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倬云出生时手掌内屈,双脚无踝、足背向地,孪生弟弟无恙。医生只说罕见,却也诊不出原因。成年后肌肉不发达,他得借助双拐行走。但这个大家庭从来没让他感受过孤单和受歧视的滋味,同胞兄弟姐妹八个,堂姐弟两个,远堂的兄弟姐妹又有十个,加上表兄弟表姐妹,大宅里比学堂热闹。 父亲是个学问非常渊博的人,历史地理知识尤其丰富,藏书也多。许倬云从来没有认过方块字,桌上时常有书,他拿在手里翻,常问哥哥姐姐,他们也都随机指点,从摸索认字到读整部书,就这样读起书来。他的文言文与白话文并进,十岁能跟父亲讨论古文。十一二岁起,一家人辗转四川、湖北、湖南逃难,兄弟姐妹们则跟着难民学校步行几千里迁移,两三个月换一个地方。 枯坐家中,一灯如豆,许倬云跟父亲同室读书。父亲时常放下书来,问他看懂没有,这一段家学涵养了他的知识胸怀。逃难这一路,都是《三国演义》发生的地方,那些故事、称谓都变得生动起来,看《三国演义》就格外有兴致。后来看《三国志》才知道空城计、草船借箭都不是诸葛亮做的事,却都安在他身上,这才明白考量历史应该用"志",而"演义"只是故事。 15岁上,许倬云进了无锡辅仁中学,直接上高中。1948年举家迁往台湾,考进台大。最初读的是外语系,第二年转入历史系。这次转系与当时台大校长傅斯年先生直接有关。许倬云的入学考试数学是满分,国文考卷和历史考卷被阅卷老师直接推荐到傅先生那里。入学后两三周,傅校长找到这个不一般的新生说:"你应该读历史系。" 当时台大名师荟萃,许倬云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接触那么多不同的思想和学派,而且打下了跨学科研究历史的根基。他跟李宗侗先生学古代社会学,跟李济先生学考古学,跟董彦堂先生学商代历法……后来到美国芝加哥大学,学生的课程可以自己设计,许倬云就选了经济学、中古史、考古学、宗教学、社会学等等。 芝加哥大学是韦伯理论的大本营,许倬云初到时,韦伯理论刚刚进入。他在读社会学时开始注意到中国的文官制度,这是韦伯理论大体系中的一环,加上指导老师Blau先生从事的就是中国文官制度分析,他便格外注意韦伯谈到的官僚制和中国文官制度的基本差别。这项研究是日后奠定许倬云学术地位的基石之一。 因为走路不方便,他受到老师们特别的照顾。当他开刀住院时,教授埃及古代史的老教授倒带着书到他病床前,边讲边讨论。许倬云说,这些机缘,是他一生的幸运。 1962年芝大毕业后,许倬云回到台大教书,同时辅助"中研院"院长王雪艇(世杰)先生做许多国际学术交流活动。一教8年,直到去美国匹兹堡大学任教。期间的又一个幸运是遇到了现在的妻子曼丽,许倬云非常感谢夫人多年追随、照顾他,并成为他做学问的帮手。在《万古江河》序言中,他向妻子深情致谢。 许先生为去年出生的孙子起了中文名字:归仁。这是他对儒家精神的归结和对人间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