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落井两天了,我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咬着手指头想怎么能逃出去。 南宫烨躺在地上一声不吭,我用脚踢了踢他,“喂,你饿不饿?” 他抬眼看了看我,继而转过头依然不说话。 “喂,你到底饿不饿啊?” “是你饿了吧。”烨轻轻抬了抬眸子道,我被他看穿心思,脸上一热,转过身死命搓脸。 我摸了摸饿得瘪瘪的肚子,心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把我丢下来,这个时候曜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吃的喝的端到我房间里供我享用了。想到那个嘴巴坏坏的狐狸,我心里生出了一丝暖意。 过了一段时间,我听见身后有细碎的声响,转过身来,看见烨正蹲地上熟练地架枯树枝。他身上余毒未清,脸色苍白,拿着树枝的手指轻微地颤抖着。他掏出火折来点火,可惜火折受了潮,怎么也点不着。 “想不到堂堂王爷也会点火生柴。”我从怀里掏出火石递给他,嘴巴里却不忘刻薄两句。 “我也没想到,丞相千金居然会有江湖人士的玩意儿。”他一句话就把我噎得没话说了,我没好气地蹲在一边哼哼唧唧。烨瞄了我一眼,眼角居然有笑意。我翘起嘴巴,屁股挪开几分,杀人狂居然也会笑,不过不能否认,他笑起来真好看。 哗——火苗蹿起。“哇!火生起来了,好厉害啊,哈哈哈哈……”看见点火成功,我兴奋地跳了起来鼓掌,却见烨看怪物一般地看着我,我立刻乖乖地闭了嘴。 “想不到这里这么潮湿,还能有干燥的树枝让我们生火。”他拨弄着火头,轻轻道。 “有火有什么用,没吃没喝,还不是一样被饿死?” “啊,我有办法了。嘿,杀人狂,遇到我算你有口福了。”一想到法子,我心情大好,开始在怀里掏起“作案”工具来。石灰粉,没用,胡椒面,还是没用。看着我一样样地掏东西,烨本来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我不理会他的大惊小怪,终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我手里晃着匕首,目光在四周石壁游走。 “嘿嘿,就是你了!”我搓了搓手掌,目光死死地锁住一条青蛇。我一手拿着枯树枝,一手举着匕首,静静地走到它旁边。我虽然没亲手抓过蛇,不过也听老叫花子们讲过抓蛇,据说蛇汤是最鲜美的汤。我今天就要抓这条蛇来熬汤补补身子。按照老叫花子传授的经验,先用树枝在蛇头上晃动,吸引蛇的注意力,等到蛇被晃晕了的时候,就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树枝压住蛇头,用脚踩住蛇尾巴,把它给抓起来。哎,以前听老叫花子讲抓蛇时候的勇猛,想想都觉得神气,但是……怎么那老叫花子讲的方法不管用啊,那蛇非但没被我晃晕,反而对我进行攻击。 “哇呀,娘啊……”那蛇突然吐着信子冲我而来,我吓得退后一步,转身准备跑,却撞进了烨的怀里。烨低头看我一眼,皱了皱眉,从我手中拿过树枝,将我推开。 “看清楚,我只做一次。”他冷冷地丢给我一句话。他走上前,脚用力一踏地,手中树枝直接鞭打在蛇身,只见蛇受惊游走,他顺势下蹲抓起蛇头,然后站起来一脚踏住蛇尾,手上一使劲,只听咯咯几声,蛇骨发出脆响,那蛇就像一条被踩过的蚯蚓一样,软软地垂下了身子。 “一顿二叉三踏尾,扬手七寸莫迟疑。这说的就是捕蛇技巧,抓住蛇给它松动筋骨,这样的话它就没有缠绕能力了。打蛇要打七寸,就如同擒贼要擒王。”他把那蛇料理了,动作迅速得让人眼花缭乱。 “呃,可是这条蛇好像不到六寸,怎么打七寸啊?”我话刚问出,他就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吞了口口水,不问就不问,我这不是不耻下问嘛! “对了,你武功恢复了?”我试探性地问,这家伙刚才身手利落,我可要小心提防着点,他这么厉害,万一又发狂杀我就完了。 “我经脉被毒气所伤,不能运功,否则气息流转,余毒攻心就会有性命之忧。”他淡淡地回答。 “那赶紧熬点蛇汤补补身子。”我讨好道。还是对他好点儿,不然他把我当蛇这么踹两下可就不好受了。 “糟了,你忘记把锅子也丢进井底来了!”我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有材料没器具,瞎忙活了半天。 