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发生前都没有征兆,回想起来,又有蛛丝马迹,令人怀疑是场阴谋。 [一] 那天,在五棵松桥前等红灯,月亮虽被桥身遮了半个脸,我还是发现它爬上来如太阳升起一样,一蹦一跳的是个瘸子。除此之外,我还发现长安街的红绿灯贼多,像趴在西瓜皮上的苍蝇,"哄"的一下绿了,"嗡"的一声红了。 下午,趁男朋友不在家,我开车带着影子从长安街东头呼啸到西头,去四季青看黄宏执导的室内剧。傍晚最堵时分,又独自从西头爬回东头的西大望路。 我从没想过,在2006年10月下旬的某一天,我会开着北京牌照的私家车经过天安门,不是旅游,而是像很多北京人一样,回家。这事,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不敢跟他们说,怕他们受惊吓后去跳黄河。 余光扫见左手边的车落下车窗,有人冲我打手势。我也落下车窗,听到那人大声问我,美女,去总政宿舍怎么走? 我说,别问我,这事儿归警察大叔管。 那车里有人操着硬邦邦的东北话抱怨,北京人真排外,不爱给外地人指路! 我的户籍不在北京,这话不是说我。升起车玻璃时见绿灯已亮,三两分钟的小空,半个月亮已爬出了五棵松桥,成了圆圆的烧饼,粘着三两点芝麻,挂在天上。 我的沃尔沃S80是男朋友的,铅灰色的流线车身,沉稳大气,是头倔强的豹子。我不喜欢它,它不该是我这貌似淑女内是山鬼的女子的坐骑。我最喜欢一团火似的红色跑车,但男朋友决不送给我。现在的男人越来越欠揍了,他们照旧痴迷跟女人上床,却不爱跟睡过的女人结婚,并且看钱比命重。这事也不怪男人,女人一样如此。男人女人都是人,本性大相径庭。 车过国贸桥,影子来电话说已跟黄宏约好,下周让我去剧组客串个小角色。 我问,刚才跟郭达演对手戏的女主角,跟黄宏有潜规则吗? 影子说,你怎么跟小市民一样,总盼演员和导演有性交易,心理怎么这样阴暗?不如你投资一部电视剧吧,道具是一块手绢加一根红头绳。我当总导演,同时出演白雪公主的后妈,你当白雪公主。我给你扎红头绳时,顺手把你勒死。 影子总说我激发了她的白雪公主后妈情结,总想找个猎人把我送到深山老林去喂狼,然后霸占我的男朋友。据说她捧着脑袋撞墙一万多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我人还没来北京,却遇见了有车有房的导演男朋友,而她把北京的房子底都快住穿了,却不能遇见她的黑驴王子。她曾经很小市民地瞪大眼睛,暧昧地问过我,你从哪里捡到的金元宝?你是不是小三? 尽管我一万个不服气,却不得不面对势利的习惯思维模式。在很多知道我们同居关系的人眼里,我配不上我的男朋友,属于攀恐龙附乌鸡白凤丸型的,甚至有些傍款的可能。这一切都因为我从一个农业大省的省会来,尽管它是个二线城市,可在很多久居天子脚下的人看来,除了北京之外,所有的地方都是农村。我自然被归为跟农民工一样,从农村来的,想进城找幸福生活的,没钱没社会地位,没任何过人之处的犄角旮旯出来的毛丫头。 那个城市是巩俐的故乡,叫济南,是一个不南不北的有七十二眼名泉的城市。说它是北方,因为它在长江以北,说它是南方,因为它是黄河以南。济南的春秋特别短,冬天特别长,每年仲夏,四十度高温持续一个月左右,差不多能热死半个人。 在济南,我是一个电台的播音员,从毕业开始,我的声音就幸运地属于那座城市。台领导都说之所以选中我,是很多人喜欢我的质朴和单纯。我知道他们被我的外表骗了,他们才是些单纯质朴的人,看不懂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这六个超级大保姆管制下长大的独生子女,自小便练就了糊弄大人的无敌本事。 难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吗?刚才那辆车一直跟着我。那是一辆银色的宝马Z系列两门跑车,令我看一眼便想打劫,并在到手第一时间里,突突一阵猛扫,用喷枪把它喷成火红色。 快到家时,我故意把车慢慢靠向路边,希望让过那车。 谁知它超过去后,在前面急停下来,吓得我手忙脚乱地急踩刹车。那车的司机和副座的人都下来了,一左一右,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朝我走来。 