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读心术不是心理学不是魔法——灵媒、通灵师和江湖术士

2006年度巡演的最后一夜将我带到了昏昏欲睡的威尔士小村天鹅海。我们的五强工作组——彼得、史蒂芬、马克、库布斯和您忠实的本书作者——决定就在这里消磨良夜。那里有一堆致力于为巡演预订令人失望的喧闹酒店的公司在举行奥利维尔颁奖大典之类的活动。既然是这场盛大巡演的最后一夜，我们要求来点什么独特的东西，结果欣喜地看到他们为我们预订了另一套橙棕相间的可恶客房，床板坚硬，浴室可憎。就是这样的感觉：你迟疑不决地提出要求专业服务，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却发现自己身在华美达贾维斯酒店。 在宾馆酒吧里等车接我去剧场的时候，我发现角落里调成静音的电视上正在播放乔•帕斯夸里主持的“价格正确”节目。有一段时间，这个谐星和我有着同一个经纪人。如果你为此感到惊讶，那么请允许我再透露一些信息。在我写作本书期间，我的经纪人旗下还有一位著名的艺术家，也就是伯尔尼•克里夫顿，表演骑假鸵鸟的老手。正看到电视节目上一名选手转动轮盘意欲赢取大奖时，我感觉有一只手臂放在了我的肩上，一阵黄昏的酒气悄然袭来。“那么下个数字会是什么呢？嗯？”我转头一看，一个商人站在身边，离我未免太近了点儿，手里还挥舞着一张纸，让我签名。我签了自己的名字，又为他的侄女写下了几句简短的俏皮话，他的表情友善而开心。“真他妈太棒了。”他接着说道，散发啤酒气息的欢呼声混合着因赢球而高涨的内啡肽让他的舌头更加松弛，“你和德里克•阿克拉出现在同一个屋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德里克•阿克拉就坐在酒吧某处的念头似乎不太可信。“德里克•阿克拉？在哪儿？”如果这个商人完全清醒，他会留意到我难以置信的夸张语气显然暴露了一丝激动的紧张。 “在那儿——那不是吗？”他说着为我指出旁边的一群人，但他们的身影被橙棕相间的休闲柱挡住了一部分。 太荒谬了。我想。这时我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漂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金耳环的光芒一闪一闪。看上去倒真的很像他。 “那不是德里克•阿克拉。”我呆若木鸡，大笑一声说道。 “是他。不信我过去叫他。喂！” 他已经径直踏过将我和那个白发男人隔开的橙棕相间的地毯。我极力压低声音：“不！别这样！”但他已经走到了跟前，而那个男人正在和几个同事交谈。 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一个是“上帝啊，那居然是德里克•阿克拉！”一个是“藏起来！”我考虑过逃跑（躲开这个爱窥探的粉丝，躲进门厅）。我该不该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呢？如果我不去，那个商人会告诉他我逃跑了。现在，他就把手放在那个白发男子的肩头说：“达伦•布朗就在那边，他不相信这真的是你。”之前我从没想过要杀人，但对天发誓，此刻我恨死了那个人。混蛋，混蛋，混蛋。好吧，我觉得我应该走过去，见见德里克•阿克拉。 我迈开腿走了过去，一切惶惑与惊恐都让位于深深的窘迫，我用貌似自信的笑容强行把它塞进心底。“你好。”我说着伸出一只手。德里克•阿克拉站起身来握住了我的手。那名商人开始为自己可能制造的尴尬而道歉。我们两人都告诉他没事。我开玩笑说一场大战就要开演了。我真想恶狠狠地一拳打穿那人的喉咙。德里克倒是彬彬有礼。后来我惊讶地得知他已经五十六岁了。他的长相有种野性难驯的少年感，看起来年轻得多。当时他正和一个美少女聊天，那女孩戴着一副名人常戴的茶色太阳镜，遮住了三分之一的面部。我对她也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 阿克拉说不断有人告诉他我在媒体上对他发起挑战，说我公开宣称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打算和他决一雌雄。但我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向他保证那不是真的。事实上，如果有这种话存在，我想也是他对我发起挑战的。我解释道，我从没看过他的表演，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在访谈中避免陷入任何攻击或骂战。我告诉他，如果记者问起，我就回答我对灵媒和通灵术的世界保留意见，但我压根没有针对他个人有任何敌对情绪。我一直在避免这个话题。 我们谈道，这种敌对感其实是媒体制造的。最近有个记者做了篇我的访谈，问我对死亡与葬礼的看法，采访过程中我的心情一直轻松愉快。记者问我对阿克拉的看法，我与往常一样避免任何攻击，说我从没看过他的节目。必须直面这个话题时，我的确表达了对与灵媒有关的庸医行径的厌恶之情，但小心翼翼地只停留在泛泛而谈。围绕这个话题而展开的五分钟聊天最后在访谈文章中被缩减为这样的对话： 问：你对德里克•阿克拉怎么看？ 答：我讨厌他所代表的一切东西，他的表演我从来不看！ 包括惊叹号在内，字字属实。痛苦啊。接下来，记者问我如果我死后有灵，我的灵魂打算在谁身边徘徊出没。我以为这个问题是个玩笑，既然刚刚谈过德里克•阿克拉，我就没心没肺地回答：“德里克•阿克拉。准保吓得他拉裤子。”我似乎曾经要求记者把最后这句话删掉，但显然不但登了出来，还被当作明显的敌对之意辗转传到了阿克拉的耳中。有好几次，人们在文中提到我时，会说“达伦•布朗，就是那个打算死后能阴魂不散地跟着德里克•阿拉克的人”。 而现在，我坐在天鹅海小村一家酒店的休息室里对阿克拉解释这件事。他问我那几句评论是怎么回事，我满脸堆笑地向他保证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媒体想耸人听闻。戴墨镜的美少女回来了，她似乎没发现我并无敌意，因此坐在桌边的制片人对她再次解释道，那是记者写的，我没那么说。她说这种竞争只能有一个人胜出。我不太确定她的意思。当时我以为她指的是记者，但现在想来，应该是指阿克拉。她执意认为，如果我只说了“他做他的，我做我的”，媒体不可能制造出这样的敌对局面。我很想对她澄清，才思深奥如我者，所谓保留意见怎么可能表达得那么平庸，但我忍住了没吱声。什么都不说反而更好。 我们都是谦谦君子，阿克拉说从我的“能量”看，觉得我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人，他很愉快。我再次让他放心，又对媒体的行径发了几句感叹。原来，在我演出的次夜，他将在同一个剧场表演。我们笑起来，互相祝愿演出成功。随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我们仍在含笑对视，但都没有提出把自己的演出票送给对方一张。这时一个朋友走过来，告诉我接我的车来了。 在去往剧场的路上，我不禁自忖刚才是否当了个糟糕的胆小鬼。我岂止格外礼貌，简直是毕恭毕敬。好一场离奇的相遇。我是不是应该对自己的所谓保留意见更直言不讳一些？对于心术不正的灵媒，我的反感究竟有多强烈？是否强烈到能驱使我走到一个不认识的人面前出言不逊？我对灵媒强烈的反感全都让位于温文尔雅的社交礼仪，这桩事实让我陷入了沉思。说不定他也如此。或许在通灵界与怀疑主义者泥浆四溅的论战中，却也暗藏着一丝无言的惺惺相惜之情。这个念头真可怕。 我一直避免把自己定位成旗帜鲜明反通灵的打假者。人生苦短。也许我对这个问题并不特别介怀。我的确不喜欢阿克拉这种人所从事的生涯，如果非让我谈谈这事，我也许会恼火，但生活中有许多更美好的事情值得挂念。我的确拥有一点小小的公众声望，可是，让我时不时表达对此话题的态度，对不起，那不是我的任务。态度举足轻重，哪怕它不能在人生的大部分时刻界定你是什么样的人。想要做个成功的演员，这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真实而诚恳。但是，即使是在电视节目里因意见相左而激烈缠辩的人，也会乐于散场之后一起到休息室享受举杯小酌的闲情。