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人的新三十八师,于3月27日晨,乘汽车离开云南安宁,循滇缅公路开赴缅甸东北重镇腊戍(Lashio),并立刻接受守卫腊戍飞机场的任务。4月7日,除奉命留下一一四团一营(彭克立营)兵力守卫腊戍机场外,全师开赴已成废墟的曼德勒。 曼德勒是缅甸的古都和第二大城市,因曼德勒水陆交通四通八达,所以缅甸有句名谚语:“条条道路通曼城”。由于日特和缅奸破坏了曼城的警报系统,所以,4月4日上午11时大队日本飞机轰炸了曼德勒,引起一起空前大火,除旧王宫以外,几乎全部被焚毁。趁着大火和一片混乱之际,日特缅奸又袭击了英军仓库、医院、中国远征军伤兵医院以及一些华侨商店住宅,杀了许多中国的伤兵和侨胞。 新三十八师在大火中开进曼城后,立即发布中、英、缅三国文字的安民告示,组织消防队全力扑灭大火;颁布戒严令,清除道路污垢瓦砾,掩埋尸体,进行管制交通。又由师政治部指挥,华侨胁助,组成便衣侦探队以便镇压日特缅奸,让侨胞集中居住加以保护;同时抓紧时间按照孙将军提出的“能防空、能防雨、能抗毒、能持久”的原则,构筑曼城的防御体系。蒋介石先生率史迪威、罗卓英等于4月9日来曼城视察,赞同孙立人的做法,因英国亚历山大将军迟迟对曼城的防御不发布命令,故曼城人民反英情绪高涨,英国当局已完全失去对曼城的控制,蒋介石先生遂任命孙立人为曼城的卫戍司令。孙接受此职后,即派人去四乡宣传招抚,并在曼城四郊设立难民登记站,对归来的难民发给卢比和粮食,召回了不少曼城出逃的居民,仅一星期,曼城便略复市容。 孙立人抗命驰援仁安羌(Yenangyaung)① 孙立人将军追述这一段作战经过时说: 当时曼德勒左翼是中国军队第五军,右翼是英国军队,不料英军不争气,受了敌人压迫后撤,而敌人又追逐得很快,结果英军第一军团第一师,约及万人,被敌人两联队约八千之众,围于仁安羌北面一山地上,另一联队正在追逐英军指挥所。于是英军指挥官亚历山大(后任加拿大总督)要求主席蒋介石派人援助。我在曼德勒布置才有几天,那晚上就奉到上面命令,让我派一团受第五军指挥,派一团增援仁安羌,受英军指挥;自己带一团守曼德勒。我认为这种五马分尸的方法不能表现战力,而且分散后,曼德勒一定无法可守。所以11时半接命令,12时即赶至上级指挥官处报告,我说,英军万人,受日军八千之围,今派一团人援救,真能作战者,不足一千,又受英人指挥,英人从来未曾指挥过中国军队,中国军队又从未受英人指挥,上下情意,必难贯通,作战必无表现。况且,英军是败兵之将,不足以言勇,如此处置,结果此一团必遭消灭。一旦前线挫败,敌人乘胜来攻曼德勒,我带一团人守曼德勒,亦必无功,等于坐以待毙。现在我愿意自己前去指挥,力量必大,并且我坐城待毙,亦非得计,兵法所谓“与其战于城宁战于郊”,如果此次增援部队胜利,那么守城部队也就高枕无忧了。我虽如此说,上面仍是不准。我又向参谋长详为解说,那参谋长竟说,你不知道么,这一团是送人情,以一万人被围,一千人何能解救?我说,我作部队长的,不能白看着部下去死,就是去死,也要同死,死马也得当活马用。又从3时讲到6时,上面才说:“好吧,你去吧,如果打了胜仗,你算首功。”词意之间,料定我必败无疑,当日在8时,我就赶到前线指挥所,英第一军军长史林姆(W.J.Slim后作英军参谋总长)问我到了多少援军?我说:“一团人”。他听了非常的丧气,因英军被围已两天,师长斯高特(Bruce Scott)来电话说,准备投降。史林姆问我:“怎么办?”我说:“让他们死守,告诉他们中国援军到了,一切忍耐。”接着,第二次电话又来,史林姆手颤心慌望着我说:“怎么办?”我说:“让他们死守,中国军队快要攻击了”。那电话问:“中国军队什么时候到?”史林姆仍只望着我,我说:“我没有办法说定时间,但我保证中国军队打到最后一人,连我也在内,一定要将他们救出。”“真的吗?”“君子无戏言!”“好吧,我们是君子协定。”史林姆感动得紧握着我的手。 