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凶狠也没维持多久,因为突然,他愣住了,疑惑地在我和云影脸上来来回回地扫了一小会儿。我知道原因,因为我和云影长得出奇的像,这也是我刚开始会和云影走到一块的原因。 一会儿,另外一个瘦瘦的男孩也拍着篮球,弹跳着向我们这边走来。他走到我们身边停下,气喘吁吁的,全身都湿透了,就好像刚从水里掏出的纸片一样,我暂时就叫他纸片疙瘩 好了。我瞧了纸片疙瘩一会儿,又把观察的视线放回了旁边那个人身上。 “看什么看?”那家伙竖着眼睛说道。 “……” “不要对我朋友这样啦!”云影着急地说道,紧急调停这两个人仇恨得不能再仇恨的视线。 一边的纸片疙瘩不时朝我这边一瞟一瞟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无论如何,你们俩能遇见真是太好了,我本来就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呢。雪理,他是我的男朋友……” “够了!!” “什么?” “我说够了。” 这话是那家伙说的,不是我说的,大家千万要弄清楚。 —— “你不要这样嘛,真是!” “我肚子饿了!!” “嗯?” “我说我肚子饿了。” 瞧瞧那家伙说话的德性,纯粹像和妈妈讨糖果吃的小屁孩,7~!还这么大一个男生呢……! “……这个,刚才……”这时纸片疙瘩突然插话道,“看见你提着便当盒从教学楼里出来, 这小子还以为你是准备和他一起吃的,所以就兴冲冲地跟过来了……啊……”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惨叫,原来是云影的男朋友一把从背后牢牢捂住了纸片疙瘩的嘴。 云影当场露出不知所措的难堪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对不起。” “你说是你朋友?” “嗯,是我的朋友……” 那家伙又瞅了我一会儿,但始终不拿正眼端详我。不过想想自己拿着一双筷子,刚吞下一个鸡蛋的姿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不看也好。—— 这时,他突然收回放在我脸上的视线,用手背使劲拭了拭自己的嘴角,我无意识地也跟着他使劲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低头一看,妈呀!!手背上全是刚才吃鸡蛋留下的番茄酱。 我晕!我不要活了,简直丢人丢到太平洋去了…… 就在我羞愧难当之中,—— “真脏!”那该死的家伙居然还火上浇油,啧啧有声地感叹道。┯┯ ┯┯ ┯┯ “……” 之前我从没有和同龄的男生说过话,一时真是无言以对,只知道闷声不响地低着脑袋,脸红得和猴子屁股似的。 那个混蛋可能觉得我低着脑袋傻愣愣的样子很滑稽,噗的一声就咧开嘴爆笑当场。该死的,现在想起来我还后悔得要死,当时怎么就不知道当场回敬他一句,或是痛骂他一顿呢,耻辱啊……耻辱! “吃好了回来,我先走一步。”那个混蛋悠然自得地转过身,拉着纸片疙瘩要离开。 “嗯,你先回教室,我一会儿就回去。” 那混蛋没有回答,和纸片疙瘩走远了,站在他身边的的纸片疙瘩扯着他,在他耳朵使劲小声嘀咕些什么。他们肯定是在取笑我,我顿时觉得脸上更加火辣辣的,可以被光荣地评选为红萝卜中最红的红萝卜小姐了。满腔火气没处发泄,我的目标自然转向了我的好朋友云影。好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发泄的垃圾桶呗! “就这种货色是你的男朋友呀!真没水平,你看男生太没眼光了。”我恨恨地,很没风度地说道。 “不是的,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云影慌忙替那混蛋辩护道,“对不起,对不起,雪理。” “他就是个没水准的家伙。”顾及好朋友的感受,“混蛋”这个词我偷偷收在肚子里没放出来。 “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心地善良,你和他处久了就知道了,真的很不错的。” 天使般善良的云影开合着小嘴,开始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努力要改善她男朋友在我心中的坏印象。可就在我的心意稍微有些松动,嘟着的小红嘴慢慢开始往下放时……远处,突然飘来惊天动地的一声炸雷,—— “滚远点!” 我的头皮顿时都要炸了,不,整个人都要炸了。“滚运点”? 他说“滚远点”? 听到这话我甚至都没有勇气站起身来看向他,只是习惯性地畏缩一下身子,而云影则惊惶失措地看向他。 “离朴云影远一点。”这次是低沉的,却更加撼动人心的声音。 “你干吗这样,真是的!!!” 云影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就因为那小子这一句话,四年,整整四年过去了,我再也没去见过云影一次。