我常常发现这种怪事。常听到专业的怀疑主义者承认许多事情他们也无法解释，而录制聊天节目的通灵师也会拿自己“关于通灵的无稽之谈”自嘲。除非你因狂热的信念而无力思考，我想，唇枪舌剑的表达方式自有其存在的空间与时间，有时高涨，有时却退潮，特别是当你站在威尔士某个差劲宾馆休息室里的时候。 接下来我将探讨一下，我对通灵与灵媒世界的保留意见究竟是什么。这些东西并不能吸引我，但由于它们许多惊人的谎言欺骗了太多人，我想这个话题终究还是值得一谈。 但在我们开始之前……天鹅海之夜的邂逅结束几天之后，《太阳报》刊登了下面这篇文章。据我猜测，消息来源并不是阿克拉，而是那名墨镜女郎的公关公司。原来她就是麦琳•克拉斯，阿克拉演出的另一名主持人。 电视怪人达伦·布朗和德里克·阿克拉是一对死对头，日前他们在酒店互相谩骂，场面激烈。 56岁的通灵师德里克·阿克拉斥责了35岁的魔术师达伦·布朗，因为后者曾公开批评过他。事发地点为天鹅海小村罗美达贾维斯酒店，一名旁观者称：“达伦走过去跟德里克打招呼，但德里克很生气，问他：‘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说三道四？’ “达伦说：‘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从没看过你的演出，但我对你保留意见。’” 二人开始了一场口角，就在这时，即将在德里克·阿克拉的最新“灵异传说”系列中共同担纲主持的麦琳·克拉斯走了进来。 知情者称：“麦琳让达伦离德里克远点儿。她对德里克说：‘很明显，他威胁过你。’” 一群人围了上来，后来一辆汽车接走了达伦。两人之间的嫌隙是由达伦之前的一句话引起的——他说：“死了以后，我要变成厉鬼，搅得德里克终日不安。他所代表的一切我都深恶痛绝。” 达伦因其俄罗斯轮盘赌表演而蜚声一时，也曾在演出中“针扎”罗比·威廉姆斯[ 英国著名流行歌手，人称“坏小子”。——译注 ]暗喻将他“钉死”。 或许麦琳在室内戴墨镜的嗜好让她察觉不到这篇新闻稿中令人困惑的反讽。但是，嗨，至少看上去我挺身而出，捍卫了自己的信念。后来确实有许多人发来邮件为我庆祝。 冷读术 冷读术是通灵师工作技巧的核心。理解了冷读术，你就会明白为什么通灵师竟知道你生活中那么多细节。如果你或某个朋友有过与通灵师沟通且被说服的经验，下文就是对通灵师工作原理的解释，其本质与超自然现象没有丝毫联系。这些方法结构精巧、效果强烈且极易操纵人心，既可以在日常生活和商业交往中使用，也可以假装与死人沟通，或者阅读别人的思想。对冷读术的理解，可以帮你免于在最绝望的时候被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渣利用，比如某些灵媒号称能在别人孩子意外丧生以后帮他们和孩子取得联系。 在我个人最爱、获奖无数的里程碑式电视节目“心灵控制”第三季中，我做了这样一个实验：我们将一群大学生召集起来，五人一组。这些人对通灵之类的大都半信半疑，没有谁是坚定不疑的信徒，但有几个年轻人颇有质疑精神。我先让每个人给我一个信封，里面写上自己的出生日期，并装入一张沿着自己手型画出来的轮廓图和一个自己每天都使用的小物件。这些信封都是匿名提交的，我根本不知道某个信封、某个物件归谁所有。我告诉大家，我会根据这些信息和物件，为每位同学撰写一篇个性化的性格解读。 两个小时以后我将这些东西还给了他们，每个信封都多了一篇性格解读。他们根据信封上的编号领取了各自的东西。我要求他们仔细阅读那页解读，然后说出自己的感想。我特地解释说，有些人的解读篇幅较长，有些则较短。在行文中，我竭力避免虚头巴脑的废话，尽量用确切而具体的句子直指每个人性格的核心。 剧组在各国拍摄期间，我们在美国和西班牙的大学生中也重复了这个实验，西班牙的那场使用了翻译的帮助。每名参与者在阅读了各自的性格解读之后，都被要求在摄像机前讲述解读有多大的准确率，并以百分制的方式打分。每个五人小组中都会有一人给出40到50的分数。这些人觉得解读并不怎么准确。但形成对比的是，其他学生（也即15个人中的12个）都认为解读得非常好。其中一个甚至认为我偷看了她的日记，因为解读的内容非常私密。另外两个女生表现出类似的反应，所以她们在摄像机前谈论那些解读内容时感觉非常不好意思。许多同学都说，原以为那些解读只是适合所有人的几句泛泛之谈，但细读之后他们大为震惊，没想到给自己的那篇解读竟如此详细，且充满针对性。他们都给出了极高的分数，很多都在90分以上。其中一个女生打了99分。 访谈结束后，我让学生们将所有的解读都放在桌上并打乱。接着我又让他们在纸堆中翻找，看看能否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篇。才翻了几下，他们就明白了真相：我给大家发的是同一篇解读的复印件。所有的解读都一模一样，与他们各自的生日、手型和个人物件没有任何关系。美国学生和西班牙学生看到的解读都完全一致，不过西班牙学生看到的是西班牙语版。这些解读我早在见到他们之前就已写好打印完了。 用这种方法来揭穿通灵阅读的神话，我绝不是第一个。这个实验其实非常著名，叫作“福瑞尔实验”，是大学心理学教授讲到伪心理学时常用的工具。我因为周游列国拍电视，就有了机会将同一个实验在不同国家反复执行。我一次次发现它的效果非同凡响。节目开始前，我将这篇解读发到剧组制片人的邮箱，让她帮忙打印。她看了一遍就坚信那是我专门给她写的，还认为这是我俩之间一个趣怪的玩笑。我们将它发给西班牙语翻译的时候，她也顿时为之心折，并认为我在和她开玩笑。 这期节目播出时，我反复确保解读的内容不被观众看到。原因很简单：受电视节目的快节奏所限，我们不可能将那篇解读全文播出，但如果只播几条，你们这些智慧而理性的观众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哈，我并没有上当，这个实验对我无效。”但在本书中，我决定将那篇解读全文展示。这种做法不仅可以增加本书的字数，而且允许大家仔细研读那篇解读的全貌，这是电视媒体无法提供的好处——他们既担心注意力极其短暂的观众没有耐心听完全文，又担心观众MTV级别的审美水平无法理解长篇的分析文章。现在，如果你愿意，可以带着一种后见之明将它细读一遍，而且因为知道这是一篇适用所有人的通稿，就不会上当。当然这是专为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写的，所以如果你比他们年轻，或者已经进入成熟丰盈的中老年，就会发现即使是通稿也不怎么适合你。但请想象，如果你将自己的出生日期、手型和一个私人物品交给一个据说拥有某种通灵神力的人，这时候基本不会想到对方会对你实施欺诈。请以开放的心态阅读下文，并观察自己如何反应： 你是个喜欢自我反省的人，经常不定期进入自我觉察的状态。这个习惯与你拥有的高超社交技能（你时常是聚会中的灵魂人物）互相对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社交明星的形象只是你展现给别人的样子，你太明白那只是一个肤浅的表象。 这意味着，你经常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聚会之中，并扮演着某个角色。一方面，你舌灿莲花，妙语连珠。另一方面，你常常会看着周围的万事万物，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融入。你会在大脑里与自己激烈地对话，猜测某人的某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这句话别人也许根本不会留意。 你是如何学会处理这种冲突的呢？通过自制力的训练。你喜欢给大家呈现一个冷静、自信、稳重但又不失灵活的人（不过鉴于这种形象是你刻意训练出来的，压抑久了就会产生某种反弹，让你做出一些愚蠢可笑的举动，有时候你非常享受偶尔出现的极端行为）。与别人在一起时，你很容易发现自己这种良好的自制。你已经明白，与别人保持一定距离才能保护自己。鉴于以前别人曾让你深深地失望（此外也因为你在学习调整性行为的过程中出了些问题），本能地与人保持距离已成为你的习惯，直到某一天你决定允许他人越过那道魔法线，成为你密友圈的一员。但是，一旦跨过了那道魔法线，你就可能发生情感依赖的问题。