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日出处天子 Vol.1 吸血亲王的夜宴 放眼望去，如今的巴格达满目疮痍，早已不复尼布甲尼撒时期的繁华盛世。 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穿过一片简陋的老居住区，我来到了巴格达的中央火车站，它是中东地区最大的火车站,很多横跨亚洲大陆的重要洲际铁路都在此经过。陈旧不堪的车站里，东倒西歪地坐着不少人，大人们的脸上都是茫然的神情，只有几个不懂事的小孩正在互相追逐嬉戏。 和上次回来时一样，我的巴比伦服装已经变回了现代服装。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我随身带了不少巧克力，只不过在巴格达烈日的炙烤下，巧克力变得有些软了。 我刚吃了两块巧克力，就见一个五六岁的阿拉伯小姑娘来到我面前，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中的巧克力。我笑了笑，随手递了一块给她。她犹豫了一下，迅速地接了过去，还向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我随口问道。 "阿尼萨。"她小声地回答。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我好奇地问。 她一边咬着手中的巧克力，一边摇了摇头："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在战争中被炸死了。真主安拉，他们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看着她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的心里微微一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真主安拉给你留下了一样最宝贵的东西。" "宝贵的东西？"她疑惑地抬起头。 "嗯！"我笑了笑，"那就是你的生命，不是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宝贵的东西了。" 我的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笑声，伴随着一个冰冷又蛊惑的声音："这可真不像是你说的话啊！" 我的身子一僵，这个声音……不会吧，现在可是白天啊！ 还没等我转过身，他已经来到我的面前，银紫色的长发随风飘动，轻轻拂到了我的脸上。而在那双充满诱惑的银紫色魔之瞳中，清楚地映照出我的身影。 我万分惊讶地望了一眼还在天边徘徊的夕阳，愕然道："阿希礼，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啊，不对，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微微眯了眯眼："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啊，你是吸……"我刚说了一半，忽然留意到身边的阿尼萨，硬生生地住了口。 "你不也能在白天出现吗？"他轻笑。 "我和你不一样啊，我有一半……"我忽然反应过来，"难道你也有一半是人……" 他的脸色微微一沉，笑容在瞬间消失又迅速重现："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 呃，他好像很不喜欢我提到这个。 "哥哥，你好漂亮！"阿尼萨忽然冲着阿希礼笑了笑，还扬了扬手中的巧克力，"哥哥，我请你吃这个！" 我的嘴角一抖。这小姑娘居然还知道借花献佛，不对，借花献鬼才对！ 阿希礼笑着弯下腰，银紫色眼眸内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可惜，哥哥不吃这个哦！哥哥喜欢的是……" "他不喜欢吃甜食！"我及时打断了他的话，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动这个女孩！ 阿希礼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怎么又喜欢管闲事了？" "我说过了，管闲事要看我的心情。"我瞪了他一眼。 他的唇角缓缓翘起一道诡异的弧度，忽然弯下腰笑眯眯地问阿尼萨："到哥哥家里去玩好不好？"见她兴奋地点了点头，他立刻抱着她转身就往车站外走去。 "阿希礼，你等等！"我急忙追了上去，在心里暗暗咒骂--这个可恶的吸血鬼，难道他连一个小孩子都不肯放过吗？ 他对我的喊声置若罔闻，还越走越快，我只得跟着加快了脚步。刚跑出火车站，我却意外地看到阿希礼停下了脚步。 "阿希礼，你放下她！"我上前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紧接着，巨大的气浪将我撞到了阿希礼的身边。我震惊地回过头去，只见火车站里浓烟滚滚，不时传来人们的哭喊声。 "有人在火车站里放置了炸弹。"阿希礼伸手扶住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事先就知道？"我心里一惊，立刻怒上心头，"为什么不告诉那些人？" 他冷漠的眼神扫过我的面颊："那些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那……"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难道刚才他是故意抱走阿尼萨，只为将我从那里引开？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岂不是救了我？ "为什么救我？"我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忽然说了一句让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的话："你今晚住我家吧。" "啊？"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他的眼中带着调侃的笑意，"你还以为今晚能等到你想等的列车吗？" 我望了一眼火车站，警察已经赶到，封锁了现场--看来今晚是不能通行了。 "说实话，比起你家，我觉得露宿街头更舒服一些。"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垂眸微笑不语，用只有我可以听到的音量低声道："那么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也救了这个女孩？"他脸上露出如恶魔般的笑容，"因为，她是我今天的晚餐。"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居然用阿尼萨威胁我！ "如果我今天去你家的话，你明天要让我带她走。"我在和他对视了几秒后冷冷开口道。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半个同族，他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他笑着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在阿尼萨脸上一拂，她立刻就睡着了。 "闭上眼，小晚。"他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按在我的额上。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再睁开眼的时候，居然已经身处一栋带着阿拉伯风格的房子前。 他居然会瞬间移动！我的心里暗暗吃惊，果然不愧是血族中排行第二的神级血族之王！这难道就是他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不同地方的原因？只是，每一次都太凑巧了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又打量了几眼这座房子。唉，这房子也实在太破旧了，好像随时都会倒塌似的。 "阿希礼，你不是在各国都有城堡吗？这里也太寒酸了吧。"我完全没法把这破房子和阿希礼联系起来。 "你忘了这里是巴格达吗？"他推开了门，将熟睡中的阿尼萨随手放在床上。 "对了，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很奇怪吗？现在我们有很多同胞分布在中东的不少地方。"他看了看我，"越是混乱的地方，就越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为什么我每次都能遇到你？有点太凑巧了吧。"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也许吧！"他笑了起来，"也许是我们恰好喜欢上同样的旅游地点吧。" 这种话只能骗骗小孩子，鬼才相信！他每次都这样凑巧出现，一定另有的目的。只是…… "姐姐！"阿尼萨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们。 "你醒了吗？"我走到了她的身边，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好了，已经没事了哦。" 她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姐姐，我饿！" 饿？这个字可不能随便乱说！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姑娘，可别刺激那个家伙，不然他兽性大发，就算我用魔法也未必能打得过他啊。不过，被她一提醒，我也觉得很饿了。 阿希礼的嘴角微微扬起，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你去做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做饭。"他一脸平静地答道。 做饭？我愣了愣，立刻跟着他进了厨房。他不会做些血淋淋的……我倒没关系啦，吓到阿尼萨就…… "你跟进来做什么？你不是只会泡面吗？"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揶揄。 我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反驳，心里却非常惊讶。他怎么连这么重要的机密也知道，恐怖啊！ 看着他熟练地做咖喱、烧米饭，我心里越来越惊讶，忍不住脱口道："奇怪，你平时又不吃这些，怎么会这么熟练？"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又继续往锅里倒油，却没有回答我。 过了一会儿，他将金黄色的咖喱饭端上桌，我和阿尼萨同时发出了发自内心的感叹："好厉害啊！" 我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哇，入口香浓，完全可以和高级餐厅做出来的咖喱饭相媲美！阿尼萨更是在一旁吃得眉飞色舞。 阿希礼在一旁略带笑意地望着我们，脸上竟隐隐浮动着一抹罕见的温柔之色。 我的脑中忽然浮现出刚才的疑问：他为什么不怕阳光？难道他也和我一样，不是纯种的血族…… 想到这里，我开口道："味道很香，就是咸了点。" 他挑了挑眉："不可能。" "不信你尝尝。"我顺口接了一句。 他在自己的盘里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尝了下，摇了摇头道："咸淡正好。我对我的厨艺有信心。" 我又吃了一口，笑道："现在吃起来好像又不咸了。"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咖喱饭！"阿尼萨在一旁轻声说道，"以前妈妈也经常煮咖喱饭，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就像现在这样围在桌子前吃晚饭……" 阿希礼似乎并没有留意她说的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前方，眼中流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惆怅。 我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吃起了饭。咖喱饭的味道很棒，咸淡正好，就像他说的那样。 经过刚才，我确认了一点：他和我一样，都不是纯种的血族。因为，纯种的血族都是没有味觉的，根本尝不出是咸是淡是苦是甜，就像老爸那样。但是他的另一半血液，应该不是人类的。因为如果他拥有人类血液的话，按理说是不可能这么强大和嗜血的。阿希礼，到底他的身上有什么秘密呢？ 吃完了饭之后，我主动地去洗碗。虽然不知他有何居心，但怎么说我也是在这里白吃白喝，吃完饭两手一甩什么都不做似乎有点…… "姐姐，我睡不着，你给我唱歌好不好？"阿尼萨躺在床上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立刻摇头："我不会唱阿拉伯的歌。" "随便什么都可以啊，只要是歌就可以。人家真的好想听啊，妈妈活着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唱给我听呢。"她扁了扁嘴，露出和她年纪不相符的伤心表情。 看着她，我忽然想起了在小时候，妈妈每晚在床前唱歌哄我入睡的情景，心里不由泛起了一种温柔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这个小女孩，让我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算了，我就好心一次吧！"那我就唱首我妈妈以前常唱的催眠曲吧，你快点给我睡着，知道了吗？"我想了想，就开口唱了起来： 唐僧骑马咚那个咚，后面跟着个孙悟空 孙悟空，跑得快，后面跟着个猪八戒 猪八戒，鼻子长，后面跟着个沙和尚 沙和尚，挑着箩，后面来了老妖婆 老妖婆，诡计多，骗过唐僧和八戒 多亏孙悟空眼睛亮，高高举起金箍棒 金箍棒，有力量，妖魔鬼怪消灭光 刚唱完，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笑声。我回过头去，阿希礼正倚在门边一脸好笑地望着我："妖魔鬼怪消灭光……还真是奇特的催眠曲呢。