扑哧!一旁的男人听到我的哀号,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烨平时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却如同掠过湖面的轻风一样清爽干净。他和曜不同,曜每天都笑,可我从来没见过曜有过如此“真”的笑容。一想起那个对什么都无所谓、即便在被伤害的时候也能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的男子,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会为那只狐狸心疼了?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烨已经从水里捞起了几只蚌。他熟练地剖开蚌壳,取出蚌肉,将蚌壳清洗干净,然后将蛇切碎清理好,分别放入几块大蚌壳中,隔着石头烤起来。蚌壳中盛有清水,每片都比碗口还大,可以直接做器具来盛蛇汤。 “河蚌?”我歪着脑袋问他。 “嗯,看来这里的水通到外河。”他埋头添柴。 “好厉害啊,哇,还有鱼,你什么时候抓的?” “采蚌的时候顺便抓鱼。”烨一边回答,一边将鱼清洗好了,用树枝架起来烤。一时间,烤鱼香味和蛇汤的清香氤氲了整个洞穴。我吧唧着嘴巴,馋得口水直流。 “当心烫,还没熟呢!”见我的手情不自禁地伸了过去,他一把抓住了我。他的手掌心带着烫乎乎的温度,手指间还萦绕着鱼腥味道,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厌恶。烨看着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将我的手放开,那清冷的面容上居然浮出了一抹浅浅的红色。 “你没事吧,脸怎么那么红啊?是不是蛇毒发作了?”我将手抚上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挡开。 “我没事,你不是饿了吗,赶快吃吧。”他神情有些尴尬,把蚌壳盛着的蛇汤端到我面前,蛇的鲜美和蚌的清香混在一起,看起来格外诱人。 “唔唔,鱼皮松脆,鱼肉软嫩,蛇汤鲜美,蚌肉韧香。哥们儿,我真看不出来,你一个久居深宫的皇子居然有这样的本事。”一顿饭下来,我摸着肚子鼓着腮帮子感叹。 “也多亏了你这个久居深闺的小姐能变出打火石来。” “我——”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小姐,我不过是一个受伤了要自己包扎、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叫花子。可是这些又能跟谁说? “我十三岁那年,大祁派兵收复回鹘和南诏国,我随军出征,学会了这些野外生存的技巧。”柴火噼啪地烧着,烨的表情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你十三岁就当将军,真了不起。”我掰了掰手指头,我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是西街破庙最有名的神偷乞丐了。 “我不是将军。当年,父皇为了磨炼我,让我跟在军队中,随将领们南征北战。战场无情,即便是皇子也随时可能丧命。我有时候被派去探路,根本不可能带足干粮,无论是在森林还是在大漠,都要学会求生本领。直到我十六岁那年,南诏和回鹘归顺我朝,那一年,我被封为齐王,镇守燕京。算了,跟你讲这些你也不懂。”烨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当不当齐王有什么重要的?我觉得,一个孩子最希望的就是在爹娘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开开心心。你那么小就去打仗,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我轻声问他。他猛地抬头看我,暗如星辰的眼眸在火光下亮了一下,看向我的目光深邃复杂。 “这地方不能确定是不是有野兽出没,所以火最好别熄灭。我去添些柴火,你早点睡。”他起身说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夜渐渐深了,我清楚地听到烈火干柴碰撞出的噼啪声,清脆得如同爆开的栗子。