如果对方辜负了你的期待，你会很容易出现受伤和被排斥的感觉。 鉴于你是个经常自我反省的人，上文所述的个性特征你早已有所觉察。但是，你却忽视了你经常自我反省这件事本身。对自我反省的沉溺，说明你开始关注真正的自我到底是谁。长期以来你太过重视自己的表象，或者在别人面前的样子，于是你开始忧虑是否与真正的内心失去了联系。 你有很强的创造力，并且尝试了多种办法来发展这种能力。也许你并没有以某种具体的方式来使用它，比如画画，而是将自己的创造力以更加微妙的方式表达出来。你会发现遇到难题时，你总能想出大胆而充满创意的解决方案，让别人大开眼界。你给自己设立了极高的标准，在很多方面都有些完美主义。但问题是，这让你经常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因为一想到交出的可能是平庸之作你就生气，但从头再来的想法又让你倍感疲倦。然而，只要你的大脑进入专注状态，你就会发现自己灵感不断，效率越来越高。你可能考虑过写本小说或诸如此类的艺术作品，但害怕自己无法完美表达的顾虑常常阻碍了这个计划的继续执行。你对事物有种敏锐的洞察力，这个优点很少有人拥有。具体到学术/学业方面，现在你正与一些压制你欲望的东西斗争，争取真实而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你与父母的关系（我觉得，其中一个家长已经离你远去，或至少情感上如此）比较紧张。你很希望与他们保持甜蜜的联系，但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你相当恼火。事实上，你对那些事的想法和反应，他们似乎毫不关心。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因为你长期以来形成了对某些群体主动疏远的习惯——旁观者的特征之一。现在的问题是，你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太过入戏，以至于防备过度，拒绝自己进入任何一个群体。这种状态对你的创造力和事业发展极有好处。对那些喜欢群体活动的人，甚至流露出群体思维的人，你都充满嘲讽。当你发现某个密友竟然也具有那样的行为特征时，你会感到一阵巨大的失望。在内心深处，这感受仿佛是一种排异反应。 然而，拜你常年的自我反省所赐，你已经养成一种与众不同的幽默感。你能在不同事物间迅速发现非同寻常的联系，并将它们变成让所有人都惊骇大笑的段子。你非常喜欢大家的这种反应，所以你经常在大脑中彩排某些笑话或者某些滑稽的讲话方式，好在需要的时候脱口而出，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但这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企图是很健康的。尽管有时候你发现自己这种冲动时深感厌恶，但你其实不必对自己这么苛刻。 你常常有种奇怪的想法，认为自己应该生在另一个世纪。这种感觉，你比我更清楚。 目前你的财务状态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无论是过去的几天还是接下来的几个月，你的财务生活都会出现可观的改变。 目前你与美国[ 美国学生做实验对象时，我们将“美国”改成了“英国”。——原注 ]有一些联系。这种有趣的状态会为你带来极有价值的结果。你天生就有点自由散漫，不喜欢整理东西。看一眼你的住处就知道了：一盒没有放进相册的照片、早已过期的药品、打碎却迟迟不扔的物件、明显已经无用的笔记。与这个现象有关的心理状态是，你有时候缺乏驱动力。鉴于你拥有极高的智商和创造力，所以你只需稍加努力就能成功。这导致你常常将任务拖延。同理，如果你的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之前的计划和梦想你很容易选择放弃。在你的家里找找，很可能发现之前准备学习但现在已经放弃的乐器，因为你对它的兴趣已经消退。（或者，是你已经开头却中途放弃的一篇诗歌或一部小说。）在真正关键的事情和人物上，你有种杰出的洞察力，可以迅速判断什么最重要，什么是你钟爱一生的事业，谁是你厮守一生的爱人。但是，你宁可尝试再失败，甚至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也不愿像别人那样，迅速满足于平庸的生活而固步自封。 结论：解读你的性格是件非常有趣的事。很多时候你好像一个难解的谜语，这个现象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你显然智商很高，但对生活中的诸多机会并没有抱开放心态——这种特征在成功人士中并不罕见。我相信，在将来你不会那么自我沉溺，因为这种个性让你与他人过于疏远。在与他人交往时，请适度放弃你长期修炼的自控，展示出自己潇洒活泼的一面。你会容许别人稍微进入自己的内心，当然我知道有个黑暗的角落你愿意永远隐藏（很大部分与你的个性/恋情/性欲有关，而且因涉及你渴望亲密的一面，你不太愿意被人看到）。 你的个性非常吸引人——千真万确。非常感谢你参与我们的活动，你提供的资料比许多人都更加具体可靠。 请记住，上文的那些分析是我与那些实验对象见面之前写的，因此他们的信息与解读内容没有任何联系。所以我必须写得貌似确切又人人适用。如果你觉得这些内容与你的性格毫不吻合，别忘了个性分析只是通灵解读的一个开始。在通灵解读中，“咨询者”常在不知不觉中提供大量与自己有关的信息，通灵师将它们在稍后的解读中略加使用，就会显得既精确明白又无所不知。稍后我们会探讨通灵师的工作过程。此刻，我们至少能看出来，太多的人会高兴地发现，如上文般的那种性格解析通稿准确至极并充满针对性，尽管那篇稿子对许多人——尤其是某个年龄阶段的人——都完全适用。 大家可以从这个实验得到的安慰（我相信参与实验的学生也都已明白）是，每个人都有一定程度的不安全感。尤其是二十岁左右的聪明人，都会倾向于自我沉溺，喜欢琢磨自己到底是谁，习惯于自省，并对自己性格中的对立面有深刻的了解。上述解读中的许多句子都是人性中普遍具有的弱点，但因为语言温柔亲切，几乎不会遭到任何人的抗拒。比如，整篇解读我都将人类性格的对立两面（比如，内向和外向）做为重点，并以“普通人常常从一种性格类型转向另一种性格类型”这个无可否定的事实开始。当然，我们在社交场合的样子，与我们私下的样子肯定是不一样的。如果我直说“你有时很内向，但有时也很外向”听起来就不那么真诚。但雕琢一下语言，将大家在社交场合和私人场合都有的不同表现写进去，并做出“这种复杂的个性让你非常有趣”的暗示，那句本来空洞无物的陈词滥调就变得具体而可信了。 以上就是冷读术的一个简单范例。它让人们在你的陈述中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在我们的试验中，许多人喜欢同一句话，但却做出了不同的解释。这一点也不奇怪：虽然解读的语气温和而真诚，但每句话的内容其实都可做开放性的解释。比如，你有很强的创造力，并且尝试了多种办法来发展这种能力。也许你并没有以某种具体的方式来使用它，比如画画，而是将自己的创造力以更加微妙的方式表达出来。喜欢这句话吗？嗯，这句话也可以解释为，你可以用别人想不到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如果你恰好有绘画的爱好，就会认为这段解读说得真准；即使你不画画，也会因自己“内在”的创造力得到认可而沾沾自喜。鉴于许多人在某个年龄段都写过一些让人看了想犯罪的诗歌，或者有过写小说的打算，所以我在下文中特意提到写作的事，好在更多的人心中激起共鸣。同理，如果你的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之前的计划和梦想你很容易选择放弃。真的吗？你的意思是，我在停止做某件事之前，会一直做某件事？本能地与人保持距离已成为你的习惯，直到某一天你决定允许他人越过那道魔法线，成为你密友圈的一员。但是，一旦跨过了那道魔法线，你就可能发生情感依赖的问题。嗯……你的意思是，我对自己的朋友比对陌生人更加亲密？老天呀，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 现在你已意识到，这些解读与媒体上的星座专栏有多么相似。