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杀意,但小白分明可以看出来,他们杀气腾腾的背后,更多的却是恐惧。人群之中,一个全身是血的人手持利刃,如困兽一般恶狠狠地吼叫着,不时挥舞着利刃,在他的脚下,躺着几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可以看到有好几刀深深的伤口,看来多半是难以救治了。 小白怔怔地注视着那个看去仿佛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的凶手,就在片刻之前,在山洞的洞口她还听到了他像一个正常人一般的说话,还听到了他忧心忡忡地担忧,可是转眼之间,他的几个伙伴赫然已经躺在了他的脚下,被他杀死了,而他本人,就如一只丧心病狂的疯兽,不停地嘶吼咆哮着。 周围的人怒吼着,片刻之后,人群轰然涌上,老李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想要杀人,但是瞬间更多更锋利的刀刃已经将他劈倒在地,好一会之后,人群缓缓散开,小白默然看去,只见他的身体在地上兀自轻轻颤动,布满伤口的头慢慢转了过来,有那么一刹那间,小白的目光与他视线相接。 "轰!" 犹如脑海之中一记无形惊雷,小白竟是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面上血色尽失,那个男人的眼睛竟是完全转为血红之色,其中除了杀戮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人性,那残酷的绝望即使是她的千年道行似乎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疯狂! 人群窃窃私语,在恐惧之中缓缓散去,小白慢慢地迈步,缓缓走近了那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 殷红的鲜血无声地流淌着,在地上缓缓渗进了泥土岩石之中。 那疯狂的血红色眼眸,大概是因为失去生命的缘故,已经变得黯淡而转为惨红,小白深深注视着,突然,她猛转过身子,面色寒冷如冰,看向那条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甬道深处。 那前方的黑暗里,一股浓烈之极的血腥气息,不停地散发出来,就像一头贪婪的嗜血巨兽,狠狠注视着外面的一切,渴求着无尽的鲜血。 一个身影,悄然站在黑暗深处,若隐若现! 第二章恐惧 须弥山,天音寺。 偏僻的木屋之中一片沉默,普泓上人与普德大师二人都默不做声,法相站在一旁,脸上也现出错愕之色,但也保持了沉默,鬼厉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打开的那件宝物,柔和的白色光辉中,照得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黑色的布幔包裹其中的,是一面玉盘状的法宝,材质呈现出温润之极的青白色,边缘处每隔不远便有向内凹进几分的锯齿褶皱,每一条褶皱上都会分出一条细细凹槽,向玉盘中央由深变浅划去。玉盘中央的白色光辉最为柔和明亮,几乎如水一般在虚无的半空中轻轻流淌着,在光辉的下方,赫然只见有无数块极为细小的玉质小方块,密密麻麻但却显然是有条不紊地排列在玉盘中央,而以鬼厉此刻的道行修行看去,更是看出那些小玉块竟然每一面之上都镂刻着一个古拙字体,而他竟是看不懂这些字的含义。 在玉盘的边缘,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刻着神秘古拙的图案,有的似天空星斗,有的如深海孤岛,还有的图案,甚至古怪到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含义。 但此刻鬼厉并没有太多的关心这些小字和图案的含义,他所惊讶的却是这无数的小小玉块居然是不停地流动着,没有一面玉块是静止的,所有的都在动,它们就像是流水一般缓缓流淌,却又并非只流向一个方向,四面八方都是它们的方向,可是就在这样令人炫目的运动之下,却似乎又隐约有至理蕴涵其中,所有的玉块都没有发生冲撞的现象。 鬼厉注视良久,猛然间觉得这面玉盘上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那无数流动的玉块在他眼中竟化作了河流山川,滔滔不绝;一会又幻化做漫天星斗,斗转星移,苍穹永无穷尽;片刻之后,星光瞬间消亡,他愕然处身在虚无黑暗之中,那寂寥的黑暗深处,一幕幕画面流淌而过,有前生,似来世,而脚下不知何时,现出了一个虚无漆黑而深不可测巨大黑洞,不可阻挡的强大吸力从黑洞之中一冲而上,将他的整个身躯向下拉扯而去,仿佛永无休止一般地向着黑暗之中沉沦...... "呔!" 