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军队及其战争——14.1　美国安全与世界和平的挑战

冷战的结束并非意味着世界不稳定局势就此结束，美国人民很快对此便有所体会。正如国防部在1994年1月发布的年度报告中所指出的，美国在苏联垮台和世界军事两极对峙局面结束之后面临着四大安全挑战： 1. 核武器恐落入流氓国家或诸如恐怖分子等非国家危险人物之手，从而引发新的核扩散威胁； 2. 苏联势力在东欧及其他地区垮台之后，局部侵略行为恐接踵而至，加之长期敌对势力在中东、非洲次大陆和拉丁美洲继续存在； 3. 原苏联民主改革失败恐导致极权主义与扩张民族主义在俄罗斯卷土重来（这一点可能导致全球不少关键地区维持和平与稳定的合作受到削弱）； 4. 无论在短期之内，还是从长远来看，美国的经济困难恐削弱美国军事实力。 在战略核力量方面，美国、俄罗斯与其他三个境内拥有核武器设施的原苏联加盟共和国正按照第一轮和第三轮《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将成千上万库存核武器予以销毁。到21世纪初期某阶段，美国将在三个基地部署500枚各自装有单弹头的“民兵Ⅲ”型地对地洲际弹道导弹，18艘分别配备24枚C-4或D-5导弹的“三叉戟”弹道导弹潜艇，48架载有高级巡航导弹的B-52H轰炸机和20架装备“无动力”自由下落炸弹的B-2隐形轰炸机。2010年之前预计不再有任何新的洲际弹道导弹研发项目。18艘俄亥俄级潜艇将被视为未来的主要核威慑力量。 在弹道导弹防御方面，美国在20世纪90年代不得不面对战区弹道导弹与核生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威胁。随着核弹头或常规弹头技术的提高，进入90年代中期将有超过15个国家拥有弹道导弹能力，而且将有更多国家加入这一行列。因此，美国在90年代的一大挑战在于必须研究出更为有效的措施，通过提升现有反导能力或研发性能更好的新型系统来应对诸如此类的威胁。这些系统包括战区高空区域防御系统和“智慧眼”弹道导弹中段跟踪卫星等。 鉴于在原苏联，尤其是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境内仍然存在数以万计的核武器，美国面临的一大问题在于这些核武器的保管与控制权很有可能易主，落入上述国家统治政府内部或外部人士之手。不仅如此，核部件、核材料和核知识有可能通过出口或其他途径从上述国家流入某些正在寻求建立自身核武库的国家。这些危险武器还有可能落入某些个人或组织手中，这些个人或组织素来我行我素，不经任何政府许可，企图利用核（生物或化学）恐怖主义达到自身目的。这一类核扩散威胁该如何控制？美国又该如何保护自身免遭这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危害？美军正在大力开展研发工作，解决这些全新的可怕问题，同时通过“纳恩—卢格”计划向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提供援助，帮助这些国家销毁其境内的核生化武器。 其他旨在消除核威胁的措施还包括拆除美国90%的库存洲际弹道导弹和潜射弹道导弹弹头，余下10%的导弹将在1995年拆除。按照第一轮《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达成的协议，老式B-52轰炸机将从机群退役。此外，美国和俄罗斯联邦正在采取措施拆除所有分导式多弹头洲际弹道导弹并实现第二轮《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规定目标，即美俄两国各自拥有不超过3500枚战略核弹头。进一步消除核威胁的行动包括按照1987年《中导条约》规定，销毁中程核导弹；同意遵守1992年签订的《开放天空条约》以及1990年达成的《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前者允许各国飞越彼此领空，确保防御条约得到遵守执行；后者旨在专门削减欧洲常规军备水平）；美国还同意遵守1993年签署的《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和1975年通过的《禁止生物武器公约》。 尽管已经采取了种种积极措施消除核破坏威胁，但是在国防部领导之下，美军必须并且仍然在继续研发新的武器与其他系统，确保美国公民安全不受威胁——无论这种威胁来自一般性局部冲突还是存在于美国本土或全球任何有美军部署的地区。美军为此正在研发形形色色的武器，包括可以改进“联合星系统”的合成孔径与活动目标显示雷达、传感器引爆武器、用于对付一次性进入目标多台装甲车辆的大面积全天候制导弹药、可以利用飞机或导弹大范围布设的大面积地雷、可以通过155毫米榴弹炮发射的“光耀”式（智能型）反坦克弹药与感应反装甲弹、能够使未装备激光制导武器的战机在投放炸弹时达到与激光制导炸弹相近精确率的联合直接攻击武器、反装甲能力得到提升的加强型光纤制导导弹，改进型机载弹道导弹、电磁炮技术以及基于太空科技经过改进的指挥与控制系统。 