但是，如我上文所述，我们实验的不少参与者都说，原以为那些解读只是报纸专栏风格的泛泛之谈，但细读之后却大为震惊，没想到给自己的那篇“绝非如此”。看看冷读术有多么迷惑人心。 但是，与咨询者亲自到通灵师咨询室请教比起来，这个实验的说服力就大为逊色了。因为，只要咨询者决定主动到通灵师那里请教，就说明他们内心已决定相信通灵师的话。也有不少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通灵师那里提问，并发誓自己绝不会在他们的鬼话面前轻易动摇。但这些不明真相的人不被说服的想法，通灵师早已处理过很多，这些东西在冷读术的结构面前常常不堪一击。我们知道，许多聪明而专注的观众都会为魔术师的魔法倾倒，所以 “怀疑主义”的咨询者也很容易被通灵师说服，除非她彻底明白通灵师的工作原理和专业技巧。 一场普通的通灵阅读是这样的：咨询者来到通灵师的咨询室。咨询者通常是女性，生活遇到了难题，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帮助和神奇的解决方案。她对超自然能力的运用持开放态度。一个朋友推荐她来这里求助，并信誓旦旦地说这位通灵师算得很准。我们的咨询者应邀来到通灵师的私密咨询间，并得到了通灵师温暖而友好的关注。这位通灵师不仅耐心倾听她的问题，还提供了一个让她无法抗拒的好东西：使用某种魔力帮她解决问题，而这个承诺在其他地方是根本不能得到的。通灵师说她会给你提供几乎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服务——对你百分之百的理解。他会用一双少见的慧眼迅速看到你问题的核心，并提供别人无法理解的解决方案。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通灵师在通灵治疗开始时说的一段话。他说她自己并不能保证所有信息精确无误，他只能在咨询者说出问题以后，再把出现在气场、到达她身体的反馈信息传达给咨询者，因此咨询者必须保证一切陈述真实准确，才能得到有效的反馈信息。所以沟通的主要责任在于咨询者的开放和虔诚，如果通灵疗愈的效果不够理想，就是咨询者的错。 在这场疗愈中，游戏还没开始，通灵师就已经赢了。在如此盲信的咨询者面前，他根本不需要费力展示自己高超的冷读技巧，就能保证对方心服口服。舞台上的通灵阅读就不一样了：即使是那些业内名气较大的通灵师，也要熟练掌握冷读技巧，才能让舞台上的“演出”圆满成功。在这种场合，部分观众是那种“容易征服”的受众，比如失去了至爱亲人、迫切希望与已到天堂的死者建立某种联系的伤心人。但也常常会有些怀疑主义的观众，带着好奇心来观察这位名人是否真的名不虚传。 在舞台环境中，通灵师很难像一对一的咨询那样，从某个具体咨询者的谈话中提取微妙的反馈信息，所以群体通灵阅读的结果都比较大众。这和我对大学生们做的实验差不多，不过他们的解读结果不是大家的个性特征，而是现场某位咨询者已逝亲人的信息。虽然舞台通灵师没有一对一咨询中那么多的信息来源，但却可以用现场大量的人数来补足。现场某个咨询者也许失去了一个名叫某某的爱人，那边某个观众也许刚刚死了父亲，诸如此类。只要通灵师扔向现场的某个模糊问题得到了现场某位悲哀而绝望的观众的回复，游戏就开始了。而且看起来通灵师似乎是在伤心人和死者之间传达信息。不同通灵师有不同的“解读”风格，但通灵阅读的结构是大同小异的。通灵师先给咨询者讲一段话并鼓励后者回复，然后从中提取更多微妙信息，并以某种方式将这功劳据为己有，让咨询者相信自己提供的信息是通灵师阅读出来的。盲信者会迅速得出通灵师很灵很准的印象，对于刚失去亲人的绝望者来说，这种心态更加容易出现。通灵师还会在解读中掺杂一些其他信息，关于死者与咨询者之间的关系，这种说辞像我在性格解读中的句子一样，几乎对每个人都适用。有时通灵师也会扔出几句非常具体的细节，虽然准确率不高，但一旦说中，观众对通灵师的信任指数就会大幅飙升。每句话听起来都确切无疑，但其实是个巧妙的骗术。 作为充满好奇的旁观者，我这辈子参加过好几次心灵术士的聚会。我一次次地发现冷读技巧在他们工作中反复使用。下文这段对话来自我在某个现场录取的一段通灵阅读。原片很长，所以我做了一番剪辑和压缩，所以“准确率”比现实中的通灵阅读听起来似乎还要高一些。事实上，我剪掉了大量枯燥无聊的错误猜测和来自咨询者的否定回答。换句话说，经过我的剪辑，对通灵师来说，这段录音比原来的效果更好，而不是更差。请牢记这一点。讲话的通灵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着黑色衬衣，语速很快，第一眼看到他，人们会以为这是个舞台魔术师或播放婚礼音乐的DJ。显然他已学会了舞台通灵师讲话的所有技术：古典而谦卑的声调，语气里没有任何的优越和胁迫，尽管下了舞台他的语气和做派与此截然不同。观众的主体是老年女性，但这段对话中的咨询者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士。 通灵师：我感觉有位老年绅士的灵魂走进了我们的屋子，他告诉我，他想和在场的某个人联系。我听到，他的名字叫詹姆斯或吉米。这是谁家的亲人呢？请告诉我，告诉我在场的哪位观众是他的至爱亲人。 一名观众（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我。他的名字叫吉姆。 通灵师：你好，亲爱的。请站起来，对。他告诉我，你就是他的亲人。他是你的爸爸吗？ 观众（开始哭泣）：是的，是我爸爸。 通灵师：哦，乖，你已经为他流了太多的泪水，他说。他告诉你，姑娘，请高兴起来。他现在正对着你笑呢。他的人生充满欢笑，对吗亲爱的？ 观众：（点头）。 通灵师：他说他一直是各种聚会的灵魂和核心——有时候你一句话也插不上，对吗亲爱的？（得到观众的肯定答复）他离开你并不算久，似乎才刚过去一两年，对吗（得到观众的否定答复）？他告诉我，你感觉他离开的时间比事实更加切近。我知道，时间已过去很久，但在你看来，好像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对吗？他也非常想念你，亲爱的。他说你一直是他特殊的小女孩。他以前一直这样称呼你，对吗？他称呼你时用专门的昵称，他特殊的小女孩，对吗？现在给我演示，这一带（双手环抱肩胸）的某种问题带走了他的生命，走得非常突然，对吗亲爱的？他告诉我这些事情，就是为了作为证据，让你知道这确实是他的魂灵，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的小乖乖。他的背部也有些问题，亲爱的。告诉我，我说得对不对。 观众：背部问题，对，他有背痛的毛病。 通灵师：他再也不会为此受苦了，亲爱的。他说你一直都很关心他。哦，你最近发现了他的一件旧物，他向我展示一件东西，但我看不清楚。闪闪发亮的东西，好像是红色的，是什么呢？你最近发现了他的什么旧物呢？（观众迟疑不决，没有回复）嗯，我不知道，发现这东西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只是传达他给我的信息。你想起来的时候告诉我。我觉得他给我看的东西好像是一副袖扣。 观众：哦是的，袖扣！我前些天在家里找到的！ （观众举座大笑） 通灵师：他说，如果你想把它送给……西蒙，请不要觉得愧疚。你生活中有一个西蒙吗？你准备把它送给别人吗？西蒙是你儿子吗？ 观众：不是。 通灵师：他说，你曾有过将它们送人的念头，请不要为此感觉愧疚。你有过这个念头吗？ 观众：（迟疑地）有过。 通灵师：现场的其他灵魂都在大笑。他们说他仍然是个好斗的老家伙。他的确认为自己明白所有的事，对吗亲爱的？他不太擅长认错。他现在还是那样，即使做了灵魂也一点没改。个性真强。他还说你可以把他的眼镜扔掉。那是什么意思呢？ 观众：我保存着他的老花镜。 通灵师：他说他对这副眼镜并没有什么感情，并不是他最爱的东西。 观众：嗯，不是。 通灵师：他说你还保留着他的一些照片，但并没有放在相册里，亲爱的。老照片，但没有放进相册。有些是他和一位老太太的合影。你把这些照片放在一个盒子里。盒子放在一个橱柜里，他对我说。 观众：是的！说得很对。 通灵师：他说你以前很喜欢看那些照片，现在不那么经常看了。他喜欢你看照片的样子，但里面有些照片他不太喜欢。