潭水中时不时传来鱼儿溅起水花的声音,甚是悦耳。身后有脚步声,我知道是烨回来了。他的呼吸很轻,缓慢而悠扬,细细地落入我的耳间,萦绕不散。 我身上一暖,知道是烨把他的外衫给我盖上了。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醒我一般。从小到大,我不是第一次露宿街头,却是第一次会有人给我添衣。我安静地睡去,淡淡的青苔气味在鼻间缠绵出春天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饱喝足,还是因为我确信身边的人能保我万全,这一夜我睡得极其安稳。 一大早我被哗啦的流水声吵醒。刚睁开眼,烨已经捧着一树叶的水到我面前,“漱漱口,喝点儿水,我抓了些虾,烤熟了带在路上吃。我们必须尽早离开这地方,找到回皇宫的路。” 我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照顾弄得手足无措起来。我还是比较习惯那个不正眼瞧人、随时可能冲上来掐我脖子的南宫烨,现在他对我这么好,我反倒不适应起来。我抿着唇,接过用叶子包好的烤虾放在一旁。 洗漱完毕,我蹲在水边,将发带解开,长发丝绸般地落了一肩。黑如墨的头发散下来,衬得一身白衣更加洁净如星辰。 洗完后,我没打算把头发再盘起,一来本姑娘不会盘头,二来这破地方盘了也没人欣赏。等我把头发打理好,发现烨出神地看着我,眼中的专注与柔情那么明显,让我不自在起来。 “以前,我娘也是这样梳头……”他突然打住了话头,只剩下惆怅不散。 吃完了早饭,我们开始找出路。 我们顺着石洞一直走,石路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头顶的光线越来越弱。我们举着火把前行,似乎走进了一个更为封闭的洞穴中,青石路布满了苔藓,低沉且湿润的露气落了一层凝雾。 “哎哟……”穿着宫里女人的鞋子,我一步一滑,差点把脚给崴了。我气急败坏地把鞋子踢飞,满心烦躁,嘴巴里不免骂骂咧咧,多是诅咒那做鞋子的鞋匠。烨一路不语,他用火石将蘸了鱼油的树枝点燃,在幽闭的空间内,一点点昏黄的光晕照得四周的石壁亮堂堂的。光亮的石壁倒映出我和烨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难分难解。我对着影子看,总觉得那光影过于暧昧,想到这里不由得脸烫。烨没有觉察出我的不对劲,继续往前走。 我赤脚走在石头路上,白皙如玉的脚踏过青灰色的石头。虽然以前我常常赤脚走路,但如今我还魂后的这双脚细腻如脂,在青石的照映下,更加清秀细润,任何一颗细小的石块都能让它破损。没走多久,我的脚就磨出了血泡,疼得厉害,走路也变得又瘸又拐的。 “你没事吧?”见我许久都不走,烨停下来看我。 “休息休息,我脚快疼死了。”我不等他同意,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血肉模糊的脚板。 一只手伸到面前,我抬头迎上的是烨钻石般冷艳的眸子。 “地上寒气重,不要坐太久了。你从小就没走过这么多路,脚疼也正常,我背你。”他的话简短,带着一丝霸道的温柔,不容商量的语气让人心里很安定。我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入他的手心,任凭他拉我起来。杀人狂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总有一种强硬,强硬中却带着温柔,就好像吃过的坚果,咬开坚硬的外壳,果肉却是那样的醇香甜润。 烨的身上总带着清浅的状元红味道,他长长的发丝弄得我鼻子痒痒的直想打喷嚏。我把头埋在他的后背,这样的姿势让我觉得很安全。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很怕黑,晚上出了门总希望有人背自己回家,那样的话把头埋起来就不会觉得恐惧了。可是那时候,等待我的只有漫漫长夜和一个人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路。烨的步子迈得很稳,我双手挂在他脖子上,闭上眼睛。 “你别挂在我身上,我脖子快被你勒断了。”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浮想联翩。没情调的闷瓜一只,我心里骂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娇气啊?”