我有些紧张,连忙按下中控门锁。他们是谁?他们想干什么? 矮胖司机弯着腰在车窗外冲我打手势,我慢慢落下一点玻璃,听见他说,美女,你是马伊俐吗?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立刻晕菜,这是哪里来的暴发户啊?苍天!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如果面前跟我说话的是张老谋或者陈山歌,我还有点面子。被这样的人盯上,真让我想死命地用头把长城撞出一个豁口。 悄悄点刹车换倒车挡,我说,拜托!你泡妞的手段太传统,麻烦你去天涯情感版勤奋学习最新版的《泡妞必读》,成吗? 话音落,踏油门倒出去几米,急刹的同时换前进挡,左打方向盘,"刷"的一下从傻愣着的男人身边蹿过去。 这时,电话又响,男朋友声音不悦地在电话那端问,你在哪里? 我赶紧说,在楼下溜达,马上回家。 上帝保佑!幸好我已在小区门前,幸好我有开车天赋。从挂电话进车库到泊好车钻入电梯,到站在家门前,我一共用了五分钟。 稳稳心神,深呼吸,把车钥匙塞在口袋里,伸手去拧门把手。门锁着,我没有钥匙,一股别样滋味升上来,一晃又一晃,闪没了影。 他系着围裙打开门,打量我一下,脸色像刚搓麻将输了几千块钱。 我装没看见,低头换鞋。其实刚才推门时,我心里闪过的是一坨难过。住了半年多,他口口声声说这里是我的家,却始终没给我家门的钥匙。尽管他说,家里的钥匙丢得只剩下两把了,一把在钟点工那里,一把在他手里……他还说,门锁是新型的,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可以配…… 关于钥匙,我从不接他的话,就像他说他的电视剧,我只听,从不要求参与。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锁,钥匙在自己手里,只要不丢掉它,总有一天,会咔嚓一下打开锁,掀开心里的百宝箱,从里面蹦出房子、票子和车子。 不过,我暂时对男朋友挺满意,尽管他说一辈子不想结婚,可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同居的好男人。比如此时,桌上摆着的,是我最爱吃的胡子上校大爷家的炸鸡翅和辣汉堡,还有厨房里晃悠的浓香,是我最爱吃的冬瓜肉丸汤的歌声。面对这样一个能拴住女人胃的有车有房的男人,再加上电视剧导演的身份,即使不给我家门钥匙,我也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换衣服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淡妆之下,神采飞扬,实在不像出门随便溜达,倒像是在没人瞅见时,白捡了几千块钱的得意相。 饭桌上正安静,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叫起来,我看看号码,没接。刚吃两口,短信又"嘀"的一声进来。男朋友皱皱眉说,你怎么这么多事啊? 我连忙关机。这时,家里的座机又响。男朋友去接,在客厅里大声喊,找你的-- 我接过电话,那边沉默着。我喂了几声,刚要挂电话,听有人叹了口气说,你这样会害死我的…… 我的头"嗡的"一声大了,赶紧挂了电话,并悄悄把电话线拔了下来。 起身,一抬头,心脏咣当狂跳一下。男朋友正站在我背后,点一根烟,锁着眉,神色黯然地说,刚才这个人已经打过一遍电话了,他说他喜欢你,要我退出。 我觉出自己的心虚,脸有些烫,语速很快地解释道,别听他的,这个人很偏执,我跟他没一点事情,不知道他怎么会打到家里的座机上…… 他无语片刻,转身,很坚定地关了书房的门,留我傻站在客厅里。很奇怪,我竟然不想解释,先把残羹剩饭扔进厨房待钟点工明天打扫,又把自己收拾妥当,泡一杯普洱,打开音响,站到窗前。谁知,音箱里飘出的是老祖宗们喜欢的《贵妃醉酒》。刚想换成周董的新专辑,我又被华丽丽的人妖样的声音吸引,便静心听起来。 窗内是梅兰芳摄魂的唱腔,窗外是流水的月光,混在一起,里里外外敲打着我的心。这世间,女人比男人更孤独,即使身边有一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盖世无双的男人,孤独也双刃,一刃香媚冷艳,一刃泪透鲛绡。 