我绝不会忘记的,让我失去生平第一个好朋友的那句话,即使是四年过去的现在,我依然会不时记起当时的那一幕,这中间当然也会不时出现那个纸片疙瘩的身影。我会报仇的,当时我咬着牙说,如果再让我碰见他,我一定毫不犹豫地上前痛扁他一顿。在我最好的朋友面前污辱我,这种耻辱,我一定会百倍、千倍、万倍地偿还给你的。总之一句话,这是我绝对不会忘记的记忆。 “抹布。” “什么!!!你说什么!!!”云影惊慌不定地看着我。 “我,说,那,个,混,蛋,是,抹,布。”一瞬间,我变得森冷无比,云影怯怯地看着我,无言。 我?你问我打算怎么做?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我死命地擦掉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面部僵硬地大步朝前走去,任凭云影在身后如何呼唤我,即使我的心里在淌血,我也决不会停下一步。 我以后再也没有颜面在云影面前出现了,比起羞耻和愤怒,这个认知更让我觉得四肢乏力……奔走着,奔走着,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1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雪理!!” 喵…呜…喵…呜… “韩雪理!!” ==…… “电话!!电话来了!!”十三姐在隔间外弹着舌头高声大喊。 - 0 - 我吃了一惊,慌慌张张抬起头来,发现十三姐那张血盆大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我面前。猩红猩红的,真恐怖! 妈呀!我抓起桌上的鱼形闹钟,看见时针已经稳稳当当地指向了五点。 “我不想接啊!”我像条死鱼似的,打算又垂下脑袋继续发呆。 “呀!快接!快接呀!!”十三姐才没这么容易放过我,扯住我使劲地摇晃。 “哎呀,不想接就是不想接嘛!”我闷闷地说,就差没把头缩到木板里。 “那又怎么样!! 真的不接?臭丫头!!你可想好了,别后悔呀!!!-O-” 听听这威胁的口气,我还能怎么办,我只好抬起头,愁眉苦脸地看着那电话。十三姐见状,慢腾腾地走到我桌旁,摆出一副就要接电话的架势。这还了得,我慌慌张张地一手制止住十三姐,另一只手一把夺过电话机,这种场景都演了不下一百一十二次了。 “您好!下面为您服务的是十二号洽谈员。” “……他妈的……”还是他保持已久的优良传统,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脏话,我好脾气的没问他是在骂谁,谁让我已经习惯了呢。 “是的,请您说!” 呼~! 靠挨人骂赚钱……真不是人做的职业。 “我……该怎么办……”没错,这就是这家伙的第二句话。“我该怎么办”,顺序是早就决定好了的,一次都没换过。 我模仿着那家伙要说的下一句话的嘴形,对着话筒练习无声哑剧。十三姐伸出双手,做出掐我脖子的恐吓动作,制止我胡闹。 那又如何,反正这家伙是神经病。 “死了……真的死了。” “是的,是这样的。——” 我例行公事地说着,一只手撑住脑袋,对着镜子欣赏起自己的唇形来。真是百分之百的完美啊!不要怪我,一开始我明明不是这样的,大概是从……嗯……大概是从第十五次开始的吧…… “要死了!!!!!!谁呀!!!!谁死了!!!!!!!-O-!!!!!”我咋咋呼呼地叫着,差点吵死一打小鸟。然后呢,接下来,他就劈里啪啦对我狂说一顿,心理咨询热线就此展开服务。这是我第一次的反应。 十三姐那恐怖的猩红嘴唇一张一合的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是这样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呀……啊……!-O-” 那时那家伙在电话那头描述得异常起劲,我几乎能想象出他现在手舞足蹈的样子。—— “别那么大喊大叫的好不好!!白痴!!” 没错,经过那家伙十五次的摧残之后,我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任凭他风吹浪打,我就是毫无反应。而且我也认识到了这样做的重要性,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啊! 总之一句话,现在我对那家伙的台词烂熟于心,所以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毫无反应,像块巨石般巍然沉着。 “忠州……很远吗?” “不远,至少没那么远。”这家伙废话一堆一堆的。 “忠州……不是她奶奶家吗?” “啊,是的。——” “她为什么会死在那儿?” 说话模模糊糊,花花绿绿,这家伙总是这么死性不改,如果你就让他这么说下去,我保证他可以在原地打转一天,头发都会一根一根绑起来让你数个清楚。 “为什么会死掉啊?鲤鱼饼把她炸死了?”我开玩笑地说着。 “死了……” 电话里传出迷茫的声音,晕死!真是个对幽默和玩笑没半点领悟力的家伙。—— “……为什么……会在我哥身边……死掉……?” 从这一部分开始……变得悲伤了起来,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也不再和他开玩笑,接他话茬了,牢牢锁紧自己的嘴,对着坐在对面补妆的十三姐耸耸肩。 “……为什么……会在我哥身边……死掉……?”电话那头又喃喃自语了一遍。 “直到死俺都会觉得愧疚。” 知道自己现在有点坏心眼,人家在电话那头说得那么悲伤,我却在这边为了引起十三姐的主意,挤眉弄眼的,最后还隔着听筒老远来了一句方言。十三姐被我这出其不意的玩笑弄火了,一忍再忍,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把甩掉正在抹的唇膏,叉着腰站起来就要咆哮。 如果按照以前的情况,说完这句话,这家伙的电话应该就这么结束了。 “为什么她要一个人离去,一个人死掉!!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带上我!!为什么她只有左脚断掉!!!” ……呆……我呆住了…… 听着他这么大声地宣泄,分明还有几滴眼泪夹杂在里面,不过这都不是我呆住的原因,重要的是,刚才他那声呐喊触动了我在心中深埋已久的,那黑暗而潮湿的记忆……他的声音与我那时在心中不断呼喊的声音惊人的相似,已经忘却了的那个灰色韩雪理似乎又重新找到了我,她狞笑着,要侵入我的身体,好痛,那曾经遍体於痕的身体,好痛。我整个人如同雷击,一下愣在当地。 “……我……” …… …… “我……对她来说,到底……” 电话就这样断了。 五点十二分,平常在五点十分就会结束的通话,因为我的一句话,比平常延长了两分钟。 “雪理!!发生什么事了?!嗯?!”十三姐担心地看着仿佛刚被一场阴雨淋过的我,全身透着阴冷。 “……” “韩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什么腿折断了?是不是他诅咒你将来会摔断腿?!”十三姐想像力超丰富地说。 “吵死了!!!!” “…………雪…………-O-……”这些家伙都有乱省略我名字的习惯,怎么叫的都有。 ……该死的,怎么这么容易就破功了呢!要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刻意装出开朗活泼的性格,几年下来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可谁知道今天,就因为那家伙不经意的一声大喊……一切都变了,就如一场大风突然袭击了装满沙子的小船,什么都没了,所有的所有都沉到了湖底。……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这样的话所有的人都会再次离我而去,我不要又只剩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不要。不要慌,镇定镇定!趁事情更糟之前赶快把纷乱的心收拾好。 “嘿嘿,我逗你玩!-O-” “哎哟,呼……搞什么呀,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你这家伙又……” “嘿嘿,我看这家伙是在撒谎。” “喂,你小心点,真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你惹火上身了都不知道。” “别乌鸦嘴瞎说了,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嘛。” “不是我乌鸦嘴,是真的危险,是真的危险我才这么说的。” ——危险?是我太宽心了吗?不过我还真没从这家伙身上感到过一次危险呢,觉得他单纯的只是想找一个人诉说,希望藉此获得安慰。 没错,一定只是这样的。 从那儿下了班,接着到下面的打工地点,3.4啤酒吧。不知怎么的,今天觉得这条路尤其长,浑身都抖得像筛糠似的,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吗。 走到3.4啤酒吧时,我已经跟冻掉的冰棍没什么两样了,又黑又粗糙的小脸被风刮得像颗红透了的苹果。 “哇哈哈哈哈,-O-哇哈哈哈哈,-O-你的脸怎么好像刚被炸过似的,哈哈哈哈! -O-” “你说像炸过似的……——” “喂,你的皮肤怎么这么容易变红啊!这可是那些皮肤薄如白纸、细腻如白瓷的家伙才有的特权啊!” “您信不信我可以当场把拳头放到你嘴里去,让你变成一大奇观。还不快给我闭嘴!!” “那可不行。——” 3.4 啤酒吧的厨房。 我已经系着围裙忙了好一阵了,现在正在切美味的菠萝。詹英那家伙不去外面Service,反倒闲着没事跑到我这儿来讽刺我,真TMD……别忘了我正在舞刀弄枪,右手拿的刀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只要我切,切,切…… “哎~!