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83年,懦弱了一生的高宗李治,终于结束了曾带给他无穷病痛和困扰的生命。他是在远离长安、远离祖宗的陵墓和庙堂的东都洛阳与世长辞的。他留下遗诏:太子李显继承王位,但一切重大国事必得由皇后处理。他不知道除了由武皇后执掌大权,还有谁能堪此大任。这是国事政事,是关系到整个王朝生死存亡的,而能将这天下撑持的,恐怕唯有皇后一人。然后高宗便撒手而去。所有的人间恩怨从此风流云散。 高宗的离去也许会带走皇后今天的一切。她或许再不能垂帘听政,再不能掌管国事政事,她要把天下的实际权力移交出去,移交给她的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她不能违反天下的纲常。 朝廷在四天之中秘不发丧。 秘不发丧是因为皇后要想方设法做好应付一切因圣上仙逝而可能突发的事件的准备。皇后尽管悲哀,但她还是镇定自若地做好了这一切,她甚至在极度的悲伤中,做好了彻底将权力移交出去的准备。她为高宗安排国葬,同时为她即将即位的儿子铺平道路。 这使婉儿又一次震惊。她更加钦佩皇后了,她不知这个天下最伟大的女人,究竟心有多深,胸怀有多宽广。她看着皇后默默地做着那一切。她不能想象那个今后不再是皇后临政的王朝,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她并不真正了解那个即将继位的太子李显究竟是个怎样的庸才,她不知道一个那样不堪造就的君王会把社稷引领向何方。婉儿跟随皇后的时候皇后已经临朝。所以婉儿除了皇后,不知道还有谁能替代皇后。婉儿熟悉的,只是皇后垂帘的朝政;而她崇拜的,也只是皇后的政治才能。她认为只有皇后才具备君临天下的能力。她不相信显真的能治理国家。她将怀念皇后当朝的时代。 四天之后,向天下宣告为高宗国丧。与此同时,太子李显正式即位。显即位时二十八岁,正是一个男人最辉煌灿烂的时代。 而五十六岁的皇后,则在高宗国丧、太子登基的同时,被尊为太后。那种太后的寂寞与苍凉。从此深居后宫的状态,是皇太后本人也不能适应的。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皇太后难道从此就真的只能待在后宫,颐养天年了吗? 一位君王的谢世,确实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悲伤的太后,当然不适宜过问朝政,而新天子的君临天下,在某种意义上也就彻底剥夺了太后曾经那么热衷那么迷恋也是那么如鱼得水的政治的舞台。这是太后不习惯的,又是太后不能违抗的。她还找不出一个重操旧业的无懈可击的理由,尽管,她觉得那个皇位只能是她的。 而与此同时,从此每日临朝,坐在那个高高的龙椅上面对文武百官的奏请,其实也是新太子显所不能适应的。他在这心怀惴惴的摸索中,难免就要求助于那个如今真的如愿以偿做了皇后的韦氏。他夜夜听着韦皇后在他耳边吹着的那些枕边风。而一个没有任何政治才能和经验的女人,又能把一个同样没有政治才能和经验的男人摆布成什么样呢? 幸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深明大义的太后把她最亲近的婉儿留给了天子,辅弼他。这是怎样的一份馈赠!至少李显是这么看的。他简直是获得了整个生命。 当显以君王的身份第一次在政务殿见到了婉儿,他的心中立刻被那种有着几分得意的激情所摇荡。他觉得依然冷漠、一身缟素的婉儿很美,她甚至更美也更迷人了。李显想,朕爱这个女人。他不仅爱她的美丽她的身体,而此时此刻,他可能更爱她的心智和大脑。他太需要这个在朝廷跟随母亲多年有着丰富经验的女人了。在显的心目中,婉儿就是天下。而这天下今天终于是他的了,李显想,这是上天的赐予。 婉儿默默走来。她低垂着眼睛。她从容地做着显要她做的所有事情。显在他急需稳固地位的时候,并没有急于向婉儿索要她的那一份感情。他大概认为反正婉儿是他的了,他想他不仅能获得她的感情,他还将获得她的身体,那是迟早的,既然天下已经是他的。 显在一个将政务处置到很晚的那个深夜,他觉得他很累了,他想稍稍休息一下,他才突然地要所有的侍从退下,而只要婉儿留下来为他草拟几份诰命。 在浩荡的政务大殿中只剩下圣上和婉儿。 这一次显没有任何过渡,他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他径直走向婉儿,并即刻把她搂在怀中。那时候他已经再没有任何迟疑和胆怯,他知道他手中所握有的皇权就是一切,难道那偌大的皇权还换不来一颗女人的心吗? 他紧抱着婉儿。亲吻着她。他说,你愿意从此就伺候朕吗?连天下都是朕的了,而你怎么能不是朕的呢?听到了吗婉儿,我不是在以势压人,我是真的喜欢你。听到了吗?今生今世,只要朕在,你就只能是朕的。 婉儿在这样的时刻,不能不想起远去巴蜀的贤和那个寂寞深宫的皇太后。然而她只是想想而已。在心里想。她任凭着显在这个激情的午夜激情地攫取着她。她逢迎着。她甚至响应着显的激情。她想圣上才是现实。此时此刻才是现实。她唯有被圣上索要,在某种意义上才能确保她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