在后勤方面，国防部在20世纪90年代额外购置了11艘滚装式运输船，以备向战区运送人员与设备之用；为海上预置战斗部队和设备新购置了10艘舰艇；为在局部冲突区域更加迅速部署部队购买了40架C-17战略空运飞机；此外还新增了19艘滚装式运输船，以扩充海军第一类预备役部队实力。 美军除了应对在核战争或常规战争中保卫美国及其友邦与盟友的挑战之外，还承担着在全球充当维和部队、在得到召唤时参与人道主义援助的任务。作为对北约的义务，美国预计将在欧洲保留十万兵力，其中包括■个空军战斗机联队以及两个陆军师的绝大部分兵力。出于同样考虑，美国将在韩国保留大约十万兵力。在日本和日本冲绳地区保留一艘航空母舰、一艘两栖攻击舰和其他支援舰只、1.8万名海军陆战队士兵、一个半空军战斗机联队，并且由第7舰队负责在西太平洋巡航。在东南亚，由于失去了菲律宾苏比克湾和克拉克空军基地，美军正在关岛集结，并与泰国和澳大利亚等国就入港事宜展开谈判。在亚洲西南部，海军将继续在中东水域部署4—6艘军舰，陆军将继续在科威特储存装备，以备轮流布防之需。 美军在20世纪90年代还多次响应号召，参与更加具有积极意义的维和行动。1992年12月，布什总统根据联合国决议案，向索马里派遣2.5万名军事人员，阻止这个内乱频发的国家陷入人道主义灾难。这场灾难已对该国700万人口中的200万人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1991年1月，统治索马里长达21年的穆罕默德•西亚德•巴雷（Muhammad Siyad Barrah）将军逃离首都摩加迪沙，索马里敌对各派随即爆发激战。到1992年中期已经造成四万多人死伤。联合国秘书长宣布索马里为无政府国家。 美军向索马里人运送食品、饮水和药物，随后将任务转交联合国，并且撤出了两万多士兵。然而，继续留在索马里的约3000人的后勤部队和5000人的其他部队并未带来和平，反而引起部族派系之间暴力不断。由于美国和联合国在决策上软弱犹豫，加上1993年5月抓捕索马里军阀穆罕默德•法拉赫•艾迪德（Mohammed Farah Aidid）将军的行动宣告失败，导致局势恶化。同年10月，多名美军士兵在一次悲惨事件中不幸丧生，国会为此要求撤军。克林顿总统随后决定在1995年3月中旬之前从索马里撤出全部部队。索马里维和行动就此以不完全失败而告终（毕竟有一部分人免于饿死，一些卫生措施得以付诸实施，部分学校重新开课）。美军陷入一场毫无出路的政治乱局之中，既无法使这个非洲国家恢复秩序，也无力保证建立稳定的民主政府。 “严密监视”行动（Operation Sharp Guard）是在几乎毫无出路的情形下取得的另一场有限胜利。此次行动同样遵照联合国决议执行。南斯拉夫解体后波黑爆发内战，美军试图对受害者施以援手。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实行武器禁运，并对塞黑的暴行加以制裁，美国随即派遣3艘海军舰艇前往亚得里亚海，盘查进入塞黑港口的船只，并在必要时登船检查。与此同时，空军和海军战机出动超过5000架次，在波黑上空强制执行联合国禁飞区，确保受到联合国保护的平民免受作战飞机的攻击。 1991年，海地爆发军事政变，阿里斯蒂德总统遭到驱逐，国内经济政治局势在此之后日渐恶化。成千上万海地人乘船逃到美国。美国起初对此持谨慎的欢迎态度，然而，随着难民人数与日俱增，布什和克林顿总统不得不下令阻止难民入境，将难民扣留并遣返回国，或临时安置在美国关塔那摩海军基地避难所。截至1994年8月，海地难民人数已达1.65万人。 由于受到联合国制裁的影响（其中包括近乎全面经济禁运措施），海地局势持续恶化。1994年7月31日，联合国安理会作出决议，授权“成立多国部队，在（美国）指挥和领导下……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确保“海地恢复民主，阿里斯蒂德尽快回国”。在联合国决议案的支持下，克林顿总统领导的美国发出明确信号：对这个加勒比海国家的进攻行动正在筹划之中。尽管大多数拉美国家反对任何形式的入侵行动，国会也表示不予批准针对海地的任何军事行动，接受民意调查的绝大多数美国民众同样反对动用武力，但美军仍然接到命令为“恢复民主”行动做好准备。到9月初，进攻计划已经准备就绪。 9月15日，克林顿总统告知美国人民：试图说服占据太子港的叛军下台的外交努力已经宣告失败，为了阻止侵犯人权的行径发生，进攻行动势在必行。两天后，一支美国特别代表团抵达海地首都。代表团由前总统吉米•卡特领导，成员包括原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科林•鲍威尔将军和佐治亚州参议员山姆•纳恩（Sam Nunn）。鲍威尔就美国陆、海、空三军进攻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力量提出警告，海地军方领导人见此情形，终于在1994年9月18日同意交出政权。交权时间定在海地议会通过表决，以法律形式确定对其全面赦免之后；或1994年10月15日当天，以二者时间先后为准。 