第三……” 她的眼神柔和下来,“澈学长也很挂念你,如果有空就去看看他,不要都到这里了,却不进去。” “最后,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想去伤害学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