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 合欢树在一中有很多棵,它们茂盛地长在校园的各个地方,成为一中的标志和最大景色,因为是树,不是过季就凋落的花,它们还出现在许多从一中毕业的人的回忆录中,很多人在回忆时会写到这些合欢树。 虽然它们仍然叫马樱花或绿化树,可是我仍然喜欢叫它合欢树,这个欢字多好,好象说爱情一样。 那些合欢树知道我曾经有多么喜欢冯小唐。 别人可以不给我作证,它们一定会集体给我作证的。 我曾经在图书馆左边数第三棵上刻下过冯小唐的名字,在实验室门前那棵上写过"我爱你"三个字,在我们教室门前的第六棵合欢树下,我刻下过一个日子,那是我和冯小唐分到一个班之后我刻上的:1999年7月10日。 又上作文课了,老师让写记一次有意义的事情。 又是有意义?烦不烦,老不老?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我写了多少次有意义的事情,其实一次也没有意义,那些事情对我半点意义没有。 这次我写了在一棵树上我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何彩霞把我叫了去,她仍然戴着100度近视眼镜冒充有知识,上有发给她的先进教师的奖状,落了一层灰,但仍然光荣地显摆着,我看着上面的日期有个三四年了,真他妈光荣啊。 你写了谁的名字?在那棵树上? 我沉默。 问你话呢,她嗓门高了八度,我怀疑她更年期,四十岁就更了?真是太早了点。 说呀。 你说过作文都是虚构的,可以虚构,要把一说成一百,把一百说成一亿,我就是这样写的。 她气得站起来,周七,你有早恋倾向! 这还用她说吗?自从我描眉画眼大改作风之后,她就对我密切关注着,不时给我爹地妈咪打电话,然后开"三中全会",就是他们三个人的会,然后我爹地和妈咪再开"两会",就是他们俩个的会议。 到底是谁? 没谁。 你不老实! 我能老实吗? 再不说我就给你爸爸打电话。 你应该给公安局打电话,我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你别给我爸打了,他出差了,去上海看房展去了。 那我给你妈打。 我妈打麻将输了钱,心情不好。 何彩霞气得手哆嗦,她挥了挥手,我会继续调查的,这个作文是有毛病的。我回到教室,看到尹瑟瑟正一脸坏笑地看着我,她说:完了吧,你以为你是《知音》杂志,写纪实文学呀,有毛病吧,皮肉发紧了吧,让她收拾你了吧。 我忽然看到了"面的"。 哎,我傻了,我应该说"面的"呀,吓死一个算一个,反正"面的"也喜欢我,我昨天还吃了人家的果丹皮呀。 "面的"说过一句特别傻的话,周七,跟我好吧,你爱吃橘子我就给你剥橘子,你爱吃果丹皮我就给包果丹皮吃。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呀,这是雷锋精神呀,乐于助人,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范仲淹也没有他可爱呀。 但我就是不喜欢"面的",就因为他太面,也许女人就是这点比较,越是喜欢你的你越觉得垂手可得,其实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往往是垂手如明玉,最复杂的事情往往就是得不到还想着。 就像电影《立春》里的王彩玲,宁可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周瑜就是烂杏,虽然很爱她,黄四宝就是鲜桃,虽然他不爱她。现在,于我而言,"面的"是烂杏,冯小唐是鲜桃,我对鲜桃垂涎欲滴,虎视耽耽,而且,满心满意全是这个鲜桃! 如果别人不知道,那些一中的合欢树也会知道。 我总会在那些树上记记号。 如果那天我看到了他,如果那天我们正好和129班同时上的体育课,那么我就会在那些合欢树写下个记号,没有比那些合欢树更幸运的了,当然,也没有比它们更倒霉的了,我拿它们发泄,我的悲欢,我的惆怅,我的秘密。 那些至少有五十年以上的合欢树越来越郁郁葱葱了,六月过后,它们此起彼伏地开着伞状的小花,比谁粉,比谁艳,一朵,又一朵,一树,又一树,整个院子被一种鬼气激荡着,回旋着,我说不清是那些花附了我的体,还是我附了那些花的体,我像一个游魂,游走在它们中间。 