因此，当美国陆军第10山地师首批部队的3000人从纽约德拉姆堡出发，9月19日抵达海地时没有遭遇海地军队的任何抵抗。1800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于次日抵达海地北部港口城市海地角，同样未遭遇抵抗。继首批部队先期抵达之后，代表25个国家的1.5万名士兵（不过，其中绝大多数为美军）随后进入海地。军事管制迅速在全国展开，几乎没有出现流血冲突。唯一的例外出现在9月24日，美国海军陆战队与一小撮支持叛军的部队在海地角发生交火。交火过程中十名海地人被打死，一名陆战队员受伤。 在海地国民议会通过赦免法案之后（美国用专机运送12名流亡海外的支持阿里斯蒂德的议员重返海地，参加议会会议，并将反对阿里斯蒂德的九名议员拒之门外），最后一批海地叛军领导人拉乌尔•塞德拉斯（Raoul Cedras）将军和菲利普•比安贝（Philippe Biamby）将军分别于10月8日和10日宣布辞职，离开海地，流亡巴拿马。叛军第三号人物约瑟夫•弗朗索瓦（Joseph Francois）中校于10月4日流亡邻国多米尼加共和国。 10月15日，阿里斯蒂德乘坐美国政府专机重返海地。与之同行的有美国国务卿沃伦•克里斯托弗和国会黑人（民权）核心小组的成员，正是他们促成了9月19日的美国干预行动。阿里斯蒂德重掌政权，经济制裁被取消。实现和平与繁荣的目标曾经扑朔迷离，如今或许能在四分五裂的海地最终成功实现，人们对此也寄予厚望。美军在此之后分批撤回基地。双方商定以1995年3月某日作为美军完全撤出海地的最后期限。 破坏和平的威胁在地球的另一端同样不容忽视。朝鲜似乎下定决心要将整个朝鲜半岛统一在自己的旗帜之下。朝鲜在非军事区以北屯兵75万，国内政权现已归于金日成之子金正日之手。朝鲜为了向南方邻邦动武，每年不惜花费约合230亿美元的巨资（占其国民生产总值的24%）维持和武装军队。1993年3月，朝鲜成为第一个宣布退出《防止核扩散条约》的国家，此举进一步增加了这个国家的威胁（朝鲜人还坚决否认有关其研制核武器的传闻，同时却拒绝联合国监察员对其核设施进行全面检查）。 然而，1994年8月迈出的一步却使远东实现稳定有望成为可能。美、朝双方此次宣布了一份在日内瓦达成的协议，朝鲜允许国际社会检查其核设施。同年6月，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以两国非正式调解员的身份造访朝鲜，因朝核问题引起的长达十八个月的僵局实际上早在这时便被打破。《日内瓦协议》要求朝鲜停止从商用核反应堆中提炼钚（这种元素可以用于制造核武器），建造所谓的清水反应堆取而代之。如果朝鲜允许国际检查，改用清水反应堆，并且承诺不退出《防止核扩散条约》，作为回报将获得联合国经济与技术援助以建立新的反应堆，并且得到保证免受核攻击以及政治外交上的完全承认。 1994年达成的此项协议虽然让人们看到了远东地区的一个重大潜在威胁有望得以消除的希望，但双方均承认具体细节的实施依旧面临着巨大阻碍。无论如何，该项协议似乎都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信号。至少就暂时而言，朝鲜拥有核武器能力对和平构成的威胁应该有所降低。 1994年，中东同样经历了对和平与安全的威胁。或许是为了向联合国安理会施压，以解除自1990—1991年海湾战争失利后一直束缚伊拉克的制裁，萨达姆•侯赛因从10月初开始调集两万精锐共和国卫队，增援此前在伊科边境以北32公里处驻扎的五万正规军。 克林顿总统迅速作出反应。1994年10月7日，他宣布向科威特迅速调遣美国陆、海、空三军，挫败侯赛因抢夺科威特领土的一切企图。截至10月12日，已有约四万人的地面部队、28艘军舰和650架飞机被派往科威特，与已经部署在该国的1.2万人的其他部队会合。另外15.5万名美军随时保持警戒。侯赛因最终作出退让，从边境撤出共和国卫队。联合国的制裁依然有效，只有在伊拉克彻底销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认可联合国划分的伊科边境，并承认科威特拥有本国全部领土主权的情况下制裁才会取消。 随着边境紧张局势逐渐缓解，海湾合作委员会（科威特、沙特阿拉伯、卡塔尔、阿曼和阿联酋、巴林）同意承担美军布防费用。在这场与萨达姆•侯赛因的第二次武力摊牌中，约旦国王侯赛因坚定地与美国站在一起，谴责伊拉克威胁科威特，这一点对于实现中东和平具有同等或许更加重大的意义。事态取得一系列进展，加上海湾合作委员会于9月30日作出决定，放宽阿拉伯国家对以色列长达四十六年的抵制，并且争取逐步完全消除抵制。尽管叙以之间关于戈兰高地的争端将在今后数月甚至数年一直存在，但这一决定为长期战乱的中东实现和平多少带来了一些希望。美军及中央司令部是否会再次得到召唤，对西南亚采取大规模干预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维护冷战之后的世界和平绝非易事，这一点美国正在慢慢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