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3日 周日暑假里最后一个美好的懒觉,被朵朵的电话破坏掉了。“千万别说让我帮你补作业……”,懒洋洋地抓起手机,先发制人。“切!去米乐星K歌吧,怎么样?我做东!”她兴奋的声音从听筒中爆出,有点突兀,像要跳出来似的。“唔?哦,好啊。”我欢快地醒了过来。想象着电话那端的她,一定是汲着果汁,猫一般的样子。11点,朵朵、林遥、栗子、绿蓠、麦壳和我在米乐星的门口聚齐了。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他自我介绍姓楚。林遥偷偷告诉我,楚生正在追求朵朵。我们几个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猛然间多了一个陌生人,气氛便有些尴尬,虽然客观地说,他看上去还不错。最初唱得比较拘谨,声音时常断弦,只有旋律空洞洞地转,夹杂着几声欢娱的笑声。渐渐投入的时候,林遥突然哭了。我们保持着沉默,没有谁去安慰他,也没有谁再有心思唱。他的眼泪扫了大家的兴致。我想起萧瞳说过,他不喜欢林遥,就因为他太爱哭。一个男生当众哭,的确不怎么好看。别人自然无法理解,不是当事人也没资格评判。但少年的心事,就是这样压迫着我们的神经。不知是青春过于庞大,还是我们过于渺小,大家一起醒着做梦,有时,突然间就会失重,会衰弱,会热泪盈眶。或许我们需要一点点的勇气和胆量?让我们不再怕。不怕蟑螂,不怕毛毛虫,不怕失败,不怕面子,不怕长大,不怕爱,不怕被爱,不怕遇不到真情,不怕遇到了又被伤害……整个城市在不停地流淌。疯狂的音乐结束,我们站在原地。泪风干后,我们,也还是人群中的一处寂寞。回到家,打开音箱,听《NANA》的主题曲,被中岛美嘉激昂深情的旋律浸透、穿透,染透了,感动到几乎崩溃。阿透正在我家玩游戏,咬着麦乐酷的吸管,煞有介事地说:“这种歌不适合一个人听。”我睨她一眼,问:“你不是人啊?”她不再理我,继续她的《模拟人生》。在那个超然物外的虚幻世界,她的人生进度比我出息多了。我刚和一个帅哥眉来眼去,她已经去买婴儿床了。沉醉其中。明知是种游戏,仍然沉醉其中。那个世界多美,沙滩椅,冰淇淋,草莓酱,飞雪圣诞,橙色电影院,烛光约会……我觉得我和阿透就像两朵移动的花,在飘渺瑰丽的风景中,提前绽放了。2006年9月4日 周一我常对阿透讲的一句话是:“让你的笑容甜蜜些吧,别辜负了你的名字。”她却依然苦大仇深的样子,即使笑,也是一副杀死人的目光。半年前或更早一些,一个男生送玫瑰花给她,那天,她幸福得目中无人。花,不敢明目张胆地带回家,就扔掉花枝,把花瓣塞进一个塑料袋里。花的碎片鲜艳夺目,比开放更加的意味深长。没多久,这段脆如蝶衣的好感就结束了,和来时一样没有缘由。花落何处,她不提,我也不问。所有的事件,不过是一场了无踪迹的花瓣雨……早上,闹钟没有正常工作。我狼狈地爬起来,推开窗子,看见阿透在楼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身后,我的山地车落满了灰尘。忽然间有点恍惚。假期像是游乐场里的漂流船,还没来得及分清船头船尾就到站了。一大堆熟悉的东西在等着我——书包、饭盒、成绩单、晨读、英语语法、周一的升旗……它们组成了我的城池,把我与恋恋风尘决然地隔开。我们只有被迫地接受,而不是企图理解。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每一次成绩的拉升都有点像佛经中的顿悟。老师欣喜和期待的眼神,仿佛在暗示,你立地成佛指日可待。初三犹如乌云压顶,让我有种还未长大就老去的压抑和面对未知的恐慌。2006年9月5日 周二小说《瓶中沙》刊登在第8期《东方少年》。这是我第一次把内心朦胧的渴望和秘密公然拿出来叙说。 青春期的情感。我以为我和它心照不宣,其实只是耿耿于怀。成人给予它的定义不能让我信服,而我对它的好奇、向往和惊慌又无法得到释怀。真的,我只知道它像什么,而不知道它是什么。青春期的情感。我不知道,以15岁的年龄,我们该如何对它做出担当。一直以来,我欣赏的是亲而不密的异性关系。因为喜欢而靠近,因为珍惜而不泛滥。青春期的幻想与勇气,常常是由于无知才敝亮。在这段鲜衣怒马的时光中,我们,太容易彼此丢失。老薛告诉过我,诗歌要像国画,留出必要的空白,才有味道。其实人的心灵、精神和情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永远要给自己也给他人留出余地。《瓶中沙》的后面是老薛的童话《茄子呼叫西红柿》。于是发了条短信给他:“茄子呼叫西红柿!”他回复:“西红柿收到,谢茄子关心。”