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论·情志论——前言

仅有健全的心智是不够的，重要的是要把它用好。最伟大的心灵既可以最为邪恶，亦可以最具美德。 　　请注意这一真理，我思，故我在，它是如此坚定，如此确定，怀疑论者最为极端的假设都不能动摇它。 　　　　　　　　　　　　　　　　　　　　　　　　——方法论（Discours de la méthode） 　　情志对人的主要影响在于，刺激并促使心灵对其需要的事物产生欲求。 　　能够最大限度地调整自己情志的人，就是一生能够获取最大快乐的人。 　　　　　　　　　　　　　　　　　　　　　　　　——情志论（La passion de l’ame） 导　读 　　还是当年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哲学系西方哲学史专业学习时，因为专业的需要，因写论文《论拉美特利的心灵论》的需要，我才知道笛卡尔的大名，知道其“我思故我在”的名言。拉美特利是位医生，用唯物主义解释人的生理，把人的身体看作一架机器。而他的这一观点，正来自笛卡尔。为写论文，我只好去拜读笛卡尔的著作，如《方法论》、《哲学原理》、《沉思集》、《形而上学的沉思》等等。一接触，立刻就喜爱上了。因为其所讲的道理清楚明白，引人入胜。读了笛卡尔的书，知道了他是十七世纪大陆理性主义的代表，知道了他开启了近代西方哲学的先河，知道了。笛卡尔把世界分为两个，一个是心灵世界或精神世界，一个是物质世界。在精神世界里，是那些清晰自明的天赋观念主导一切；在物质世界里，则是物质的自然法则起作用。为解释物质世界的运转，笛卡尔给物质规定了性质——广延。笛卡尔试图解释一切，而这正是哲学的功用。他解释人的生理现象，用血液循环、心脏跳动解释人体的运动；他解释光、气象，著有《屈光学》、《气象学》等等。笛卡尔以其理性主义——我思来解释世间的一切，试图用人的理性来代替上帝的权威，以科学来代替经院哲学的谬误。人站到了上帝的位置上，人本身的幸福是人生的目标。笛卡尔雄心勃勃，他要摧毁旧世界，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思维的清晰性是最高原则，科学是发现物质世界真理的钥匙。笛卡尔的哲学，是越来越强大的新兴资产阶级的心声。借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资产阶级终于要登堂入室，要改变旧世界，缔造一个新世界了。 　　“我思故我在”，西方哲学史上震惊世界的一声霹雳，人类思想史上的一声冲天呐喊！自此，人类近代思想史意义上的“我”便横空出世，要为世界立法，为思想指路了。 　　哲学是什么？记得当年一位丹麦哲学家在讲座上说，哲学便是人在不断地提出世界万事万物“为什么”之后，那个最后的“为什么”，世界万事万物的道理之后的最后的道理，一切为什么的为什么，一切道理的道理，那个最基本的道理。 　　哲学是什么？当年贺麟老先生说，人存于世，要为自己找出安身立命之地。说到底，哲学是关系之学。人来到世上，自然而然要问自己，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来到世界上？我与世界是什么关系？我自己存在的根据是什么？世界存在的根据是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人类面对的世界，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是如何建立、如何运作的，它的基本原则是什么？哲学要对这些问题给出一个答案，一个确定的答案。 　　从最终的决定意义上来讲，依照哲学流派的主张，基本可以将他们的学说分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但这只是从最终的决定论意义上而言。 　　从哲学形式的意义上讲，大部分哲学学说属于唯心主义，小部分属于唯物主义。因为从人的思想本性上讲，人们更倾向于相信人的精神能力非凡、高尚，不可能来自卑贱、低下的物质，而只能来自上帝，来自永恒的心灵或精神实体；而唯物主义则确信，人的精神能力来自人的感觉，来自人的身体，精神最终源于物质。 　　