死丫头,你的刀功真不行,你得承认吧?!” 我剁剁剁……把砧板上的每一块菠萝都想成詹英的脸。 “你得把刀功练好点,否则怎么嫁得出去啊!你看哪个女人不都是有一手好厨艺,这样才叫女人,还有……” “你不用去外面service的吗?”我横了他一眼说。 “嗯。现在没客人,谁让今天是星期一呢,嗨嗨嗨嗨。” “那你就出去打扫一下卫生。” “做清洁怎么该我做呢?不是有贤英大哥在嘛!!”詹英乐滋滋地说道。这个无耻的小人。 “那……你就不能把嘴巴给我封上!!!!!!”我一时性起,猛地如河东狮吼般大声吼道。 “-O-哎哟哟……好可怕……” “你为什么总是在我切东西的时候出现!分散我的注意力!!你看你看,都怪你,我的菠萝全部切成方块的了!!!!本来应该切成菱形的!!你知不知道我被外面的客人嘲笑过多少次了!!!!-O-” “我知道,知道,我走还不行嘛!-O-你嘴巴快裂开了……你嘴巴快裂开了!”詹英慌了神, 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手。一边好言相劝,一边赶紧从我身边抽身。真正发挥作用的不仅是我的语言,更是我提在手上距他不到十厘米的刀。他拿出堆在水槽里的盘子,双手颤啊颤,终于迈出了厨房。 这下我总算是耳根清静了,于是放下举起的刀,一心一意地开始切我的菱形。 可是…… “雪理,雪理!”丧门神的声音催命似的又响起。 “……你……真是……”我怒了,拿起刀要砍人。 “不是的,不是的!!有人来找你!!”詹英吓得慌忙两手连摇,赶快说出原因,就怕迟了他的小命难保。 “找我……?”我拖长了声疑惑地问道。 “是的!!!”詹英答得尤其响亮,很高兴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是谁啊?!” “一个男的。” “男的?” “嗯。” 怎么会有男的来找我?不,更确切的说法是怎么会有人来找我,这才是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我现在过的是彻彻底底的独居生活,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剩下一个家人,都死了。 会是谁呢? “那人让你出去。” 真是奇怪……比起高兴,我心里更多的是疑虑。得到了店长的同意后,我解下围裙朝外面走去,其实心里是暗暗希望詹英也能跟着我一起的,可谁知那家伙,平时粘我就像是我的 尾巴一样,今天却好像绝对没有这个想法似的,一个人跑到收银台那儿稳稳坐好,冲我咧着嘴嘻嘻直笑。这个烂人金詹英,——关键时刻一点忙都不会帮,要想他帮我,等我头发像葱须那么白之后好了。 我抿着嘴,把冷如铁的左手揣进兜里,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推开了店里的门。 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几分钟前刚刚才融化的冰霜面孔,这下,顿时又被怒火卷得席天盖地。 2 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面,本以为早已经忘记的面孔,为什么会又出现在我面前…… “雪……” 惟恐那混蛋嘴里又说出什么话,我飞快地转过身就要向门里溜去,可是妈呀!只见玻璃门上牢牢地贴着一张大饼脸,已被压得不成人形,不是詹英那臭小子是谁,我吓得连退三步。就在这当口,那个混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 “放手!” “舅舅对不起你……” “放手!!!”不想让贴在门上的詹英那家伙听到,我压低嗓音沉沉地说道, 咕噜咕噜的喉音下是掩不住的怒火澎湃。 那混蛋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希望,不但没放开,反而更用力地抓住了我不断挣扎的手。 “过得好吗?” “你问我过得好不好?!” “……是的……” “你这只是出于礼节性的问候呢……还是真心的想问?”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当然要问清楚,礼节性的问候我当然要按照礼节性的回答,如果你是真心想问,我当然也要真心地回答!!” “我绝对是出于真心的……绝对没有半点客套寒暄的意思。” 听到这话,我猛地抖掉他抓住我不放的手,站直身子,堂堂正正地面对着这个混蛋。从哪儿开始呢?没错,就从这儿先开始。我啪啪两下抖掉自己穿在脚上的那双破旧得几乎不堪入目的鞋子,一声冷笑,直直看着他。 “那我们就从脚上开始好了。没错,这就是我惟一的一双鞋子,已经跟了我三年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马上,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散架,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只希望它不要在我工作的时候烂掉。