我出神地望着手机屏幕,仿佛看到远方一朵秋菊正在怒放。一个可爱的人,使漫漫时空有了踏实可亲的意味。我想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任何美好的片刻,都不是梦。为此,我的目光被一群低飞的鸽翅牵引,推开夜的一角,飞向远方。天空辽远如歌,大地纵横为诗,流年夜夜漫过我的心岸,给我最温柔的一种悸动。平凡之中的小幸福,小感动,小乐趣。我每天都在享受它们带给我的暖意。不传奇,不盛大,不强烈,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就像爱与善良的魔法,像有点忧伤的情调,像花瓣上那种浅浅淡淡的红。2006年9月6日 周三傍晚,开始下雨。我向窗外望去,大地混沌萧瑟,漆黑的城市吹着漫长的风,反反复复,像是某种诗意的推敲。夜色稀薄,天空,空空荡荡,灰涩,深远,如一个寂寞的孩子的脸。天空有多深,天空 天空有多深,天空就像天空,那么深。想起老薛的这句诗。我在被它打动的瞬间,也隐约觉得,原来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有着奇特的,迫切的,共同的需要。天空,天空,天本来就是空的吧。如同距离。只有距离,才是人之间最安全的距离。长久的发呆,落寞,胡思乱想。目光回到课本时,多少有点罪孽之感。改化学试卷。错了两处。一处是笔误,把“燃烧后绿色粉末变成黑色粉末”写成“燃烧后绿色粉末变成绿色粉末”,另一处把反应条件张冠李戴了。苦苦地记忆。资本家如何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不同特点……大脑被蜂拥而来的段落语句堵得严严实实,太多的信息膨胀,导致梦的坍塌,就像窗台上的蛋糕,流下蜿蜒黏稠的奶油的汁液。吃“忘不了”和“金施尔康”,渴望一场深度的睡眠。蓝格短信和我探讨边缘感情的问题。他说:“很多哲学家和心理学家都断定人与人之间没有边缘感情的存在,要么发展,要么停止。”我撇撇嘴,回复他:“太主观了吧,总会因人而宜的。”“因人而宜”四个字引发了他又一轮的命题。法律、圣经、诗歌……我被他忽悠的晕头转向。实话说,我最怕他给我拽什么笛卡尔黑格尔海德格尔波德莱尔……但他说的“生命至极,不辩悲喜”这一句,我记住了。2006年9月7日 周四学校的伙食费不动声色地上涨,质量显而易见地下降。打饭一族陷入空前的悲惨世界。我和阿透每天瞪着嚼不烂的牛肉择不净的豆角炒不熟的茄子,伤透了脑筋。午休时和安然在操场散步,听她讲新结识的一个男生。她一脸的娇羞,眼波流转,双唇玲珑新鲜,像带着露水的樱桃。她,是沉浸在蓦然形成的爱恋中么?我望着她瞳孔中飘忽不定的事物,像云一样轻轻,又轻轻。这是喜欢、爱还是少女的情怀?对于我,我们,这么一个简单到深奥的问题,近乎哲学。操场很大,大到像一个秀场。每次穿越它都会感到漫长。操场又很小,小到,容不下一个单薄的关于青春的故事。或许,要许多年之后,我们才能被动地接受一个真理: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七年级的新生在投篮。光鲜的脸,明亮的眼睛,红领巾像火一样耀眼。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娉婷掠过我们身边,梨涡,浅笑,嫣然。生命是一场幻觉——我喜欢安妮宝贝的这句话,每次都遭到蓝格的鄙视,他说这话一点深度也没有。可喜欢就是喜欢,无需多么深刻的理由。心灵的幸福往往起缘于最细微的感触,再像叶片一样展开,以轻灵的绿色,掠过视觉的天空。夜晚,万家灯火。海河被灯影瓜分,神秘不为人知。水波潋滟,散出清凉的咸咸的味道。一只小渔船逆流而上,晃晃悠悠。翻出记在本子上的作业明细:化学:背实验室的仪器介绍及操作方法,共七页。英语:默写第四单元词组。物理:背“内燃机”一节的笔记。数学:做质量监测和优化设计上的习题。语文:背《孔乙己》一文的书下注释。……当然,还不止这些。明天的早自习还要默物理和化学的概念,错一罚十。其它要背的东西也真多!真多啊!我的大脑一阵荒芜的空白。接下来的时间,不得不交替着背一段语文,背一段政治,背一段英语……整个人暗淡无光。暗淡无光。概念、注释、定义,啊,都是些多么抽象的词汇。是谁说的?人一生其实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幻想,一天用来迷惘。还有一句俗滥到家的话——我们,就这样长大。2006年9月8日 周五三点二十下课。回扶轮小学。路上,买了两束鲜红的康乃馨。踏进熟悉的红漆大门,最初是短暂的凝神与惘然,既而,我轻轻闭上眼睛。