这个晚上,我们相背而眠,谁也不碰谁,谁也不跟谁说话,是同居以来第一个不做爱的安静夜晚。 [二] 被电话铃声惊醒的那一刻,阳光正在拼力穿透厚厚的窗帘。我听见他在客厅跟什么人打电话。他说,……我家有人,不方便,你别过来了。把你的资料和照片发我邮箱里……女一号还没有着落,男一号可能是孙红雷。你能不能演,我说了不算,可以帮你推荐……最后要投资人决定…… 这些跟我没关系,他从来不让我见他的朋友,也不愿意让我出门。我猜在他眼里,我这个大活人,跟沙发桌子一样,是这个家的摆设。谁见过主人一出门,家具都乐颠颠地跑出去玩的?所以他进门,我必须在,他出门,我也必须在。 最近他有些忙,常猫在电脑前鼓捣,似乎在筹备新剧。我大部分时间偎在沙发上看书,饿了跟他说一声,渴了自己倒杯水。 他订的都是些纯文学的杂志,看来看去,就是一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写一些自以为是的东西,再由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审读刊发。正如韩寒在网络大战中说的,什么圈子到了最后也是花圈。没错,只要与名利挂钩,什么圈最后都是马桶圈,只与屁股对话,跟脸没关系。 吃过晚饭,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突然心血来潮,开车带我去燕莎。 挽着男朋友的胳膊,走在燕莎温柔舒缓的背景音乐里。听到有人在说我当年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声音还这么熟悉?……这人……有病! 扭头一看,哇赛!我真要乐死了!瞧这家伙,满头的小卷,相当的混乱;忽闪的睫毛,相当的撩人;长长的指甲,相当的精细;还有那香水味儿,相当的熏人。 站到她面前,我近距离地盯着她,做出一幅欲吃人状。哈,这是我们很久前打招呼的亲密动作。 北京之北0 暧昧0 她先是吓了一跳,跟我眼神一对,立刻高兴地跳了一下,冲电话说,萍姐,我不跟你说了,我遇见了多年没见的姐妹,先唠会儿,待会儿打给你。 然后,她热烈拥抱我,用全商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宝贝儿,怎么是你?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这人是我的中学闺蜜雷欧。据传说,此人高中毕业就出国了,找了洋人,开了洋车,发了洋财,住了洋房。还从米粒奸给我寄来过信,夹着几张照片,风格很米国。 雷欧的电话又响,她接听后跟打机关枪一样地说,宝贝儿,我有事不跟你聊天了,你快给萍姐打电话聊吧,她正闷着呢。 是当年横贯九州的倪小萍吗?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乡巴佬五香蛋,可我就是想问。 是啊,还能是谁?她有些炫耀地回答。 听说她跟那个谁谁谁离婚了?我知道比上个问题更乡巴佬咸鸭蛋,可是我仍然追问,到底她跟谁离婚了,又跟谁结婚了?……我发现自己不可救药地完全沦为了乡巴佬松花蛋的邻居的坏蛋长舌妇。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倪萍她跟……雷欧欲言又止,惹得我把耳朵竖到了头顶,跟雷达一样搜寻信号。可这时,男朋友却拍拍我肩膀说,刚接到电话,制片人要我传资料过去,必须抓紧回家。 雷欧看看我又看看他,闭嘴前低声问我,结婚了? 我摇摇头,还未给他们彼此介绍,男朋友已转身离去。我飞快地和雷欧交换了电话号码,追他背影而去。 跟男朋友回家的路上,雷欧给我短信说,聪明女人只贪恋老男人的钱包,不留恋腐朽的老床。 大姐,坦白罚款,抗拒有奖! 这个大叔级别的男人有老婆吗? 我回复说,没有,改日细聊,脑残女人才做老男人的情人。 男朋友莫名地心情很好,把车在三环上开得飞快。哼着歌,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紧握我的手。他忽然停下唱歌,说他喜欢北京夜晚里流光溢彩的沉静。 我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喧闹繁华之下是哀伤。 