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罪的EXCEED 01——第一章 邂逅在幽暗夜色的底端

“奇怪的梦？” 六月的上学路上，眼神凶恶的少年藤间大和正在向身边散发着牧歌气息的少女雨森穗波描述昨晚令人不快的噩梦。 “啊⋯⋯该怎么说呢，就是个被大得异常的狗追着到处跑的梦。” “反正你又在哪儿欺负了野狗什么的吧？” “不要没听完别人的话就随便定罪行不，我完全不记得在哪儿认识过那种大得像卡车一样的狗啊。” “哇⋯⋯还真是挺大的呢。大到那份儿上的话确实有点恐怖⋯⋯” “然后，我被那只狗吃掉了。” “欸欸！吃掉了？！” “吃掉了。不知道为啥，那感觉真是特别清晰。叫什么来着，就像那个，从鱼骨架上剔下来的肉，连着骨头的那种⋯⋯” “呀——你够了！” 穗波的眼睛变成X状。她塞住耳朵，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瞪了过来。 “呜呜⋯⋯大和君真过分。明明知道我不擅长这种话题的嘛⋯⋯” “只有我一个人梦见讨厌的梦也太不公平了吧。分享一点给你啦。” 对着嘿嘿坏笑起来的大和，穗波鼓起脸颊抗议道： “偶尔也分享一些正经的东西嘛。仔细想想的话，我从大和君那里得到的，就只有小学的时候堆成小山一样的蛤蜊，以及因此留下的不能吃甲壳类的心灵创伤哦！真白妹妹去修学旅行，作为礼物买回来的生八桥也都是被大和君一个人吃掉的⋯⋯” “但那之后我得了蛀牙啊，这就抵消了吧。” “蛀牙是大和君自己的错嘛，对我来说就只有损失了啊⋯⋯” “哎呀真是的，女人一开口不是陈年旧事就是吃的东西。啊好烦好⋯⋯”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大和君？” 穗波跟随着大和的视线，在前方找到了原因。 一只黑色的野狗，正看向这边。 ⋯⋯ 脑海中浮现出了昨夜的梦。 肌肉被咬碎的嘎吱声，泛出黏滑光泽的内脏。 还有包在乌贼一般的肋骨上，如同腹膜的东西。 甚至连内脏的构造和色彩这种大和自己都不清楚的事物，都真实明确地描绘出来的噩梦。 啊，可恶。真恶心⋯⋯ 说不定那才是现实，现在看到的这些景象都只是死后的梦境？又或是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跌入了地狱的深渊？他甚至产生了这种错觉。 察觉到那几乎要沸腾起来的不快，大和抬起手想抵住自己的胸口。 但是那只手，被穗波用身体紧紧地贴住了。 然后，穗波露出了太阳般温暖的笑容。 “没事的哦。” 一下子，她的心跳和体温都通过手臂传了过来。 “没事的，我在这里，我在的地方大和君也在哦。” 清晨的风，温柔地抚过穗波的刘海儿。 刘海儿之下，在她额头左侧的地方，有一道伤痕。 那是一块不仔细看就注意不到的、肤色微微发白的部分。 那道伤痕让大和想起了过去⋯⋯对自己来说最久远的记忆。 遥远的冬日。 连阳光都照耀不到的封闭房间的角落。 透过皮肤传来的她的体温和心跳。 “啊啊⋯⋯没错，就是这样，这怎么可能是死后的梦？” 感受着穗波心跳的过程中，大和的呕吐感和寒意就像雾气一样消失了。 “谢啦，穗波。我因为区区野狗就这副样子可绝对不能对其他人，特别是青磁那个呆子说哦？绝对哦？我可是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我知道啦，嘿嘿。不过啊，就算大和君长这么高了，还是离不开穗波呢！” 面对那仿佛看向令人操心的弟弟般的目光，大和决定视而不见。 “穗波你才是，打算黏在我身上不放么？还用那丰满的胸部压过来，大清早的就在色诱我么？” “⋯⋯呀！” 穗波像是被烫到似的一下子放开了大和的手臂，双手挡在自己胸前。 “大，大和君是色狼！” “在对别人的成长状况说三道四之前，还是多注意一下自己比较好哦。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 “这，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啦。而且最近罩杯还变大了一号⋯⋯” “⋯⋯对于把这种事告诉男生的举动，我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不过说起来，竟然还在变大啊⋯⋯真是了不起。 