一股鲜活、甘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忽浓忽淡,若有若无。浮尘在阳光中的跳跃,就像心事,在寂寞中颤动,忽远忽近,似是而非。王老师在上课。我站在窗外向他招手。他还是不善言词,见了面只是重重地拍我的头。潘老师在办公室里批改作文,撂得高高的作业几乎挡住我的视线。几个学生麻雀一样在她四周喧闹。小孩子中有拿着笔和本让我签字的,这种感觉很特别,让我想起曾经的小时候。往事如此历历。如此历历。或许,在少年纯真的情怀里,梦是现实,现实也是梦。时光向后飞驰,青春,却在迎风奔跑。年华,其实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可能会在多年之后的某天某个时候,突然想起某些事某些人,想起在同一个地方彼此交集的过往,想起大家曾经上同一节课走同一条路评论同一个老师。我们会觉得这个世界和我们一样,这么温暖,友爱,融洽,我们会觉得自己的过去是幸福的,现在和将来也是幸福的。秋季这个有风的日子,生活如此美好,并将一直美好下去。2006年9月10日 周日蓓姐的信亲爱的妹妹:有一个小朋友在给我的信里说她喜欢这样一部电影——《下一站,天国》。故事是从“对不起,您已经于昨天辞世了”开始的……人死后,每个人在去天国之前,都要在天国车站停留一个星期,在天国车站的工作人员川岛、杉江、望月等的引导下,回顾一生,找寻其中最难忘的回忆,然后拍成电影片段,主角们在最后一天观看影片时把人世的一切都忘记,只带着那种美丽的心情,去下一站,天国。整部电影讲述的都是回忆:吹入车窗的风轻拂脸颊,母亲身上的气息,家人团聚吃饭团的香味,期待情人到来的忐忑与兴奋,驾着飞机驶入云端的自由,穿着红裙跳舞做女孩的快乐,还有那最平常的樱花飘落的美景。在别人看来如此平常的一个小细节,却成了当事人一辈子都不愿忘记的存在。妹妹,我相信每个人都会记得美好的时光,何况如此聪慧的你呢?2006年9月11日 周一今天开始加晚自习。一晚到五点四十,二晚到七点半,个别班有三晚也说不定,犹如海浪,一波高过一波。 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虚无。课程循规蹈矩地上着,日子不好不坏地过着。面对残酷的现实,除了咬紧牙关,我们无能为力。七点半下课。在校门口碰见麦壳。同骑的一段路上,他从拿破仑讲到蒋中正,从俄国十月革命讲到中东局势,滔滔不绝。累。疲惫牵动着每根神经。被无限延长和无限缩短的时间,哪个更让人刻骨铭心呢?写完作业,已经夜里12点了。一切的一切平静而祥和。写了几封邮件。之后,躺在床上,久远久远地遐想。思绪飘飞的这个夜晚,迷香满醉。生命是一场幻觉——又想起安妮宝贝的这句话。2006年9月12日 周二中午,短信给蓝格,说我此刻心情灰暗。他以哲人般的语气开导我:“人生没有绝对的自由,自由具有相对性,绝对的自由只存在于庄周所谓的逍遥游中,而在这个状态中,其实世界是坍塌的……”“拜托,你讲话能浅显一点吗?”我问。“我有深刻吗?”他反问。春天的花,开在冬天的雪上——突然想到高晓松的一句歌词。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句话,我的脑子中就出现时光奔跑的幻觉,尽管,显得有点虚化。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首歌叫《孩子》。“孩子孩子我还是孩子,孩子孩子我不是孩子……星星带着棱角的光芒照在所有孩子们的身上。晚安,孩子。晚安,孤独的孩子。晚安,睡了或者醒着的,孤独的孩子。”时光被柔化了,轻微晃动着,晃动着去温暖,去安慰,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2006年9月13日 周三化学考试。有道填空题是这样的:收集氧气,应在( )时刻。正确答案是:气泡均匀,不断冒出时。同学们很有想象力,有填“白天”的,有填“中午”的,有填“晚上”的,还有更诗意的,填的是“晴朗的早上”。Mrs.魏哭笑不得,说:“实验班到底是实验班,用词都这么考究。”体育课,我终于跳过了山羊,然后就想不明白,以前为什么总是跳不过去。年级的田径赛,不知谁给我报了100米。天呐,我要和别人赛跑么?这真不可思议。朵朵被一封情书搞得神魂颠倒,读完一遍又来一遍。我说这情书写得太没品味了。她不服气的样子瞪着我,好像我是一个鄙薄的朋友。于是坐在正午的阳光里开始写字。毫无逻辑的文字,一株株,幻像般变成石头森林……亚里士多德说的好:“快乐分为三种,精神上的,肉体上的,心灵上的。无论哪一种,都是快乐存在的形式,会带给人愉悦的心情和情绪的抚慰。”