我不满地问了一声。 “比起其他千金小姐,你算好的。”他淡淡回答,惜字如金。 “喂,怎么停下来了,你也走不动了?”我良心发现,这家伙背着我走这么久,累了也正常。 “没路了。”他毫无温度地回答。 “哦,没路了。什么!没路了?你说没路了?”我开始还不以为然,等真正理解了他的话,我惊得手一松,差点从他身上掉下来。没路了我们怎么办?没路了难道在这个洞里过一辈子野人生活?没路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怎么说得这么平静?我在他背上想了无数句骂人的脏话,最后却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 我哧溜一下从他身上滑下来,有些泄气地踢了踢面前的墙。 我颓败地撑着脑袋蹲坐在地上,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烨皱眉查看四周,除了石头和潭水,根本没有出路。 我可不想死在这个地方,谁给我一包火药,老娘要炸了这个破洞!我气急,转身就给了身后的石壁一拳。 “嗷……这石头怎么做的这么硬,还带棱角!”一拳下去,石头还是石头,我的手却疼得不行。烨本来还紧锁的眉头,见我这样竟突然舒展开来,我隐约觉察到他隐忍的笑意。幸灾乐祸的坏蛋,我心里骂道。 “把火把拿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就在我落拳的地方,呈现出一些纹路来。我连忙把墙壁上的灰尘拍掉,上面的曲线弯弯曲曲,玲珑有致。等灰尘全部擦干净之后,我们拿火把凑近一看,居然是一幅画。雕刻细腻的刀功,栩栩如生的笔锋,一下子把我吸引住了。 想不到这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居然有人刻画。烨凝神看了一会儿那画,表情越来越严肃,突然他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些壁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们能出去了!你过来看,这些画得像不像我们走过的地方?”烨举着火把,光亮一寸寸地烫过石壁。我看过去,没错,还真像我们待过的地方,莫非这个就是我们的逃生路线? “按照图上所画,我们只要从身边的潭水潜下,往东边游,就能到达另一个洞穴。如此一来,我们一定能找到路出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壁画说。 “不是吧,从这里潜下去?”能不能换个方式啊?又要冷得半死,又要喝一肚子水,又要摊在石头上晾起来? “你看看这图上画的,之前这个水潭是个毒蛇潭,你差点就没命了。你再看这个水潭画的,内有巨蟒啊!你武功都没了,难道还想徒手搏蟒?再看这边这个,是鳄鱼潭,我们到底是逃亡还是去喂鳄鱼啊?”我发起了牢骚,本姑娘宁可在这里当野人,也绝对不下水送死。 “自然不能贸然下去,蟒蛇未必会在水中攻击人,除非是它受到威胁或者处于饥饿状态。只有它认为难以对付的敌人,它才会将其拖下水。”他凝重地说。 “万一它饿了,我不是死定了?不干,死都不下水……”我抱住身边的石头,摆出宁死不离开这洞穴的姿态。 “走吧,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他提起我的领子,我像只树熊一样拼命抱住石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去不去,要我从蟒蛇中间游泳过去,我才不去呢!宁死不屈,打死不走!那可是一种长得和牛一样重的蛇,随便一卷都能把人骨头卷碎,在水中蜿蜒,如同水怪一样。我这么小巧的身子,还不够它吃一口。 烨无奈地看着我,我依然缠住身边的石头不动摇。一想到几条大得如同牛一样的蛇在我身边转悠,张着比我身体还大几倍的口等着吞了我,我就觉得恐惧。 “柴火就要烧完了,我们马上会被困在这里,到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了!抱歉!得罪了!”他一把抓起我,把我往水里一丢,我如同一个肉球一样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无数。 “你这个……”我刚想开口骂,嘴巴里就灌满了水。