你妈妈难道忘了，你爸爸也是妖魔鬼怪啊？" 我的脸抽搐了一下，怪不得每次老妈唱这首歌，老爸的脸色都很怪异。这个世界上，把《孙悟空打妖怪》这首儿歌当成催眠曲唱的，也只有我老妈了吧。 我刚想说话，忽然发现了一件我以前一直没有注意的奇怪的事情--阿希礼不但中国话说得很流利，而且刚才和阿尼萨说话时也是一口熟练的阿拉伯语。可他又不是我们Tremere族，怎么也有精通各国语言的本事？ "是什么样的曲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心意。"我瞥了他一眼，"当然，你是不会了解的。" 他露出了一个毫不在乎的表情："我也没兴趣了解，那都是人类无聊的东西。" "姐姐，我虽然听不懂，可是曲子很好玩。"阿尼萨甜甜地笑了起来，"就是听了以后，我更不想睡觉了哦。" 唉，我忽然觉得很有挫败感。 "当！"就在这时，墙上的钟发出了一阵沉沉的声音，我抬眼望去，时针正指向午夜12点。阿希礼微微抬眸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阿希礼，你在看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银紫色的瞳眸霎时被一片黑暗所覆盖。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了看。外面的夜色仿佛是浓墨泼洒了一般，只在云尽处留下一抹银色的月光，而月光下，是一地碎影，还有从碎影中慢慢出现的一个人影--一头金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在空气中轻晃，小小亮点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流转着惆怅的味道。而他的俊美脸颊微侧，眼底尽是无情的闪光，嘴唇紧紧抿着。 "司……司音？"我惊讶得说不出后面的话来。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车站不是被炸坏了吗？ "小晚，跟我回去。"他望向我，一脸平静地说道，就好像是父亲来寻回自己贪玩晚归的孩子。 "你家大人来接你了。"阿希礼倚在窗口，促狭地笑。 "阿希礼！"司音冷冷看着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她的目的，你体内那另一半血液开始蠢蠢欲动了吧？不过，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阿希礼的脸色微变，又立即笑了起来："那么你呢？你让她踏上那辆列车，不也是另有目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司音的手指轻轻一动，一道金光迅速袭向阿希礼，而阿希礼则像早有预料似的，身子一闪，灵活地避过了金光的攻击。 "不要，不要伤害他！"阿尼萨忽然叫喊着扑过来，紧紧抱住阿希礼，"不要伤害我爸爸！" 爸爸？"他是你爸爸？"我难以置信地望向阿尼萨。 "是的！在我全家人被炸死的时候，是爸爸把我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没有爸爸的话，我早就死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把他当成爸爸了！"阿尼萨哭着说道。 "阿尼萨，他伤害不了我。"阿希礼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 真是Shock！以鲜血为生、残酷无情的血族亲王，竟然会救了一个小女孩，不仅收养她，居然还允许她叫他爸爸！而且，这个小女孩还是个人类。他不是一向轻视人类吗？可是为什么……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我收养了一盘糖醋里脊的想象图。 打住！打住！我怎么现在还在想这个？ "司音！"我轻轻跃出窗口，走到司音的身边，"我们走吧。"搞了半天，原来是他们"父女"串通好的。果然还是老爸说得对，千万不能像老妈那么好心，否则最后上当受骗的还是自己。 "姐姐，对不起，我和爸爸一起骗了你。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唱的歌……喜欢刚才一起吃饭时的……"阿尼萨泪眼汪汪地望着我。 我盯着她的眼睛："阿尼萨，你知不知道他是--" "我知道！我知道爸爸是吸血鬼！可是我不怕。那些想要炸死我们的人类，不是比吸血鬼更可怕吗？我一点也不怕爸爸！"阿尼萨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震惊地望着她，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八岁孩子口中说出来的。是啊，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姐姐，你还生不生我的气了？你还会不会再唱歌给我听？"她的眼眸纯真无邪，让人难以拒绝。 我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低声道："……下次如果再敢骗我，我一定打你屁股！" 后面安静了片刻，忽然传来了她愉快的声音："嗯，我知道了，姐姐！" 在司音也同样用瞬间转移将我带到车站时，我心里的疑惑又多了几分--那条在白天被炸得七零八落的铁路已经恢复了原样不说，就连周围的一切也完好无损，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切，都是司音的法术吗？他那深不可测的强大力量，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类所有的。 "啊？为什么？为什么今天没有糖醋里脊？"看着面前的比萨饼，我不禁提出了抗议。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原本平静无澜的眼眸内似乎掠过一丝不悦："不管发生什么，子夜列车都会准时到达！你要记住这一点。我不希望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他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个吸血鬼，以后不要再和他接触了。" "他不是纯种的吸血鬼，对吗？"我忽然想起了司音刚才说的话，看样子他似乎对阿希礼很了解。 司音垂下眼睑："他的确不是纯种的血族，但他比纯种的血族更强大，因为他的另一半血液是……" "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我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回想起刚才阿希礼的话： "那么你呢？你让她踏上那辆列车，不也是另有目的……" 刚才的司音不复平时的冷静，反常地出手打断了阿希礼要说的话。他不让阿希礼说下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阿希礼要说的话--是真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