心灵是一座空房子,没有人住进来,它只是一座清冷寂静的建筑,不属于自己,不属于别人,没有意义,甚至连强加的理由都没有。我是个平凡的孩子。平凡地生活、爱和快乐,以仰望的姿态渴求心灵的丰盈。每次直面自己的灵魂,都能感觉到某种共鸣。我和我的灵魂,我们浑然天成。或许这是一种孤独。是的,孤独。尼采的孤独在于人格的偏执和欲‘为大地创造意义’;海子的孤独在于始终找不到真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境界;卡夫卡的孤独在于‘世界之外存在着许多希望,对上帝无限多的希望,但不是对我们……’。那么我呢?是否像每一个在天地之间等待长大的孩子,我的孤独在于,等某个注定的人带我离开。我无法承诺永久,就把一切交给时间吧。让我们张开双臂,迎接最初的爱,或者最后的挥别。”写完了拿去给朵朵看。我说:“好好学学吧,这才叫经典的情书。”她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遍,满脸不屑地说:“这破情书谁看得懂?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吧。”“喂,这可是我思想的精华哎,真是……暴殄天物。”我哀怨地嘟囔着。很晚的时间收到麦壳的一条短信:“你早上做操的样子很帅。” 我说:“哦。” 2006年9月14日 周四 这个九月,雨水出奇的丰沛。落花流水,我想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吧。听课,读书,做题,考试,骑车回家,小小的欢喜或者郁闷。 物理和化学都讲到了电子学说。今天的概念考核,我把两个写串了。想到错一罚十,眼前便一阵阵地发黑。考试,考试,有什么比考试更令人纠结的呢? 破天荒上了节音乐课,看韦伯的《猫》,莎拉?布莱曼的《Memory》宛如天籁。 晚饭之后,打开电脑,看到老歌的邮件:“小鬼,你的影评怎么还没到啊!看来不催就是不行啊!” 还好今天作业少,快马加鞭地赶了两篇,《那个叫爱情的东西还在么——韩国电影《春逝》荐赏》和《幸福,就是得到你急需的东西——伊朗电影《小鞋子》荐赏》。 月亮晦暗下去,想想远方那些我惦念的人,都已经睡下了吧。一个人安静地享受思念,多么孤独又多么美好。 于是,在影评的最后写了这样一句话:“我们生活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注定了我们享受孤独,就像享受亲密一样的天经地义。” 2006年9月15日 周五 把小说和报告文学需要的二十张相片发给考拉。从这些影像中, 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成长。成长,也是我们生命的一种共性的印记。叛逆的,平凡的,残酷的,幸福的,退却的,积极的,顺理成章的,不堪回首的……成长,在时间的足音里,以独特的青涩来呈现最终的顽强。成长不是一成不变的,成长本身也在成长。 把成长一次次说给自己听,说着说着,就长大了。当我懂得了成长的时候,我大概已失去了它的所有线索。阳光偷偷闪过,像当年迷恋的那个人一样。 今天老班宣布:十?一只放三天假。三天,这意味着,我们几乎没可能实现先前的种种祈望与憧憬。没完没了的作业,堆积如山的题库,排山倒海的疲惫……某人说过,频繁的考试像翻来覆去的死。 光阴的故事中,我们平淡着天真着琐碎着迷惘着,青春的列车走走停停。有时,我在车内看风景,有时又游离于车外,远远地被急行的岁月抛弃。 2006年9月16日 周六 早早醒来,拉开窗帘,又躺了五分钟。天空此时空着,无风,无云,也无飞翔。心也空着,似乎丢了密码,失了方向,也无法安顿任何微薄的期待。从今往后,我们的若干个周六,都将被剥夺,听起来这真有点悲壮。 无奈地爬起来,脚步轻轻,像一只惯于夜行的孤独的猫。洗脸时,有个栗色的蜘蛛爬过窗台。自从看了《夏洛的网》,我就不讨厌这种生灵了,我甚至有点喜欢它了。人类还不是一样在网上,生活的网,命运的网,心情的网。我们和我们的网并驾齐驱。有时,拼命要挣脱网的束缚,有时,又和纵横交错的网融洽地厮磨。 进了教室我先冲到木汐的面前,悲悯地叹口气说:“唉,都吃了两个礼拜猪食了,今天说什么也得改善一下。”她眨眨眼默契地问:“肯德基?”我开心地捏捏她的脸,“可……校门口有值勤的,我们混得出去吗?”她有点担心。我哈哈笑了两声,气壮山河地说,“腹稿我都打好了,No problem!” 之后,我们被牢牢地钉在座位上“学而时习之”。我的邻桌猴子,念念叨叨的很爱讲话。他还有句著名的口头禅——我是天才!我警告他,这句话一天最多说三遍,否则,后果很严重。他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改口道:“我是奇才!” 