我怀里藏了不少宝贝,身子颇沉,刚落水就迅速沉了下去。我吃力地划着水,这时候一双手托起了我,带着我往前走。南宫烨啊南宫烨,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烨拖着我在水中游着,我脑子里都是大得和牛一样的蛇。我在心里打着小鼓,乞求上天垂怜,别让我被蟒蛇吃掉。 等我胆战心惊地被拽上岸之后,还处于惊吓之中没缓过神来,腿脚发软如同烂泥一样难以直立行走。 “安全了,安——全——了!”他冲我耳朵喊道。 “南宫烨,我的小心肝受不了太大的惊吓,你能不能别总吓唬我。刚才在水里那么多大得和牛一样的蛇,随时能把我们吞掉。幸亏本姑娘反应快,避开群蛇的攻击,才能活到现在……”我喘着气,有些虚脱地说。 “在水里你不是一直都闭着眼睛的吗?我看你是梦到蛇了吧!”烨打量着我,我的脸微微发烫,难道刚才水里没蛇? “啊……那、那、那是什么啊?”就在我放松戒备的时候,面前的景象突然把我吓傻了。我一下子缩到了烨的身后,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几条和碗一样粗的蛇交替盘旋着,正在缓慢移动。一条蛇从高高的树上探下脑袋,嘴巴张得比我的头还大。烨随手将我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巨型怪物。 “杀、杀人狂大哥,这里交给你处理了。”我后退两步,远远地躲到烨身后。 那几条蛇看过去有六七个人加起来那么长,深褐色,身上有着黑灰相间的花纹,如同密集的网。我头一次看见这么长的蛇,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烨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冷静地看着几条蛇。我躲得远远的,探着脑袋张望,后来又觉得过意不去,于是慌慌张张地跑到烨的面前,递给他一根粗树枝。 “你先别过来。”他吩咐道,看他的表情,这几条蛇不好对付。 “我给你送武器来了,你不是说打七寸吗,我看这条蛇估计七十寸都不止。”我呆呆地说道。 面前的蟒蛇蠢蠢欲动,身边的南宫烨却按兵不动。蟒蛇压低身子,探长了头在他面前游走,我的心跳到了喉咙处,感觉随时要破口而出,就怕一个不留神,那蛇把烨给吞了。 我屏住呼吸,生怕会惊动这些怪物,心里却嘀咕:是谁吃饱了没事干,在这里布置这么一个龙潭虎穴? 嘎吱!一声脆响,我抱歉地看了烨一眼,脚步移开,不小心踩枯树叶上了。呃……就在我出神的片刻,烨头顶的蟒蛇突然发起攻击,直冲他而来。 烨侧身反手,扬起树枝就是一鞭。温热的液体洒了我满脸,等我压住惊慌再看那蟒蛇时,不由得鼓起掌来。 “哇,太厉害了。打死它,打死它!”我激动得又蹦又跳,哇哇大叫,如同一个蹿上了树的猴子。 就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一条狂蟒忽地扭转攻击方向,直冲我而来。我顿时失语,吓得没了主见。 “闪开!”耳边是烨的急呼声,可我却恍若未闻。飞蟒直击我的面门,张着血盆大口。空气中弥散开的血腥气味,将这些蟒蛇刺激得更加狂躁。我思维卡壳,完全想不出什么招架的策略,手中握着匕首,手心潮湿,浑身冷汗直流。 蟒蛇飞身跃到我身前,我来不及多想,用了最笨的方式——蹲下。我闭着眼睛,蹲下,躲过那血盆大口。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我睁开一只眼睛看看,好像蟒蛇不见了,再睁开另一只眼睛,只见那条蟒蛇从我举起的匕首上扑过,利刃划过它的肚皮,它已经自己将自己一分为二了。 “简直是人间地狱。幸好是本姑娘在这里,不然换了别人,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我看着满地的蟒蛇尸体、碎裂的肉块、横流的鲜血,心里觉得瘆得慌。我拿匕首在蛇皮上擦了擦,收进口袋里。 “幽冥十二阵。”烨冷冷地说道,一双剑眉直插双鬓。我摸了摸耳朵,他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听说过武林中的一个神秘组织——凌霄阁没有?” “武林?”我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玩意儿? “传闻,回鹘国驸马尉迟雪溶觊觎汗位,暗中成立了凌霄阁。