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迪克(Dick)告诉我:“我记得母亲打电话给我,向我诉说她的手臂和胃部正在疼痛,已经持续了差不多20多分钟了。”迪克是一名内科大夫,经验丰富,头脑冷静,而他说话做事喜欢一针见血,从不留余地。像许多医生一样,他喜欢诊断所带来的智力挑战,不可能做事后诸葛亮。“她对我说可能是她吃的东西的事。我立刻回答,是的,肯定是你吃的什么东西造成的。我就挂断了电话。” 当他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迪克的妻子林德赛(Lindsey)看着他,一脸的茫然。她也是一名医生,但我们正在谈论的不是她的父母那边的事。 “所以我就挂了电话,把谈话讲给林德赛听,她看着我说:‘不对,不是她吃的食物的事,她是心脏病正在发作。’当然她是对的!所以我马上把电话打了回去。” 迪克讲述这个故事时啼笑皆非,他竟然把如此简单的问题搞得错得如此离谱。当然了,这就是医生不应该给自己的家人治病的原因,因为爱让他们看不到病情的真实情况。令人遗憾的是,这并没有阻止家人向他们寻求建议,甚至有时还会要求免费的家庭看护。事实证明,专业的组织也没有办法禁止医生治疗自己的家人。这种危险是双重的:不是倾向于将病情轻描淡写(我爱你,不能接受你生病的事实),就是倾向于小病大治(我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最小的病也要治)。我所遇到的每个医生都经历过其中一种的反应,他们知道自己无法对家人做出正确的诊断,他们也知道这并非自己医术不精的体现。 我们的特性非常依赖于我们所爱的人,家庭生活的核心作用是保护我们对彼此的幻想,这就是组建家庭的意义所在。在电视剧中,因为对家人的爱而变得盲目的典型人物一定是卡梅拉•瑟普拉诺(Carmela Soprano) ,她的丈夫是残忍、淫乱的恶棍,而她则徘徊在知情和不知情之间。她将如何获知真相呢?这会摧毁她所爱的一切:她的家庭、她的住宅、她的孩子,以及她认为自己还是一个好人的感觉。对她的孩子麦东(Meadow)和小安东尼(Anthony Jr)而言,面对这个事实更为容易,他们不能选择父亲,也不觉得他们的身份完全依赖于他。但是,卡梅拉选择了托尼(Tony),所以,对于她来说,面对她已经宽恕的一切要付出很高的代价:不仅是天主教徒的罪恶,她还要对难以想象的“可怕行为”负责。她非常希望托尼能成为一个好父亲,让她的家庭成为一个典型的美国幸福之家,她的身心能量的大部分都用来维护让她的生活值得一过这个幻想之上。她对托尼的犯罪行为视而不见,因为她不得不这样做。 卡梅拉的困境是极端的,但也是与每个人都有关的,这正是这部电视剧受欢迎的原因。许多夫妇发现自己陷入这样一种境地,他们担心糟糕的事情会发生,因而宁愿假装不知道。就像卡梅拉一样,人们更容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一举一动就像是一切正常。在这方面,虚构的文学作品与现实并不一致。与卡梅拉极力表现得富有魅力而又生活阔绰大相径庭的是,据大家所说,普瑞罗斯•希普曼(Primrose Shipman)显然拒不承认她的丈夫哈罗德(Harold)是英国犯罪史上最残忍的连环杀手。尽管有大量的证据可以证明他罪行累累,她依然坚决主张她的丈夫是清白的。在她的丈夫被定罪之后的调查中,她回答“我不知道”的次数已然过百。但是,没有人认为她是虚伪的。主持调查的珍妮特•史密斯(Janet Smith)女士对普瑞罗斯的描述是“诚实而直截了当”。在希普曼的3个病人死亡时她到了现场,或者说在他们死亡之后她马上就出现了,并且站在其中一个病人艾琳•查普曼(Irene Chapman)的身边,而她的丈夫去看另外一个病人。然而,所有的迹象表明,她没有看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尽管邻居们对她的忠诚感到吃惊,并且很是反感,而其他的观察者并不这样认为。唯一与哈罗德•希普曼会谈过的精神病医生理查德•贝德库克(Richard Badcock)描述了他对于控制的可怕欲望,并发现妻子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理想掩体。