更大的折磨来自我的同桌郁道银。隔几分钟,他就要问一次:“几点啦?” “你自己没表啊!”我抓狂地吼了一句。 “没有啊!不信你看。”他装乖地伸出胳膊。 课间,我在他的腕上画了一只表,说:“精工的。以后自己看时间吧。”他很恶俗地瞄我一眼:“木头,做人要厚道啊……” 下课铃一响,我和木汐拔腿就往外冲。刚到教室门口,被老班堵了回来。“咱班的同学一律不许出校门!”老班把自己的音量调得恰到好处,听起来既坚定,又不那么噪。 从小卖部出来,我和木汐苦着张脸,一人拎一袋泡面,被救济的感觉。“喂,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No problem啊!”木汐的口气像是控诉。这时看见阿透,戴着MP3,端着餐盒,从食堂闪了出来。我和木汐拦住她,抢劫了少许宫爆鸡丁。少许——自从翻过一次菜谱,我就喜欢这个词了。阿透冷眼看着我们,慢吞吞地说:“你们的无耻已颇有我当年的风范。”正午的阳光像筋脉一样匍匐,像藤蔓一样攀援,再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最终,在我瞳孔中开放成花。写完一天的作业,倒在沙发上读《洛丽塔》。漫不经心地读。悠然自得地读。先是绝妙无比的快乐,后来生出了一些惘然,说不清为什么。再然后,莫名地想起夏凉的话:“请让诗歌,保存我的身体和精神;请让我,说出我自己。”变幻的秋季,纵横的雨水慢慢渗入温热的皮肤。有什么在歌唱,像一场巨大的喧嚣。我两手空空地站在这一天,两手空空,走不出去。2006年9月18日 周一中午,年级百米赛。跑道两边全是人,挨着挤着推搡着,密密麻麻。我抱紧双臂蹲在墙跟儿,心想这次算是丢人到家了,肯定最后一名……此时,安然从某个暗处探了出来。“嗨,安然!”我惊惊乍乍的叫声让她险些哽住。安然答应替我去跑。我还不用很领她的情。她本来就喜欢跑步,上瘾的那种。安然回到教室的时候,我正在改物理错题。她神采斐然的脸上挂着细密的汗,唠唠叨叨地说:“哎呀,丢死人了,我的裤子松了……”边说边捏着裤腰向上提了提。我深受某个电路图的困扰,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哎,知道我看见谁了吗?何翎!”我“哦”了一声。何翎是安然的初恋。她顿了一下,凑近了说:“哎,我懒得去体育处改名字了,那帮小孩子还以为我是你呢,拼命给我加油,有意思,真有意思……”说完,转身走了,估计找地方整顿她的裤子去了。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从座位上弹起来,旋风一样追了出去。“喂喂喂,安然,你跑步的时候有没有提裤子啊?”“不止一次。”她头也不回地答。“完了完了,我的形象啊……”,我的话语突然止住,变成生硬的吞咽。2006年9月19日 周二老班常说的一句话是:“咱们是实验班啊!”偶尔有同学在下面嘟哝:“实验班怎么了,实验班的孩子不是孩子啊……”当然,声音≤安全值。就说今天吧,女子400米接力,实验班倒数第一。昨天的化学测验我错了一处,被罚写十遍。今天加倍的仔细,幸免于难。今日的责罚更加严酷,三十遍。猴子一天没说自己是天才。他错了三处,总计要写九十遍。推着车子出校门时,我的脑子里都还是没有消化掉的函数。我在理科上很白痴,特别是几何,每次都在平均线以下,想起来就愁肠百结。阿透在我身后叫了一声,其实只是一个字:“喂!”我本能地回头,正撞上她那能杀死人的目光。秋夜很静。深色的天空,一只飞鸟掠过,像青春一样匆匆。“哎,我们谈点什么吧。”阿透摘下MP3,一本正经地说。“哦,谈什么?”我讶异地盯着她。“呃……谈谈……精神,自由,理想……嗯……或者人生什么的吧。”这么严肃的话题从阿透的嘴里蹦出来,我挺不适应的。“我们在路上,生活在别处。我们爱的是爱,而不是具体的人。风景,是历史的化石,我们旅行,却不是为了风景……”条件反射般说完这些话,四周仿佛都在嗡嗡作响。果然,阿透回应我两个字:“有病!”2006年9月20日 周三熬过神经高度紧张的三节英语,剩下的时光就相对美好了,嗯,美好得像加菲猫一样。 我想我不是个乖孩子,至少不是个很乖的孩子。我放任头发生长,脖子上挂好几条项链,涂无色的指甲油,戴叮当的手链,偶尔翘课,向往打耳洞,逃避穿校服……每次违规被抓到,老班都是这样教导我:“你是一个社会人,要有社会责任!你留长发,别人也留长发;你挂项链,别人也挂项链;你不穿校服,别人也不穿校服……你说我还怎么管理?”为了加强自己的社会责任感,只好剪短头发,洗净指甲,摘掉链饰,穿上校服,规规矩矩坐在教室里,不再设想打两个三个还是五个耳洞。