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过,现在这个也先咬着别放,以备不时之需嘛。” “……妈!” 我试图去探望他,却一直无法得知确切的医院。我没拉下面子问我妈。而其实要是我再努力一点,即使逐个医院去搜寻也总会找到的。 然而我都没有这么去做。 我突然就想起他说我只是动容不是动情。我越想越觉得,他这话,说得太对。 我只是同情,却不爱他。 所以即使我去看他又代表什么,也不过是带去些许歉意以及感激还有一大堆不值钱的怜悯。而实际上,这些都比不上那小小一株仙人掌默默的忠诚的陪伴。 晚饭过后我去倒了垃圾,回来你才告诉我,那个保险男的名片你帮我扔了。我想你是故意在我倒了垃圾之后才跟我说的,免得我又去把它翻出来——虽然你也知道这个可能性极其微小。那张名片之前我一直放在包里没有拿出来过,倒是每天放进取出东西的过程中把它的边边角角蹭得软软糙糙,有个角落貌似还被压折了。 明明已经没有再见过这个男人,明明已经没有再要找他的打算。我就是天真地以为有些东西只要在我手上,我把它收藏得好好的,它就一直是我的,我乐意的时候就可以再取出来用。但事实却是一切都变迁得太快,即使我收得再好,任何东西都会蒙尘、过期、发霉、腐烂。属于我的,也就只是这么些尘埃和霉菌。 “你就是喜欢留着没用的东西不舍得丢。”你一针见血地把我从小就有的偏执和贪心一语道破。家里的玩具,缺了眼睛的洋娃娃,断了发条的铁鼓手,蒙上灰尘的玻璃珠,我统统都不舍得扔掉。而每次替我扔掉这些的从来不是别人,都是你。你作每一个决定都是那么决绝,扔掉,离开,轰轰烈烈地爱一个人,然后轰轰烈烈地回来,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隐瞒,什么时候坦白,我从来都跟不上你的速度。 就像这么一个曾经厌倦害怕旅途的你现在突然又告诉我,你决定开始一段旅途。 你又要离开。 你已经买好火车票,收拾好行装。怪不得今天的电脑,冷冰冰地闭着眼睛。 在你出发之前我塞给你一本书,你把它随手放在茶几上没有带走。 “带一本书到火车上看吧。”我坚持让你带上,路上起码还能打发一点时间。路途有多远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要到哪里去,你只说你要去很多很多地方。 “不用了。做一个梦,火车就到站了。” 你走了以后我把家里的咖啡和泡面全部扔了。本来让你带上在路上吃,你却坚持要行装简便,不必要的东西统统不带。而我看见你默默地把烟和存折跟我们的合照放在了一起。 我再打开电脑的时候发现你把收藏夹里的网页统统删除了,包括那个保险公司的网站。我买来一张屏幕的保护膜贴上,以防我的喷嚏再打在电脑屏幕上。 周末老妈果然又抓我去相亲。这次没有你在我总觉得底气欠缺了点。我明明早就盘算好,喝完这一杯水我就离开。结果我不是你,我连喝了好几杯都没狠下心。不过我觉得这次这个男人还不错,我给你寄去照片却被你回信骂了个狗屁不如。 那个男人没过多久就出院了,原来所谓病得很重不过是谣言。他回办公室的那天桌上放满了花,他一边对大家说着谢谢一边却拨开花先跟他的仙人掌打了声招呼说了好久的话。他拿起仙人掌仔细看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我想他大概是看见我给他送的出院礼物——紧挨着茉茉我种下了又一株仙人掌。我给它取名为莉莉,为的是跟他的茉茉刚好配对,却吃了莉莉姐的一记拳头。 老同学的孩子满月了邀我参加喜宴。在宴会上跟人们聊起来,有个女人新婚不久,颇有兴致地说起丈夫当初追求她的事。“他啊,还记得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时候我随口说过的话,我都不记得我承诺过以后要嫁给他了。”她举着高脚杯轻轻摇晃里面的红酒,一脸陶醉。原来谎言在被揭穿之前魔法依旧生效,它会让每个看到它的人都以为它美丽异常。我想这么聪明的你一定也看出了端倪。 有一天我把通讯录往下翻的时候,方向键突然失控,通讯录疯狂下翻,我便仿佛看到你在火车上能看见的疾驰而过的风景。 你给我写信说,你像在放一个悠长假期,现在每天睡十二个小时还有十二个小时可以自由支配。你寄回来的照片,我看见你在树荫底下亲吻叶子,那个踮着脚尖的你好像《哆啦A梦》里那个胳膊细圆的静香。 