从以上几个标准看，笛卡尔的哲学属于唯心主义。十七世纪法国哲学家笛卡尔出生于外省的一个贵族家庭，从小聪颖异常，对万事万物充满强烈的好奇，一心想找出世界万物的最后根据。笛卡尔博览群书，尤其喜爱数学，喜爱几何学，是伟大的数学家。因为精通数学，特别是喜欢几何学清晰明白的原则，厌恶当时在学校教授的、世上通行的经院哲学原则，所以笛卡尔下决心要为哲学提供一个坚实可靠的根据，即像几何学那样清晰明白的演绎规则。 　　从哲学的出发点看，欧洲大陆哲学属于理性主义，属于演绎哲学。演绎哲学，即是从简单的几条原则出发，演绎出整个世界的框架结构；英国哲学则属于实践哲学，属于归纳哲学。英国人生活于海中孤岛之上，心里总感觉不踏实，所以任何事情都必须反复实验之后，方能相信。由此，英国成为实验哲学、实验科学的发源地。归纳哲学的方向与演绎哲学正相反，是从缤纷万物走向那最后的几条原则。 　　为在哲学中找出像几何学原理一样清楚明白的原则，笛卡尔苦思冥想，痛苦异常。他在德国城市里的一间屋子里想啊，想啊，终于发现了这样一条伟大的真理，即“我思故我在”。因为笛卡尔是怀疑论者，不相信任何已有的学说，尤其不相信经院哲学的胡说八道，因此他就怀疑一切，直至说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上帝等等。但笛卡尔马上就意识到，在如此怀疑的同时，必定有一个怀疑的主体，他不可能不存在。由此，就有了“我思故我在”这一确定的、不言自明的原则。笛卡尔的方法论，即寻求这一第一哲学原理的方法步骤。 　　笛卡尔从“我思故我在”这一第一原理出发，构建了他的整座宏伟的哲学大厦。 　　在笛卡尔看来，人类的思维能力、认识能力，只能来自于心灵，来自于这一永恒的、不变的、自在的、自我完善的、非物质的精神实体。因为感觉是混乱的、不清楚的、不可靠的，比如梦中的事物，所以人的观念不可能来自于感觉，而只能来自于那些天赋的、一直存在的、清晰自明的观念。 　　在物质世界里，是那些自然的原理在起作用。物质世界的运转，有着其自身的原则。物质用物质解释。 　　精神的原则是自明的原则，物质的特性是广延。精神与物质并行，两个世界不相通。于是，笛卡尔的哲学被认为是二元的，精神一元，物质一元。 　　笛卡尔哲学的进步意义在于：第一，他为思想确立了主体原则，确立了人的中心地位，宣布人的思想为思想的第一原则，而非上帝，尽管他本人依然宣称上帝为思想的第一原则；第二，笛卡尔把物质世界从精神世界中剥离出来，认为物质世界有其自身的原则，不受上帝的支配；如此，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均摆脱了上帝的控制。笛卡尔因此成为人类思想史上开创近代先河的第一人。用黑格尔的话说，自此，人倒立，以自己的脑袋，以自己的思想支撑世界的历史进程。人成为自身的原则，思想成为思想的原则。 　　当代哲学认为，并非“我思故我在”，而是相反，“我在故我思”。首先，我存在，然后我才思想。或者说，首先人是一个物质性存在，然后才可能思想。 　　世界是一元的吗？是可以以“一”贯之的吗？是的，从最终意义上讲，世界是一个决定论的世界。在最终意义上，在什么最终决定一切的意义上讲，世界是决定论的。但在确定了最终意义上的物质决定论之后，人的世界是一个精神与物质相互决定、相互作用的世界。在人的世界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留有相互决定的痕迹，或者说，人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精神与物质相互作用的世界。 　　笛卡尔哲学的进步意义在于其二元论，局限性亦在于二元论，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使然。假如笛卡尔将两个世界打通，他会是一个更伟大的哲学家吗？ 　　一言以蔽之，笛卡尔是人类思想史上的一座丰碑。后世若仔细研读其碑文，或将受益匪浅。 郑文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