每天中午开机,头一个闯进来的短信八成是阿透的,都是“你干吗呢”,“今天第二节课,你们班听见一声尖叫么”,“你们沈老太正在我们班发威呢”,“W是个看见电视里有只耗子都要跳起来的人”……这样一些无聊的话。我一般是看了笑了删掉了,很少回她。有时她不甘心地又追来一条:“大……笨……梨!”司琪看到后大笑起来:“她这是叫鬼呢。”“近而远的东西是:没有感情的兄弟和亲族的关系;远而近的东西是:极东净土,船的路程,男女之间……清少纳言……。”蓝格的短信又是这么有学问,害我大脑短路。“梨,我要东山再起,继续我的诗歌创作!喂,你听见没有!”安然使劲用胳膊撞了我一下。我“嗯”了几声,说,“支持支持,绝对支持!”“呸,”她清清嗓子,“谁要你支持,是合作!合作,懂么?”她的神情拽得比作家还作家。曾经有段时间,我们两个疯了似地写诗,你来我往地写在随手抓到的某张纸上,写到忙乱,写到恍惚,写到上课走神、发呆、传小条。那些诗一边写一边失踪,一边失踪一边写,诗歌就像我们的精神鸦片。后来被人打了小汇报,我们被老班请去“喝茶”,从此痛改前非,丢掉无病呻吟的诗兴,守着一堆海淀金牌,做题做到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阵阵夏雨雪。语文的二晚,本应和Y班并班上。但Y班混乱的课堂秩序令沈老太忧心忡忡。考虑到中考还要靠实验班浴血奋战,为避免发生“近朱者没赤,近墨者反而黑了”的情况,经年级组商议,取消实验班的语文二晚。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像被注射了兴奋剂,在眼角的余光里流动着的,是心绪的晴朗与芳香。开始写专栏文章——《草莓?动漫?碎碎念》。2006年9月21日 周四巨大的失落,整个心像被掏空。不光我在拼命,大家都在拼命。在中考这个特定的背景下,取悦自己的感受变得愈发艰难。安静安静安静,无休无止的安静。神经紧张,大脑困倦,只好狠下心捏自己的大腿,结果下手太重,痛吸一口冷气。不能说太多的话,却又有太多的话想说,讲话成了一种奢侈。我感到重重的压抑。我多么渴望有声音发出来,不管从哪个角落,至少提示我一下,我们的躯体里是可以流动的,新鲜的,活跃的,温暖的血液。为什么要考试,为什么要早上六点钟起床,为什么要拼命,为什么要在每个晚上都写作业,为什么要在法定休息日补课,为什么要做不喜欢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因为梦想。梦想来临之前,我们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木汐和小音渐渐熟络起来。小音是一个个性强烈却又孤独的女生,木汐的开朗给了她快乐。我应该为她们高兴。可不知怎的,内心却浮出一种别样的滋味,酸酸涩涩,又无从说起。不由得想起《NANA》,想起那两个生动的女孩子。我记住了她们的每一个细节,她们的动作,神情,发式,笑容,眼神……她们像是我内心未经表达的部分与现实世界无法捕捉的部分,交汇而成的奇异的光芒。想起这些,口中,忽然无由来地叹息出声。午饭之后,木汐和小音去操场散步,我和阿透去小卖部买了冰棒,美美地吃着,碎碎念念地聊着。S班的蕾正坐在篮球架下发呆。我走过去拍她的肩膀,“嗨,干吗呢?” 短促的语句不像是招呼,倒像是感慨。“在找帅哥。”她的声音细若游丝,目光带着些许的雾气,面颊飞起两团浅晕。“结论?”我又问。“连根校草也扒拉不出来。”一副花痴的样子。我笑了,笔直地站着,像一株傻乎乎的植物。帅哥,成了女生间一个公开的话题。以前遮掩着的种种情思,到了初三,仿佛一下平添了毅然决然的勇气。傻傻地爱,傻傻地被爱,傻傻地在一起,失败了再退回做朋友。因为彼此都很单纯,很少有将关系走到山穷水尽的。英语词组默写,同桌互判。拿着郁道银的默写小条,我睁一眼闭一眼地给到了60分,他却恩将仇报,给了我59分。一分之差,明天我得去办公室找老师重默。“靠,算你狠!”酝酿了半天,我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粗话。他干笑两声:“唷唷,木头,注意你的淑女形象……。”下午第二节的课间,木汐找我陪她去买水。哼,终于想起我了?你叫我去我就去啊!我应该把脑袋埋在手心里装出困倦的样子;我应该拿腔拿调地说你还是去找小音吧;最差我也应该表现出不大情愿的样子。……可我什么也没做,美得什么似的就跟着去了。一路上,几次欣喜地去捏她的脸。2006年9月22日 周五终于熬到一周的最后一天。周六的课因为语文和英语竞赛暂停一次。竞赛,其它班自愿参加,实验班必须参加。交了竞赛费,还有体检费。一切,一切,井然有序。天气凉了又热。语文课上,沈老太把教室门打开,立刻又关上。对面的S班在上化学课,Mrs.