细末之节 作者:卢丽莉 性别:女 出生年月:1988年11月30日 所在省市:广东省广州市 在读学校:华南农业大学 【壹】 “有什么了不起。”张越嚷嚷了一声之后,声音又突然提高了八度冲着母亲大叫,“你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母亲的脸僵在那儿,好一阵反应不过来,儿子这句话显然在她的意料之外,尤其是那个暴戾的“你他妈的”以及儿子现在好像要吃掉自己一样的表情。 张越现在可没空管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迅速地打破了彼此间僵持着的沉默气氛,没等母亲进一步说出些什么,就飞快地接过了自己的话头,说出了长久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一句话。 “老子受够啦!老子真他妈的受够啦!这个鸟家,我告诉你,你就是求我我也不想再待下去!”张越说完这句话就拂袖而去。门在自己的重甩之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张越顿时觉得爽透了。 说实话,对于这个家,对于这个所谓的母亲,张越早就已经觉得烦透了。张越并没有多少关于父亲的记忆,因为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次运输途中出车祸死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落在了母亲的身上,她好像兼了好几份工吧?到底是多少份呢?派报纸、洗碗工、钟点工、送餐员、清洁工……张越对此并不清楚,他才懒得理这种破事。张越不清楚的事情还有,到底是从哪一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变成了今天这个令他烦透了的样子,记忆从久远的时间开始回溯,却在层层叠叠的日子里错失了它的本来面目,好像母亲生来就一直是这副毫不得体卑贱市侩的模样。 她会把水龙头开得很小,小得水表都不会转动,然后把滴漏下来的水装在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她会为了一毛两分钱而站在那里跟人讲半个小时的价,她砍起价来的时候活像一个泼妇,别人开价五块钱的东西她一口就还到五毛钱;她会在菜市场跟小贩讨价还价,末了要走的时候还会从摊位上顺走一根葱;她会等到公交车上挤满了人的时候才上车,因为那个时候人多得前门根本打不开,只能从后门挤进去,那样就不用付钱;她会买最应节的菜,因为又新鲜又便宜,她会喋喋不休地在饭桌上向张越说哪种菜又便宜了几毛钱呀,这是很新鲜的菜呀农民自己种的拿出来卖的,她还会一个劲地问张越“好不好吃呀好不好吃呀”,直问得他摔下筷子朝她吼“你烦不烦啊”才肯收声。 母亲的种种行为,都让张越觉得很恶心、很掉价。有很多次他在听着同班同学说“昨天我妈又带我去买了双Nike的新球鞋”、“这有什么呀,我妈上次去香港出差的时候还给我捎回了套限量版球衣呢”之后回到家里,母亲为了省电只开了角落的一盏节能灯,光线有点暗,桌面上摆好了碗筷,母亲在狭小的厨房里油烟浓重地炒着菜。每当这个时候,张越都会感到一种咬牙切齿的仇恨,他无数次,无数次地为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而感到不忿和羞耻。为什么他不能生在一个更好的家里呢?为什么他不能像别的同学一样,住漂亮的大房子,穿名牌的衣服,有文化有气质的父母,到高级餐厅去庆祝生日,几百块钱零花是小意思,一有什么事就能豪气地吼上一句“走,哥们儿KFC去,我的!”?为什么这些在别人身上理所当然发生的事,不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一届『THE NEXT·文学之新』新人选拔赛作品集(上)——11
书名: 第一届『THE NEXT·文学之新』新人选拔赛作品集(上)
作者: 郭敬明
出版社: 长江文艺
出版年: 2009-7
页数: 482
定价: 29.8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THE NEXT·文学之新
ISBN: 978753544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