他和自己的哥哥关系不好吗？谁是特里，或托尼？ 观众：确实有一张他和他哥哥的合影。我不知道谁是托尼。 通灵师：就是那张与哥哥的合影。他不喜欢，他告诉我。亲爱的，请找出特里或托尼。让我知道那是谁。他有些事需要告诉那个人。 观众：我觉得，他以前似乎有个同事叫做托尼。 通灵师：没错儿。同事。你需要告诉托尼，他有个东西在你爸爸那里。他临走前没来不得处理那件事……你家的过道里挂着一幅画，上面是某种动物？（观众迟疑）或者你已把这幅画取了下来？是一只狗吗，亲爱吗？ 观众：我们以前养过一只狗。 通灵师：那只狗以前常在过道里睡觉。现在那只狗也离世了。是只长毛宫廷犬，对吗？还有点混血，对吧亲爱的？ 观众：对。 通灵师：他现在仍能看到这只狗的灵魂。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并不怎么喜欢它，对吧？ 观众（大笑）：不怎么喜欢。 这时候，通灵师告诉她，乃父的灵魂离开了现场。接下来他又告诉观众席另一边的一位老年女士，她离世的丈夫是位“可爱的绅士”，生前有些眼疾。 通灵师是怎么知道某位观众的父亲吉姆去世了呢？他并不知道，但那位咨询者和其他现场观众在回忆的时候，会坚信通灵师确实知道。他只是将“詹姆斯”或“吉米”这个常用名抛了出来让观众认领，也许在座的观众有人正好叫这个名字，也许他们过世的亲朋好友中有人叫这个名字。当通灵师看到回答的是位中年女士，就猜测逝者是她的父亲。我曾在广播上听到一个著名通灵师在猜错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观众的否定回答：“但他是你精神上的父亲。你知道，他现在是个灵魂了。他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真是天衣无缝。 那副袖扣？嗯，她父亲离开了好几年了，她一定曾在哪天收拾东西的见过袖扣之类的小玩意儿。对具体颜色的猜测（“闪闪发亮的东西，好像是红色的”），猜对的话只能让他的通灵术更加可信，而且细节听起来更加精确。事实上，通灵师可以信口说出更加具体的小物件，如果伤心的咨询者“找”不到它们，那是她自己的错。毕竟，通灵师只是生者和死者之间的“通道”，他只负责将死者说出的信息传达给他们在世的亲人。如果这些信息咨询者理解不了，绝不是通灵师的错。 背痛的问题？这是通灵师阅读中经常使用的一句话，因为它几乎适用于所有的老年人。 那只狗？通灵师猜测是只长毛宫廷犬（一种非常常见的犬种，包括好几种子类），后来又说可能与别的犬种有杂交。只要这只狗是宫廷犬，或任何一种混血犬种，都会得到咨询者的肯定答复。但别忘了，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提到她有一只狗：他只是说她家过道里挂着一张某种动物的照片，而且这张照片可能又摘掉了。我猜测，只要咨询者家里养过任何一种动物，都可以对通灵师的猜测给予肯定的回答。 那些老照片，也是冷读术中非常常用的道具，我在性格解读中也提了一两下。谁家的橱柜里没有这类小东西？如果咨询者坚持说没有，通灵师可以坚持说有，并让她回家翻找，并声称其中一张照片非常重要。这里就引出另一个冷读技巧：如果通灵师的话没有猜中，他们就可以将它当做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或者过去发生过，但咨询者把它忘掉了。 一点也不奇怪的是，那些来现场只是出于好奇而不想和灵魂建立联系的人，看完后并不觉得通灵师多么神奇。电视节目中的通灵阅读常常发生在通灵师的家里，一般是两个小时的通灵阅读剪辑成二十分钟以内的片子，只留那些猜对的高潮片段，看起来很有说服力。如果通灵师本人拥有自己的电视专栏，拍摄的流程一般是，在通灵阅读直播之前，通灵师会和来到现场的观众先见面，询问谁想和哪位故去的亲人进行对话。那些轻信又带着渴望的观众当然很乐意与他聊天，不知不觉中透露出许多个人信息。到了拍摄的时候，通灵师就将这些信息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顺便穿插一些冷读术或其他可有可无的猜测。在外人看来，他的解读成功率很高，令人印象深刻。 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给我讲过一个典型的故事。他们的节目邀请了一位通灵师做嘉宾。在正式拍摄之前，节目重要人员都要做演播室彩排，确定摄像机的拍摄方向，以及大家各自的座位。彩排时通灵师也来到现场。她坐在女主持人的身边，拿出塔罗牌给她算了一卦。通灵师说话时用了典型的冷读技巧，但主持人很吃这一套，不仅主动填充通灵师猜测时的空白，还将自己母亲最近去世等私人信息都告诉了对方。随后开始正式拍摄，她们走到摄像机前，通灵师开始对主持人进行通灵阅读。这一次，是通灵师告诉主持人后者的母亲最近去世，并将她在彩排中获得的其他信息也复述了一遍。当然主持人并不觉得这通灵阅读有多么神奇，但还是很配合地做出惊讶的神情。而那些不明真相的观众却觉得大开眼界，深受震撼。 在解读中使用之前所获信息的技术，叫做“热读术”。很久以前，一个叫做桃丽丝•斯托克斯的灵媒带着自己的团队到各地巡回演出。在很多方面，此人都是当代许多知名灵媒的先驱。斯托克斯是个性格坚韧的老太太，具有极高的表演天赋，她那慈祥可亲、德高望重的形象也极大增强了她的美誉度。她那柔光灯下玫瑰般甜美的脸颊，出现在无数杂志的封面，她在各地的巡回表演也总是人满为患。她去世以后，一个工作人员透露她的节目中经常雇用托儿，来提高节目的可信度和戏剧效果。但我的一名中年女性朋友给我讲述的故事，却让人看到了她著名疗法背后的真相。 当时，这位女性朋友的儿子刚刚溺水身亡，当地的报纸报导了这桩悲剧。与此同时，斯托克斯来到这个小镇演出，她的公关人员也正想办法扩大她在此地的知名度。貌似斯托克斯在报纸上读到了这篇报道，于是有一天这位伤心的妈妈接到了斯托克斯工作人员的电话[ 后来大家发现，斯托克斯的团队每到一个城市，就会浏览当地的报纸，寻找类似的悲惨故事。或者先发布巡演日程，然后在给她写信的当地人中寻找绝望的未亡人。——原注 ]，说那位著名的灵媒知道了她家的悲剧，孩子的亡灵想托她给妈妈带句话。斯托克斯的团队愿意在次日的团体灵性解读中给这位妈妈提供一个免费的座位，好让斯托克斯在现场将孩子那句话传给她。那位妈妈问能否在电话里传达，对方说不可以。所以这位女士答应参加斯托克斯的现场活动。工作人员要求她到时候穿红色的衣服，方便斯托克斯辨认。 那位女士穿着一件红色的套头毛衣，到达斯托克斯的灵性活动现场。斯托克斯走上舞台，给多名观众做了灵性阅读。在某个阶段，现场有点枯燥，她连续猜测了好几次。于是她转身指向那位正在伤心的妈妈，说：“我们的现场有位女士，穿着红色的衣服。我看到一个男孩的灵魂走过来，说那是他的妈妈。你在吗？亲爱的。”那位女士恭敬地举起手，站了起来。“你失去了他……他告诉我，他是淹死的，对吗？”当然，没错儿。“他的名字叫杰克，他告诉我。”观众们都惊呆了。“他说他非常爱你，而且你已经尽力了。谢谢你，亲爱的，你可以坐下了。上帝保佑你，亲爱的。”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那位女士顿时感到一阵厌恶，因斯托克斯对自己如此明显的利用而深为愤慨。她的伤心事被通灵师在一千名观众面前大肆广播，目的只是为了让此人的通灵效果显得更加惊人。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某些电视通灵节目中：通灵师除了说那些常规的开场白外，还会告诉大家，现场还有几名他们的私人客户。在这天之前，这些可怜的客户接到通灵师的电话，后者邀请他们到节目现场参加活动，因为过世的亲人有些信息需要传达给他们。通灵师根本没有提到，他们的悲剧细节早已被通灵师烂熟于心，而且会为了通灵师和收视率的目的在这天被当众展览。此外，通灵师在选择出镜客户的时候还有个标准——越伤心越容易当场痛哭的人，要优先邀请。 一次魔术演出结束后，我和一个当地小伙子聊天。他的哥们儿在当地开有一家酒吧，当时一位灵媒刚在这家酒吧拍过一期通灵节目，内容是灵媒在酒吧内寻找空气中的能量和鬼魂，并通过自己的身体与它们沟通。当地人都知道，这个酒吧几年前发生过一起谋杀案，常客们都听说过这里的鬼故事。