怎么样,还有兴趣接着听我介绍一下我的衣服吗?”我用湿淋淋的手指着身上随处可见大窟窿小眼,在风中弱不禁风地飘零着的松垮夹克,还有末端早已都磨破脱线的牛仔裤,带着几丝冷嘲说道。 “看见了吗?旧衣物回收箱里估计也轻易发现不了如此‘价值连城’、天下少有的衣服。这么少有稀罕的衣服居然穿在我身上,我应该觉得很荣幸不是吗?你不觉得我很伟大吗?” “舅舅一直想帮助你……” “哈,对了,我怎么把最重要的脸给忘了,我的脸,女孩子最重要的脸啊!!^^”我才不会让这混蛋把话说完,看着他结结巴巴、语不成句的狼狈样,我不由从心里产生一股扭曲的快感,几年以来一直罩在我脸上的假面具给了我足够的勇气和冷酷。 “为了帮助你……” “正如你所见,我好吃好睡,笑容灿烂,过得再好不过。”说话时,我猛然间卸掉了刚才的面具,0.1秒,仅仅就是0.1秒的时间里,我内心深处的真实面容瞬间闪现。那混蛋顿时恐惧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几步,上下起伏的胸口显出他有些惊魂未定。如果不是他心里有鬼,他怎么会被我原本的面貌吓成这样。 “看见我的脸成什么样子了吗?有时候半夜起来,从镜子里看见我自己这张脸,我都会被吓倒呢。怎么样,拜您所赐,这张脸才能成为世界上最可怕的脸。” “这个……我也知道,我也非常懊恼和后悔。” “没有这个必要。” “……我就是为了帮你才过来的呀……” “你以为,你以为你能怎么帮助我??把从我手上抢走的我妈妈的保险金再还回来吗?或者……我离家以来的三年岁月,这三年的苦难和艰辛,你打算用死来偿还吗?” “有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说可以收养你。” 哈……真是肺都要气炸了!我回过头,先看看詹英那个跟屁虫还在不在后面,那家伙还算有些眼力见儿,早已闪得不见人影。好了,这样我才能对这个混蛋赤裸裸地展现自己的全部怨气。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谁会收养一个已经满了十八岁的女孩。或者,你是不是又打算把我卖给哪个老男人?因为收了他的钱。” “雪理!!!” “没错,我的名字是叫雪理!!!” “我真的是为了帮你才来的!!是一位六十二岁的老爷爷……有妻子,有儿子……他知道你的身世之后,非常希望能收养你,绝不是一时的冲动和玩笑。他看到你的照片之后,立马给我打电话,拜托了我好几次,我也是经过良久思考之后才来找你的。” “一听就知道是变态老头儿。” “绝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是在一次高尔夫聚会的时候认识这位老先生的,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不仅经营一家很有名的公司,而且很有声望。绝对不会有什么你担心的事……” “啊哈……高尔夫聚会……” “……” “不错啊,高尔夫也打上了,你生活过得很滋润嘛!”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在你面前说些什么……”那混蛋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流露着浓浓的哀愁,那个当初拿着皮带抽我,拿脚踹我的恶棍,如同深海里的怪兽,潜得无踪无迹。 哈,我太清楚他了,看他这番样子,我又是恶心,又是痛快,更有些伤感。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 “把联系方式告诉我。” “好,好,没问题,那么我……”那混蛋的脸一瞬间就变得明亮起来,避开我利刃般挖掘的视线,颠颠地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看来他从中可以捞到不少好处。 我接过名片,头也不回地向店里走去。 “雪儿……!!” “不准再来找我。如果我再看见你一次,我一定把你的脸一块一块切成菱形!”我抓着门把,放出狠话。 …… …… 深深地,深深地,我靠着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然不见刚才的气势汹汹。像做梦一样,我也希望是梦,可手里拿着的那张名片明明白白证明了一切都不是梦。 有人就是会选时候,詹英那小子左扭右拐,跳着奇形怪状的舞蹦到了我身边。—— “谁啊?” “关你屁事。” “你,刚才好像狂呼乱叫来着。” “别人的闲事你少管。” “坏女人……” “你也是坏女人。” “哇呀呀!!!你竟敢侮辱我堂堂七尺男儿汉!!!-O-” “那你就能对我说坏女人了?!” “和你就是没共同语言!!!韩雪,你是个榆木疙瘩你知不知道!!!” “让开!!我要去切菠萝了!!!!” “切吧!!