我常常会跑到五号楼的垃圾堆那儿去。 你知道我会去干什么。 当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我不能让别人把我当成拣破烂的,也不能让人以为我有夜游症,其实在五号楼,在属于冯小唐家那个单元的垃圾箱前,我常常会拣到一些东西。 我主要翻腾一些冯小唐扔掉的东西,我拣到过一个写着他名字的笔记本,还有他穿坏了一只脚的李宁鞋,我试了试,43码,绝对大,来回走了两步,不跟脚,这双鞋和他的笔记本被我整理好了放进我的抽屉里,只到搬家我妈李美凤发现了这双破鞋,她惊呼起来,这谁的破鞋? 我已经知道破鞋是个不好的词,我说妈呀,哪有破鞋,是李宁运动鞋。 我张口就来,我爹的。 别骗我,李美凤说,你爹的脚是41号,没这么大脚。 那是我拾来准备卖破烂的,当年我读书家里不是条件一般吗?我为我自己这个说法脸红不已,但已经说出去了,只能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李美凤瞪了我一眼,把那双我珍藏了两年的鞋扔进垃圾箱:周七,我见过没出息的,但是,还真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没出息的,你真给我丢人,当年可是你爹追求的我,他给我写过好几十封情书呢。 这和我爹的说法基本相反,我爹说是李美凤同志追求的他,他刚大学毕业分到我们这个城市,去买我妈那里的暧壶,结果让我妈一见钟情,我妈就天天到建筑公司去找同学,后来又托出人来说亲,我爹当年没有见过世面,于是上了我妈的贼船。在这一点上,我和我妈有一拼。 那个笔记本我后来又还给了冯小唐,我把背面全用了,写上了他哪天穿的什么衣服穿的什么颜色的袜子,哪天和女生说了几句话,哪天举着个汉堡吃得正起劲,哪天的自行车速达到了80秒每公里,我送给他以后他说了一句话:周七,你真是花痴,服了。 后来这个笔记本被他转战全国各地带着,后来又被他带到法国去,我说你扔了吧,让你女朋友看到不好,显得什么似的,他坚决地制止了我,说这是他的初恋,要和保护大熊猫一样的保护起来,将来留给他孙子看,孙子都要看,让他们学习一下,在上个世纪,我们是这样谈恋爱的。 有一段时间他和我叫前妻。这外称谓让我非常反感,因为我们一没有结婚而没有离婚,叫什么妻啊,可是冯小唐说,在他的感觉里,他和我早就结过婚拜过天地了,就差生一孩子了,所以,他说,周七是我的发妻,现在,我们离开了,她就是我的前妻。他很游戏地讲着,而我在电话这边,听得泪流满面。 如果我不小心说出了我的秘密,那些合欢树会知道的,就像《花样年华》里的那个男人,他跑到吴哥窟对着树洞说他的秘密一样,很多个无聊的正午或者说黄昏,我假装看书,坐在合欢树下,其实我是在对着树说着自己的秘密--我爱上了冯小唐了,我暗恋他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呀…… 尹瑟瑟在看过冯小唐之后说了一句最著名的话,可以,有几分姿色,也有那个劲儿,可是,亲爱的周七,我会看面相,这种男人,最薄幸。你看它的鼻子,有点尖,在相书上,这种人是奸臣,你看他的薄眼皮,单眼皮的男人不可信,相书上说,薄眼皮的男人诡计多端,而且,容易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你可爱信不信啊,我丑话说前头了……尹瑟瑟看过多少本相书呢,我后来终于明白她为何迷恋马拉多纳到这种程度了,相书上说,马拉多纳这种男人,始终如一,不好色,不和女人乱来,会坚定不移地爱一个人。后来,我特别迷信她这一套,常常会躲在她的小屋里看这些相书,如果你在1999年夏天看到两个17岁的女孩子躲在一间不叠被子的屋里,墙上到处是马拉多纳明星画贴的,小屋看相书,千万别奇怪,那是我和尹瑟瑟,我们正在研究自己的战术,用以对付自己看上的男生。 《孙子兵法》上说得好,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我后来才明白中国古代文化的博大精深,在爱情的初级阶段,它们就是我的指南针,就是我行动的方向,就是我要战胜对方的有力武器。 所以我出国的时候没带那些言情小说,也没带那些曾经我爱不释手的旧衣服,我带了一本《孙子兵法》,我和尹瑟瑟说,这本书,对付美国佬,照样有用。 在用了一段相书上说和子曾经曰过之后,我们就要分文理班了! 