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宅最早的主人叫鲜英,1949年前的四川闻人。他曾作过军阀,因倾向共产党,后放弃国民党军政界,归隐田园,在重庆上清寺嘉陵江畔建了一座森森的庄园。他在那里修身养性,交结社会各界贤达人士,周恩来、梁漱溟、张澜是他庄园的座上客。据说,他还叫他的孩子拜梁漱溟为师。 “重庆谈判”时,毛泽东亲临重庆会见蒋介石。会议期间,毛泽东在周恩来的陪同下曾三次去鲜宅,会见主人鲜英及重庆各界###人士。鲜宅当时在重庆名噪一时,被社会有识之士称为“###之家”。 50年代初,鲜英去了北京,作为“###人士”参与国政,鲜宅留给了他的儿女。 我上小学一年级至三年级时,常去鲜宅做功课、玩耍,因为它的小主人,即鲜英的孙子鲜述东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 鲜宅俯瞰嘉陵江,它的黑漆大门早已剥落,显得苍凉,门上有两个年代久远的大铜环。这门总是静静地关着,仿佛里面安息着什么古老的灵魂。 它的院子对于童年的我来说,确实太大了。进门后是一排长长的石砌阶梯,让人有亲历古代暗堡的感觉(当年毛主席也是顺着这阶梯进入鲜宅的啊!),上完阶梯,景色才豁然开朗。以最后一级阶梯和一条各色小鹅卵石镶花小径为中线两边是两个大草坪。左面的草坪一览无余,可以用于奔跑、运动,甚至踢小型儿童足球;右面的草坪有十几株小树散落其间,靠外面的墙角有一棵参天大树,风吹过时,簌簌有声、庇荫蔽日。顺着这中间的小径走二十米就到达了一幢三层小青砖洋楼。 楼里的一切都是旧的。楼梯的每一阶层都镶着黄铜护板,因长年磨蹭而发出稳重幽暗的黄光,这黄光透着一点微微的暗红。真有数不清的房间啊,安静小巧的卧室一间接着一间,到处都是旧时的沙发、旧时的台灯、旧时的书籍、旧时的家具,没有一样是新的,没有一样是我日常生活中所遇到的、所用的。二楼的客厅面朝草坪,有一扇巨大的镂花雕饰窗户,春阳迷蒙地洒进来,浅映着陈旧的大圆桌,室内溢满一圈圈古雅暗淡的光晕。我和小鲜常爬在桌边做作业,有时一做就是一下午。隔壁是一间书房,宽敞、舒适、安全,显得暖和而密切并不给人空荡的感觉。有一次这古色古香的书房打开了一小半,我刚巧经过,正看见小鲜时值青春的姐姐闲着无事,慵懒地躺在地毯上,给一只美丽洁白的小猫一点一点喂牛奶。家常的光阴在她周遭静静地徘徊,真是华丽深邃呀。 楼房的后院是一个缺少阳光的花园,各种奇花异草长得很茂盛,中间叠以一些曲折起伏的假山,旁边是一碧暗绿的池水,花园幽寂的小径散发出陈年青苔的气味。那气味还夹杂着花草、树木、池水、假山等各种气味,那是这个庄园最秘密、最难察觉的气味,那是岁月停滞在这儿(不前进,也不后退)的气味,也是我第一次真正亲自从左到右闻到什么是旧时代的气味。 我和小鲜常在这湿润的后花园玩耍,攀援树枝、互掷果子、追逐嬉闹;或坐在阴凉得一尘不染的石头上拍香烟盒,寂寞的下午传来两个孩子沉闷的拍击声,他们在争夺一张“至高无上”的彩色图案——“白金龙”(一种香烟牌子的包装纸)或“红塔山”(另一种香烟牌子的包装纸)。 庄园里还住着一个古怪而爱大声吵闹的仆人,他姓杨,终日喝得醉醺醺的,孩子们都怕他。他跟随主人多年,公然养成倨傲的神气,但全靠他大吼大叫才给这个安静的庄园内部倾注了唯一的活力。他的衣服油渍厚重、斑驳黑亮、从不洗涤;头上一年四季戴一顶稀罕的瓜皮帽,夏天也不脱去。他一天到晚出入乌烟瘴气的小茶馆和昏暗而话多的小酒馆,酗酒使他谈吐谵狂、前言不搭后语,脸色不是蜡黄就是酡红。他基本无事可干,只专职饲养三只雪白的大鹅。 这鹅很怪,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又傲慢又费力,但也很美丽。它们一见生人就“嗷嗷”乱叫,陡然变得凶猛无比,好像尽逞了庄园的威风,毫不惧怕地向人直扑过来。 一天下午,鲜述东偷偷带我去了三楼上面的一个阁楼,那里有三间从未有人去过的小密室,唯一一扇小窗永远紧紧地关闭着,因常年无人打扫,到处布满尘埃。 小鲜疾步走进一间密室,搬出一幅大镜框框起的照片给我看,这照片几乎有一米长。我从未看过这么巨大的照片,而且与布满灰尘的阁楼相反,显得非常干净。