普瑞罗斯•希普曼毕竟要完全依赖她的丈夫。当她在17岁怀上哈罗德•希普曼的孩子时,父母就与她断绝了联系,在她草草举行的婚礼上,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母亲甚至没有出席。她识字很少,只能靠当保育员和经营一家三明治店赚取微薄的收入,但是,因为她有4个孩子需要照顾,这使得她在情感上和经济上都要依赖于丈夫。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有亲密的朋友,或是其他能够给她带来角色和地位感的社会关系,虽然她的婚姻是屈辱的,但她是有婚姻的,这些社会关系本应由她的婚姻来提供。在她的人生中,显然没有这样的时刻,让她有力量或者具备自立的能力去看清在她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从来就不必应对拒绝相信的普瑞罗斯•希普曼生存下去所要面临的苦恼。我们更有可能揭露的秘密是婚外情。众所周知,虽然存在外遇的夫妇有多大的比例难以确定(理由显而易见),估计占到婚姻的比例介于30%~60%之间。在离婚期间,有24%的离婚要引证外遇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艾米丽•布朗(Emily Brown)说:“在夫妇中间,当有人出现外遇时,没有人真的想知道。”艾米丽•布朗是一位婚姻治疗师,对婚姻不忠的深刻认识和研究似乎并没有毁掉她的乐观态度。她55岁左右,依然穿着色彩浓烈而鲜亮的服装。在她的一间办公室里堆满了书籍和艺术品,只有一个陶罐,上面贴着一个标签“认知超载”,暗示有时知识也会成为一种负担。 在她执业的实践中,艾米丽•布朗的工作就是帮助婚姻受到外遇威胁的夫妇或个人。在客户来找她之前,婚外情通常已经被发现,她所看到的部分表现是受到背叛的配偶感到没有留意到事情的进展而感到的愤怒。 “他们可能已经怀疑了,”布朗说,“但即使是在一方有疑心的婚姻中,你如何才能要求并且让婚姻完好如初呢?如果对方没有外遇,那你就是凭空怀疑的挑衅行为。如果对方有外遇但拒不承认,那么就会被揭穿。如果对方有外遇并且承认了,那么一切将会土崩瓦解。所以,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让婚姻关系完好如初。” 处于知道又不知道的状态非常痛苦,它可能会持续几个月,或者好几年。日常生活的一成不变让人们更容易视而不见,不那么戏剧性,也不易受到伤害。 “所以,我知道人们的想法 :我应该问,但我不会问。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我的许多客户都是在从来没有人谈论危险话题的家庭中长大,大量的谈话是彬彬有礼,却没有什么意义,因此,他们不知道如何开始进行这些对话。但另一方面,他们会想:如果我们谈论它,就意味着它确实存在。因此,通过对任何事都闭口不谈,他们试图使其消失不见。” 根据布朗的经验,夫妻双方都会视而不见:不忠的配偶对于被发现的可能性视而不见,拒不考虑可能导致的后果,更喜欢保持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的幻想。这可不是愚笨,他们真正渴望的是外遇和家庭能够和平共存,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另一方面,遭到背叛的一方绝对会拒绝理清头绪,因为只要怀疑还是不连续的点,那就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用改变,爱情如故,涛声依旧。 “我有一个案例,”布朗回忆道,“丈夫有外遇,但是妻子没有猜忌。妻子得了性病,为此去看医生。当她告诉丈夫时,他尽量掩饰,轻描淡写地说:‘你一定是在和孩子们露营时感染上的。’于是,她就没有多想。 “10年之后,妻子去理发店里美发,在那里她阅读了一篇有关性病的杂志文章,她这才恍然大悟!直到那时,她才去找她老公当面对质。在这个案例中,双方都视而不见:他对被逮住一事视而不见,而她则对正在发生的事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