就是说,我有机会和冯小唐一个班了! 他学什么科我就学什么科! 他学理我就学理,理是我长项,他学文我就学文,虽然文不是我长项,我连地图的东南西北都搞不清,不知道是上北下南左东右西还是左西右东,不知道几大洲几大洋,不知道非洲和亚洲有什么区别,不知道汉唐与魏晋,我活得够不容易了,还要学立体几何还要暗恋还要看相书,我凭什么要知道那么多? 凭什么呢? 可我们要分班了! 我派尹瑟瑟去打探冯小唐学什么科,因为我自己折腾这么热闹,我和冯小唐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发生过一个眼神,更不用说握握手之类,这几个月,我基本上是自己折腾,从班里二十多名,飞流直下到三十多名,有一种国将不国的感觉,但我作文水平明显提高,我按照与何彩霞完全相反的写作思路给当时的《少年文艺》投了一个小稿子,我记得好象写的是春天,写我在春天如何蠢蠢欲动,如何和《立春》中王彩玲一样,到了春天,感觉风真的是不一样了,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自己是被自己给感动了……我写很酸,很抒情,很文艺,结果我收到了用稿子通知,可想而知这在一中的是多么轰动,因为一中没有人这样牛逼过呀,没有人才上高一就在《少年文艺》上发文章了,我当时就挺后悔,我应该投给《青年文学》呀,《少年文艺》听着多么小儿科呀,但我还是牛了一把闪了一道,至少校长知道我是谁了。 当然,当他得知我就是那个看《金瓶梅》的小孩之后立刻就对何彩霞说,以后,还要正当引导。 何彩霞也因此名声大震,这个名声大震和后来湖南卫视那个《名声大震》节目基本类似,都说她教得好,看,人家教的学生写作文忒他妈厉害,都上了《少年文艺》呀。天知道我是因为和她背道而驰才上的《少年文艺》,不过我没有点破,因为,我没那么小人。 冯小唐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注意到我。 如果不是所有同学们对我指指点点,我估计他还不会注意到我。 感谢那篇叫做《立春》的散文。 在2008年,我看到了顾长卫和蒋雯丽两口子的电影《立春》,他们和我十年前写的作文叫一个名字,看到王彩玲执著地追求时,看着她自顾自地陶醉于自己的歌剧时,我忽然想起自己的一根筋,我想起我曾经多么多么地热爱自己的爱情,在17岁,在迷上一个叫冯小唐的时候。 我彻底被自己感动了。 是这篇文章让冯小唐注意到了我。 在我再次与他在红绿灯擦肩而过时,他叫住了我。 哎,他说,哎。 我不晓得是在叫我,因为我又要和风一样,"刷"就要从他面前超过去了。 哎,哎--他叫我哎。 后来他还是常常叫我哎,哎,就是我的名字。我说,哎,他大声叫着我。 他回过头,在六月的阳光下,他的黑发闪着奇妙的光泽,真动人,真像一株正抽节的植物,他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牙齿。 叫我吗?我问。 是,你是那个叫周七的吗? 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想象了千百遍第一次如何和他说话,却是在红绿灯这里,以这样奇异的方式出现。 怎么了?我反问他,我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着,我一直记得那时的心跳,好象一台风车,永远地转着,速度那么快,又好象一台战鼓,咚咚咚。 我看了你那篇文章,写得挺好。 谢谢。我酸不拉几地回答。天知道我多不想说这个谢谢,我多想说,亲爱的,我天天跟着你,我知道你哪天穿什么衣服,我知道你有多少双李宁袜子,我知道你大概晚上十点半熄灯,我手里有你扔掉的笔记本和烂鞋…… 可我却客气而冷漠地说了声谢谢,装大尾巴狼。 我们好象是一个院?他又说。 怎么会好象呢?我们本是一个院。 是,我说,我们是一个院。 你总和那个胖丫头在一起,我总看到你们俩在厕所门口站着,干什么呢,那多臭啊。 我能说我等待看他吗?我回答得驴蠢不对马嘴,我说,我们习惯在那站着了,别的地方人忒多。 这种回答只有我这种智商的人才能回答出来,我真是佩服我自己,习惯,对,我们就是习惯,我们习惯于高处不胜寒,绝对不和别的同学争风水宝地热闹,不,那绝对不是我。