他暧昧地调笑说,小女子忧国忧民,不仅胸大,还有志啊! 我说,我乃良家妇女,波大无脑。 他在我胸前抓了一把,说,你们80后啊,个个人小鬼大,即性感又可爱,还令人无奈。 我可爱?一点也不,还挺傻!年初他去济南谈电视剧合作,朋友做东请客,顺便叫上了我。饭后,他电话短信频繁,再潜行济南几次,我就在五月傻乎乎地从了这个比我大二十岁的离异男人,还为此请了长假,给单位撒谎说去传媒大学进修。我们头儿做梦也没想到,他那看上去比较乖的下属,不上学也不上班,混在北京的某个屋檐下,成为一只金丝小麻雀,揣着灰姑娘的心,过着伪公主的日子。 这时,他的电话响。 在哪儿呢?见个面吧,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进口车的封闭性能太好,狭小的空间里,那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男朋友很不自在地回复道,别闹!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在香格里拉咖啡厅等你,干爹也在,先说说下部片子的事,再让我好好看看你…… 车里的空气有些凝固,他的情绪急转,双手紧握方向盘,不再说话。穿过东三环双井桥,到了小区门口,把钥匙包递给我说,乖,你自己上去吧,我出去一下,睡觉前记得去厨房盛碗汤喝。 独自乘电梯上楼,我心里有些郁闷。他总是这样,从不解释,说走就走,分明把我当成能陪他出门购物的,又能独立回家开门的,还能叼碗喝汤的,身高一米六五的大型宠物。 举着钥匙开门瞬间,我又在想,他对我也算好,给不给家门钥匙,也许不算什么。 待要开门,定睛看到门上粘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内容竟然是按摩服务的广告。彩蝶双飞、玉女温柔、波涛汹涌……这些词令我倒吸一口凉气。天!这样的广告竟然能贴到普通住宅的门上?仔细看地址和电话,我晕!竟然在小区的某座楼上。难道是这里的物业在里面有股份?瞧那些词,分明是说,这个世界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唯一的功能就是取悦男人,当然,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功能,就是趁男人悦然之际,掏干净男人包里的钱。 我有些不服气,拿着纸片研究,看有没有令女士愉悦的服务…… 嗬,真让我找到了!纸片反面的边缘,有一行小字--为男士女士提供俊男靓女技师按摩。 我研究一番,决定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出个俊男技师,然后我躲在屋里不开门,透过门镜看看,他们的男技师是不是比天涯真我的帅哥还俊。 一想到那些网上的朋友,我忍不住想笑。不过当着男朋友的面,我从不上网。为了我总是趴网上,他曾语重心长地跟我谈了三个小时,说什么网络上男女关系混乱,一夜情泛滥,我这样幼稚单纯的女孩子最容易上当受骗。我对此很不屑一顾,那些网友并没跟我发生过性关系,倒是他,从一夜情跟我发展到了多夜情,并同居着,可以随时发情。 我可是个很会保护自己的网虫,从不跟网友见面,只是组建了QQ群,在群里斗嘴、吵架、聊天、搬砖拍人,彼此亲得像同班同学。我确定男朋友那样保守的60后和他之上的50后40后,永远不会理解我们这些独生子女,因为他们不缺手足情。可怜我们80后,一出生就命定孤独,终生都会无意识地去寻找兄弟姐妹。因此,网络在他们眼里是媒体,在我们这里是一种生活。 刚上线打开QQ,花里花外就跳出来,邀我写篇文章砸一莲水清清。这个花花,真能折腾,一个月跳了三次槽,非常符合奥运精神的"三更"。 留恋红尘图一醉的头像也开始闪烁,点击一下,我看见他说,我发现了真我的惊天秘密,关于一莲水清清的。 花花又对我说,一莲水清清在真我的自传不是出自她本人之手,而是他和几个网络推手们轮流写的,清清很抵触出位的炒作,并不配合。 一醉继续打出一行字说,我研究了很长时间,有可能一莲水清清的连载自传是几个人写的,因为很多段落的写作风格不搭。 我知道他们又在联手炒作网络红人,便给两个人都回复一样的话,不管!不感兴趣!不参与你们的炒作!给钱我也不掺和! 