他吸纳江湖各类奇人异士为自己卖命,最后他们的势力遍布整个漠北草原,成为回鹘国内最强大的江湖势力。后来凌霄阁归顺朝廷,为回鹘可汗所用,为了巩固其统治,凌霄阁建立了地宫囚禁叛徒。地宫内机关重重,十二处暗格藏有十二种猛兽,被称为‘幽冥十二阵’。只是……这里是中原,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地宫?难道……”烨话说到一半,突然单腿跪地,猛地吐了一口鲜血。他捂着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你、你怎么了?”把我丢在这个怪地方我非发疯不可,这个关键时刻他可不能有事,听说前面还有鳄鱼呢! “刚才对付那些蟒蛇,牵动内息,现在经脉逆转,毒气攻心。”他艰难地说。 “那我给你捶捶,顺顺气?”我话刚说完他给了我一个白眼,我吐了吐舌头,好心没好报。 等他缓过神来,我们继续往前走。这里的光线不似之前的洞穴,清幽的弱光从头顶撒下来,我们不用举火把,依旧可以看得清脚下的石路。坑坑洼洼的路面,缝隙中总有小草小花探出脑袋来,偶尔还有昆虫飞过。我抬头,看那高不见顶的一线天,确信我们现在已经走出皇宫了。 我们顺着石路缓步而行,一路上波光潋滟,清风习习。如果不是我们身困于此,性命堪忧,这一路定是惬意万分,阅景无数。我们往深处走,只见溶洞中石头奇形怪状,水滴般地挂在四周,水的面积也越来越大,我们脚下的路越来越少,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你没带错路吧,这里船都没有,怎么走啊?”我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洞内嗡嗡地回响,很是空洞。 “看样子没走错,你看——”烨朝前方努了努嘴,我顺着他的目光朝前面看去。偌大的水面上露出几对怪怪的类似眼睛的东西,表面粗糙难辨。那什么东西啊?如果是眼睛,什么东西眼睛那么大,还那么丑陋?我挠着脑袋,怎么都看不出水上那一个个怪怪的类似眼睛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鳄鱼。”烨话音刚落,我腿一软一个没站稳差点翻进河里,幸亏烨在旁边扶着我。 “这个鳄鱼好像光眼睛就比我见过的其他鱼要大好多,你看那眼皮厚得和城墙一样。”我哆嗦着拉烨的衣服,这世界上没见过的怪物真多。 “你看它那黑黑的影子,好像很宽很长,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鱼,那鱼头长得瘪瘪的,好难看啊。”我继续拉他衣服。 “下水。”烨蹦出两个字。 “什、什、什……什……什么?我耳朵好像不好使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中的怪物,牙齿打战地说。 “下——水!” “别扯我,我不下水啊。救命啊……不要啊……” “出口在前方,它们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我们只要速度够快,就能逃生。”烨冷静地道。 “不行不行,我的脚僵硬了,弯都不会弯了,别说和怪物比快了,就是浮都浮不起来。”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被人这么折腾。对付完毒蛇对付蟒蛇,对付完蟒蛇对付怪物鱼,接下来还有什么怪物啊? “怕死怕成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烨的语气中有了责怪之意。 “正常人都怕死,更怕死无全尸!”我还想死了之后,让花花、草草他们在西街摆摊卖身葬我呢。如此风光大葬一定刷新西街冻死的叫花子们的下葬历史!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还没回过神,又如弹力球一样呈弧状落水。怎么又这么野蛮地丢我啊,身边水声猛然作响,天哪……怪物追来了。透过朦胧的水波,我似乎看见那叫做鳄鱼的怪物长着和马一样的瘪脑袋,和青蛙一样突出的布满疙瘩的眼睛,还有蛇一样的长尾巴、四肢和放大了的壁虎一样有着锋利的爪子。它们摇动笨重的身躯,速度很快。 我没了命地划水,只感觉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我旁边,他拽着我,我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就往前飞速漂去。