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尹瑟瑟夸我追求男生有一套,我反复说是冯小唐先理我的,她打死也不相信,她瞥着嘴说我:行了,谁不知道你是花痴,你看上的男人,能逃得出去? 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韩宝仪是个最俗的歌手。大家这么说,我一点也不反对,可如果说《粉红色的回忆》是首俗歌,我一准和你急。 在贾樟柯电影《小武》中这歌一露头我就喜欢了,那个暑假,在奔向2000年的时候,我也这么唱过"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那阵子歌厅还不成熟,还带着些味道的色情服务,我,尹瑟瑟,阿绿,冯小唐,有时叫上"面的",我们在暑假里曾混迹于歌厅,梗着脖子唱这首当时听起来很俗的《粉红色的回忆》。我对这首歌几乎一见钟情情有独衷,自从和冯小唐成为同桌之后,我几乎就迷恋上这首歌了,在合欢树上我刻上了和他同桌的日期,并且还请尹瑟瑟吃了麻辣烫。 当然我仍然是用望远镜偷偷观察他,他没有发现我用望远镜,而是站在阳台上和我挥动着手,我们俩的暗号就是用条破毛巾挥舞,那就是有情况有活动,我们家那阵就有一个手机,我爹地的大哥大,拿着倍显牛逼哄哄,我们家固定电话有来电显示,不能随便老打,李美凤说如果我早恋就会打我,当然,冯小唐的老妈许以宁也没有放松警戒,对我们这帮十七八的孩子基本上持不相信的态度。 那个暑假我们隔三差五混在一起,有时跟着冯小唐去踢足球,有时去k歌,大部分时间都会有尹瑟瑟,尹瑟瑟是明晃晃的电灯泡,这一点毫无疑问,必须带着她,有她大人就放心多了,三人行,还能如何? 何况当时也真是作贼心虚,我和冯小唐几乎不单独行动,"面的"偶尔也参加我们的活动,他仍然和尹瑟瑟一个班,孜孜不倦地学习着化学方程式和万有引力,想搞清苹果是怎么掉到地上的,"面的"仍然对我坚持不懈地好着,还送我了一套雅芳化妆品,我拒绝了几次,他急了,说这是她妈过"三.八"节发的福利,他说给女老师送礼才搞来的,我发现这小子其实也有瞎话。 冯小唐当时酸溜溜地说,追你呢? 当然,我说。 忒面,没劲。 但他对我好,我剪着指甲说。 你也就这点层次了,他讽刺我,一看就没经过大风大浪。 你经过? 那是。 你经过什么? 反正经过,要不我早就和阿绿好了。 我心里一惊,看来阿绿真下手了呀。 你可以呀,够坚强的。 是啊,谁像你似的,给套化妆品就收了,不值。 为他这句话,我把"面的"的化妆品退了,虽然我真是喜欢这套化妆品,但是冯小唐讽刺了我,他的醋意让我很欢喜,我把"面的"得罪了,"面的"说,重色轻友。 为了让"面的"得到心理安慰,每次活动我都叫上他,但"面的"足球不会踢,歌不会唱,就会摆弄指甲刀,要不就把一个打火机打得没了火,有他和尹瑟瑟,我和冯小唐仿佛明正言顺。 但我们都精,谁也不说。 反正我没有告诉过他,他当然也不会告诉我,我们就是特别名副其实的同桌,除此之外,别人有想法,是他们的事。 可我知道我心怀鬼胎,就像冯小唐心怀鬼胎一样,谁喜欢谁,明镜儿似的,别看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坚决地绷着。 将绷着进行到底。 装吧,谁不会装呢。 冯小唐的嗓子好,天生一个假歌星,模仿齐秦王杰朴树老狼,特别像。我嗓子一般,唱《粉红色的回忆》时,他们个个假装晕倒,尹瑟瑟的嗓子也行,就唱韩红拿手,《青藏高原》基本上可以一气呵成,我们混迹于歌厅时曾让我爹地看到过,下了一条禁令,不许上歌厅。 不许上歌厅还是粉红色的夏天,还是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冯小唐带着蓝球到大院里领着一帮半大小子玩蓝球,供销社宿舍楼的灯光球场小城第一,我有时下去给他当拉拉队,有时就在家里,用高倍望远镜偷着看他--他流汗时最美,光了膀子,肱二头肌非常健美,投蓝时的那一跳,绝对潇洒,尤其那扣篮的动作,绝对超酷。 我无限迷恋。并且在日记中加以夸大和抒情,我用望远镜的秘密没有人知道,尹瑟瑟不知道,李美凤不知道,周胜利不知道,冯小唐当然更不知道,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舍不得。 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冯小唐提议去一次北京,去中国美术馆看画展。 