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们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这一代人,大多对“九一八事变”有着深刻的印象。也可以说,正是“九一八事变”激起了我们高昂的救国热情,把我们推到抗日的前线。 1931年春,我考入本镇(四川荣昌县安福镇)私立棠香初级中学。这个学校既有春季始业的,也有秋季始业的。我因为小学是春季始业,所以上中学也是春季始业。“九一八事变”发生的时候,我正上初中一年级第二学期。记得9月19日阅报栏前的学生,一看到日军占领沈阳的消息,热血就沸腾起来了。“打倒日本!”人们不住地高呼口号。有的同学立即奔向寝室,把用品中的一切日本货都拿了出来,直往操场奔去,并一路呼喊:要打倒日本,首先就要抵制日货,快把日本货拿到操场上去烧了啊!于是,人们都回去拿了日本货走到操场。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但没有一个人往教室去。有人问:“今天还上课吗?”马上就有人回答:“国都快亡了,还上什么课?”接着,一个人在后面说:“先把日本货烧了,回头再上‘最后一课’吧。”这位大概是高年级生,读过《最后一课》,他的话音里充满了悲愤。 很快,全校学生都集中到了操场上,没有人指挥,但秩序非常好。三年级各班在操场的最前面,其次是二年级,最后是一年级。尤其是我们第八班,不但班次低,而且年龄小,个儿也长得不高,所以排在最后,成了全校的尾巴。每班学生围成一个圈,把日货扔在当中,等候一声令下,就放火焚烧。不一会,三年级的蒋大个儿站在一条凳子上喊道:“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全场的回答有如一声巨吼。蒋大个儿又问道:“日本货都搜光了吗?”“光了!”在回答声中二年级三班的一个积极分子忽然高喊道:“我身上这件人造丝背心还忘了脱下呢。”蒋大个儿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喊声,就大声下命令:“烧!”于是各班班长和积极分子都点火焚烧,一时火光冲天,烟尘飞舞,极为壮观。二年级那位积极分子一面点火,一面忙脱下自己身上的背心往火里扔,他不顾光着脊梁在那里烧火,周围的人都为他鼓掌欢笑。 随后在校学生会的主持下,召开各班长和积极分子的会议,讨论如何到镇上去开展抵制日货的运动。会上决定成立宣传队和查货队。安富镇是一个着名的大镇,镇上商家很多,卖日货的商家不少。查出了日货怎么办呢?有人说把它烧了;有人说没收,作为以后运动的经费。大家都拿不出一个准主意。于是立刻去把教国文的邱老师请来求教。邱老师早年参加过五四运动,在五卅运动中又是积极分子。但他认为抵货运动不可冒失,要争取各界人士的同情。到商店去查货可以,对日货应进行登记,要他限期卖完,并且以后不许再进日货。这样,由于日货迫卖,一般货价就会下跌,群众对抵货运动都会满意。对商人来说,不没收他的日货,他就满意了,而且还允许他卖出,只是不允许他再进,他也会觉得为了爱国,商人应该这样办。邱老师说:抵货运动初期,重点在商家,即不许商家买卖日货,只要做到这一点就是很大的胜利。至于不用日货,只作一般的宣传,不要去干涉使用日货的一般群众。等运动深入,我们再号召群众不用日货,提倡用国货,说用国货就是爱国,用日货就等于帮助了日本。邱老师还说:中国政府是软骨头,恐怕抵制日货,会受到禁止。你们应该早做准备,把抵制日货叫做抵制仇货,而且尽量宣传使用国货,这样会使阻力小些,能得到更多人的同情和支持。大家都认为邱老师的意见很好。当即把宣传队和查货队的人员决定下来,并推选出两个队的队长,准备第二天就到镇上行动。 第二天,我们就到镇上展开抵制仇货运动。老百姓都说:日本就是我们的仇人嘛,日本货就是仇货,该抵制。邱老师的意见很受群众欢迎。而且不几天,上面就有命令下来,说不应该抵制日货,这证明了邱老师果然有先见之明,我们按邱老师的指教办事不会错。 当我们走进商家去查货的时候,开始他们有些紧张,等我们登记完了仇货,并说允许他们定期出售,只不准他们再进仇货时,他们都很高兴,不住地说:各位先生把自己用的仇货都烧了,却不烧我们的,你们真好啊!有了你们这样的爱国青年,中国亡不了!在镇上只进行了两天,仇货就查完了,宣传工作也取得很好的成绩。而且在商会自订的限期内,各商家都把仇货卖完了,同时据商会报告和我们的调查,各商家都没有再进仇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