忽地,一声断喝,如惊雷一般在耳边想起,鬼厉身子一晃,如从梦中惊醒,满头汗水淋淋,整个人如经历过一场大战般疲倦不堪,大口喘息不止。 发出狮子吼唤醒鬼厉的普泓上人眼中露出慈悲之色,轻轻合十道:"施主,你身世坎坷,俗世牵绊太多,更有无数伤心往事,心魔极重。这乾坤轮回盘乃是世间独一无二之物,有牵魂夺魄之能,可断生死、算轮回、定气数,实有逆转乾坤之力,亦可令人丧神失志,心魔噬体,请一定小心了。" 鬼厉低声急速喘息,半晌过后,才慢慢平静了下来,面前那乾坤轮回玉盘依然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辉,在众人身前无声地流淌着。 虽然心中震骇于这从未听说过的异宝奇能,但想到这宝物若果然这般神妙,那么救治碧瑶的希望岂非更多了几分,想到这里,鬼厉心中不惊反喜,当下对着普泓上人与普德大师拜了下去,道:"弟子恳请二位大师本慈悲之心,造七级浮屠,助弟子一臂之力,将这宝物暂时借予弟子救人,事后弟子定然亲自回山奉还,日后更将日夜供奉,祈福二位大师修得正果!"说罢,重重磕头。 普德大师微微抬手,但他说话虽然已经渐渐流利,身躯动作却仍是十分麻木,手臂只是动了动,便又停了下来,不过幸好旁边的普泓大师已然走了过去,扶起了鬼厉,柔声道:"施主不必如此,起来说话吧。" 法相在一旁也走了过来,鬼厉这才慢慢站起,普泓上人微笑道:"普德师弟既然已将此宝物拿了出来,便是同意借给你了,你且放心。" 鬼厉大喜,正要拜谢,却只听那普德大师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道:"施主,老衲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鬼厉连忙肃容道:"大师请说,弟子洗耳恭听。" 普德大师缓缓道:"这件宝物亦正亦邪,最能惑人心志,人心如明镜者,堂堂而行,大有助益,反之则如方才勾动心魔,反噬己身。我与施主你相识不深,却也看出施主道行奇深,且博识多门,诸法皆通,将来修真之潜力非同小可,成就当远胜我等。只是施主外强内弱,气盛而情虚,心魔已成大患,如利剑悬头,施主可知?" 鬼厉默然良久,道:"不瞒二位大师,弟子本不在意通达造化,修得长生。至于生死,诸多变故之后,弟子几有生无可恋之感,俗世于我,亦如空幻,又何必在意区区心魔。弟子今日仍在世间奔波,只是心头所系者,仍有不可舍弃之区区数人在,舍弃不得,自当苟活以报知己。"他缓缓抬头,淡淡一笑,道:"至于其他的,大师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普德大师目视鬼厉良久,叹息一声,闭目不再言语了。 鬼厉向着普德大师行了一礼,走上前小心翼翼将乾坤轮回盘用黑布重新包好,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普泓大师合十道:"施主一切小心了。" 鬼厉点头,忽地眉头一皱,伸手一拍自己的额头,笑了起来,道:"看我这记性,太过高兴便什么也记不得了,这宝物如何用法,还未请教呢!" 普德大师缓缓睁开眼睛,与旁边看过来的普泓上人对望一眼,普泓上人眼中有询问之意,普德大师却是轻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普泓上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没有言语,普德大师迟疑了一下,看向鬼厉,鬼厉深深一躬,道:"请大师指点,弟子感激不尽。" 普德大师默默摇了摇头,鬼厉怔了一下,不明所以,片刻之后,只听普德大师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道:"我将这宝物留在身边数十年,日夜参祥,到如今也只看出其能通玄变化,定魂转生,但却始终参不透究竟该如何催持使用这件异宝。" 鬼厉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了脚,不能置信地看向普德大师,随后又慢慢望向普泓上人。 普泓上人叹息一声,道:"施主,这就是我与普德师弟一直犹豫的缘由了,乾坤轮回盘的确有扭转乾坤、倒转因果之奇能,但想必也是因为这法力太过逆天,是以常人无法参破其中奥妙。" 鬼厉怔怔不能言语,心中一片混乱,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最后只剩了无言的苦涩之味。 许久之后,他忽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不管怎样,请二位大师还是将这宝物借于弟子一用,不管怎样,总是一份希望所在。" 