他一个学美术的哥们考上中央美院了,让我们去玩,顺便,让我们感受一下中国美术馆氛围。 当然响应。 我通知了"面的"和尹瑟瑟,我没有想到冯小唐会通知阿绿,我一脸的不高兴,他小声说,你通知"面的"为什么,我就通知阿绿为什么,一切尽在不言而有信,我们拒绝了人家,就觉得欠了人家。 北京离得并不远,冯小唐提议骑自行车去,一天就到了。 绝对的!我们都拥护! 又是去美术馆,想想吧,毕加索,达利,康定斯基,想想吧,中国美术馆! 这个想法和提议无疑具有十分的诱惑力,有关艺术,有关人体,有关远行,一切因素,都足以让我们想入非非。 我,阿绿,尹瑟瑟去采购一些食品,矿泉水,面包,火腿肠,还有各种小零食,阿绿极其兴奋,说冯小唐喜欢吃法式面包,说冯小唐喜欢吃白箭口香糖,我非常受刺激,相当的反感! 一路上我都在和尹瑟瑟叫亲爱的,尹瑟瑟也相当配合,与我搂搂抱抱打打闹闹,当然要着阿绿,谁让她不知趣? 阿绿和"面的"说着话,只有冯小唐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往前骑,才懒得理他!谁让他叫阿绿,他准是喜欢这个小妖精! 中午我们席地而坐,吃了很多面包火腿肠黄瓜和西红柿,太阳真毒,我晒得脱了皮,我没有和阿绿一样细心的涂防晒霜,我的十八般武艺一样的化妆品全被我丢掉了,我不适合它们,它们也与我离心离德,我就天然去雕饰吧。 期间我和"面的"开着玩笑,和尹瑟瑟打闹成一团,冯小唐不说话,就是孤立着阿绿,阿绿小脸儿也很绿,我气人真有一套。 到了北京我就软了,腿软了,也开始吐,拉。 我中暑了。 冯小唐北京的哥们为我们找了一个空军招待所,环境挺好,免费,他们都要求去王府井逛,我说你们去吧,我自己肚子先疼着,我刚吃了佛派酸,仍然疼到流汗。 冯小唐说了一句让我一辈子都记得的话,你们去玩吧,我陪周七。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是我提议出来的吗,我就得对你负责。 他们三个去逛王府井了,剩下了我和冯小唐。 这是整个暑假我和他单独呆着的唯一一次! 我有点紧张,这什么事呀,丢人丢大了,小脸倍儿绿,五分钟一趟卫生间,我多想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和他说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但我基本上只剩下哎哟了,喝着他给我倒的热水,听着他给我讲一些有趣的段子,我笑不出来,我疼。 他跑出去,十分钟手拿着一个绿色暧水袋回来。 放肚子上,他说,快。 拖累你了,我说。 别废话了,如果是长征途中,你这样的一准被大部队扔下了,累赘呀。 你嫌我累赘了? 我敢嫌吗?你就是肝火太旺,人家怎么不中暑就你中暑? 我趴在床上,委屈地哭了。 我的声音很小,和小兽一样,低声地,委屈地,如果不是为了他,我至于吗? 行了行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不想! 那不行,我去给你买粥去,闹肠胃炎中暑得喝粥。 他转身要走! 你别走! 我一把拉住他!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拉手! 我们谁也没说话,之后,我永远记得那个动手,他把手反翻转过来,紧紧地,紧紧地扣住的我的手! 我们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我,什么都明白了! --啊,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从北京回来之后我感觉我和冯小唐因为那次拉手发生了质的变化!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整个夏天,我出门就唱这俗歌,出门就唱--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粉红色的小秘密呀,直到我撞到了满脸是泪的杨二,我才停止了这种无疑于发情的抒情。 杨二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