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酒吧之前,我很谨慎地搜了一遍自己身上,把手机、录音笔,所有带电的东西都全部寄存,免得等一下喧哗起来干扰旁人。不过天网恢恢,终有一漏,刚在吧台边坐下,我家的电动鼻毛剪就神出鬼没地从我衣领底下钻出来,兴高采烈地开始四处张望。看到我一脸茫然,它也没个解释,跳下地一转,直奔舞池中央的表演台而去。咦,它什么时候跟上我的?要是给人家看到一只小电动鼻毛剪在调戏美女,这报警电话应该怎么打,说它越界生事呢,还是擅离职守呢? 好在酒吧里万头攒动,各自逍遥,无人注意到我这里。尤其是我旁边有一位留着鸡冠头的朋克兄弟,正对 着面前一溜“深海炸弹”运气,看样子是要喝个痛快。无数看客齐声起哄,要鸡冠头兄弟表演一饮十三杯的江湖绝技。 “深海炸弹”我在家里偶尔也喝过,纯的高度威士忌,浅浅一杯,划一根火柴,蓝色光焰燃烧,幽幽的。水火交融中一口饮下,胸臆间会有奇妙的雷击感滚过。最高纪录我喝过十五杯,而且是用喝MARTINI的深杯喝的,喝完后还神清气爽地自己走到浴室洗澡,不过第二天热水器告诉我,我当时拿着肥皂盒使劲往身上擦,还诧异地说:“哎,怎么没有泡泡?”这样豪饮,我仍是个失败者,没喝赢对手。因为跟我对饮的,乃是电热水壶。 基于这样的经验,十分钟后鸡冠头一脑袋栽在桌子上,震得我这边啤酒杯都乱跳,就完全是我意料当中的事情了。本来一个人逞强喝多了酒,跟我一点关系没有。可是突然之间,音乐停止,全场肃静,鸡冠头身后的人齐刷刷让出一条道,走出一个人来,事情就开始跟我有关系了。 那是诺曼•林奇。他穿透明白色的低胸衬衣,紫色发光的紧身裤。面目英俊,体格强壮健美,举止优雅斯文。所有女人都会爱他,只要……只要他怀里不搂着另一个男人。 他闲闲走进人群,先四处望一望,气派非凡。身后有两个猛男冒出来,一把揪起鸡冠头兄弟,往地下一摔。“咚”的一声闷响过后,鲜红的血就一股一股渗出来,在霓虹灯下泛出惨烈的光亮。 “怎么样?让你喝十三杯谢罪,好像喝不完呢。”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倒是极为悦耳,半点娘娘腔都没有。鸡冠头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有声响。 诺曼抬起脚踩踩他的头,很用力,我可以听到头骨发出的“咔咔”声。他轻蔑地说:“小杂种,死在这里,收尸的人都没有,敢坏我的事?”他的脚慢慢加力,四周人死一般寂静。而鸡冠头将得到寂静的死,连呻吟都不会有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诺曼惨叫一声,触电般跳到一边,厉声问:“谁扎我?”所有人退后三步,留了只电动鼻毛剪在地上。我们家的电器都是绿林出身,跳来打抱不平了。 诺曼弯腰看看自己的脚脖子,有两道口子,微微见血。我心里那个后悔啊,今天怎么没带电锯出来呢? 但如此轻微的伤害,也能使自认高贵的人发狂,诺曼怒气冲天地推开怀里的男人,抓起那吧台上的酒杯,劈头盖脸朝周围砸过去。大家四散奔逃,鬼哭狼嚎。有 只杯子非常准确地打中了我眼角,温热而黏稠的液体流下来,流过我的唇边。 在血腥滋味释放我的激愤之前,我家的小鼻毛剪已经先发脾气了,它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惊险万状地逆流而上,终于接近了诺曼。只见它跳上左边鞋面,咬住裤脚,借着诺曼走动的冲力往上一跳,准确地跳到了他的皮带上,做了一个突破级的单剪悬倒挂之后,诺曼猛然挨了刀般锐叫一声,捂住下身跳起来。跳到我跟前还不消停,我就不客气了,揪住他头发猛打两拳,然后抓起手边的玻璃啤酒樽当头一下,抢过鼻毛剪撒腿就跑。 拼命跑上街,居然赶在那些鸟兽散的大部队前面,这速度肯定破了我个人纪录了。喘了口气,往胸前一摸,糟了,手机和录音笔还在酒吧里寄存着呢,要不要回去拿?去拿吧,说不定被人打成分子状态出来;不拿吧,损失没什么,我只担心这家酒吧从此闹鬼:明明厕所隔板下没有脚啊,里面却有人怪腔怪调在唱歌——怎么可能会想到一支录音笔也有尿急的时候? 万分踌躇之时,不远处有声音叫我:“老关,老关!”我背上一寒,啊,生平第一次,在没有出示身份证的情况下,居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心里感觉多么复杂,是惊呢,还是喜呢,难道天生丽质难自弃?难道打人一 回就出名?那我早干什么去了,我应该练拳击啊! 正百味杂陈,感慨万千,鼻毛剪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老关,你发什么羊痫风,脸上抽来抽去的,千千在那边喊我们呢。”一说到是千千我立马就泄气了。千千就是我的大块头手机。定睛一看,果然是它和录音笔站在前头路灯下面,正闪着灯不耐烦地催促我们。它还一边在通话:“别着急,我们这就回来,没什么事。不过老关今天打架了哦,哎,没赢,不过也没输,因为他偷袭人家。” 一听这口气就是在和家里的座机聊天。看见我过来,它跳上我的手心,语重心长地说:“老关,下次打架,多带两个兄弟!” 我问它:“你们怎么跑出来的?” 录音笔悄悄对我告状:“千千说这里的漂亮女孩子多,我们出去看看。”我差点没晕过去! 吵吵嚷嚷中,酒吧门口的人都散尽了,我躲在暗处,一直没有看见诺曼的人或那辆车出现。这时鼻毛剪告诉我:“酒吧直接通楼上,那里有人住,我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