魏的声音实在太响亮了!“两个氢原子,一个氧原子……”,熟悉的词语传来,我的脑海里似乎就要起化学反应。师傅在贴吧给我留言,一口一声地叫我徒弟,让我有种类似青梅竹马的温情感觉。青梅竹马,我知道这词用在这里不合适,可是,两个十二岁女生的友谊,该如何更好地形容它呢?十二岁的我问她:“你愿意永远当我的师傅么?”“嗯,我愿意,这辈子我只认你这一个傻徒弟。”“那我也是,这辈子只认你这一个师傅。”然后,郑重地拉勾,嘻嘻哈哈地笑,到校外买雪球吃。那些纯白的,单薄的,吉光片羽般的日子,一直一直,难以忘怀。教室里的人已经散去,那些笑声歌声也飘逝无踪,只有纯美的记忆,印证了当年的心情,关于成长,关于改变,关于童稚和不完美。2006年9月23日 周六日子被不断地复制。周六恍若周一,周三酷似周五。起得很早,煮了一袋牛奶方便面。牛奶和方便面混在一起的味道很古怪,可我从小就喜欢。方便面的热气让我脸上细小的血管全都膨胀了。喂饱了自己,往嘴里扔一块绿箭,骑车去学校竞赛、竞赛、竞赛。语文的基础部分答得不好,作文还算顺手,题目是《和……有个约会》。空白的纸张覆盖了我的整个视野。现实恍然如梦。抓着笔写下题目:《我和星光有个约会》。明知不可以抵达,一切只是我的幻想,可为什么,心里还要有这份期许呢?……“但是我不难过,真的。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就像天空与大地其实并不那么的遥远,当我们思念彼此的时候,也许我们会仰望同一颗星辰。夜空下,我对着遥远的一颗星伸出手指。如果你住在上面,也伸出你的手指好吗?这一刻你必须相信我,就像我相信光,相信眼泪,相信时空。星应声而落,一道倏然而至的光划过这个夜晚。我带着火焰走过去。你的抵达,我的到来,我们的发生。我相信这一切。相信。”……出了考场,只记得这些了。2006年9月24日 周日纪念一个日子,纪念不凡的勇气、倔强的坚持和无悔的释放。 我经常幻想在未来的某部小说里,能够以这样的文字开头:“某一天,15岁的我终于勇敢地说出,我喜欢你……”。那么,那么,那时的我,无论站在十八岁,二十岁,三十岁或是更遥远的时空里,都会赶回来,回到这糖果般的年龄,向着十五岁的自己顶礼膜拜。那样一句已经泛了黄的告白,亲近,又忧伤,加速了一个人静思的节奏。思绪像蝴蝶一样起起落落,幽深之处,怀念催化了记忆。仿佛是情感的浪潮在轻轻流淌,我不知道它由何而来,向何而去,但我知道,每个人的身边,都有这样一条河,具备时光的属性,却比时光更内在单纯,更目标明确,更懂得承担和迂回。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不是承诺,也不是拒绝。不是漠然,也不是激情。不是离开,也不是等待。甚至,它,不是一个告白。我喜欢你。它只是一个过程。一个缘分积累的过程。我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地接近它。其实,我更希望它是一双翅膀,可以带我飞翔,哪怕只有一次,澎湃眩晕的体验。我们的世界如此美好,是因为,我们的心底总有那么一些干净纯粹的东西存在着,永远在,不会消失。纷纷扰扰的青春,我只希望,能把一个梦做得远一些长一些,就像,某种永恒的理想。曾经小心翼翼地掩饰,甚至言不由衷,其实是出自对明天的不确定。我不确定心中贮存的,是稀薄的暖意,还是明媚的阳光,是瞬间的幻觉,还是历经三年的真实。将QQ的个性签名改成:纪念一个日子。纪念一个日子,即使只是为了,最单纯的一个纪念。2006年9月25日 周一曾经有个阶段,每到周一我就胃痛,莫明其妙,巧合得令人生疑。有时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只好带上胃药强迫自己上学,一边骑车,一边可怜自己,眼角便挂上涩涩的潮湿。偶尔换来老师一句有关带病坚持上课的称赞,便由衷地以为,疼痛不过是种虚饰。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我脾胃不合,发育不良。揪了一根头发测微量元素,缺锌,缺钙,缺铁,缺维生素……我说:“你干脆说我不缺什么吧。”然后照B超、灌贝参、烤电、针灸……。诊断书上写着:浅表性胃炎。这个“浅”字让我倍感宽慰。后来才明白有种胃痛与神经相关,追溯因果,差不多就是“周一恐惧症”。可人的身体真奇怪,自从我弄清了真相,它就不痛了,随便哪个周一,都不痛了。我说过我不是一个乖孩子。乖的另一个含义就是听话。显然,我已经厌倦了做个事事听话的乖孩子。一些隐秘的,小小的,被压制的念头闪闪烁烁,我觉得自己年轻的脸被这种微弱的光源照亮了。如果童话可以复活,我想要一面说谎的镜子。