一醉不再言语,花花给我发了一个拳打脚踢的FLASH图片,不再理我。我给花里花外的死对头JOJO公主留言,告诉她花花欺负我,让她抽空在群里收拾一下花花,然后下线,关机,随便捧本书,读着,等着…… 羽毛样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飘浮进来,变成寒冷,把我冻醒。他还没有回来,床上只有我,和冷冰冰的枕头被子。我裹紧被子,抱紧枕头,我望着那缕月光想,射杀九日的后羿知道嫦娥偷服丹药奔月后,为什么不搭弓在弦,射下空中的薄情女人,或者直接射下月亮?想他或是要把自由送给心爱的女人,或者正好让自己解脱。普天下,不止有一个后羿,一定还有太多找不到丹药的嫦娥,她们四肢冰凉,在寒夜,尤其需要温暖,所以都要找个男人当热水袋,抱着过冬。 [三] 早晨,门铃惊醒我时天大亮。他进了门,什么也不说,满脸疲惫,洗把脸,倒头就睡。 靠在床头,裹着被子看睡梦中的他,皱着眉,微有鼾声,似乎梦里也不开心。 心里一阵阵发堵。我不再有睡意,梳洗完,裹着厚厚的棉毯去书房,坐在他常坐的宽大的椅子上,将脚搭在窗台,眺望窗外西大望路的车来车往。 这时,有一句话跳出来,扎了我的心--夜不归宿的男人有一万个出轨的可能性。 扔了棉毯,穿外套下楼,去小区花园里走走,我命令自己想出昨夜他一万个不出轨的理由。 哎,你是安导的女朋友吧? 真奇怪,这世界上除了影子之外,竟然还有人能把我跟男朋友连在一起?那声音来自一张熟悉的脸,我仔细辨认,越看越觉得是《还珠格格》中遭人憎恨的容嬷嬷。 她捋捋头发继续说,安导可真有眼光,找这么个清纯的丫头,说不定哪天就把你捧得跟章子怡似的。我也在这个小区住,碰见你们好几次了,有空跟安导演来我们家玩啊。对了,你们家安导演最近又接什么戏了? 我低头迅速脱身,低声应付道,他的事情从来不告诉我,你还去是问他吧。 绕路回家,听到咔嚓一声,扭头见有人正给我拍照,相机镜头长长的,似乎很专业。 哈喽啊,美女--他满脸堆笑,殷勤地跟我打招呼,一看就是常泡美眉的主。噢--你的身影在晨光里很美,你肯定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没睡好的惨样要多怨妇就多怨妇,如果这样还算美,只能说这人眼瘸,变态地喜欢怨妇的苦瓜脸。 上前看他的数码相机显示器,没想到,我逆光的身影,尤其是光影里随风飞扬的发丝,确实有一丁点动人之态,但也不至于让他那么夸张吧。 你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东西。你在前面一走,就勾引了我的镜头,还诱惑了我的眼睛和心灵。拍了那么多人像,你这样的美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听上去,他很会运用让人飘飘然的修辞手法;看上去,那派头和神情,太像大学中文系最矫情的那一小撮男生。 这么一想,我有点想笑。他似乎觉得有戏,傻笑着,奋力睁着小眯缝眼,一口一个美女,让我留QQ号。 我正想出点馊主意戏弄他一番,突然那男人张望一下,快步走开了。 回头看,原来保安正向这边走来。正纳闷,保安已到眼前说,小姐,那人是个骗子,照了相给人要很多钱,别相信他。 既然你们知道为什么不报案?我总是很多嘴,爱问为什么。 我可不想得罪人,都活得不容易,人家也要养家糊口呢。再说了,现在骗子又多又聪明,警察又少又不太聪明,你说,抓得过来吗? 保安轻蔑地看我一眼,潜台词肯定是,这人怎么比警察还警察? 我承认我比较傻,只会为世界制造问题,不会解决问题。我只好悻悻地回家,暗自攥拳发飙--这个早晨特别没劲,比昨晚等待他回来还没劲一倍。 突然,脑袋里电光一闪,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有家门钥匙,我该怎么回去呢? 在楼下傻站了一会儿,无情的秋风吹得我像只流浪猫,原地转了几个圈,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清鼻涕一流,我立刻决定,即使打扰他的美梦令他不悦,我也要回去,即使那不是我的家,我也要回去。 站在家门口,硬着头皮按门铃,等了好一会儿,听屋里没有动静,我就一阵猛按。按着按着,我开始坏笑,开始有节奏地玩着按。