记得我们在缅甸作战时,那里的天气,非常的热,皮肤上常常晒得起泡,同时我们又是在一个原始森林中向前进攻,有时几天还找不到水源,官兵都在热与渴的困难下苦斗着,那天,团长报告我,士兵实在渴极了,一滴水都没有了,无法再行忍耐,当时我详细的研究地图,发现我们阵地的前面不远,地图上载有一道沙河,我想,有了沙河就一定有方法取水,于是我命令团长,转知下级说,只要向前攻击,前面就有一道河,河里有水。士兵闻讯,大家奋勇进攻,很快地就攻到了河边,果然发现了水,而我们进攻的任务也告达成。 本来我部官兵,平时处处受欺,时时怄气,早就想找一作战机会,一显身手,借以泄胸中愤概不平之气,所以此次出发,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士气的旺盛,战斗意志的坚强,无以复加,真如怒马奔腾,喊也喊不住。第一天顺利的猛攻,疯狂的前进,一气就打到了拼墙河(Pen Chaung R.)边,接着就是多方扰乱,积极做渡河的准备,侦察地形等,绝未停留。敌人见我军来势凶猛,我们又冒称为第二军一军人增援,所以从头一天打到第二天下午,就已击溃整个包围,日军后撤,英军一师脱险。他们出围后,抱着中国兵接吻狂跳,竖起大拇指高呼:“中国万岁!”“三十八师一一三团万岁!” 由于上述这一个事实,英国军队近万,马几千匹,围师两联队8000余人,而我一一三团刘放吾团长所部,才1200余人,除伙夫杂兵外,真能战斗的不过八百余人,而能以少击多,击溃十倍于我之敌人,解救十倍于我之友军,其成功原因就是士兵的战斗意志与指挥官的决心而已。岳武穆以五百之众,而能破金兀术的拐子马,其原因亦即在此。所以部队受了气,应从战场上发泄,这一战使中国军队的国际地位提高了很多,所以是无上的光荣,而过去所受的肮脏气,也可因此而泄尽无余了。 正当大家欢呼之际,孙将军却正忙于考虑下一步行动,无暇与英国军官们寒暄。此时孙将军心里充满了无限怅惘,因为他手中兵力太少,英军早已溃不成军,不能再战,遂不得不撤向敏阳集结休整,而孙将军后续部队尚未到达。 20日上午,敌军约四百余人突来袭击我军左翼,试图窥探我军动向,被我军击退。当天晚上陈鸣人团长率一一二团赶到,孙立人将军当即下令:“师以一一二团为主力,于21日拂晓,施行果敢攻击,向敌左翼包围,断其后路,压迫敌人于伊江东岸,一举而歼灭之。” 作此决定后,孙将军即于子夜12点下达攻击命令,命陈鸣人、刘放吾两位团长立即利用黑夜掩护,悄悄逼近敌阵,于拂晓前开始进攻。命令发出去仅半小时,陈、刘二位团长均以电话报告:“一切准备妥当,十分钟后即可开始行动。”但就在此时,英军罗伯逊上尉突然来到孙的指挥所,送给孙一道取消这次歼灭战的命令。命令大意是:因东路日军突破第六军防线,第五军已抽调二○○师赶赴棠吉。为了不影响巧克柏当(Kyaukpadaung)会战,命孙师速回巧克柏当地区待命。就这样,使箭已在弦之际,孙将军只得以沉痛的心情电令各部队停止攻击。 当时,虽然孙将军指挥的队伍仅一一二和一一三团,且兵力不过3000人,而敌两个联队有7000人左右(敌在油田区争夺战中伤亡1000多人,20日晚又有1000余人增援),但鉴于经孙将军严格训练的部队惯长夜战近战,人人都有以一当十的战斗实力(根据新三十八师第二次入缅抗战两年的经验,新三十八师的战斗力大约是日军的三倍左右,历来都是以少胜多),加上一一二团2000官兵都是生力军,一一三团官兵虽已疲惫,但因打了大胜仗,仍处于高度兴奋状态,勇不可当,且一一四团的两个营正奉命赶来增援,已在途中。敌人虽多、火力虽猛、又有空军支援,但已苦战13个小时,打了几仗,是一支疲惫之师。所处地理位置与心态又不好,所以孙将军3000勇士一鼓作气,定可痛歼此敌,把敌人的双重钳形攻势中,西边的这支“钳”卡断。本来,截堵东路日军的任务应当由作为远征军总预备队的张轸那两个师来承担,只因张轸那两师部队实在太不堪一击,远征军总部不得不命令从同古撤下的戴安澜的二○○师,去东翼挽救棠吉的败局,造成中路空虚,促使亚历山大签发了这样一道本不该发布的命令。使比第一次大捷更为值得欢欣鼓舞、战果更为辉煌的另一个“仁安羌大捷”胎死腹中。这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的事!