普泓上人与普德大师同声道:"阿弥佗佛。" 旁边法相有些不忍,踏上一步,低声道:"张施主,真是对不住......" 鬼厉默默摇头,忽地对着法相笑了笑,只是在法相眼中,那笑容竟是苦涩之极,只听他缓缓道:"法相师兄,你不必对我好言安慰了,其实这样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曾几何时,也曾有极大的希望就在眼前,却偏偏就那么功亏一篑......" 他声音忽转低沉,面上极伤痛之色一闪而过,更不多言,向着普泓普德两位大师一拱手,深深谢过,随后霍然转身,再不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鬼厉的背影,普泓上人眼中神色复杂,合十轻轻念道:"阿弥佗佛,佛祖慈悲,他业障缠身,当真是一生愁苦了。" 普德大师默然片刻,也跟着轻轻念了一句: "阿弥佗佛!" 狐岐山,鬼王宗总堂。 小白回到狐岐山已经三日了,在这三日之中,她的眉目之间似乎就没有松弛开过,三日之内,惨剧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几度上演,看着那些疯狂而死的鬼王宗弟子以及周围日益沉浸在恐惧之中,眼看着就算自己不疯也大有被这种可怖气氛逼疯的其他人,小白已经完全肯定,这座狐岐山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诡异可怕的事情。 然而,最令她疑惑恼怒的,恰恰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居然见不到鬼王宗的宗主鬼王。 从那些鬼王宗弟子口中得知,鬼王很早以前突然下令说要闭关,不再会见外客,连一般的鬼王宗弟子也见不到他,小白几番让鬼王宗弟子前去通报,但传回来的消息却总是差不多,要不是前去通报的鬼王宗弟子说见不到鬼王宗主,就是鬼王传话请小白姑娘再等待几日,他马上就可以出关,总而言之就是不出来见她。 小白虽然道行高深,但置身于如今鬼王宗这般一个诡异的气氛之下,心情无论如何是好不了的,而且每日时不时就看到有人在身边发疯而死,这等疯狂之地之可怖,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事实上,小白以她千年道行,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蕴藏在这座看似广大宏伟的山腹洞窟之后,有一股极诡异嗜血的力量,正在不断膨胀,尤其是每次当她看到有人发疯而死的场面时,那股特殊的血腥气息就变得愈发浓烈起来。 三日之前,她刚到了狐岐山遇见第一个鬼王宗弟子老李发疯而死的时候,曾意外地发现某个角落里隐藏着神秘人物,其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血腥气息最为旺盛,但当她追踪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神秘人物已然消失,并从那日起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此时此刻,小白已经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消磨殆尽了! 石室里,小白单独一人坐着,周围厚重的石壁虽然同样布满了以前没有的裂痕,令人触目惊心,但仍然可以阻挡了大多数的杂音,将一份此刻看来弥足珍贵的宁静围在这个石室之中。只是,小白的脸色却一点也没有宁静的意思,相反,她脸上的愤怒之色越来越是强烈,这数日来发生在她眼前的事情已经完全打破了她之前对鬼王的印象,门下弟子深陷于恐怖之中,而宗主竟然完全消失了踪影,甚至连出来说句话安抚人心都没有,更不用说采取什么法子解决事态了。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小白甚至曾经怀疑过这鬼王宗是不是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什么厉害人物暗中害死了鬼王,这才有这等乱像。否则以往日鬼王的雄才大略,哪里会出现这般情景?只是小白想来想去,却总觉得鬼王那般厉害的人物,断无被手下谋反的道理,而小白始终还顾念着当年姐妹小痴与鬼王乃是结发夫妻的情分,不想搞得太僵,只得耐心等候,谁知这一等便等了三日三夜。 "啪!" 小白面色阴沉如水,一拍身侧床铺,随后站起身子,径直向石室中门户走去,三天了,她终于已经是忍耐不住,决心这就要去见鬼王问个清楚,否则的话,她也干脆离开此地好了,这等诡异之地,她实在是一天也不想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