众所周知，电视节目制作之前，剧组的工作人员会到酒吧与当地人聊天，寻找可以用到节目中的素材。显然，如果这个灵媒愿意，会很容易发现酒吧历史上的那段可怕故事——只需问一下剧组工作人员即可。节目如期拍摄，灵媒表现甚佳，他与现场游荡的多名灵魂迅速取得了联系，并详细入微地讲述了那名灵魂冤死时的悲惨状态。“问题是，”那个小伙说，“整个谋杀案和鬼故事，其实都是我那开酒吧的朋友几年前虚构的，为了给自己的酒吧增加点儿神秘色彩。”当然酒吧老板也去了节目现场宣传自己的酒吧。鉴于他深知谋杀案和闹鬼真相，所以确定无疑地知道那位灵媒是个骗子。这就是热读术的缺陷：如果你找到的信息并不正确，就等着丢人现眼吧。 在被迫面对这些提问时，一些通灵师和灵媒会辩解说，他们的解读至少可以给咨询者或观众带来一些心理安慰。在极少数案例中，这样的说法也许可以让他们的谎言合理化。但如果这些通灵阅读确实是谎言，那么通灵师应该将什么样谎言告诉咨询者呢？咨询者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谎言才能感觉好一些，这件事应该由谁决定？尤其是，大多数通灵师工作都是出于利益驱动，而不是高贵的利他之心。如果明知这些解读都是谎言，那么通灵师对如此容易上当的群体会是什么态度？不久前一个记者采访我的时候，聊到他最近采访过的一位著名通灵师。在某个时刻，该通灵师的太太将这位通灵师的虔诚追随者唤做“那些白痴”。 但令我失望的是——估计这位记者回想起来也会觉得有愧于自己的职业道德，那位记者并没有将这个细节写进自己的报道，因为他担心引起太多争议。 灵媒术或通灵能力是个历史悠久的话题，在演变过程中有过多种不同的形式，不同时代的样貌和名字常有较大差别。对于那些喜欢研究的读者，或怀疑“冷读术”是我虚构的概念的读者，我们的传统文化中有大量教授冷读术的地下出版物供你们参考。至于这方面的现代出版物，伊恩•罗兰德的《冷读术技巧全书》是最突出的一本，立场客观，内容丰富。其他出版物大多是为准备做灵媒的人当课本，或者给那些从未听说过这类事物的外行开眼界之用，却很少质疑那些通灵执业者的诚信问题。下面，请阅读《通灵师笔记选摘》的几个段落。《通灵师笔记选摘》是一本古老的美国出版物，作者不详，受众是准备做职业通灵师的人： 我们必须对这些“生活事实”进行加工——加上神秘事物、煽情元素、戏剧性，以上方法至少要用一两个，才能把事实变得多姿多彩。然后，动用你们的智商和才华激情四射地表演，为自己取得阳光下的荣耀——因为我们辛苦努力给客户带来的神奇效果，他们一定会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而他们在传播过程中会将我们的疗愈效果渲染得更加神奇（通常都会加以夸张），并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咨询者（客户）。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通灵师，也即，可以自由与死者沟通并将其信息传播给他们在世亲友的人。也不存在预言家，也即，精确并多次有效预测人们未来生活的人。这样的预言都是假的，只不过用一个好看的包装来骗人。 请记住，越绝望的人越容易被骗。紧张是绝望的一个重要标志，你可以从所有人的言行举止中判断出其是否处在绝望状态。 当客户来向你请教的时候，你必须先做到心理上的优越感……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做出这种高人一等的姿态，但不要明显到被客户看穿的地步。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而不是为了客户！ 心理上一定要蔑视那些可怜的咨询者，随时寻找线索，准备帮助他们。随时记住，你给他们做的成功（或不太成功）的灵性阅读是要按时间收费的。但在情绪上，你一定要让他们满意，并让这些可怜的兄弟姐妹为你卓越的工作感恩戴德，并将其他亲朋好友带到你的面前，这样他们就可以更好地为你的银行账户添砖加瓦。 为了让心灵主义商业化，你必须将自己的事业带到众人面前。盈利最高的渠道是教堂和群体灵性聚会。在那里，你会与你亲手挑选出来的大量易受暗示的人进行接触——他们焦虑不安地聚在那里，热切期待着你的解读……这种场合最容易成为鬼神的盛宴。 大多数人都不会太把通灵师当真，并以为大家都这么想。但确实有一小部分的可怜人，真心相信通灵师说出的一切，甚至对通灵师产生依赖心理，将自己的幸福平安都押在他们身上。也许这只是他们自己的错，他们自愿做出这样愚蠢的选择。很有可能。伦敦广播电台有个叫做“通灵时刻”的节目，每周五都向全伦敦播音，真丢人。我一个朋友曾致电我，讲述了该节目通灵师主持人和一位可怜的咨询者之间的一段通话。下文的对话是严格按照我朋友的记忆誊写的，他指天发誓自己没有对内容做任何夸张： 咨询者：我家的房子里有架钢琴。晚上的时候，我们经常听到一个按键突然自行发声——高音的C。我们家确实养了很多猫[ 一点也不奇怪。——原注 ]，但这并不是猫搞出来的声音，因为钢琴的盖子是合着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通灵师：嗯，有两种可能。我有个做调音师的朋友，他说这种事其实经常发生，尤其是天气转暖的时候——比如现在这个季节，钢琴某些部件会轻度膨胀，并牵动内部的某个琴绳，然后琴绳牵动与之相连的按键，就产生按键自动弹奏的效果。显然你家的钢琴就属于这种情况。 咨询者（不甘心地）：好的，嗯，也许…… 通灵师：或者，你知道，从能量角度来讲，高音C是个非常容易共鸣的按键，会与房内的能量场产生共鸣，并促使仙女们开始歌唱。所以这也是一种可能。 咨询者（高兴地）：哇……是的，听起来很有道理。 促使仙女们开始歌唱。这样的对话让我开始怀疑，到底有多少人会把通灵师的话当真。也许这只是滑稽可笑的故事，但当你听说这些厚脸皮的东西竟然要你支付一笔数目可观的费用，来帮你和刚刚去世、千思万想的孩子通话时，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猜测，人们之所以倾向于认为通灵师只是些无害的骗子或的确拥有某种特殊“天赋”，是因为如果不这样想，他们就会发现通灵师背后的谎言如此丑恶而自己竟被如此盘剥，想起来实在太过痛苦。 在通灵师们起诉我其实也是骗子之前，我要加一段最后的解释。对于自己在魔术中使用的技巧，我一般都秘而不宣，不会轻易告人。但对这种“不诚实”我一直是供认不讳的。正如我在每集电视节目的开头所说，我的节目融合了“魔术、心理暗示、心理学、刻意误导和表演技巧”。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我使用了不少骗术，因为这是魔术游戏的一部分。我希望大家努力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过程，也成为观众乐趣的一部分。我是个舞台演员，这也是我最初也最终的身份。我一直很谨慎地做事，绝不跨过那条道德的界线去操纵观众的人生选择和信仰系统。在节目中我多次使用冷读技巧，但情境与通灵师截然不同。通灵师告诉你这是真的，并邀请你以非常私密的方式打开自己的心扉。而我告诉你们这些都是假的，并要求你在享受魔术乐趣时保留一定的怀疑精神。这些区别非常重要。 冷读骗局的更多案例 获悉冷读术并不依靠对细微身体语言的解读，真是件有趣的事。但如果在一对一的沟通中留意咨询者的非语言信号，一定会对冷读的效果大有助益。冷读骗术靠的全是语言技巧，下面列举了我最喜欢的几种冷读花招，案例要么来自我观察通灵师工作时的亲身体验，要么来自我读过的那些通灵作品中的实战指导。 语言分叉术：“啊，但他是你精神上的父亲”之类的经典圆谎辞听起来也许太过露骨，但语言分叉这种技巧可以在冷读沟通遇到否定答复时给你提供一个天衣无缝的机会，将猜测不动声色地变换到上文的对立面。比如，“有时候你脾气确实不好，这难免给你带来麻烦”的说法，可能得到咨询者的肯定，也可能被否定。如果咨询者肯定了这个说法，通灵师可以继续说：“这种脾气也不能说不合理。好在你已经意识到，你的亲朋朋友明知你这个脾气却不敢告诉你，因为怕你对他们的意见产生抗拒。你的气场表明，有些东西你必须直面了，因为它们阻碍你建立更多新的关系。”如果当初那句话遭到了咨询者的否定，通灵师就可以转而说出以下的句子：“并不是说你经常大吵大闹或火冒三丈。