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汉子被打倒在地,口鼻里溢出鲜血,呛得迭声剧咳,弓着身子挣扎爬起。余七甩甩手腕,好整以暇地踱上前,俯视着蜷在地上的汉子,照准那沾满鲜血黄沙的黝黑脑袋,缓缓抬起右脚。“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今天运气不好……”他双眼圆睁,猛地踹去,“偏遇着老子心里呕!”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一片惊呼,妇人纷纷掩目。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余七正全力踢出,哪收得住脚?心中火起,左肘径往后挥去。来人“啪”接住肘捶,冷笑:“七爷好大的威风啊!敢情是一招取两命?”余七听着耳熟,还没转过心思,突然膝弯里一痛,已被蹴得身子歪斜,大脚丫子自黑汉子的颊畔呼呼掠过,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是……”余七霍然转身,手里的酒埕回风呼啸,夹带着虎吼般的咆哮:“哪个作死的?”偌大的瓦埕轰然迸碎,炸开漫天酒水,一抹白影顺势疾退,稳住身形,转过一张浓眉大眼的娃娃脸来,懒惫的眼神带有几分随意与傲气,顾盼间狡黠流转,竟是一名十七八岁的高大少年。少年身着蜀锦白袍、腰系金缕玉带,髻上虽戴宝珠金冠,却任由前额两绺散发垂落,口里叼了根碧油油的长草,唇抿蔑冷,周身都是顽童习气。“三……三少!”原本鼓噪的舵工们瞠目结舌,吓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几分,被少年锐利的眼神扫过,纷纷噤口。围观的街坊一见他来,料想此事绝难善了,老成些的已暗自摇头,却不敢失了礼数,纷纷团手问安。少年一一看在眼里,只是微笑不语,拢扇入手、振袖一挥,就当是回了众人的礼;年纪虽小,却是一派从容。余七神色阴沉,透亮的双眼斜向上瞟,直盯着来人。被称为“三少”的少年搀起汉子,替他揩去血渍:“老兄,你没事吧?”黑汉子摇摇昏沉的脑袋,却爬不起身。少年见他筋骨无碍,以折扇的扇柄搔了搔脑袋,嘿嘿两声,负手踅到余七身畔,亲昵地勾搭他肩膊:“风和日丽的,七爷这么好兴致杀人哪?”“三少说哪儿的话?不过是街边赌戏罢了。”余七正眼不瞧,答得一派木然。“那倒也是。”少年忙不迭地点头,满脸堆笑,搂着他的手臂慢慢收紧:“这样罢!几时七爷赏光,也来同我赌一赌,要是七爷的脑袋踢之不烂、踹不见血,我也没别的话,愿输七爷一整年的份子钱。”余七肩颈吃痛,用力挣脱,开襟的粗布短褐被掀扯开来,露出一身油亮贲起的虬结肌肉。少年被推得倒退几步,好不容易才立稳身形,也不生气,随手以扇骨轻击掌心:“还是七爷的脑袋痒得紧,这便要来试它一试?”余七冷哼:“凡事总有先来后到。胡狗还欠我一拳,待我打完,再与三少相赌不迟。”转身正欲迈步,忽然肩上一沉。少年持扇如持剑,轻轻搭住余七肩头,话里却无笑意。“余七,我二哥没教过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么?”“二爷也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那人……”余七右臂瞬转,猛地摔开折扇,“还欠我一拳。”形势丕变,谁也料不到余七狂性发起,竟连三少也镇不住,围观者纷纷退开,现场一片死寂。少年“啧”的一声,连连摇头:“也罢、也罢,这是老天逼我,可不是我爱打架。”将折扇插入后腰,挽起袖管。这集里都是老街坊了,经验何其老到?一见少年松腕拉筋便知不好,挑担提筐、推车赶鹅,眨眼散得干干净净,所畏竟更甚余七。那兜售腌渍姜瓜的妇人桂嫂忙收拾摊上瓮碟,摇头低声咒骂:“这还让不让人做生意?合着今天休市算啦,怎地派这小祖宗来惹事?”一名仆役打扮的中年男子从人群里挤出来,轻拉少年的衣角。“有事等会儿再说,卫祥。”少年皱着眉,随手将锦袍下摆掖在腰侧,“没看见我正忙着救人么?”“三少,余七那伙一向是归二少爷管的,您这个……总不太方便。”被称为”卫祥”的中年人面无表情,凑近少年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