大和对这个略微缺乏自觉的青梅竹马在各种意义上产生了复杂的心情。 ◆ 大和他们就读的学校，是位于台东市南侧的私立将星高中。 预备铃响起的同时，大和与穗波走进2-C的教室并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大和的座位是靠窗第二列的黄金位置，穗波则是在他旁边。 “早上好，青磁同学。” “嗨，小穗早上好。喂，大和你咋了？那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大和刚坐上自己的位子，一个高大男生就过来搭话了。 这个打扮得恍若从昭和时代不良漫画里跳出来的男生，名叫猪冢青磁。 他与大和的孽缘，从小学一直延续到现在。 “少啰唆。我一直都希望自己以最真实的一面存在，这样才是最美的，仅此而已。” “哪里美了啊。又脏又乱，看着都让人难受。” “我看你那时代错乱的发型和发蜡臭才更恶心。难道你觉得那种样子很酷吗？” “你这家伙别小看大背头！大背头可是男人的灵魂和气魄啊！看这燃烧一般的鲜红和完美的光泽，多有男子汉气概。” “是啊，给那个红黑色的大背头打上马赛克的话就和男人的第一性征一样了。” “才不是那种意思！” “不管怎么说，光是看着你那闷热的造型，体感温度就已经超过不快指数了。快闪一边去。” 大和故意摆出一副不快的表情，趴在了书包上面。 这就是他的日常。 早上，吃妹妹做的饭。 和穗波一起去学校。 与班上的朋友进行没有意义的白痴对话。 毫无变化也毫无新意，例行公事般的每一天。 不过其实挺不错的。 大和很清楚，这些都是无可替代的东西。 今天，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也没有改变。真正的幸福或许就是这样吧。 本打算像往常那样利用上课铃响之前的时间补一下觉，这时，他注意到了教室中的吵闹声。 “比平时更吵啊。有什么事吗？” “啊啊。刚从常磐那里听说，今天⋯⋯” 就像要打断青磁的话一般，上课铃声响起了。女班主任走进了教室。 “打铃了哦。快回到座位上去，小鬼们。” 被那粗鲁的用词和眼睛下面浓重的黑眼圈糟蹋了难得美貌的班主任登上讲台，代替青磁解释了吵闹的原因。 “嗯，大概已经有人知道了吧，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转学生。” 转学生？ “自我介绍的时候你们别太吵了。进来吧。” 今天一整天，和平常相同的日常生活都不会改变。 对正这样想着的大和来说，这是一次过于唐突的相遇。 在班主任的催促下，一个女孩子无声无息地走进了教室。 看到她，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当然，大和也是。 原因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个女孩的样貌，距离自己的“日常”太遥远了。 长到腰际的头发是几乎病态的白色。 从制服的缝隙中窥见的皮肤，也同样如初雪般白皙，脸颊更是美丽得恍若雕像。 简直会让人以为是雪之妖精穿上了人类的衣着。 她就是这样美丽。没错，美丽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孩。 在这仿佛被霜降般的寂静包围的教室里，少女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地站到了讲台边。 大和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透明。 在阳光之下，她的姿态过于苍白，简直就像白昼里的幽灵，随时会融化在空气之中。 正因为如此，她，东云静马是“异类”。 ◆ “这位就是转学生东云静马同学。可别因为是美女就多管闲事给她添麻烦哦，男生们。” 班主任的话完全没有意义。 毕竟，别说多管闲事，大家都因为静马释放出的神秘氛围而说不出话来了。 所有人都傻傻地注视着站在讲台旁的她。 “我叫东云静马，请多指教。” 不过，在她发出声音，说出了人类的语言，证明了自己是和大家一样的人之后，教室里的氛围迅速发生了变化。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糟糕！太糟糕了！那女孩是怎样！太漂亮了啊！” “简直就像妖精⋯⋯” “呐呐！