从外表来看，你已经养成了一种理性而超然的气质，这是你人格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从你的内心来说，如果亲密的人让你生气，就会在你内心掀起巨大的波澜，并促使你做出以后可能后悔的仓促反应。你会在大脑中与自己进行反复的对话，甚至这种对谈太过激烈而导致夜间失眠，因为你迫切地想要将干扰你的问题尽快解决。看看那些突然发火的人，他们很快就在羞辱和轻微的妒忌中忘掉了自己的初衷。你那节制的外表中，藏着一颗压抑的内心。这让我联想到一只天鹅：外表冷静优雅，但如果大家知道了它内心的冲突和那永恒不断的自我抽打，就会深深地震惊。”然后最初那句话的意思就彻底改变了，而且听起来像是一种更加深刻的分析，而不是一个错误的猜测。 最近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美国通灵师的表演，很明显使用了这种语言分叉技巧。请记住，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版本是剪辑过的，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通灵师：你戴的那枚戒指，我直觉到是你奶奶送的。 女士：不是。 通灵师：也许是一个像奶奶一样关爱你的人，虽然她事实上并不是你的奶奶。 女士：不对。 通灵师：但你的奶奶的确送过你一个戒指，对吧？也许不是这一枚，但你确实有一枚她给你的戒指？ 女士：没有。 猜测细节：罗兰德曾举过一个例子：“我在你门外看到一辆蓝色的汽车。”如果咨询者有辆蓝色或近似蓝色的汽车（这种颜色的跨度很大，从松绿到银蓝都算），或者他的隔壁有辆蓝色汽车，或者附近施工的某个建筑工人有辆蓝色汽车，或者咨询者曾经有过一辆蓝色汽车，都会被当做一次成功的通灵阅读。如果以上可能都不成立，通灵师还可以让咨询者在将来的日子里留意蓝色的汽车，而这就会成为未来一件大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即使通灵师说出的细节非常确切具体，比如“我感觉三月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应该是这个月的上旬，我觉得，也许是12号左右。还有一位长发的女士。”这句话既可以解释为一个未来重要事件的时间，也可以解释为一个生日、一个忌辰，或者任何一件往事。是否有个长发女士并不重要。只要有任何一件事与三月有关，咨询者就会认为通灵师说得真准，却不知道该通灵师几乎什么信息也没有提供。 记忆里的特定细节：我用自己的方式表演通灵阅读的时候，常常说出被试者生活中我根本不可能知道的细节。其实，它们不过是一些几乎人人生活中都会发生的事情，几乎所有人共享的体验，但一旦猜中，就会在被试者心中激起强烈的反应。比如：“我有个强烈的感觉，你以前曾遇到一次严重的意外事件，从那以后这件事就在你的脑海中不断回放。我看到你在水中，吓得手足无措。你不知怎么回事掉进了水里，然后某人把你拽了出来——是你的爸爸吗？”如果这个猜测与事实不合，我会将语言转向洪水，或者任何与水有关的事情。另一个例子：“你年少的时候曾遇到一件意外。你有哥哥吗？他在事故现场，我觉得。是个车祸，距离你家很近，我看到一辆汽车——汽车的颜色是红的。我觉得，那个事故也不算特别严重，但在当年你受了很大的惊吓。”如果这还没猜准，我可以随时用其他细节来进行解释。最坏的打算是把被试者单独留在那里，竭力回忆。这是将通灵阅读失败的责任推卸给被试者的另一种聪明手段。 “诚实”的通灵师 至于那些真心相信自己具有通灵能力的人，真相是怎么回事呢？显然这些人并不是彻底的骗子，他们的招数也并非从上文引述的那些地方学来。请阅读《通灵师笔记选摘》中的一些片段： “成功吸引成功”，人性再一次显示出它耐人玩味的特色。在一个开设通灵活动的教堂中，现场一半的参与者都相信自己具有通灵能力。他们很愿意学习新的通灵技术，好让自己的天赋得到更好的发挥（鉴于你现有的技术别人也都熟知），并赚取更多的钱财。 所以通灵师们（我自己就是其中一个）开始参加各种课程。这些家伙每周上课两三次，精心修炼自己的通灵技术。只要他们承担得起（包括经济和其他方面），这种进修活动会永远持续。当然，这些课程的学费非常昂贵。一个十人至二十人的培训班，每节课每人收取两美元或以上的费用，培训师的盈利就会相当可观。培训之后，许多通灵师的技能确实得到了提高，或者相信自己的技能得到了提高，至少，他们对通灵师这个行业的信念又增强了一大步。但是，我怀疑很少有人会因此成为真正伟大的通灵师，除非他们按照我在本书中讨论的方法，将自己面临的难题彻底解决。 部分读者可能还记得“头脑控制”刚推出时的一期节目，2000年1月播出的那些专题。其中有一期我们精心录制了，最后却没有播出。当初的创意是这样的：我去一所培养通灵师的学校，观察他们通灵工作的执行过程。然后我们介绍几个我和通灵师都不认识的第三方来到教室，让在场所有通灵师给他们做通灵阅读。接下来，我也对受试者做猜心阅读（令人惊讶的是，受试者会发现我读出的结果比通灵师更加准确）。然后我会给在场的几名通灵师做一个阅读，估计阅读结果也会让他们大吃一惊。最终结论：我的读心术比所有通灵师都好。哈哈，这个节目就等着获奖吧。 我们剧组准时到达了一所著名的通灵师培训学校。那是星期三的晚上，大家将我介绍给在座的十名通灵师。大家围成一圈坐着，正在热烈讨论。通灵师经常定期举行聚会，来磨练自己的专业技术。通灵师绝大多数都是女性，但年龄跨度很大。这些人都不是演员，大部分都没有听说过冷读术，似乎也没人渴望成为室内注意力的核心。而且令人失望的是，也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悄悄探索被试者相关信息的渴望。 通灵阅读的第一阶段是团体祈祷，邀请各种不同的能量进入通灵现场。有几名通灵师迅速感到某种东西，并开始互相沟通。“吉恩，我觉得你现在工作似乎有点儿不顺，但事情很快就会变好的。”诸如此类。学校的通灵导师鼓励大家将这个程序做完，然后把注意力转向那些被试者。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让我厌烦得不时想要自杀。这么说吧，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通灵表演其实都是剪辑过的，只保留了最精彩的瞬间。近期有个电视节目，内容是多名通灵师竞争英国最佳通灵师的位置，我一个关系很好的魔术师朋友是比赛的评委之一。当时，虽然节目的目的是让通灵师进行激烈的竞争，但真正的意图其实是取悦越来越难以取悦的观众，带着那种只有节目制片人才会理解的倨傲的谦卑。因此，比赛并没有设立“严格的界限”来禁止有意或无意的作弊行为，而那些真正客观的怀疑主义者（我的朋友是其中之一）就被当成了用真话来败坏娱乐气氛的扫兴者。尽管通灵师的判断经常受到评委们点头微笑之类的暗中帮助，但眼看着他们在测试中正确猜出信封里的物件，我还是被这个节目深深吸引。我特地致电那个评委朋友了解详情。毫不奇怪，他说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五分钟精彩片段，其实是由一小时冗长枯燥的原始材料剪接而成，而这一小时中，通篇都是通灵师们盲目而随机的猜测，偶尔猜对一个就留下来作为节目内容。但可悲却不可避免的是，在节奏迅速的节目定稿中，是制片人决定哪些人看起来更加聪明更准确，而不是让我们在原始而客观的版本中，看到那些通灵师既不聪明也不准确的真相。 我们现场拍摄那天，所有剧组员工都强忍着瞌睡，观察十个用心良苦、充满魅力却误入歧途的通灵师聚在一起，说出诸如此类的昏话：“我看到你坐在一辆走错了方向的公交车上。这个景象对你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也许那并不是个公交车，而是一段恋情。”受试者竭力表现得礼貌而客观，经过几个小时的漫长猜测，总会有一两句话猜中了真相。那个留着长发的学生其实正计划“去非洲旅行……或者亚洲，或者周游世界（这是整个通灵阅读中我最喜欢的一段）”。那个女孩新买了一张床，某位通灵师竟然能猜出此事我很惊讶。此外另有几个瞬间，因猜测内容获得了早就等得不厌烦的被试者的认可而给现场带来一些轻松的空气。 