我们真是吓坏了,难道有人每天来擦净这帧照片的镜框,会是谁呢?总不会是幽灵吧! 照片上的人的穿着和我们现在的人大不一样。有些人穿西装、梳分头,戴着黑色的圆眼镜或细丝金边眼镜;有些人穿长衫、披马褂,无胡须或有胡须;还有一些人穿着英俊的军服,双手肯定地扶着军刀的把手;军刀直立在向外大张开的双腿间。照片上的每一个人不管出自什么职业,个个都很神气,在我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气的人。他们究竟是一些什么人? 一会儿,小鲜又从另一间密室拿出一把漂亮的军刀给我看。 下午在寂静中丝纹不动,似乎在我们身边观看。这下午的寂静静得令人害怕,似乎连眨眼的声音都能听见。突然,我们同时都吓坏了,小鲜立即将东西放回原处,我们惊叫着一起奔下楼去。 翌日清晨,我上学途经鲜宅高墙边时,再也没见到一个我每天此刻必见到的老头。放学回家后,听说他已于昨天下午死了。他就住在我家楼下,同我父母在一个邮电局工作。我觉得非常奇怪,昨天早晨我还听到蒋老头咳嗽。他死之前数年如一日每个清晨定时(6点到8点)坐在鲜宅高墙下一片青翠的斜坡上咳嗽。他总是尽力弯腰,努力从薄如一页的胸部震出铿锵的金属声,接着把一口深绿的浓痰吐在无辜的青草和长满青苔的斜坡上。他似乎对鲜宅的庄严和宁静厌烦透顶,要争分夺秒吵醒什么……他偶尔抬头,死死盯一眼过路上学的孩子或不远处一个红光满面正在打太极拳的胖老头。而我觉得他相当恨我,不知什么原因,每当我上学从这里走过时,他都要绝望并专心地恨我一眼,然后坚决地弯下腰去吐痰。他最后的咳嗽声如此残忍,以至于我一想到他就想咳嗽。同时也想到整天被老师或父母处罚的孩子与习惯吐痰的老人或成年人有一种内在惊人的相似性。 随着清晨咳嗽声的亡故,鲜宅重归宁静,但这是它最后的宁静;当时间终于如释重负,鲜宅已悄悄来到它毁灭的前夜。 “###”在发展,学校在放假,下午在获救。而“###”初始,鲜家的人全被赶走了,家也被抄了,一家人迁到市中区解放东路一幢拥挤炎热的“社会主义”大楼去住。杨仆人由于被控酒后造谣(他一贯爱说国民党马上就要###),“革命群众”把他痛打了一顿,打完之后,他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鲜宅已彻底成了孩子们白天的乐园。孩子们在这里打闹践踏,留下生气和创伤。黄昏时,大人们也去那里乘凉、聊天、吐痰。有时大人们也把孩子们组织起来在这里举行集体活动,比如讲革命故事、听革命歌曲、看革命舞蹈。大人和孩子在这儿混为一谈。鲜宅,这个昔日著名的私家大花园如今成了“人民公园”或“小造反派”们的游乐场。 一个夏日黄昏,吃完晚饭后,我和一大群孩子坐在鲜宅的大草坪上,夕阳的余辉把四周遍布伤痕的小树林的叶子染成暗淡的金黄,晚风从江面吹来(60年代的嘉陵江依然从鲜宅下面流过),无限凉爽。好动的儿童们在静静地等待,一个故事即将开场(“###”时我听故事的生活也从此开始了)。 一个清朗矍铄的老者慈爱地看着围坐在他周围的孩子,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说道:“今天,接着昨天欧阳海的母亲被地主逼死后的情形讲起……”我入迷地听着,被欧阳海童年的“斗争”故事所吸引。这就是我听的第一个故事——金敬迈的《欧阳海之歌》。 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一群持枪的中学生红卫兵宣布占领鲜宅并把中学生红卫兵司令部设在这里。鲜宅一夜之间又成了指挥革命运动的神秘大本营,这旧时代的院落被赋予一种新的神圣的“左派”意义。孩子们当然不能再在这里随便玩耍了。青春的红卫兵荷枪实弹日夜守卫着,他们的“主脑们”就在这里日理万机,夜夜窗前亮起“八角楼的灯光”,直到黎明透出曙光。 漫长的《欧阳海之歌》戛然而止。新的故事开始了。主讲者再不是老头则是小青年,地点再不是鲜宅而是外面。“欧阳海之歌”已成昨日黄花,“一双绣花鞋”在轻轻走来。 那时听得最多,记得最深的就是百听不厌的恐怖故事《一双绣花鞋》。虽然故事情节是固定的,但每一个主讲者自有一套吸引听众、制造惊险悬念的方法。