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佳的名字几年前听说过,但真正意识到不可“等闲视之”是她在去年底今年初突然以“横空出世”之势占据了我所得到的音乐信息的核心部分。《华盛顿邮报》主笔Anne Midgette在盘点2008年度古典音乐会专栏中,无可争议地将王羽佳大获成功的华盛顿首演列入年度十大音乐会,并对年仅二十岁的中国女孩鬼斧神工地驾驭李斯特《B小调奏鸣曲》由衷赞美。无独有偶,《旧金山年轮报》的Joshua Kosman干脆将二三月份的两场王羽佳音乐会列为年度十大音乐会之首,并不无含蓄地称其为钢琴界“未来的希望”。 羽佳在欧美“窜红”已近一年,在此期间,DG唱片公司一直派专人出席羽佳的每一场音乐会,却并不让她知道。终于有一天在瑞士的维尔比耶,DG的总裁米歇尔•朗先生露面了,他第一次聆听羽佳的琴声便深深着迷,我想这种着迷是绝不同于聆听郎朗和李云迪的感受。签约DG是命运使然的机缘重逢,因为羽佳平生买的第一张唱片就是DG出品的波利尼演奏的肖邦,而她在DG录制的第一张唱片同样以肖邦为核心。这种对生命奇迹的感动怎可用语言来形容?“我兴奋得不知所措,好像我第一次公开演奏一样……” 时光飞逝,闪电签约DG的羽佳于去年底在汉堡顺利完成了录音,信号的拾取就像一场精彩的独奏会的现场。对于还没有机会欣赏羽佳音乐会的人来说,听唱片变成一种热切的期待,这期待的人群中当然包括笔者本人。 这张唱片的曲目安排可谓吊足胃口,既有肖邦降B小调第二奏鸣曲,又有李斯特B小调奏鸣曲,两头钢琴独奏作品中的“巨兽”竟然被一位纤弱的小女孩放在一起驾驭,这与其说是唱片公司的市场策略,不如看作小羽佳渴望“一飞冲天”的“野心昭彰”。我甚至不敢想象羽佳是否在一台音乐会上同时弹奏过这两部作品,从而导致欧美大牌音乐评论家“目瞪口呆”。在亲耳聆听唱片之前,我也无从揣摩羽佳是如何分配她的心力给两部在意境上呈现两极态势的伟大经典,一位女孩子应当怎样周旋往复于天使和魔鬼之间,无论是肖邦关于生命的终极思索还是李斯特复杂的人性多元,都需要演绎者在精湛过硬的技巧之外对人文智性的彻悟。 正像我们熟悉的郎朗一样,作为同门(柯蒂斯音乐学院加里•格拉夫曼门下)师妹的羽佳早在数年前便以“飞指钢琴手”蜚声网络视频,她的炫技在今天看来未免“小儿科”,因为当她指下流出的肖邦和李斯特带着浓郁的诗情和指向清晰的意蕴趋于一个完整的结构时,我们再也不能仅仅使用关于钢琴技术的词汇将她框定。羽佳的成长道路其实并无神秘可言,天赋加上努力仍是老生常谈却颠扑不破的铁律。羽佳的天赋不容置疑,更重要的是羽佳的追求从来都在品位之上,这大概和从小受教育环境以及早早便拥有像陈宏宽这样仁厚博学的良师有关。羽佳好读书,爱音乐,勤思考,求知欲望与开放思维兼具,何愁不成大家?她从斯克里亚宾的升G小调第二奏鸣曲中寻找与肖邦降B小调第二奏鸣曲的精神同一性,并匪夷所思地将久尔吉•利盖蒂的两首练习曲并入升G小调奏鸣曲的结构当中,使其真正成为能够在乐思和意境方面足以与降B小调奏鸣曲相对应的超越之作。如此看来,羽佳的第一张唱片便不仅是两头“巨兽”的简单盘踞,中间新鲜的“混搭”更是她的匠心独在。 羽佳在和国外乐评家聊天时,将李斯特B小调奏鸣曲与歌德杰作《浮士德》及瓦格纳歌剧之间的关系说出来了,这其实并不有助于我聆听她的录音。所谓“巨兽”在羽佳纯净的情感呵护下竟化作风情万种,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B小调!起头的乖张因为乐天而诡异的“魔法师的徒弟”(利盖蒂)的消解性,展现出来的竟是犹如童话世界的“黑暗王国”,它只是扎扎乌乌地骇人,却一点都不恐怖。当画卷一页页翻开的时候,羽佳琴声的璀璨、魔幻、憧憬和冥想纷至沓来,间或有陌生人闯入的奇怪效果,直至结尾的一声长吁,将意味深长的幻想伸向远方。 在姗姗来迟的9月琉森音乐节进京之前,在亲眼目睹克劳迪奥•阿巴多与小羽佳联袂演奏普罗科菲耶夫C大调第三协奏曲尚需翘首以待之时,我们将有机会在6月4日的国家大剧院见识当今世上最走红的年轻女钢琴家的不凡功力。除了斯克里亚宾的升G小调奏鸣曲之外,独奏会曲目都和她的首张唱片无关。这是一套见证羽佳由青涩而步入成熟的历程,四首斯卡拉蒂加勃拉姆斯的《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是坚实的基础,两首斯克里亚宾作为旧与新的连接部,顺理成章地导出斯特拉文斯基的《彼得鲁什卡三乐章》。这样的音乐会曲目安排,不由令我产生对海伦•格丽茂的联想,后者签约经纪公司和唱片公司的先决条件便是保留曲目安排的自主权,所以她的每一场音乐会和每一张唱片,都堪比一个哲学命题。不过,我的这种联想和演奏风格无关,同样是肖邦的降B小调,我听到的是大相径庭的解读取向。当然,我也尊重羽佳不同意拿自己与阿格丽希作比的观点,因为她们所观照的李斯特B小调是那么截然不同,从这个基点上讲,羽佳的演绎具有开创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