通灵师：我感觉你是一个人住，或者与别人合住。 被试者：这个…… 通灵师：是的，你绝对是一个人住，或者与别人合住。 被试者：你能再具体一点吗？ 通灵师（对被试者的插话感到恼火）：你到底是一个人住还是与人合住？情况肯定是二者之一！ 被试者（尴尬）：嗯，基本上，我算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通灵师（啪啪鼓掌）：嗯，那就是与人合住，对吧？不要干坐在那里不说话，那样会阻塞了能量的流动。 我们录完了当天的节目，当然内容包括我自己的（非通灵）阅读。当我对一名被试者说出她故居房间号码的时候，一名通灵师问我：“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学过通灵阅读？显然你学过这个技术，因为房子的气氛会储存房间号码之类的信息。”哇，看来我们根本不用买地址簿和电话本。而这位女士是伦敦名气最大的通灵师培训学校的一名教师。 后来我们意识到这期节目根本无法录好并播出。鉴于没有任何正常人会耐心地看完几个小时的通灵阅读全过程且不受心灵创伤，我们必须将节目压缩到五分钟左右的长度。如果我们只把高潮部分留下来，就会对通灵师特别有利。如果我们只保留一个猜对的事件，似乎又对通灵师不公平。到底该怎么办呢？我们的节目遇到了死结。 观察和倾听这些“诚实”的通灵师，你会清晰地发现，他们的确没学过冷读术。但是，他们大都会参加每周的例行聚会，互相学习互相激励（与现实世界的人们相比，他们更加重视如何“得体”地说话），并切磋含混说话的技巧，赞美直觉的力量，并将各种错误合理化。而且，如果他们愿意将时间和金钱用在一种造假的技术上，是他们自己的事。但他们的自我欺骗看起来真是可怜，而且我忍不住怀疑，培训学校的导师到底有几个是不明真相的受害者，有几个是明知自己在行骗却还泰然自若。有时候两者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但一个刻意使用语言技巧来谋求更多肯定回答的人和一个坚信自己能够洞察对方状况的通灵师，两者是有明显区别的。当然，骗子们的说辞总是更好听一些。 如果一个心怀恶意的人为了钱和优越感而肆意践踏你或亲朋好友的人生记忆，阻止他们的恶行就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且也不难实现。但是，如果一群人误以为自己开发出一种超乎自然的通灵能力，我们很难判断这到底对社会有什么危害。也许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我们应该牢记，只要涉及“通灵培训学校”或坚信自己天生具有超能力的通灵师，就一定会有问题。大多数的专业通灵师都道德水平低下，而刚入行的新手或天真的盲信者常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个充满江湖骗术和表演花招的世界，并随着经验的增长而被逐渐污染。也许独自探索的通灵师不会遭受这种玷污，但总体上这会导致人们对那些明星通灵师的工作方法和可信程度产生怀疑。其次，还有个社会问题。听到聚会上那个潇洒漂亮、舌灿莲花的人竟然自称通灵师，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不会退避三舍呢？虽然我们都心态包容交游广阔，但当听某人说相信圣诞老人是真的，谁不会在心里对这个家伙产生疏远呢？我觉得，大多数人对这些人的看法是“相信你所相信的，但如果这让你听起来很蠢，最好赶紧闭嘴”。当然，如果你宣称能够看到别人的气场，许多人会立刻对你产生兴趣，因为太多的人听什么就信什么，且对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信息沉溺不已。但只要有一个人对你有兴趣，同时就会有六七个人将你拉入社交列表中的“疯子”名单。如果你认为这样做还能博取一种另类的关注，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与众不同并不意味着高人一等。伽利略成为伟大科学家的原因，并不是“别人一直在嘲笑他”。 在上文中我讲过，人们将某种信念与自我认同联系在一起的时候，破除这种信念会有多么艰难。这种现象对通灵师也很适用。此外，那些坚信超自然现象的人（通灵师，无论是否信仰宗教）还有个特征，就是喜欢用简单的思维来解释万事万物。世界的所有问题都可以用通灵师随意选择的某种“宇宙能量”进行解释。不管是奇妙、悲惨还是欢乐的事，都能被这些通灵师解释为能量、上帝的喜乐或复仇的表现。我记得亚洲大规模海啸后看到了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采访一位负责安抚工作的牧师。他的提问很精彩，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这样悲惨的事件，是否动摇了你对上帝的信仰？”牧师的回答——我尽可能引用他的原话——是：“恰恰相反。昨天我还与一个海啸受难者谈话。他伤得很重，躺在医院的床上奄奄一息。令人惊喜的是，临死前他接受了上帝的存在，相信上帝是我们的救世主。因此上帝在这些地方创造了真正的奇迹，我为此无限欢喜。”什么？我相信，不管这位牧师在安抚灾区民众上作出了多少贡献，都会被他这段回复里的扭曲和怯弱而彻底抹杀。但是，如果他承认这个世界难以解释并拒绝轻易使用宗教的单线逻辑，人们对他的好感就会大大加深。 此外，知识和探索精神会让奇迹更加奇妙，而不是将其破坏。不管我们偏好如何，只要我们对音乐、艺术或葡萄酒多些了解，就能更好地欣赏。我们喜欢阅读歌星或画家的生平故事，因为我们相信，了解他们创作时的背景或心理状态会加深对其作品的理解。借助科学提供的规律和方法，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我们对浩瀚宇宙的好奇心和探索时那种令人眩晕的欢乐，会因此大大加深而不是削减。同理，许多所谓超自然事件背后的心理学原理，其实比这些诡计本身更加有趣。用客观世界的规律来解释这些神秘现象，比用另一个世界的说辞更加吸引人，原因正是因为它属于我们的世界。人类是如此感受丰富、思维复杂的神秘物种，怎能甘心被那些花招欺骗，被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说服。如果你认真读了这本书，肯定会对人类大脑的功能产生浓厚的兴趣。而通灵师主张的那套逻辑，却因严重低估人类的思维能力而变成对人类大脑的一种极大羞辱。肤浅简单的思维，只适合肤浅简单的人。 就我个人来说，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必须进入超自然领域甚至鬼神的领域，并让这个世界或自己的人生变得复杂而神秘。但是我能看出，这种信念系统能够提供的肤浅解释和即时感动特别煽情，这对许多头脑简单、懒于思考的年轻人是难以阻挡的诱惑。而且我再次发现，这种难以阻挡的现象本身及其存在的深层原因，远比盲信者头脑中那些虚头巴脑的概念更加令人着迷。 我至今仍然喜欢天使魔鬼之类的东西，也常常为那些超自然的故事深深着迷。但原因只是我喜欢它们在我想象中激起的那种惊悚感觉，这一点所有的恐怖片爱好者都能理解。“未知”的东西让我们颤抖。但鬼神仍然只是故事，我们现在不明白某些事物，并不意味着我们无法对它们进行界定。在我们谈到“超自然现象”和“超感官知觉”的时候，我们首先需要理解和定义什么是“自然现象”和“感官知觉”。那时候，将某事物看做不证自明的超自然现象，才会阻挡我们的好奇心和探索学习的脚步。用简单标签和肤浅解释来对待事物的做法可以取悦懒于思考的人，但也让喜欢思考的人倍感压抑。这种粗暴的思维方式会将这个世界令人惊艳的复杂和美妙，从我们自己、我们的大脑、我们的世界乃至我们的宇宙中生生剥离。 用道格拉斯•亚当斯[ 英国著名科幻作家，有《银河系漫游指南》等作品，以“极端无神论者”自称。——译注 ]的话来说，就是[ 理查德·道金斯在他的巨著《上帝幻觉》开头也引用了这句话。 ]：“不必相信花园的泥土中藏着仙女，也足以看出花园的美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