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大导演,用任何一种价值观来衡量,他都会在首要位置。 “所谓高处不胜寒嘛,”他自己当然是了然的,“我在创作讨论中是很平和的,正常人的样子,至于做导演,或者有的时候,如果觉得我威严,那也就这样了,这样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就是这样了。” 他的常态,如果不笑,脸部表情非常严肃,那可能是因为线条和光线的关系,脸上阴影重,棱角亦分明。以前有人说他像一尊兵马俑,不知道他怎么想,好像确实有点像的。 但是他一旦毫无征兆地笑起来,是暴雨之后的突然见阳,整个眉眼都会飞舞,又好像在逗趣。 “大牌演员还好些,他们有他们的自信;但是一定有其他演员,特别是新人,我就是再怎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他们都是会哆嗦的,拍我一部戏,哆嗦三五个月,那是我没有办法的,一定会有这种情况的。” 他说话实在有趣,这个时候可以见识。他也是一个照顾情绪的人——也许在片场未必如此,因为作为一个工作地点,片场有它的特殊性,那里常常需要一些方法才能达到目的,导演们往往有各自不同的而且也有违常态的方法来使演员达到要求——只是说平时,一个聊开的张艺谋是注意照顾情绪的,他会因为对于他说的话笑了或者疑惑了,重复一次笑料或者进一步作详细的说明。 “我自己也有见到我敬重的不熟悉的那些前辈而哆嗦的,我也紧张,也不知道怎么办。” 在黑泽明的自传《蛤蟆的油》封底,有张艺谋于1999年接受美国《时代周刊》采访说过的一段话:在197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之前,我对电影这门艺术一无所知。一年后,第一次看到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我一下子被它迷住了。几年后,在法国戛纳,我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亲眼目睹了黑泽明接受终身成就奖。他受到了东西方人民的热爱和崇敬。我从未和他相遇,尽管曾经有过一次机会。有一次,我去东京办事,一位日本友人建议我去见见黑泽明。我不敢去。无论如何,他是一位享誉全球的大师。在电影的王国里,我那时不过是个小人物。 也许这个人就属于他哆嗦的范畴。 理想的状态是这样的,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本人是越普通越好,作品是越惊世越好。他在盛名之下,怎么才能始终听到最肺腑的表白和最诚恳的指正呢? “一开始学摄影,一方面是喜欢,另外一方面也是找一个出路;后来做导演,我不是说我多么喜欢电影,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名利上的事情,名利会随着被肯定而来。名利这个东西一开始来了是觉得蛮好,后来就有点烦,现在是非常讨厌。可是一个男人,做事情总是希望成功的,我的个性又要求我除非不做,做就要竭尽全力做好了……那么做好了,就成了,功成名就,约束也就来了——这是一对矛盾,我解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