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动坐回老位置:谢伊和卡梅尔在最上头,两人对坐两边,我和 凯文在下一阶,洁琪坐最下面,介于我和凯文之间,台阶上已经有我们的 臀印。“老天爷,真温暖,还是没变,”卡梅尔说,“根本不像十二月,对 吧?感觉完全不对。” “全球变暖,”凯文说,“谁有烟可以给我们?” 洁琪递上烟盒。“别抽,这个习惯不好。” “特殊场合才抽。” 我弹开打火机,凯文凑近身子,火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打在脸上,仿佛睡 着的孩子白里泛红,天真烂漫。他以前把我当成偶像,老是跟在我后头。有 一次奇皮·荷恩抢走了他的水果软糖,我把奇皮打得鼻子流血。但现在,他 身上已经飘着须后水的味道了。 “莎莉,”我朝洁琪撇了撇头问,“她到底生了几个小孩?” 洁琪伸手到背后把烟从凯文手里拿回来说:“十四个,我光想到屁股就 疼。”我暗笑一声,和凯文目光交会,他也咧嘴笑笑。 接着,卡梅尔对我说:“我生了四个,戴伦、路意丝、多娜和艾舍丽。” “洁琪跟我说了,真厉害。他们长得像谁?” “路意丝像我,老天保佑,戴伦像他爸。” “多娜是洁琪的翻版,”凯文说,“又龅牙又什么的。” 洁琪捶了他一拳:“你闭嘴。” “他们现在一定很大了。”我说。 “哎,是啊。戴伦今年高中毕业,他想去都柏林的爱尔兰国立大学读工 程,假如能考上的话。” 没人问起荷莉,也许我小看洁琪了,也许她真的知道如何闭上嘴巴保守 秘密。“喏,”卡梅尔翻找袋子,捞出手机鼓捣一阵,之后递给我,“你想 看看他们吗?” 我浏览手机里的相片,只见四个长相平凡、长满雀斑的孩子。崔弗还是老 样子,只有发线变了。他们家那栋圆石墙面双拼公寓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盖的, 不晓得位于哪个悲惨地段,我忘了。卡梅尔完全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很少人能 这么自夸。即使她的梦想让我想要割喉自杀,我还是得夸赞一声厉害。 “他们看起来都很乖,”我将手机还给她说,“恭喜你了,梅儿。” 我背后上方传来一声轻喘。“梅儿,天哪……几百年没听过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恢复原本的模样,磨去了皱纹与白发,抹去了凯文下 巴的沉重线条和洁琪的浓妆,只剩下我们五个天真的孩子,在黑暗中活力充沛,蠢蠢欲动,眼神像猫一样,编织自己的梦想。莎莉·荷恩只要探头就会 见到我们:麦奇家的小孩,坐在她家台阶上。也许我是疯了,但那一刻,我 真的高兴自己回家了。 “哎哟,”卡梅尔说,身体动了一下。她向来不习惯沉默。“我屁股疼 死了。弗朗科,你确定事情就是那样,像你刚才在屋里说的?萝西原本打算 回去拿箱子?” 谢伊低吁一声,从齿缝挤出一口烟,可能是窃笑。“根本是胡扯,他自 己清楚得很,和我一样。” 卡梅尔猛捶他膝盖说:“说话客气点。”但谢伊不为所动。“你干什 么,为什么说那是胡扯?” “我什么都不敢说,”我说,“但没错,我是觉得她很有可能跑到英格 兰,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谢伊说:“不带船票,也没有身份证?” “她存了钱,就算没拿到船票,顶多再买一张,而且那时候到英国还不 用身份证。”是啊,我们之所以带着身份证,是因为知道找工作可能需要登 记失业补助,还有就是那时我们打算结婚了。 洁琪悄声问:“那我打电话给你是对的吗?还是其实只要……” 气氛瞬间紧绷。“当作没事。”谢伊说。 “不是,”我说,“你做得对极了,宝贝。你的直觉价值连城,知道吗?” 洁琪伸直双腿,打量自己的高跟鞋。我只看得见她的后脑勺。“也许 吧。”她说。 我们抽着烟,又坐了一会儿。这里不再有麦芽和焚烧蛇麻草花的味道, 这是健力士酒厂上世纪九十年代做出合乎环保的选择,因此自由区现在改飘 柴油废气的味道了,显然算是个突破。马路尽头,飞蛾兜着街灯绕圈,以前 缠在上头让小孩荡秋千的绳子已被人拆去。 有件事我想知道。“老爸看起来不错。”我说。 沉默。凯文耸耸肩。 “他的背不好,”卡梅尔说,“洁琪没有……” “她跟我说老爸有点问题,但他看起来比我想象的好。” 卡梅尔叹息一声。“他状况时好时坏,今天还算不错,状况坏的时 候……” 谢伊吸了一口烟。他依然用拇指和食指夹烟,像老电影里的黑帮一样。 他淡淡地说:“状况坏的时候,我得扶他上厕所。” 我问:“医生知道他哪里出了毛病吗?” “不晓得。可能是工作,也可能是……他们查不出来。反正情况越来 越糟。” “他戒酒了吗?” 谢伊说:“这关你什么事?” 我说:“老爸戒酒了吗?” 卡梅尔动了一下说:“唉,他没事。” 谢伊笑了,听起来有如尖锐的咆哮。 “他对老妈还好吗?” 我问。 谢伊说:“这关你屁事。”
带我回去——(四)
书名: 带我回去
作者: [爱尔兰] 塔娜·法兰奇
出版社: 湖南文艺出版社
原作名: Faithful Place
译者: 穆卓芸
出版年: 2011-2
页数: 400
定价: 29.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博集·外国文学馆
ISBN: 97875404477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