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小望,我老姐叫温碧碧。不过,我们现在不叫这个了。老姐说当大侠首先要有个响亮的名号。叫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老姐说我们得商量商量。——温小望 “你说,叫什么好呢?”老姐的眉头已经快拧成麻花了。 我说:“实在想不出就不要改了。” “哼。”老姐怪里怪气地说,“不改?不改的话你是小狗,我是瘪三。等到以后练成了绝世武功,跟人家高手在屋顶对决时,一自报姓名,还不把他们笑得跌下去?” “跌下去不是正好么?那就算我们赢了。”我得意地说。 老姐的小眯眼一下子瞪得滚圆,一巴掌拍上我的脑门。这一招可真狠,我晕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咻咻地骂我,“你还是不是我弟弟?真是没出息,比武时最重要的就是要讲公平。投机取巧是半点也要不得的。你……” “你这样满肚子的花头筋,肯定成不了大侠了。”她最后痛心疾首地作了这样的总结。 我也突然间感受到了这种忧虑,对于以后成不了大侠这件事深深担心起来。我不禁拉了拉老姐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姐,我以后真的成不了大侠了么?” 老姐狡黠地一笑,用我的衣领揩了一下我快要流进嘴里的鼻涕,说:“小弟,只要你不尿床、不哭包,好好地练功,跟我温女侠一样为人,我包你成大侠!” 我看着她好一会儿,狠狠地吸溜了一下鼻涕。 “好,我想到了!”老姐眉开眼笑,“我要叫柳伴伴!” “为什么?” “你看哪,你看哪。”她手里捧着一本黄不拉唧的书,指给我看其中的一句话,“柳 伴伴是一个长着长腿的很好看的女孩子。”我瞟了一下老姐的腿,既短又粗,于是脱口而出:“你的腿又不长。”我看见她的脸瞬间扭曲到了极点,连忙改口说:“这个名字像花魁。”花魁就是很好看的妓女,谁都知道。可是我不敢让老姐知道我知道,她一定会认为我 小小年纪就是个下流胚子。老姐告诉我的花魁的意思是很风骚很不要脸的女人。因此,正 说反说,这都是个贬义词。老姐的脸色果然好看多了。我趁热打铁说:“柳伴伴不行,伴柳先生倒是蛮好的。你看,又神秘,又高雅,武功 又高绝,还有绝招盘古斧。”老姐满意极了,捏捏我的脸颊,说:“哎呀哎呀,真不愧是我温大女侠的好弟弟啊!”说完,就模仿白发魔女发出仰天大笑。但是,她的笑声并没能绕梁三日、传遍十里, 我认为是她的内功不够深厚的缘故。短暂的笑声之后,她回过头来对我说:“那你就叫柳鹤亭吧!”哦。我答应了。“你以后要叫我师父。因为伴柳先生是柳鹤亭的师父。” 据(老姐)统计,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大侠都是壮士的遗孤。然而,我们的父母都健在。所以,老姐说,我们只能从下一代开始培养。——温小望 “这实在是令人痛彻心肺却又无法挽回的事实。”老姐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上。虽然她从来不敢将这一遗憾公布在青天白日之下,但是我知道它是什么。其实我也不敢把它说出来,因为这个罪名太严重。即使是最轻的惩罚,也要被剥夺吃 八宝桂花糕的资格。而老姐是绝对不会出让她那一份的。但是老姐说,虽然这个遗憾不能挽回,更不能说出来,可是作为以后要成为大侠的我 们,必须做点别的什么来弥补。我点点头,说:“对,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那我们做点什么好呢?”她忽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得我浑身发毛,以为她又要我去爹的书房偷那种黄不拉唧的书时,她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口吻对我说:“小望啊,我们家就指望你了。” 我大吃了一惊。 她继续说:“小望,你出师后先不要急着去找人比武。你一定要先找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我插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对,那种地方比较容易邂逅美若天仙、清丽脱俗的女孩子。你一定要在那个地方娶一个美若天仙、清丽脱俗的妻子。哦,她一定只能比我温女侠笨一点点、胆小一点点。然后,生一个以后可以长成英俊美少年的小孩子。之后再去比武。(我又插嘴:是不是走之前还要……)对对,你走之前一定要对你的妻子说:‘等我半年。如果我半年还没有回来,那我就是死了。你一定要好好培养孩子,我把家传宝剑和绝世剑谱都留给他。让他好好练武功,长大后为我报仇!’说完,再一步一流泪、三步一回头地去比武。” 10点多的时候,我端着水杯走出房间。妈妈刚看完了一档电视剧,正在浴室里洗澡。我把水杯放在饮水机的冷水口下,接了满杯水,抬起来刚要喝的时候,家里的大门被猛地一下推开,姐姐径直走进来,站在我面前。 她的头发很乱,衣服上还有大片黑色的污渍,但她眼里的愤恨像利刃一样刺向我。我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突然很想笑。 我们都沉默地看着对方。然后,她扬起手,重重打在我脸上。 我顿了一秒钟,将杯里的水朝着她用力泼去。 她又举起手正要打下的时候,客厅里猛然响起妈妈的喊声:“干什么你们!” 妈妈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冲出来,她一把拉开我们两人:“干什么你们!想急死我啊你们!!” 她推搡着姐姐进了卧室,又走出来用愤怒又焦急的眼光盯着我:“你还不给我进去看书!” 我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坐在地上。脑子有两个“我”,一个在嘲笑着自己做了多么愚蠢又没有意义的举动,而另一个默不做声。 我调出联系人里那个人的号码,按下了“删除”。 第二天,姐姐收拾了行李搬去一个已经工作的表姐家。我继续在家复习。 距离高考,还有五天。 十 有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想要“离开”的冲动。 我曾经逃课,步行几小时,直到离开城市,走到郊外的水库。坐在水边的石滩上,阳光晒着脊背,一个人看着水波一遍遍拍打岸边的石头,又荡回去。 