去切吧!!最好切死你!!” 詹英撅着嘴,气呼呼地走掉了。——要上去安慰那小子一下吗?还是算了,我现在郁闷自己的事情还来不及呢,哪还有心情去开导一头牛。想到这儿,我重新系上围裙,踢踢踏踏走进了厨房。 领养……?老爷爷……?有名企业……?怎么想都不像真事儿,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消息是那个混蛋带过来的,难保他不会又有什么坏心眼儿。不过有一张名片也不算什么坏事,说不定真像他所说的……思来想去,我心一烦,手一伸,名片飞进了垃圾桶。 呼……爽啊!刚才和那个混蛋不愉快的会面似乎也就这么离我远去了,我心里顿时痛快了许多。咚咚咚咚~!重新专心地切起自己的菠萝来。 经过我的妙手,五个美丽漂亮的菠萝终于闪亮登场了。 不知不觉间,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刚才还冷冷清清的啤酒吧顿时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雪儿!!雪儿!!-O-” 贤浩大哥呼呼地迈进了厨房,推着我的头说道。 “嗯?” “外面实在忙不过来了,这些东西等会儿再切,你也去外面帮忙service一下!” “人真有那么多?” “哎哟哟,简直都要爆了!!我骗你干什么。也不知道今天搞什么鬼,星期一还人那么多。” “知道了,我这就去。”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去外面service要比切菠萝来得有趣得多,于是我立刻手脚麻利地除下围裙,快步走到外面。 老天,这是搞什么飞机?!-O-贤浩哥一点都没夸张,人真的多得像莲花池里的花骨朵儿一样,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头。和着喧嚣的蓝调音乐,酒吧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呈半癫狂状态,张牙舞爪,醉态毕露。这才是人类的真实面貌吗? 怎么看这帮家伙都和我差不多大。—— 管他的,他们多大和我有什么关系,最让我头大的应该是酒吧里响成一片的服务铃声才对。觥筹交错间自然少不了美味的下酒菜,于是这里一声叮咚,那里一声叮咚,催魂似的铃声,让你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可惜造物主没有赐给我这个福分,只能眼巴巴看着每每铃声响起之处一阵阵鸡飞狗跳。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少生产一些人类!!!-O- 我真心实意的这么想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也进入了白热化,嘈杂的人声几乎要把咱家酒吧屋顶掀开。老远就可以看见詹英气竭地靠在一个柱子上,伸着舌头喘气,他几乎是有些恐怖地看着那一只只伸向服务铃的手。我拍拍他的肩膀,开始给现场救火了。 “大妈!!这边!!” 大妈……——……? “好的,马上就来。” 长没长眼,大妈?——有我这么鲜嫩、水灵灵的大妈吗?我狠狠地捏了捏拳头,不过一张笑脸依旧挂在脸上,向靠窗的十号桌走去。 不同于其他的桌,这桌的氛围分明透着古怪。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个女孩,她应该还比我小点吧,畏畏缩缩地低着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脸,不时发出阵阵抽泣,就像审判席上等待审判的罪犯一样。她对面坐着三个和我差不多大,或者比我稍大一点的男孩,还有一个眼线涂得无敌、大概有5厘米长的女人突兀地夹在他们中间。 怎么回事,这就是最近学校很流行的夹心饼干派对吗?——我偏着头,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们。 那个手掌看起来像鸭掌的男孩扬起手冲我叫道:“大妈,这儿。” “来了。不过,我不是什么大妈。”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告诉你,我不是大妈。” “那你说我该怎么叫你?” “——……什么?” “你是想让我叫你大姐吗?” 我才不想从你这样一个家伙嘴里听到什么大姐呢。——我急急忙忙摇摇脑袋,装作是在催他们赶快点东西的样子,取走了酒水单上的圆珠笔。不相干的人,还是少惹为妙,免得影响我们的营业收入。 鸭掌不再理我,他冲着坐在对面那个像犯人一样低着头的女孩猛喊道:“喂!!!臭丫头,你是不是都快睡着了呀!!!”能达到标准黑道分子水准的威胁声。 长头发女主角在摇头的那一瞬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然后仍旧低下头,抽抽哒哒的。