我想看看,站在这样的镜子前,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于是,每天都希望有什么刺激的事情发生。可是,没有,一直没有。这种情绪是不是就叫青春期的叛逆?不大喜欢“叛逆”这个词,觉得它有点邪乎。天天爬三楼,天天被老师提问,天天和木汐、司琪、安然探讨一些关乎恋爱的小问题。天天,日子不好也不坏,心情不爽也不赖地持续着。期盼的秋雨一直未到。骨骼里日渐坚硬的孤独,无法与人分担。课间,总习惯性地去捏木汐的脸。我说:“我怎么一见到可爱的东西就想摸呢?”她说:“因为你手欠。”安然这两天异常的安静,这通常是她有心事的表现。果然,吃了午饭,她拉我到操场散步。一人一包彩虹糖,悠闲地嚼着,酸酸甜甜的滋味缠绵绯侧,恍若初恋。安然说她恨何翎,他把她的矜持,骄傲和幻想,全部打碎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怎么可以!……”说这话时,她像一只温柔又残酷的小兽。“你喜欢他么?”我问。“当然。”不假思索地回答。 “……看来是。” “不喜欢你就是伤害你了么?” “……倒也不是。”她想了一下,说。 “那……为什么要恨他?” “呃,我也不知道。”她眯起眼睛,调整了一下神情。 想到爱,为什么又想到“爱”这个字眼?我看见的,不过是个沉默的背影,特立独行。每次我去凝视,那面容都是模糊的。擦肩而过,也生疏得如同路人。也或许,我们从来就没有熟悉过。那么近,又那么远,就像,两个世界。无法想象,更无法抵达。这是我对现实的无能为力。 秋天是个有故事的季节。秋天应该是个有故事的季节。在某个凄冷的夜晚,会有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陪我一直坐到天亮么? 很晚时收到麦壳的短信:“今天早操时你在说话。” 2006年9月25日 周二 时间有些晚了。天气微凉,星光暗淡。音箱里响着水木年华的《轻舞飞扬》。心情舒畅,又有点忧伤,在写信的此刻。 此时灵魂是轻巧的,幽闭的,轻舞翅膀。它像是刚刚来临,又像是即将飞去。此时我是需要轻声说话的,对着夜,对着心灵,对着远方的人。我的快乐,竟也是微凉的。 我喜欢与人共处的热闹,但长久的喧哗会使我厌倦。嘈杂的行进中,我想我更乐于享受孤独,默对安静的夜晚,承担一个人的精神使命。 情绪深深浅浅,像蓝色背景下的云朵。我总是喜欢在深夜写信。因为静。我是个梦游者。可我不能为所欲为。每天我最迟六点二十分就得爬起来。我的困倦是我最大的辛苦。 可又无法放弃写信,就像无法放弃喜悦、伤感和情不自禁的想念。在深蓝的夜幕下,对着远方的人吟唱,这是无可替代的幸福。 “不管世界多么热闹,热闹永远只占世界的一小部分,热闹之外的世界无边无际,那里有着我的位置,一个安静的位置。”这是周国平在《安静》里的一句话。 我却觉得,比安静更为重要的是独行,灵魂的独行,即肉体在低处,灵魂在高处,不被虚华漂染,不与伪善接壤,充分享受脱离尘世的那么一种悠然与宁静。有人可能会问,热闹有什么不好吗?人生的意义不就是要做到与人和睦相处吗? 我说的是灵魂的独行。它不是另类,也不是清高。它只是把生命中最圣洁的部分放在接近天堂的位置。独自行走时,灵魂像圣杯里的水,包含前生的记忆,也包含来世的微笑。它是时空的纽带,无法割舍。独自行走,是心灵升华的通道,是感情回归的路径,是鲜明的精彩,也是简单的美好。只有独自行走,才可以真正感受到灵魂的跳动,属于火焰颜色的那一种,美得让人灼痛,让人窒息。 独自行走的灵魂,具有深蓝色的海的品格,也像海一样,是世上最清澈的一滴眼泪。如果连灵魂也变得世俗和污浊,那么还有谁能够救赎跌倒的我们? 每个生命都有独立的存在方式。我们需要朋友,但不能把生存的意义总是建立在共同的追求上,建立在寻求心灵的默契上。人与人就如同太阳和月亮,黄昏是它们的契合点,虽然有这样一个点的存在,却永远都不可能重合。 2006年9月28日 周四 上学路上的人行道又被刨开了。本来平平整整的地砖,换成了疙疙瘩瘩的石块,参差不齐,像老年人的牙齿。 每天早上,郁道银见到我必说三句话:“几点了”、“你山地还没丢啊”、“你是不是比我高啦 ”。 今天的三节英语分别用于体检、科技广播、电路实验。大家喜上眉梢。我仿佛听到兴奋的血液在血管中突突奔跑的声音。 英语课是我们神经最为消耗的时候,紧张到几乎发生变异。上课的铃声可以忽视,静姐的高跟鞋与地面清脆的撞击,没有谁听不见。静姐讲课,没有谁敢走神;被她提问,没有谁敢保持沉默;被她罚默罚写罚站,没有谁敢讨价还价。她若是问,听明白了吗?下面一定是震天动地的呼应,听——明——白——了!没有谁敢与她的眼神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