正得意之时,门猛地开了,门里凶神恶煞的一副嘴脸,是我从没见过的,基本上可以直接贴门上当门神,驱鬼辟邪,看家护院。 他溜一眼无人的楼道,恶狠狠地悄声说,你疯了?怎么把门铃当玩具? 我不说话,决定把疯狂进行到底!于是,我看也不看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对自己说,傻瓜孩子,这日子你还没过够啊?你是什么?小猫小狗每天还被主人带去楼下散步呢,人家整夜不归都不给你打招呼不解释,你还自我感觉很好呢!放着工作不做,来这里跟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同居,过没名没分的日子。傻瓜孩子,你要有尊严就赶快滚回济南去吧! 下了决心,睁开眼,我又吓了一跳。他正半蹲在我面前,看着我,一副小心翼翼还有些担心的样子,轻声细语地问我,怎么了?脸儿这么苍白?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说,没事,我烦,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了。 他起身给我倒了杯热水,摸摸我的头说,我很累,你别折腾了,我喜欢你安安静静的。乖,陪我睡觉去。 床上,他脱光了自己,也脱光了我。我觉出我的冰凉和他的火热,他一定也觉出他的热情和我的冷漠。可他还是不停地动作,很快由火热燃烧起来,像一条咝咝吐着芯儿的蛇,钻进我冰冷的体内。我冷,在外面冻透了,连心都是冷的,短时间暖不过来,所以,由心里渗出的冷,很快就吞噬了他的烈火…… 他更倦了,偎着我,蜷缩着,像婴孩一般。我捧着他的脸,看着他枕着我的一只手慢慢睡着,心里涌起些母性的潮水。在人多得像蚂蚁、车多得像爬虫的北京,我和他都没有亲人,有一样东西让我们身体相连,还滋生出些亲情,令生命相依。它不是爱情,是嵌在骨子里的孤独。人是血缘群居动物,无法孤立地活着,越是冬天,越需要用身体,相互取暖。 阳光趴在厚重的窗帘上,透进来些视觉上的温暖,还洒着些不用闻不用想,就满天满地里里外外都是的特殊味道,貌似传说中的爱,又似乎不是。 在这样的味道里,我赤身躺在这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对面,沉浸在如网络般虚拟的宁静里。此刻,从济南到北京,五百公里的路程,都在身后了。我和我的男人不在济南之南,也不在北京之北,我们就在我们的床上,他在我的面前,我在他的对面,我的手里,是他的脸,他的脸,捧在我的手里。 可惜,那句话这会儿又蹿了出来,重重地砸向我--夜不归宿的男人有一万个出轨的可能性。 这是突来的寒冷,让我在几乎被自己感动得流泪的瞬间,突然打了个喷嚏。瞬间清醒,禁不住凝视起手里的这张脸,猜测这张面具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 他是一个奇怪的男人,从不跟我说他自己的昨天,只跟我走在今天,也不跟我谈我和他的明天。我们,从认识到现在,没有故事,没有浪漫,淡得像杯纯净水。他唯一能让我想起来的,是他做的饭,我唯一给他的是我的身体。天底下是不是很多对人,都跟我们一样,是建立在饮食之上的男女关系,各取所需,同床异梦。 他的手机在客厅"嘀"的一声响,令我的心"怦"地猛跃。过了一会儿,短信又"嘀"地一响,拉扯着那句咒语,从他的脸上一个字一个字浮出来,钻进我的眼里--夜不归宿的男人有一万个出轨的可能性。 这句具有魔幻力量的话让我突发好奇,拽我披衣下床,鬼使神差地去了客厅,拿起他的手机,阅读短信…… 为什么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夜晚会变得那么短?你让我着迷,让我沉醉。我为你失眠了。你睡了吗?我想你! 我又读另外一条短信,谁知,那是条鬼符-- 如果你不在新接的那个戏里给我安排重要角色,我要把你和我做爱的照片交给媒体。 我一阵眩晕,外加一阵恶心,刚才跟我做爱的男人,到底跟多少个女人做过爱?他会不会有艾滋病? 《暧昧》 《暧昧》 错 秉银烛 捕流萤 为你和我 相遇的那条路 点灯 月落枫桥 船泊寒钟 在你坐过的地方 点燃桂花香 问自己 是否错在相聚 济南之南0 暧昧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