她那个眼神分明在向我传达什么重要的信息,好像是在拜托我什么。 “……我会告诉……尹湛的……” “什么?” “尹湛正在来的路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妈的,怎么会!!!”无敌眼影嚯的一下把烟灰缸摔到桌子上,扯着嗓门尖叫起来。不过她身边的那几个男孩不惊反笑,一脸的无所谓。 “怎么,想吓唬我们?有种你继续接着说啊!接着说啊!你以为谁会怕那小子不成,嗯?” “……”那个女孩不再出声,肩膀因为恐惧不住颤抖。 一股热血直直冲上我脑门。 “有胆做没胆认啊!居然敢跑到警察局唧唧歪歪,说什么我们殴打恐吓你朋友,我看你脑筋里准是搭错哪根弦了。熊心豹子胆你是不是都吃全了啊!” ……我总算搞清楚了点事情的眉目……这些坏胚子们,肯定是他们跑去欺负这个女孩的朋友,这个女孩为朋友抱不平,情急之下就去通知了警察,所以才被这帮人渣带到这儿。啊哈~!既然如此……我也要赶快去通知警察才对。 我沉着地转过身,向不远处靠在墙上歇息的詹英递了一个眼神,打算回收银台按报警铃。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了我确实是个大愚若智,冲动起来就忘了一切的笨蛋女人。 我转过身没多久,就听见背后传出好大一阵动静。 “我看你是还没吃饱我们的拳头!!!”无敌眼影猛地大吼一声,整个酒吧里都充满了她的咆哮,吓得隔壁桌上的一个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无敌眼影好像是他们的头头,腮帮子上赫然有个半月形的伤疤印,而且显然不是什么新伤口了,分明是传说已久的大姐大级人物。 刚才已经全身哆嗦的女孩这下更是连哆嗦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抬起小兔子般惴惴的眼神,无限乞求地看着我。本已热血上涌的我哪受得了这份刺激,刚才和那个混蛋舅舅见面时我还能稍稍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这下可好,一时英雄救美心起,我想也不想地挥起菜单牌,哐啷一下统统砸到了那个无敌眼影的头上,满脸的正义与愤慨,完全忘了对方是个有半月形伤疤的大姐大。只是有点遗憾,刚才攻击的姿势极其不美丽,也一点不帅气,憾啊! “哐!!!”万锣齐鸣,我想这是针对无敌眼影说的。 …… …… ——…… 随着这“哐”的一声,这张桌子周边顿时变得死一般的沉静,大家集体失语,呆若木鸡地看着我。詹英看到不对劲,飞身冲过来收拾残局,不过这也是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以后了。刚才的那一瞬间,已经牢牢定格在历史里。——无敌眼影漂亮的半月形伤疤上又被我浓墨重彩地书写上了一个红色图章,她脸部的肌肉剧烈抽搐着,一场毫无预兆的大混乱马上就要爆发了。 3 “臭女人!!!知不知道你刚才对我的头做了什么!!!”无敌眼影女人比想象的还要生气,她啪的一下站起身,轻轻松松一掌就把瘦瘦巴巴的詹英发配到隔壁八号桌腿那儿,然后面无表情地拽起我的衣领。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她,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请问你的眼影是用眼影笔画的呢……还是用眼影粉涂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你这个女疯子!!!” “嗯……?”在揍我之前,连我这个小小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我看你真是脑袋被烧焦了,疯得想死!!!” “我才没有焦。”又不是糖醋里脊,怎么会焦呢。 “哎哟哟,看看这是哪块菜地里种出的葱啊!你丫疯了是不是?”哐的一下我脑袋就毫无预警地吃了一记糖炒栗子,痛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顿时间,桌子旁所有的男人都用一副“你死定了”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我。我火了,面无表情地板起整张脸,瞄准无敌眼影那个半月形的伤疤,狠狠就是一巴掌下去。 “嘿……呀~!”看我大力水手波派,我一边狠狠击下去,一边闷吼一声。 这下子,连那个一直在抽泣的长头发女孩也不哭了,她绝望地看着我,接着仿佛不忍目睹似的闭上眼睛,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老天,我居然遇到了这种电影上才见过的阵仗,只见无敌眼影把自己的貂皮外套狠狠往椅子上一摔,然后一声令下,那三个男的嘿咻一下就把我抬到了他们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