但更多的时候,是无处可去。 在巨大的茫然里触摸到自己的呼声原来如此微不足道。在规则制度的阴霾下连挣脱的勇气都无从寻找。 我想着这样的日子在一天天走向终结,五四三二一,一只手便可倒数完毕。但那之后等待我的又会是怎样的情景。是否有光明,而那光,在哪里。 高考第二天,最后一科英语的结束铃声响起,我将黑色碳素笔握在手里,起身离开考场。 考生们从教学楼里涌出,聚集在操场上等校门打开。自然是如释重负的氛围,但也不见得有多么狂欢的气场。多数人只是寻找着同校或同班的朋友,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着晚上的活动。 离我不远处我的同班同学们围在一起,我没有过去,而是一个人站在花坛边。 校门终于打开,我顺着人流离开校园,校门外有很多一直等着自己孩子的家长,但我没让父母来接我。 学校外的公车站上挤满了等车的学生,我想了想,决定走路回家。 我顺着73路公交车的路线往家走,平日里途经的熟悉景象以放缓的趋势又一次流经眼底。在我的心里,没有太多的喜悦兴奋,而只剩下平静。 走到姐姐她们大学门前,我站在人行横道前等红灯。往来穿梭的车辆将马路对面的景象剪接为断续的定格,而在那间隙中,我看见那个人。 那个傍晚时融于夕阳里的光斑,那个凝于《微物之神》的背影,那个拓于树影外的笑。 那个人,他站在我的对面,左手手臂被身旁女子的右手挽着。 红灯亮起,所有的道具统统退场,舞台广阔,广阔里是没有交集的散场。 他朝着我这一边走来。他和身旁的女子朝着我这一边走来。 而那不是姐姐。我穿过人行横道,就从他的旁边经过。他看见我,但又像没有看见。舞台上灯光湮灭,独角戏落幕。我想起那个人和姐姐分手,不过七天,此刻却已挽起别人的手。究竟是我把游戏当做了感情,还是人们把感情当成了游戏。融于夕阳的光斑再不见,凝于书页的背影再不见,拓于虚无的笑,再不见。我初见他,是在夏末;我最后见他,此时是初夏——而“那个人”,终于重回于某个 人,再没有周鹏升。 我回到家,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接到爸爸的电话,我提着旅行包下楼,坐进爸爸的车里,驶回老家。我要去看爷爷。 十一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山石塌方,我被困在山洞里,与外界中断一切联络,弹尽粮绝,奄奄一息。我躺在地上,绝望地闭着眼,等待最终的结束——起初是耳朵里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幻觉一般时隐时现。然后是一丝光,细如发线。我睁开眼,仔细倾听,想确定这是不是幻觉。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是堵住洞口的山石正被敲打,而那丝光线也随之一缕一缕扩大 着。随着“哗啦啦”的一声响动,一束光应声而入,我看见山石间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 洞。我咬牙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向洞口,忽然有一只眼睛凑进洞口向里查看。那眼里慈祥温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听见外面有声音喃喃问:你是——那声音让我的心脏跳得震耳欲聋,跳得快要冲出体外。我攀在石头上,用尽力气地 喊:爷爷——是爷爷吗——你是我爷爷吗—— 除了回学校交志愿表,假期里的其余时间,我几乎都是在老家度过的。爷爷家的老房 子还在,只是因为没有人照管,显得越发破旧?爸爸请人翻新了房子,我也把小院子里遍地的杂草清理干净。收到录取通知书,是在八月初。学校是一所离家很远的普通二本,专业是调配后的,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我爬上镇外的山,爷爷奶奶就葬在那里。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站在他们墓前,说着自己被录取的消息。 在爷爷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我总是尽量避免去想和他,以及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可是越是这样,那些记忆便越是从不经意的角落里钻出来,一次又一次地在眼前重复,倒带,再重复。 已经记不清时间、地点,已经模糊了当时说了怎样的话,但摒弃一切要素的结果,就是只剩下不断被放大的细节——还没开饭,爷爷就趁奶奶不注意,夹起一块刚出锅的油炸肉塞进我嘴里,还冲我得意地眨眨眼。在学校的劳技课上学会缝纽扣,回家把奶奶最喜欢的外衣上的纽扣全拆下来,再一颗一颗缝回去。奶奶回来看见了,又好气又好笑地摸摸我的头。奶奶即将离开前的那一刻,她突然从病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一只手抓住爷爷的手臂, 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她看看我,又看看爷爷,而爷爷朝着她一下下缓慢而沉重地点头。…… 洗脸的时候,用毛巾紧紧捂着脸,其实是在哭吧。睡觉的时候,用被子蒙住头,其实是在哭吧。走路的时候,看到老人和孩子走在一起连忙别过头去,其实是在哭吧。我甚至有点害怕想起你们——可是,可是又太想一点不落地想着你们。我曾经想,在你们离开后,我们之间那些庞大的点滴成流的情感要落到哪里。现在, 我在你们墓前,却觉得它们早已悄无声息地随着时间根植于我的生命,直至一呼一吸间。 到了八月中旬,我离开了老家。回到城里,姐姐已经搬回家来住,看到我笑笑,伸手提过我从老家带回来的土特产。准备行李,和高中时的朋友聚会,同亲戚们道别……离家前的一星
第一届『THE NEXT·文学之新』新人选拔赛作品集(上)——8
书名: 第一届『THE NEXT·文学之新』新人选拔赛作品集(上)
作者: 郭敬明
出版社: 长江文艺
出版年: 2009-7
页数: 482
定价: 29.8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THE NEXT·文学之新
ISBN: 978753544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