一个邻居的大孩子成了我们新的主讲人(在这之前,他对我讲过巴金的《憩园》,他说过一句令我难忘的话:“你一定要把‘憩园’想象成鲜宅,这样你听起来就像真的了。”)。他除讲故事外,还喜欢用普通话在下午模仿阿尔巴尼亚电影的中文配音,喜欢半夜三更唱民歌,喜欢上午练习辩论术或读偷来的书。他在一个前呼后拥的夏夜以青年人才具有的敏感的声音向我们一群10岁的孩子说道:1949年,重庆解放前夕,一个冬天的夜晚。大街空无一人,只有枯叶在空中翻卷或在地上扫过时发出的响声。 这时,一个打更的老头独自敲着梆子来到街头。他的眼睛在昏暗街灯下发出浑浊的幽光。突然,他一抬头看见春森路5号一个独立院落的一幢旧洋楼三楼的一间屋子亮起朦胧的灯光,那灯光在黑暗中像一个飘浮不定的幽灵。 他暗自想到:这是一幢常年无人居住的楼房,房子的主人早已浪迹天涯、杳无踪影,怎么灯会在这个寒冷的深夜亮起来呢? 打更人是不怕鬼神的。他迈着年老蹒跚的步子、借着残存的酒意向亮灯的地方走去。 他慢慢推开吱嘎朽坏的大门,走进院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一个寒噤,然后壮起胆子一步一步走进楼房。打更人一级一级登梯上楼,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眼看他就要上完最后一层阶梯到达三楼了。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冬夜,打更锣随着他整个人乒乒乓乓跌下楼来。 老人面色苍白、双目暴突、惊吓而死。 接着,昏暗的三楼阶梯边沿出现了一双精致小巧镶着银丝的黑色绣花鞋,鞋的头部有一朵赤红的小花,就像蛇正吐出它致命的细舌……这《一双绣花鞋》开始的场景多像鲜宅啊!孩子们挤成一团,都不敢大声出气。仿佛夏夜已变成了寒气逼人的冬夜,仿佛某个神秘的黑影就要显身并一把抓走或杀死其中一个孩子。这时我们什么也听不见了,除了叙述者平静而耸人听闻的声音。多么奇怪的儿童的天性,越害怕就越要听,越听就越刺激,越刺激就越快乐,越快乐就越是我们的夏天。从恐怖的夏天到欢乐的夏天,真是妙不可言。 为了暂时减轻大家的恐惧,有时一个稍大的孩子会指着河的对岸说:“看,炮弹正打向二轻局的大楼了。” 晴朗的夏夜,星星闪烁(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一发发炮弹像光芒四射的流星织成音乐的旋律,飞越黑夜沉沉的嘉陵江上空,穿梭般地在二轻局大楼爆炸。二轻局大楼恰好位于嘉陵江桥头,是战略要地。 两派的对攻开始了……孩子们又欣喜地转向听故事,直到故事结束。 真正考验每一个人的严重时刻到了。黑夜、树影、晚风、炮声、故事……一切都使我产生一个幽灵出没的幻觉,一个残杀者紧跟在我的身后,我必须鼓起“超人”的勇气向前。 我从慢慢地走(强装镇静)到飞速地跑(惊恐万状),终于跑进我家所住的大楼。最可怕的一段已经到达:已死去的蒋老头的房间、黑暗的楼梯、楼梯的拐弯处、危险若人的杂物……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潜伏着一根指头、一双脚,都可能发出寒冷的笑声或毛骨悚然的咳嗽,都可能有某种东西向我迎面走来,杨仆人的瓜皮帽、镜框里的一袭空荡荡的长衫、一只死者仇恨的独眼……我全身僵硬,忘掉了恐惧,毛孔在扩张。这时,我只要有一秒钟挺不住,就不敢上楼、不敢穿过走廊回到家中,就可能往回跑,跑到亮处去。而门已消失,挺住意味了一切,而这一切都使我无法摆脱鲜宅空寂的幻影……这一切都是为了我长大后写下的一首诗《或别的东西》,或另一首《白头巾》。 不久,随着“武斗”升级,鲜宅成了另一派别的主攻目标。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鲜宅燃起了熊熊大火。我家住的那幢大楼就紧靠鲜宅(仅一墙之隔)。大火凶猛乱窜,借着风势很快就要烧到这边,火苗几乎已经点燃我家大楼屋顶的一角。整幢楼的人包括我的全家收拾了一些必备的东西赶紧出逃。我却只拿走一个大纸盒,里面装有十几本连环画、一些珠子、糖纸、香烟盒,这些当时儿童普遍的玩具寄托了我多少幸福的希望,这希望在黑夜的大火中被一个孩子牢牢爱护、没有半点闪失。