那些怪物看上去体积庞大,动作却灵活得很,它们迅速地尾随我,我心里暗叫不妙。 幸好烨的水性很好,我们似乎在水底钻进了一个洞穴。那些怪物似乎对那洞穴心存畏忌,在洞口徘徊,终于转头离开。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里有更为可怕的怪物?我努力回忆那些壁画,并没有画出这里有什么怪物啊。未知的恐惧在水底的寂静中更加突出。水底异常平静,除了我和烨划水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响动,然而我感觉危险在悄悄逼近,不安在心底升腾。 “幸好没事。”我把脑袋探出水面,拼命甩了甩头发上的水。 “太顺利了,有些不对劲。”烨从水中冒出,他头发散落,俊美无双的面容在水光的辉映下更加让人迷惑。 “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把我丢进水里,我、我、我一定不放过你。”多亏本姑娘机灵,才能死里逃生!奇怪,这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那些怪物鱼为何不追赶过来呢?我狼狈地爬上岸,心里虽然疑惑,却安慰自己说没事。烨在一边,沉默着不说话,神色却越来越古怪。 “你发什么呆?” “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摩擦声?”烨耳朵比我灵敏,他一把拽住了我,凝神侧耳。我也警觉了起来,把耳朵贴在石壁上,隐约听见有什么东西擦过石壁朝我们这边过来,速度之快让人惊讶。 难道这就是怪物鱼也害怕的东西?我和烨同时屏住呼吸,烨斗过蟒蛇,又和怪物鱼比速度,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要是他有什么事情,我估计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我和他朝四周望了望,一切如故。可就是这种不寻常的平静让人更加不安,仿佛随时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冲出来撕咬我们。比蟒蛇和怪物鱼更恐怖的是什么?听刚才的声音,仿佛那东西是沿壁凌空而来,掠起清风如歌。 哗,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火红如龙,那颜色我总觉得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东西这么快,像烈焰一般,嗖的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那是什么怪物啊?”那红色的火焰般的东西突然朝我绕了过来。 “小心。”烨一把扯过我。 我看他凛然侧身,那火焰与他纠缠,他在那一片红色中翩然躲闪,只有那双冷眸如同烈火中的一粒冰。那清泓般的眼中,倒映出绯影重重。 红练掠风,带起他青丝起舞。我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甚至连那红影是何物都看不清楚,心中的恐惧更甚。 “匕首给我。”听得他一声大喝,我这才回过神,将匕首丢给他。他身形一顿,稳稳地接住匕首,瞬间化短匕为剑,招式凌厉狠绝,变幻莫测。那团火焰如影随形,在他身边翩舞成花。转瞬之间,两者都慢了下来。 烨手中抓着一条红绸,原来……这不过是布条,却能变幻出这样的鬼魅火影。 啪!裂帛之声传来,在碧谷中回响,烨手中匕首飞舞,那红绸零落成花,如同漫天的蝴蝶,落红无数,华丽如梦,南宫烨青衫磊落,决然身姿在这场落红雨中更显出一派风流。 等我回过神,突然发现他也在注视着我。那目光如同隔着万重繁华,等到繁华落尽,一切终归于沉寂,他似乎从刹那的意乱情迷中抽脱,眼中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神态。 “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此言不虚,果真是后生可畏。小兄弟,好身手!”空谷中突然传来人声,我和烨皆是一惊。那女子声音如同泉水般温润清透,说不出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