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了本校的高中部,无须各自在父母膝下撒娇要求,自然都是要托人分到最好的那一个班去,高中部是全封闭式管理,要求学生必须住校,每周六中午回家去,周日晚上就要归校。她们跟同学拜托着交换,甚至如愿以偿住到了同一个寝室里,三个女生简直高兴得不得了,相约一起去买日用品,必备的那些家里早就给布置好了,现在要买的不过是一些挂在床头的小布熊,放在枕头边的小书架,还有就是一些零碎的,用来装饰的东西。 到一个刚开的大超市里去,欧晴先就跑上二楼去拿一大堆的零食,抱在手上,沈菲好笑地招呼着她放进手推车里,啐一口:“你爸妈白养你了,见了零食跟几天没吃上饭一样。”欧晴一边把东西尽数放下,一边正经地冲沈菲回嘴道:“民以食为天,我这叫储备,只有粮食储备足了,我才能坚持着学下去啊!”沈菲轻拧一下她的脸:“越发得意了,那么伶牙俐齿的,看谁敢娶你才叫英雄。”欧晴笑嘻嘻地:“哎呀了不得,我们沈大小姐春心荡漾,着急想着嫁呢!”沈菲作势要去敲破她的头,欧晴伶俐地一弯身躲在杜薇身后,一路笑一路叫:“呀,小朵你就这样看着凶杀案在你眼皮底下发生啊?快拦住她拦住她……”杜薇调皮地伸舌头:“我可拦不了,你就让她给你一记天马流星拳吧!” 林越从货柜上方的空隙看这三个笑闹着的女孩子,那个在陈家学钢琴的眼波流转的女生,长而柔软的睫毛随着她每一次闭眼扇啊扇的,还有额头鼻子嘴唇柔和的弧线。心里顿一下,涟漪就荡开去,一波一波,层层叠叠地扩散。 不由得就站了出去,三个女孩子一看到他,不约而同地就全都安静下来了,欧晴迅速地从杜薇身后站出来,禁不住就轻声道:“林越!”她涨红的脸还没有恢复过来,于是有一些淡淡的粉红,那张脸庞,不是不动人的,可是林越的眼睛飘向沈菲,微微颔首:“HI。”就算打了招呼,沈菲报以微笑:“你好!”林越扬扬手里的东西,示意一下,随即走向收银台。欧晴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呀,糟糕,了不得。”了不得什么?她说不下去,这句玩笑突兀地横在那里,并不随着空气消失,杜薇看着林越的背影,对着尴尬说:“要买蚊香吧,我昨天都被咬了。”沈菲转过脸来,也皱着眉说:“我也是,蚊帐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不然就是它们可以钻进去。”欧晴翻眼睛:“钻是钻不进去的,但是你睡觉之前要把它们全赶出来才可以啊!” 沈菲笑她:“理论家,昨天晚上是谁半夜被蚊子咬醒了,跳起来叫我们一起翻手电赶蚊子啊?”一边互相调侃一边再去挑东西。刚才的小小的隔膜被抹过去,虽然不那么干净,但是总算看不出来了。 实在是太年轻,觉得青春永远不会逝去,只看得到眼前的一点点,那一点点被无限地扩大,别的其他完全被忽视掉了,即便有小小的不快乐,也很容易被青春肆意的洋溢盖下去,每一天都是神采飞扬,要到后来才会明白,青春不过是行色匆匆的花,只开一季,永不再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互相帮忙把那些尖嘴巴的蚊子赶出去,再把蚊帐扎紧,开一个收音机,调到音乐广播电台,那里面总是会播很多时下流行的歌曲,轻缓的,柔情的,痛哭失声的,全是爱情。不过听一听就是了,谁经历过?不曾经历,只是知道那些悲伤,也仅是知道而已,没有感同身受,所以依然觉得轻描淡写。同寝室的另外一个女孩早已经睡下,四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渐渐地欧晴也没有了声音,想来是白天东跑西跑的累了,杜薇轻轻唤了几声,那边一点声响都没有,然后她问:“小菲,睡了么?”沈菲翻了下身,懒懒地:“没,睡不着。”“那我们聊聊,你睡过来,别吵着她们。”沈菲蹑手蹑脚地从自己的床上下来,撩开帐子,杜薇往里挪了挪,腾出一半的位置让她躺下。 “小朵,”沈菲在黑暗中拍拍她的手,“你小名怎么不叫小薇要叫小朵啊?”杜薇长长的舒一口气:“爸爸起的,那个时候我们家外面有一条很长的小巷子,围墙上很多小小的蔷薇,到了傍晚去散步的时候,可香了,薇就是蔷薇的意思,因为蔷薇都是小朵小朵的,所以就叫小朵了。”沈菲恍然大悟地点头。 “小菲,我也想问你,今天在超市……”话没说完又顿住,沈菲没说话,寝室里只有沙沙的收音机的声音,唱着经典的《爱的代价》。 良久,沈菲开口:“我在你表哥家认识的。他每个周末都在那里修剪花草。”似乎事件本身就是如此,可是仿佛意犹未尽,那些心情是讲不出来的吧?怎么样才可以用语言去描述,并且使另外的人听懂?只是听不听得懂重要么?是不是自己懂得就很好,珍藏于心,谁也不说。她在暗色中叹息:“小朵,你想考哪一所大学呢?”“想么,自然是北大,至于能不能考上,那就要看天意了。”杜薇侧过身,用一只手枕着头笑着逗她:“可别转移话题,那个林越,我看你们今天的神情……像是彼此要把对方吃下去……是不是啊?”“呀,你!”涨红了脸,又没话好辩,只得伸过手去挠她痒痒,细微地笑闹,帐子里传来杜薇的讨饶声:“好了我不说了,你别挠,我错了,呵呵,哈哈,不挠不挠,吵了她们了。” 睡在上铺的欧晴把脸转向墙,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顺着脸庞,划下一颗小小的,小小的眼泪,落在枕头上,浸进去。不将脸贴在上面,谁也不知道那里有生命中最初为了恋爱掉的泪水。 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隐约有远处高山的轮廓,收音机里是橄榄树,梦中的橄榄树,多少年前,传说这是幸福的象征,是么?橄榄树,传说中还有一只青鸟,它会衔着一根橄榄枝,低低地飞翔,在高山与高山之间,在丛林之中,在树林里,在广阔的海面上,穿行。用它能够的最美的流畅方式。它是幸福之鸟,只要看到它,听到它的声音,就可以得到幸福。 可是幸福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也许她们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又或许曾经问过但是自己也忘记了,这原本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欧晴的日记本里开始一笔一画地写他的名字,深深的,浅浅的,每一个字都是正楷。后来,有一天,她写:“今天我们认识了。原来他也去马老师的辅导班,他说话的样子很腼腆,也很可爱。小朵提议说要跟他学吉他,他答应在高三考完以后用一整个假期教我们,原来他跟沈菲很熟?我觉得很乱,他们在一起么?哎,我都在想些什么啊,很快他就要走了,我也要高三了。高三,该死的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