很快,消防队的救火车赶到了,消防队员和惊慌奔逃的人乱作一团,但毕竟迅速的灭火行动展开了。灭火中,天公作美,突然降下大雨。火焰在大雨、消防队、混乱的人群夹杂下熄灭了。鲜宅化为一片焦土。而我们故事的主讲者,那个邻居的大孩子却在这场鲜宅大火中神秘地丧生,一颗子弹宿命地卡在他曾滔滔不绝的喉咙上。我看到了他那被雨水淋过的尸体,他居然死后还胖了一点、脸也更白了。 第二天,人们又回到各自的家,重新开始了劫后余生的流水账式的生活。 空气中还残存着一股昨夜烧焦的煳味,未燃完的余烬伴着一缕缕青烟迤逦、升腾。下午时分,我看见了鲜宅的女主人,欧阳英丽。她正在从我家三楼的一个过道的窗口凭窗眺望已变成一片黑色平地的鲜宅。仅仅一夜就化为一声欷歔,它昔日的古老和温婉就彻底灰飞烟灭了,连一丝痕迹也不留下。 她在深深地哭泣。我第一次看见一位美丽的妇女哭泣的样子。她的哭泣是那么悲恸,悲恸得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泪水默默地流下。仿佛她一生的泪水都是为此刻准备的,仿佛她要在这一刻静静地流完它。她轻轻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雪白手绢,半掩着面孔,只露出两只漆黑而忧伤的眼睛凝视着鲜宅。她似乎突然产生了勇气,她要把这最后一幕永远记住。就像她要把过去的再不复返的幸福时光,她青春年华在那儿度过的欢乐之谜牢牢记住一样。然后,她慢慢转过身来,并没有因悲伤而失态、而愤怒。她没有声音,更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微微颔首,走下楼来,一去不回头地走了…… 我也在时光中走着并没有忘记鲜宅。 十几年后,1984年,我乏味的生活进入诗魔的第二年。一天夜晚,我“下午”般的神经质突然发作,不相关的片段闪烁、刺穿、唤醒童年,“鲜宅”奇怪地浮出了我意识的水面,究竟是什么引起这个念头的?美已来不及捕捉,它已从一个既熟悉又新鲜的恐惧开始了、发生了、叩响了……为了镇静这种恐惧,我不由自主写出了:夜里别上阁楼 一个地址有一次死亡 那依稀的白颈项 将转过头来 …… ——《悬崖》诗中的阁楼其实是西南师范大学校园(这校园古老、美丽、凄凉,像一个放大了的鲜宅)行政楼花园旁的一个小亭台。我夜里常在这一带散步,每次都远远地看着这小亭台但从不敢接近它,更不敢登上去。这小亭台在夜色中让我产生一个幻觉——它就是鲜宅那神秘莫测的小阁楼——我恐惧的“悬崖”。念头(诗之念头)就是从这小亭台开始的,然后渐渐朝前,直到耳边重响起我和小鲜奔下楼去的尖叫声。诗中的貂蝉在夜色里一定也穿着一双黑色绣花鞋来回游荡…… 随着这尖叫的余音和童年夏夜归家的脚步,我惊异于我这样的诗句:娇小的玫瑰与乌云进入同一呼吸 延伸到月光下的凉台 和树梢的契机 沉着地注视 无垠的心跳的走廊 正等待 亲吻、拥抱、掐死 雪白潜伏的小手 以及风中送来的抖颤的苹果 …… ——《或别的东西》当这第二首诗写出来后,我不仅没有镇静住我童年的恐惧,反而这恐惧更强烈了或更虚幻了。我总觉得房子里有人在死死盯着我或某个白色的幽灵正在从黑暗楼道深处飘来,我能否熄灭那潜伏地盯我并恨我的眼睛?我恍然觉得那蒋老头并未死反而向我有力地笑起来,那中弹的主讲者年轻的喉咙仍在敏感地疾动。我赶快将这两首诗的草稿揉成一团扔出窗外,将写成的诗藏起来。 突然,我从书桌上一面小镜中看见了自己因惊恐而升华了的表情(昔日的表情,10岁的表情?),一个“自我”的断然缺席。我的理智尽了最大的努力(大约3小时后)才把我脱离的形象重新找回。 夜还在继续,室内强烈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就这样,我带着复杂的害怕之情(童年的恐惧经验,成年的挫折感,对寂静、孤独的害怕,对生命在暗夜中可能突然中断的害怕以及数不清的害怕……)平安地度过了这一夜,迎来了第二个黎明。 我的同学小鲜也迎来了他第二个睡眼惺忪的黎明。他在银行工作,是一名优秀职员,闲时饮酒、下棋,寡言少语。仿佛一夜火过,鲜宅或一个恐怖故事就成了我们之间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