你是从哪里来的？” “喜欢的男生的类型是？” “好漂亮的头发啊，是怎样护理的呢？” “静马同学看这边！请向这边微笑一下！” 男生女生们都站起来围住了她。 甚至还有人发出尖叫，毫不顾忌地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照。 “⋯⋯真是的，一群失礼的家伙。” “不过说着这种话的大和君也拿出了手机呢。” “⋯⋯嘁，你的眼真尖啊。也没什么吧，不过是拍个照片而已。” 事实上，静马属于那种在当今电视上都难得一见的美女。 作为男人，想拍一张照片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哼⋯⋯原来大和君喜欢那种类型的女生啊。哼⋯⋯” “你怎么生气了。” “生气什么的人家才没有呢。不过大和君还真是不自量力得让人意外呢。” 这不就是在生气么。 大和勉为其难地合上了手机后，穗波的表情认真了一些。 “先不说这个，大和君，你注意到了吗？” 这是个颇有深意的问题。 因为两人已经相处了很长时间，大和马上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的确啊。” 那仿佛气球炸开般的骚动。 随之汹涌而来的潮水般的提问。 明明有这么多足以令人动摇的事。 “那个女人⋯⋯连眉毛都没动啊。” 从进入教室的那一刻开始，静马的表情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简直就像戴着面具，她的存在也像幽灵一般。明明在这里，却又似乎不在这里。 突然，静马举起了手。 “在提问前，我可以先说一句吗？” “啊，对不起，只有我们在不停地提问。” “没问题，想说什么随便说吧，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同学了嘛。” 以那副从进入教室起就没变过的无表情，静马开口了。 “烦死了。” 一句话就让空气冻僵了。 “然后，还有问题吗？” 她环视了教室一圈。 面对那冰冷的视线，包围着她的同学们一起退却了。 大和也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 ⋯⋯什么啊，这个女人⋯⋯好，好恐怖⋯⋯ 转学第一天的早上就接到如此多针对自己的询问，会不高兴也可以理解。 大和能明白这一点。 不过，对任何一名转学生来说，这都是必须经历的仪式般的东西。愉快地接受或微笑着带过才符合社交的礼仪。 “好像没有问题了呢。” 能有问题才怪吧，在这种气氛下。 面对就连如此失言都没有动一下眉毛的静马，反倒是一直坐在后面看着的大和冒出了一身冷汗。 “那么，老师，我应该坐在哪里呢？” “啊，啊啊⋯⋯靠窗最后的位置还空着，就那里吧。” 那个座位正好就在大和的后面。 静马毫不在意周围的气氛，向前跨出了一步。 聚集在附近的同学立刻像碰到洗涤剂的油渍一样退却了。 在迈出第二步时，大家已经为她让开了路。 她就在人们让出的道路上悠然自得地向着座位走去。 仿佛魔王的行进。 面对眼前的景象，大和叹了口气。 会变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吧。 大家和静马今天是初次见面。 在决定第一印象的场合就如此发言，无论怎样的美女都不会出现想要接近的笨蛋挑战者了。 变成了脏东西一样的存在，保持距离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是大和也这么想。 他虽然喜欢漂亮的女性，但不会愚蠢地和这么麻烦的女人扯上关系。 见识过那种自我介绍后，会这么想是没有办法的。 当静马正准备经过自己座位旁边的时候，大和为了不和她视线相对，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不，是打算投向窗外。 但突然，在一瞬间，她的表情映入了大和眼中。 虽然还是和自我介绍时一样面无表情⋯⋯ 怎么看起来好像隐藏着痛苦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大和产生了这种感觉。 到底是晨光从窗户照进来的恶作剧呢，还是在一瞬间窥视到的冰雨般的真实？