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时候，太阳正普照大地。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自身处境的毁灭和孤独。眼下她的腿只感到又沉重又疼痛的麻木。长颈灯燃尽了。父亲居然不能留下点灯油给垂死的女儿一丝安慰，对此她感到出离惊异了。然而看看木屋四周，她确信家里人永远不会回来了。隔墙倒塌了，整个家变成了一个大房间，她看得到门口的壁炉。烟囱坍塌的时候，一些大石块落到了炉边。天气冷的时候她兄弟们就睡在那里。夏天他们则搬到室外的走廊上，用暖融融的毯子把身子包裹起来以防虫咬。那口巨大的黑色炖锅滚到屋里来了。父亲没把它拾起来拿走真是奇迹。这口锅每天忠实地为他们一家服务，母亲会想念它的。沿着她左边的墙铺着地铺，妹妹们就挨着父母的床在上面睡觉。现在上面滚落着碎掉的陶器和装生梨的罐子。那些生梨是母亲从头一年的收成里保存下来的。孩子们多么热爱那些生梨呀，成熟以后它们是那么香甜啊，汁水就从他们的手指缝里淌下来！ 匆忙之中母亲一定抢出了家里仅有的几件衣服，现在她看不到一件值钱的。父亲也的确拿走了所有的毯子。她迫切需要的油罐子被打破了，油洒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万幸的是这场地震发生在没点蜡烛和油灯的夜晚。炉膛的火烧得只剩灰白的炉渣了。她用原木为弟弟做的木马完好无损地倒在了父母床边。他永远不会知道姐姐有多么爱他了。房间的中央，禁锢她双腿的房梁用另一端压垮了父亲亲手做的粗制橡木桌子。长椅子也未能幸免。只有母亲的摇椅仍然在角落里，奇迹般地完好无损，黑色涂漆在朦胧的光线里发出单调的光芒。母亲把每个孩子都放在那张摇椅上摇，但是雕刻在上面的狮子头张着凶猛的血盆大口、怒目圆睁。它吓坏了女孩。因此她从不羡慕获准坐在上面的其他孩子。现在她想象着那些狮子眼睛瞪着自己、洋洋得意，而她甚至都不敢往门边的那个黑暗角落望过去。那里，皮制合叶断开了，门半吊着。 弥漫在空气里的地狱般的味道消失了，她猜测取而代之的是巨树被连根拔起时释放的浓烈的泥土气息，深处的根如今像树杈般伸向天空。新近开裂的木头的香味、浓烈的泥土气息正盖过尿液的刺鼻气味、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后盐巴的结晶，这一切奇怪地令她感到安心。 过去她想呆呆地躺在床上做梦，她回想起那些日子。现在她遭诅咒将要死在这里，口中的干渴越来越强烈，舌头肿起来了，喉咙干得难以吞咽。这会是一个漫长的死亡过程。父亲说得对，她一定是罪孽深重。像她这样生活能得到什么好果子？祈祷的时候她努力改过自新。她乞求豁免。她发誓将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主。她要变得如女仆般纯洁，只在主的荣耀里欣喜。但是没用。因此她转而开始诅咒，开始东撞西碰，开始挪动身子，开始在房梁的千钧重负下撕扯双腿。终于她有感觉了：伴随着双腿的毁灭，麻木又变成了令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希望过路的人可以听到来救她。但是回应她的只有这个毁灭世间的咔哒响声和从房顶上吹落几片雪花的风。她张着嘴试图收集更多的雪花解渴，偏偏雪花在舌头上消失得太快。
大河之妻——三
书名： 大河之妻
作者： [美] 约尼斯·艾吉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原作名： The River Wife
译者： 聂清风
出版年： 2012-2
页数： 327
定价： 29.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99经典文库
ISBN： 9787020088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