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稍微后面一点的故事里就能知晓。现在的大和所想到的是，不应该让她这样走到座位上。 大和注意到了。静马她，是故意露出尖刺，强迫人们远离自己的。 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做出那种自我介绍就不可能不被敬而远之，这个年纪的静马不会连这种事情都不明白。 这样的话，唯一的结论就是，她是故意为之。 高中的课桌相互独立，大家也没有拼桌一起吃饭的习惯。所以只要自己不主动，周围的人根本不会互相往来。 不管静马是怎样的美女，只要不跟别人产生关系，她就和不存在没有区别。 敬而远之所带来的，只有漠不关心而已。 大和明白了，静马想变成幽灵。 就这样让她走到座位上去的话，也许她真的会在某一天的朝阳里消失掉。 这种事，让大和感到非常不快。 因为，想要变成幽灵，反过来想，也就是说在静马眼中，大和等人就像路边的小石头，怎样都无所谓。 ⋯⋯把人当傻瓜吗？ 得到答案的同时，他本能地采取了行动。 “嗨，提问。请告诉我你今天穿的内裤是什么样子。” 教室里所有人都被这太过莫名其妙又极为失礼的提问惊得目瞪口呆。 在这沉默当中，虽然只有一点点和一瞬间，但毫无疑问，静马的表情动摇了。 从无表情到吃惊，再到厌恶，然后又恢复成无表情。 嘿，果然也能露出这种表情嘛。 不知道为什么，大和忽然产生了安心感。不过与此同时，那坏心眼的虐待心也让他有一点内疚。 不过算了。来吧，要怎么办呢面具女。你打算怎么回答我坏心眼的提问？ 是完全无视，还是破口大骂？ 到了这个份儿上，不管你怎么回答，想变成幽灵的计划都会失败。 普通的回答，会让男生们拥有一整天的话题。 如果沉默无视，就会被大家猜测是不是穿着无法说出口的过激内裤，或者说我肯定会这样全力地煽动。 被路边的石头绊到的感觉怎么样？ 大和的嘴角浮现出狡猾的笑容。 “粉色系绳内裤。” “咦？！” 但在下一个瞬间，他成了被吓坏的一方。 静马不仅回答了自己内裤的样式，还在大和面前掀起裙子，把内裤完全展示给了他。 这家伙！ 更令人惊讶的是，静马放下裙子后—— “感想如何？” “什⋯⋯” 不得了的反击。 ⋯⋯什么女人啊这是。 大和哑口无言。 也难怪，不仅漂亮地解答了他自以为绝对无法回答的问题，甚至还做出了反击。 形势急转直下，大和反倒被逼入了绝境。 糟，糟糕。以为第一击就能致命结果放松了警惕。 本来只是打算潇洒地开个低级玩笑给几乎被班级孤立起来的转学生解围而已，结果被这个反击搞得我不管怎么回答都只会被当做变态了啊！ 大和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是你问我我才告诉你的啊，说说感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竟然还进一步追击！ 一看周围，大和发现全班的视线都已经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不行，逃不掉了。 完全被看穿了。我太小看这个女人了！ 嘁，不会找借口的，败者必须老实地向胜利者低头。 大和举起了白旗，开始按照静马的要求认真地考虑感想。 就像要侵蚀进白瓷般的皮肤里的，粉红色的蕾丝⋯⋯ 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大脑开始全速运转。 审议中 “老实说，还是觉得静马成熟的感觉更适合黑色这种更性感的颜色。” “赞成颞叶① 的意见。应该说是太精致了吗⋯⋯感觉不太适合她的氛围。” “喂喂，等一下啊顶叶② ，这才一半啊。只看了前面就作出判断，是不是太草率了？没错，太草率了！” “额叶③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笨蛋啊，真不愧是额叶。不过我爱的就是你这一点。作为日本男儿，必须对自己说的话负起责任。所以，不从更多角度欣赏一下的话，可无法说出真正的感想啊。” “唔，从那一点来解释吗，枕叶④ 。不过⋯⋯确实也有道理。” “那么额叶的意见获得通过了——” 审议结束 “请让我看看屁股那面。” “明明只要去死一死就好了的。” 理所当然，因为性骚扰转学生的鬼畜行为，大和成了班上的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